边缘艺术:北京画家村真实记录 编者按:北京,一些寻梦的人,他们中有画家,有地下乐队,也包括自由撰稿 人等等,他们生活在远离市区的村落中,独自演绎着无关生存的精神图腾。 北京,也许正是适合这些边缘艺术的最丰厚的土壤。 作者:古古 对画家村的兴趣,源自电视上的报道。 电视上画面拍得很美,有两三个画家的宅子,有的像土楼,有的像碉堡,养着 狗,种着树。画家坐在画室里侃侃而谈,谈的是艺术、人生以及生存的空间,通俗 点说就是他住的房子。阳光从窗外流泻进来,照着满屋的家俱、油画、小摆设等等, 所到之处都是艺术。电视上的嘉宾,一个女作家,一个男作家,不失时机地点评: “我知道确实有这样一些人,就是不与人来往,就是要选择孤独的生活方式……” 我的感动是发自内心的,为了画家们的那份孤独。我就记住了,那是个浪漫的 地方,纯洁的地方,有着个性和执着的地方,离我们住的昌平也不远,只有十几公 里。 大年初七,没有别的安排,我们一家就干脆到画家村逛逛。 画家村并不是一个地名,画家们云集的这个村子叫上苑。紧挨着的下苑也住着 不少,那是去了以后才知道的。 在政法学院门前上了九路中巴。往怀柔、顺义的车也都在这条路上跑,车上的 人见我们背着摄影包,一路很新鲜地东张西望,东打听西打听的,就建议我们去怀 柔玩,“那里的景点才多呢!”车上的好心人说。 “难道比这沿途的更多?”我心里想。这沿途每一处都是风景,道路一直傍着 运河延伸,运河的水碧绿清澈,堤岸十分整齐。路边夹道的杨树,怕都有几十年的 树龄了,笔直粗壮,一丝不苟地矗立。路上车少,很多时候一眼望去,就只见得到 黑油油的公路在灰白的大树间蜿蜒。 难怪画家们会选择这里。 好心人固执地介绍着怀柔,以至于错过了下车的地点,等到反应过来,已经快 到上苑了,他紧急下车,我们匆匆道谢,再不久我们也下了。 顺着一座水泥桥,跨过运河,就到了画家云集的上苑村。 村里见不着什么人,想来是因为过年,都走亲戚去了。村口的小店什么都有卖 的,只是水果有点蔫了,饼干也不太新鲜。店里没人,我们朝村里走去。 没有迹象表明这里蕴藏着浪漫,和全国多如牛毛的乡村一样,矮旧的民居,窄 短的道路,随处跑着的土狗,随意丢弃的垃圾……心里正犯着嘀咕,突然眼前一亮, 路旁出现一个大院,里面有一幢两层的大房子,那铁门,那院墙,那大房子的造型, 一看就知道是城里人的品味,和紧邻的村民截然不同。 断定里面一定住着画家。 铁门紧锁,就和儿子扒着门缝往里瞧:院子里宽敞整洁,有一些石雕、铁艺之 类,还摆着几把白色的塑料椅。还想再看,狗叫起来了,顿时觉得这样的偷窥很失 身份,赶紧拉着儿子走开。 再走就遇到一个老者,问他刚才那院子是不是画家的,回答说不是,是一个写 书的。哇!居然是同行!忍不住回头再望,是写诗的?写小说的?还是写报告文学 的?可能还兼做策划吧?墙是灰色的,神秘。 和老者聊,就知道了很多情况。画家们,还有写家们的宅子,大多占地二三亩, 地是四万一亩,前几年的价,现在可能涨了。画家不只自已作画,还教学生。学生 一般就住画家院子里,多则几十个,少则几个,学的时间长短不一……学费也多寡 不一吧?还想多问,“到了”,老者突然打住话,不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到了,是他 的小店到了。画家要教学生,他也要做生意。小店就在路口,门框贴着春联,大红, 喜洋洋的。他指了指路南:“就在那边,看见碉堡就是。” 碉堡的主人姓王,在电视里见过,应该算是量级比较可观的画家了。走到他的 碉堡跟前,正好一个邮差骑着自行车过来,把一份《信报》投进门口的报箱。 门是大开着的,伸头望一眼,没有发现电视里说的三条大狗。再望第二眼,看 见了微胖的画家,正站在水池边,和一个小女生说话。大概那就是学生了。 “你好!可以进来吗?”我大声招呼。 画家可能觉得唐突,木木地点头同意,他心里一定还在斗争。 我们进去说明了来意,听说是看了电视慕名前来,画家的脸上有了笑意。这笑 我是熟悉的,电视上就是这样子。 房子也是电视上的模样,外墙全是石头,确实像座碉堡。我还想得起电视上他 坐在屋内,阳光从窗外流泻而进的样子。我没有提出进屋去看,一是尊重隐私,二 来也看过了。 画家很友善,说随便看。我们果然就随便的看。就看到了狗关在墙边的铁笼子 里,除了碉堡,院里还有一排偏房,足有二十米长,不断有学生进进出出。院里的 树确实很大,树上确实有画眉在飞,院子里确实有小桥流水,不过因为空间的局促, 显得不像电视上那么诗意。空地上还洒着一些玉米渣,是喂什么的?鸟还是鸡? 画家很忙,一直有学生来说事情,我们也就不便讨论艺术,只是简单地交谈几 句,算是认识了。他是从贵州来的,我们从四川,呵呵,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 一个共同的目标,他说,这村子里还有很多画画的,也有写的,那边就有一个,他 指了指,我也没看清是南是北,说了名字,没印象,孤陋寡闻,惭愧。也不知是不 是先前扒门缝看到的那家。 友好地道别,互留电话,我们就走出了碉堡大院。走几步,回头再望,看见墙 外垃圾特别的多,偏房的墙上开着窗,一个抽油烟机正在猛转,想必是学生要吃饭 了。画家也要吃饭了。 中午了,下一家去拜访谁?有些茫然。四顾无人,偶尔有一辆拖拉机跑过,也 不好拦住打听。 那就瞎转悠呗。 转到一个院子前,看见院门大开,满院的阳光,照着满院的木柴垛。一个老人 坐在院中央,专心致志拔着木柴上的铁钉。 第一次有了一种冲动,想去和老人聊聊。 院子里没狗。我向院子走去,老人向我微笑,我向老人微笑,我们很自然地攀 谈起来。 我说我是来看画家的。他说他那院里就住着几个,他指了指北屋。北屋很简陋, 玻璃窗用报纸糊着。不过那木门木窗还有整个房子的格局,倒是很地道的北方民居 味道。老人的老伴儿也出来了,围着一个花头巾,满脸的笑。她说北屋住着三个画 家现在,平时还有一些学生,他们正准备在东墙处再修一排房,租出去。 “怎么那么多学生呀?”我问。 “人家要提高呀,还拿文凭呢!” “文凭?谁发的?” “画家呗,名气越大的,文凭越管用!” 一头雾水!再深问下去,老太太也说不出所以然了。但可以看出,他对画家的 感情是深厚的,有了这些画家,她的房子就可以很容易地租出去了,一间房100 元, 每月。 望着北屋,我那偷窥的欲望再一次激起。老太太倒是鼓励我去看,真的就扒着 糊了报纸的窗户往里望:一间大约十平米的房间,没有家俱,显得空荡荡的。墙上 挂着一幅油画,橙色调,好像是人体。门边一个取暖炉,炉上放着几个烤焦的馒头, 窗台上有一些水杯之类…… 告别老俩口,我们准备往回走了。走几步,居然发现又转回到碉堡附近。看见 碉堡上空仍有画眉在飞,偏房的抽油烟机还在猛转,突然想起电视上女作家的点评 :“……他们就是要选择孤独的生活方式……”不禁哑然失笑,想起有句歌词: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这样一个时代,孤独的人真是太稀有了,哪里还有孤独的 人哦! 真的要回去了,儿子说还是我们那个小区好。 我提议,我们先不忙上车,沿着运河走走。来的时候看见运河对面有片很大的 柿子林,柿树全都落光了叶子,只剩秃秃的老枝,在田野中曲虬耸立着。 不如在树林里走走,吃点零食,歇息歇息。 一家人过河,在空旷的土路上走,高唱《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咱们那圪都 是东北人……那个人他不是东北人!翠花,上酸菜。”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