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最后解决 埃里克。多尔夫日记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柏林 好一个圣诞节! 能够回到柏林,和家人一块欢度这最最神圣的节日,那多好啊。由于莫斯科红 军的固守,暂时阻止了我们的前进,东部战线缩短了一些——我到东线最后一次出 差以后,就被批准回家休假了。 眼下我真是筋疲力尽了,俄国之行使我大伤元气。不过这次旅行还是有收获的, 特别行动队的工作大出意料,海德里希很满意,但他觉得还需要一个更全面的计划。 尽管这么说,还是有好多犹太人已经被干掉了:在维尔纽斯被干掉三万二千,里加 干掉二万七千,辛菲罗波尔干掉一万。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继日本进攻夏威夷之后,美国也参战了。但是谁也不为此 感到忧虑,美国与我们远隔重洋,据我们的情报机关说,他们对战争毫无准备,罗 斯福在犹太人的影响下,做了件大蠢事。美国的公众舆论将迫使他纠正错误,如果 他继续一意孤行,轻举妄动;那美国人就会把他轰下台去。 据说,在美国,同情德国方面的还大有人在。罗斯福也许会遭弹劾。 但是,今天晚上,管它什么政治事件啊,军事行动啊,都与我们不相干,我们 围坐在最新获得的东西——一架高级的“贝希斯坦”钢琴旁,玛尔塔弹着琴,我们 唱着赞美歌。 彼得、劳拉、玛尔塔、库特叔叔和我,我们唱着《圣诞树》、《冬青和长春藤 》和《伯利恒》。我们的声音愉快地融合在一起。 这真是个奇妙、温暖、使人高兴的场面。我们彼此是多么热爱,多么尊重啊! 劳拉问道:“爸爸,我们可以把礼物打开吗?”她是个漂亮的孩子——象她妈 妈一样,是个皮肤白哲的金发美人,长着一张瓜子脸。 彼得也说:“对,看礼物。”他已长大,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希特勒青年团团员 了,他非常得意地穿着一身制服。他见我过圣诞节前夕不穿制服,却穿着运动衣, 他还有点儿不高兴呢。 “唱完歌再看吧,孩子们,”玛尔塔说,“你们懂得规矩——先唱歌,然后抹 桌子,打扫厨房,然后再看礼物。只有尽了责的人才能有报酬。” “就跟军队里一样,”库特补充说,“你们的父亲在前线尽了责,现在给他的 报酬就是让他长期休假。” “说得对,”我说,“就象妈妈得到她的礼物,这架漂亮的钢琴一样,因为我 不在家的时候,她很勇敢。” 库特对任何东西的设计花样和质量一向很有研究,他一只手摸着净光锃亮的桃 花芯木“贝希斯坦”的表面:“真漂亮,据说,‘贝希斯坦’年代越久,音色越好。” 玛尔塔弹了几下,被那音色迷住了,“搬运工把它搬来的时候,我真是大吃一 惊,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彼得脱口说道:“这东西一分钱也没花。” “是吗?”库特问。 “钢琴就放在格罗宁大街诊所楼上的一个房间里,没有人弹,”我解释说, “开诊所的医生海因岑大夫知道我爱好音乐,就把它给了我。” “白给吗?”库特看来很惊奇。 “为了党的团结。在安排好大夫去接管诊所的时候,我也出了把力。” 玛尔塔皱着眉说:“我觉得应该给它调调音。” “啊哈,”库特开玩笑地说,“给钢琴调调音那不成问题,要弄到一架钢琴那 才难哪。” 看来我叔叔对钢琴死钉住不放了,一个劲儿地问着有关钢琴的事情。他对党部 奖励优秀工作者和高级军官的方法一无所知。彼得突然说——他一定偷听过我与玛 尔塔的一次谈话,——那架钢琴本来是住在诊所楼上的一位犹太大夫的。 库特正要开口问另一个问题,这时玛尔塔拍着手说:“暂停!是打开礼物的时 候啦!” 孩子们一下子拥向圣诞树,开始打开礼盒,剥去包纸,把碎纸屑扔在地板上。 给彼得的礼物是一对话的自老鼠,装在一只大木笼子里,这正是他所需要的,因为 他对生物学很感兴趣。劳拉得到的是一份特别的礼物,那是我在俄国弄到的——一 只乌克兰布娃娃,还有一只精巧的“彼得鲁什卡”玩偶,这是一套木头人,一个比 一个小,所以一个一个堆起来,就成了一个整体。两个孩子得了礼物都很高兴。 我给玛尔塔买了一件绣着花边的华丽绸长袍,是从专为党卫队服务的代销商那 里买来的,他们专门经营这种东西。 “啊,埃里克,瞧这多好看哪,”她说。她把长袍披在身上,长袍是淡蓝色的, 那颜色淡得简直跟她眼睛一样。“你从哪儿弄来的,柏林的商店里可没这样的东西。” 我吻着她的脸颊,“说来你不会相信,这种精巧的活儿都是在集中营里做的。” “集中营?”她问道。 “是的,集中营,这是一种治疗犯罪分子的方法。他们中间有许多都是熟练的 手艺人,让他们的手艺荒废实在太不应该了。” 彼得正一手抓着一只白老鼠在逗着玩,这时说:“我就叫它们西格弗里德①和 沃坦②吧。” “最好别这么叫,”我说,“这对里头有一只是雌的,观赏动物店的老板对我 说过,你最好叫那只雌的布龙希尔德②吧。” “男孩和女孩?”彼得问,“它们还会生小孩吗?” “对,”玛尔塔说,“你最好把白老鼠的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别让它们跑出 笼子。” 劳拉唉声叹气地说:“我的娃娃不会生小孩,这不公平!” 我轻轻地拍着劳拉柔软光滑的头发:“彼得是男人,年纪比你大,劳拉,你母 亲和我都想让他知道一些这方面的事。” ①②③西格弗里德(Siegfried ):德国民间史诗《尼伯龙根之歌》中的英雄, 在华格纳歌剧《西格弗里德》中,他杀死了恶龙,打赢了冰岛皇后布龙希尔德(Brunhilde)。 沃坦(WOtan )即德国传说中的大神沃顿(Woden ),相传又是战神。http://www.bookhome.net “对,亲爱的,”玛尔塔说,“这是生命的奇迹,一切有生命的东西的真谛, 咱们一定要尊重它,就连老鼠也是这样,因为它们也是上帝的造物。” 库特在离我们稍远的地方,拼命抽着烟,透过烟雾看着我们大家。他是个上了 年纪的单身汉,在这方面多少有点儿欠缺。“多么可爱的思想啊,玛尔塔,”库特 说,“生命的奇迹,把这教给孩子们该多好啊。” “小娃娃,”彼得说,“我可不能再等了。”他把一只白老鼠猛地朝劳拉脸上 一按,逗弄着她:“如果它们病了,我也许能给你一只,也有可能我会把生病的都 宰了。” “妈妈,你看他,快叫他别这样,”劳拉尖声叫了起来。 彼得满屋子转着,追着她,我只好加以干涉了。我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提醒 他对妹妹要客气点,要宽宏大量。 玛尔塔说:“孩子们都累了,埃里克,咱们干吗不唱《静静的夜晚》,好让孩 子们上床去,然后咱们和库特就可以听无线电的半夜弥撒曲了。” 我转向库特:“叔叔,你看到玛尔塔嫁给了一个能干的官员,她也变得多能干 了吗?” “也许正好相反,埃里克,”他说,“玛尔塔的一些能力都叫你给磨掉了。” 我们又聚在钢琴旁,唱了起来,但没唱上几句,玛尔塔就停了下来。 “真怪,”她说,“最低音部的声音不对头,好象音锤和琴弦断了似的,什么 东西把音调压住了。” 库特和我把沉重的桃花芯木盖打开到最高度,我的叔叔朝钢琴里面张望着,掏 出了一些东西——看上去象是卡纸。 “照片,”库特说。他摔去那上面的积尘。照片共有三张,都贴在照相馆用的 厚卡纸上。 “啊,照片!”彼得叫了起来,“让我看看。” “就是这些东西把琴弦给卡住了,”玛尔塔说,“都给我扔出去。” 库特和我看着这些旧照片。 “爸爸,那上面都是些谁呀?”劳拉问。 “你真笨,”彼得说,“这架钢琴从前的主人呗。” 我拿着照片研究了一会儿,一张上面是约瑟夫。魏斯大夫和一个女人,准是他 的妻子,那是一个迷人的苗条女人,微微露出笑容,他们的打扮就象是夏天出游似 的,照片的背景是湖,也许是海洋;还有一张是一对年轻人,显然是一张结婚照— —一个细高个儿的小伙子,打扮得跟大夫一样,另一个是金发女郎,长着一张很象 雅利安人的脸蛋;第三张照片比那两张略小一点,一看就知道不是个老手拍的,照 片上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扎着两条小辫子,挽着一个十六岁的相貌有点粗旷的男孩, 那男孩穿着一件足球衣,看上去肌肉很发达。 “对,那看来象是魏斯大夫,”我说。 “还有他的一家,”库特说。 “吓了我一跳,它象钢琴里的鬼,”劳拉看着照片,对它们吐着舌头:“鬼!” “现在他们都在哪儿,埃里克?”库特问。 “哦,魏斯在几年前就被遣送了,”我说,“这个人倒不坏,而且是个高明的 大夫。但他在这里是非法的,一个波兰人,他犯了法。” “那他的家人呢?”我叔叔问。 “一点音讯都没有。他们几年前就离开柏林了。” 玛尔塔重重地弹了一下琴,“咱们还没把《静静的夜晚》唱完呢,”她说,接 着她向我要那些照片。 我一时还以为她也要看照片,谁知她把照片给了彼得,并说:“拿去烧了,彼 得,放进火炉里,跟包装纸一块儿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