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美丽的混血儿姑娘 真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鲁芸阁顶撞了鲁斯顿上校,却害得华玉峰也跟着 鲁芸阁一块儿被贬逐到火车站,和华工们一起当苦力。当发生冲突时,他也差一点 挺身而出。可是,干任何事情都缺乏勇气,这是华玉峰自己也很清楚的缺点。在家 乡的小城里,他算是出自富裕家庭的得意少年。谁知一路春风到了北平,他的一切 优越感顿时荡然无存。班上同学,或出自前清公侯、民国新贵家庭,或是豪门巨富 的公子哥儿。他们结帮拉伙,每晚出外看戏,上饭馆、逛窑子,过着挥金如土、声 色犬马的生活。“八大胡同”更是他们常去寻欢作乐的销金窟。他看不起这帮纨绔 子弟,可骨子里又强烈地羡慕、嫉恨他们,和这些人比起来,他那开一家小钱庄的 父亲,简直就和一个叫化子差不多。他和几个要好的同学也曾到“八大胡同”逛过 一次,未及跨进门槛,这帮囊中羞涩的穷家子弟便已自惭形秽,慌不迭地逃了出来。 那晚,18岁的华玉峰第一次失眠了,也就是那晚,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熄灭欲火的 手上功夫。日子一长,他害怕了,他发现身体明显衰弱,精神萎靡不振,心理似乎 也有些不正常,他担心同学发现他夜里的举动,害怕同学们鄙视他。他发誓要痛改 前非,可一到夜深人静时,在无数个幻想中的漂亮女人的诱惑下,他又情不自禁地 自娱自乐起来。 眼前,他正拿着一根木棍,在公路上百无聊赖地游荡。华工们被派到离火车站 有三里地远近的粮站搬运粮食、马料,在公路两边,站着许多衣衫破烂的法国老百 姓,他们手里拿着篮子、口袋、扫帚等候着,一旦有粮食从麻袋口抖落下地,他们 便争先恐后地冲上去,不顾英国工头的吆喝斥骂拼命争抢。 顺着公路,他登上了一座小山岗,他看见了佩龙纳鳞次栉比的建筑,和那高耸 于城市上空像一把参差不齐的竹笋似的教堂尖顶。这一瞬间天地静谧极了,教堂里 响起了祝福般的晚祷的钟声。这钟声缓缓地向着周围扩散开去,使他不由自主地想 起了家乡水塘上的一圈圈颤动的涟漪。他倾听着,一直到那袅袅余音飘散殆尽,他 才发现泪水已经润湿了眼眶。 这时候,他看见从脚下的胡桃树林里钻出来一个提着篮子的法国姑娘,他赶紧 抹了一下眼圈儿。姑娘也看见他了。“先生,你们是中国人!中国人!”她气喘吁 吁地叫道。 华玉峰惊得停止了呼吸,并不是因为这位碧眼金发的法国姑娘居然能说出一口 纯正的中国北方话———天呐!她真是一个他从未见到过的绝色佳人! 来不及细看,他的心已为美而颤栗。他气粗地问:“你是……” “我也是中国———不,我母亲是中国人。” “你母亲———” “我母亲是中国北平人,是被我父亲带回法国的……哦,先生,我母亲早就知 道你们来了,从那一天起,她就不准我到火车站来捡粮食。因为我母亲觉得,一旦 让你们知道,这是一种难以承受的耻辱。哦,可是,我母亲病得很厉害。因为饥饿, 我们一家快饿死了。我是背着母亲偷偷跑出来求你们的。先生,你能给我一点粮食, 救救我母亲吗?” 她的母亲是北平人!哦,这样一个绝顶美丽而又绝顶可怜的法国姑娘向你哀求, 你还能拒绝她吗?华玉峰一瞬间觉得浑身灌满了鲜活的灵气,陡地变得伟大起来。 他扭头一看,不远处,李胜儿与几位华工正拉着一架粮车往山岗上缓缓爬来。 “你跟我来。”他带着这位姑娘跑到粮车跟前,看看前后附近没有英国工头,急忙 向李胜儿等人说明了情况。“没说的,中国人在这儿受苦,我们还能不管么。”李 胜儿豪气冲天地说道。华玉峰一把从姑娘手中夺过篮子,喊道:“快。”几位华工 麻利地撕开粮袋口,把金黄色的玉米粒儿一大捧一大捧地往姑娘的篮子里装。 姑娘接过沉甸甸的篮子,眼中泪水盈盈。“谢谢,谢谢先生们!”姑娘走了, 下了公路,一直走到胡桃树林边上,才倏起转过身来喊道:“我叫艾米丽。塔隆。 中国人,我一定请你们到家里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