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前线之夜 在这绵延数十里积聚着双方数百万军队的大战前线,气氛却是令人迷惘的平静。 第14营华工在鲁斯顿上校的带领下,开上前线挖掘战壕,已经整整3 天了。时 间仓促得使鲁芸阁想出去与艾米丽告别也成为不可能的事。鲁芸阁连续三晚没睡好 觉,并不是由于害怕,人真是个奇怪得难以言喻的动物,呆在后方时,一听上前线 便吓得屁滚尿流,可真被逼上来,也就坦然多了。他睡不着觉的原因是思恋艾米丽, 而且这思念来得异常强烈…… 华玉峰惊恐地说着含糊不清的梦话,搅得他心里烦。他索性出了帐篷,钻出了 这片松树林。半山腰,在华工们连日赶挖出的堑壕里,密密麻麻像排沙丁鱼似的睡 满了士兵。鼾声起落,宏大浩荡。军装上的霜花,在月晖照射下熠熠闪光。他在一 片刚刚泛出青绿的草地上躺了下来,一弯银月定定地凝在空中,稀疏的几颗星在浮 动的云层中时隐时现……哦,心中真是辽阔无边,想什么呢?什么也不要想最好… …让充满柔情的心荡漾开一片粼粼闪闪的水波,一只夜莺在水波上轻盈滑动,婉转 歌唱。 是的是的,我爱她,如痴如醉地爱,这是他从来没有体味过的一种狂热而纯洁 的爱情。他被艾米丽那种白璧无瑕的纯洁震撼了。与她在一起,他感觉到自己的心 灵被迫受到了净化。因为她的纯洁,使他迟疑着不敢贸然向她求婚。他只能奉献, 慷慨地运用他所有能够运用的手段奉献,目的当然是明确的,鲁芸阁绝不是一个傻 瓜……他的感情很奇特,他不愿意与人为敌,渴望化干戈为玉帛,可是,一旦敌人 出现,他绝不退让,不仅不退让还会勇气百倍地主动出击。对华玉峰就是这样。即 便他万分看不起这个心胸狭隘的家伙,一旦有了龃龉,他仍然主动提出和解,和解 不成,便真的如他所言,将华玉峰“视作路人”了。他千方百计地夸张地表示出对 华玉峰的轻视与鄙薄,以期激起他的暴怒与痛苦。他毫不留情地向着华玉峰的心脏 刺入了凶狠的一刀———主动向华玉峰倾心爱恋的艾米丽发起了进攻。虽然这进攻 尚不猛烈,但效果是明显的。艾米丽对他很好,大婶待他也不错,华玉峰因此而备 加痛苦。他还企望更强烈地击溃华玉峰的自尊心。那晚,他把几位弟兄请到艾米丽 家里,祝贺自己26岁的生日,可是,他却别出心裁地写了一份“请帖”,叫李胜儿 给华玉峰送去,假说自己和艾米丽订婚。他断定华玉峰不会来赴宴,谁知他竟然来 了。病态,他把华玉峰那晚的表现,看作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病态反应。第二天一早 才清楚,华玉峰已经对罗小玉下了毒手。表面上是收拾罗小玉,骨子里分明是冲着 他鲁芸阁的。好在华玉峰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弄得自己天怒人怨成了人人 喊打的癞皮狗。他开心极了,第二天晚上,就眉飞色舞地把营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了 艾米丽母女。不过,开心之后,眼下他又有些可怜华玉峰了,这就犹如拳击一样, 一上场,他会竭尽全力打击对手,而一旦对手精疲力竭地倒地认输后,他又会在胜 利的喜悦中糅进几分对弱者的同情。 山岚又起来了,缭绕着从两侧的山脊上往谷底汇聚,很快,四周便变得朦胧混 沌一片。这潮润灰暗的山岚,使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家乡,同样是阳春3 月清晨的浓 雾……在那一望无际的川西坝子上,乳白色的浓雾遮天盖地。但是,当朝阳升起浓 雾消散,满坝金黄色的油菜花在凉爽的晨风中摇曳不止,喷吐着醉人芳香的金色波 涛上,蜜蜂与蝴蝶翩翩起舞……一位老妇人从花海深处向他走来……啊,妈妈!我 亲爱的妈妈!他猝然喊道。妈妈消失了,他的眼泪奔涌而出,好烫!他真想亲吻一 口那能让他的心融化的黄土地。他不是个乡情缱绻的人,而此时此刻,他的心激动 地呼喊着:啊,亲爱的故乡!他从未像现在一样热爱自己的故乡———要活下去呀, 为了艾米丽,为了妈妈,为了故乡,也为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