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阴狠的一枪 毒气弹!毒气弹爆炸的声音与普通炸弹是完全不同的。一声闷哑的爆炸后,紧 跟着便是无数咝咝的声响。透过双层布帘,鲁斯顿上校仍然嗅到了同雾的潮湿气味 混在一起的难闻的芥子气味。他向洞里狂吼:“毒气弹!德国人发射毒气弹了!快 戴上防毒面具!” 毒气透过布帘,大量地涌了进来,把华工们的眼睛刺激得生疼,毒气呛得他们 猛烈地咳嗽,歪歪倒倒像喝醉了酒。“大家逃命啊!”有人尖叫着,拼命地向洞外 冲去。竭力阻拦华工奔逃的鲁斯顿、张登龙也被这股潮水卷到了洞子外面。漆黑的 夜空被曳光弹拉出无数道雪亮的口子,天穹碎裂了,烧红的钢片铁块四处飞溅。华 工们痛苦地嘶叫着倒下,毒气呛得人又咳嗽又呕吐,踉踉跄跄地在林子里乱窜。死 亡已经变得无所谓,因为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或是正在死去!“冲啊!杀 啊!”华工们像狰狞的恶鬼一样跟着叫喊。 往哪儿冲?到哪儿去杀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用疯狂的奔突与啸吼来麻醉 自己的神经,他们只企盼着猛扑到一个活生生的肉体上———不管是人还是兽—— —咬他,撕他,活活地吃掉他! 鲁斯顿上校毕竟镇静得多,他高举着手枪,拼命叫喊:“穿过树林,冲到对面 山头上去!” 他和一大群华工像瞎了眼的豹子,在松林里冲撞,不期跑到了英国炮兵的阵地 上。阵地上一片狼藉,士兵们的四肢连同大炮一道被炸上了天空,一条软绵绵的东 西猛地砸进罗小玉的怀里,将他砸得坐到了地上。他用手一摸,怀里竟抱着一条血 淋淋的手臂。 张登龙夺过断臂扔在地上,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在他脸上猛扇了两下。罗小玉 这才清醒过来,开始用真正的人的声音哭嚎。 鲁芸阁一鼓作气冲上对面山脊的战壕,他的心几乎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他踩着 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那是一个死去的英国士兵。他赶紧跳开,往前跑去,满地断 臂缺腿的尸体使他跑起来犹如在蹦床上弹动。他趴在壕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头痛 得像要炸裂开,他想揭掉面罩,可尚未完全失去的理智又使他猝然住手。华玉峰并 没有进入战壕,他被人流席卷上山脊,累得在战壕后面的山坡上趴下了。他发狂似 的喘息着,由于面罩的缘故,越喘心里越憋得慌。炮弹从四面八方飞来,满地一片 耀眼的火光。火光一闪,他突然看见了已经进入战壕的鲁芸阁……天呀,是他!他 离自己不足30米。一个凶狠的声音在他脑海里不可遏制地叫啸:打死他!谁也不会 知道!他把步枪移到前面,瞄准了鲁芸阁的后脑勺。手激动得不住地颤抖,面罩上 的眼镜片也变得模糊起来。他放下枪,撩起衣袖擦了擦眼镜片……他重新端起枪来, 屏住呼吸,瞄准,手指轻轻一扣,没有预想中的声响。他吃了一惊,又突地明白过 来,妈的,忘了推子弹!他恼怒地骂了自己一句,将枪栓一推,又重新瞄准…… 陡地一声巨响,那么近,仿佛就在脑海里炸响,华玉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同 整个大地腾空而起,然后骨碌碌滚进了战壕里。这一发炮弹,正好落在战壕的后壁 上,不仅将趴在坡顶上的华玉峰掀进了战壕,溅起的泥土,还砸到了战壕里的华工 和英国士兵身上。 袁澄海把顺着壕壁滚下来的华玉峰翻了翻,见他一动不动,向着鲁芸阁惊叫起 来:“我的妈,华师爷……被炸死了!” 鲁芸阁的双眼痴望着天空,脸上毫无反应,倏地,他的腿一曲,整个身子倒了 下来。原来,一块拳头大的泥团正巧砸在他的脑袋上,把他砸昏了。袁澄海一步窜 上去,见他毫无知觉,他溜了一眼附近的华工,看见他们全都未注意到自己,他弯 下腰去,抓住鲁芸阁的手,把他搭到自己背上,快步向后面走去。转过一个弯道, 他把鲁芸阁放在僻静无人处,迫不及待地在他身上搜寻起来。 “袁四道,你在干啥?”鲁斯顿上校带着一群华工跳进了战壕。 “啊啊……鲁师爷……被炸死了,我正在伤心哩。”鲁芸阁呻吟了一声,从昏 迷中醒了过来。“伤着哪儿了?鲁师爷。”张登龙单腿跪地,关心地问。“头…… 头痛得厉害。”鲁斯顿上校弯腰,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好像不严重,你 试着站起来。”鲁芸阁拉着张登龙的手,一用劲儿,果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