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生离死别 公路上已空空荡荡。身后骤起的枪炮声使华工们愈发加快了速度,一个臂上戴 有红色臂章,胸前别有白色“C ”字标志的法国人,骑着一辆摩托车迎面而来,在 队伍中间停下了。“谁是你们的指挥官?”法国人喊道。“我。什么事?”鲁斯顿 上校走上前去。“指挥官先生,我是《法兰西共和报》派出的战地记者菲尔纳。” 他看了看停在公路上的队伍,“请问,他们是安南(今越南)人?”“他们是中国 人。”“中国人!……啊,看样子他们刚刚从德国人的大炮下逃出来?”“你说得 不对,在布鲁泽尔,我们刚刚消灭了一支德国人的突击队。对不起,菲尔纳先生, 请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这儿可不是巴黎的酒吧间。”“哦,是的。指挥官先生, 我能给你和你的士兵……不,中国人拍几张照片吗?”“你自便吧。中国人,我们 继续赶路吧。”记者站在路边,从脖子上取下照相机,“咔嚓、咔嚓”地摁动了快 门……很快,他的摩托车追过队伍,一溜烟地向刚才的来路上去了。 翻上一座山冈,佩龙纳终于出现在脚下,蜿蜒在谷底的松姆河犹如一条细长的 翡翠色玻璃绳。已经放弃的城市僵死在温和的春风里,爆炸的巨响若滚雷一样震得 华工们心中冰凉。 “上帝啊,难道我们真的被德国人打败了?”鲁斯顿上校悲怆地喊道。身边的 一片慌乱声响使他惊醒过来,他看到所有的人都像木桩一样站立起来,傻眉呆眼地 瞪着一个方向。他赶紧回头一看,啊,我的妈呀!他吓得差点儿尖叫起来!密密麻 麻的德军,像一片灰暗的云层铺山盖岭地向他们这边大踏步走来,坦克犹如在波涛 中移动的一个个小岛,骑兵则似一块块飞速滚动的云团……多佛伦纳上士突然向着 德军跑去。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想去和德国人拼命———这无疑是一种英勇而又疯 狂的行动。“你快回来!不能这样去送命!”鲁斯顿上校高声喊道。多佛伦纳突然 站住了,身子缓缓地转了过来,狂吼道:“我已经把我的一切贡献给了一个我所仇 恨的国家———我的力量、热血,还有我的勇气和希望!对不列颠来说,世界末日 已经到了!爱尔兰共和国———我的母亲……万岁!”他举起手枪,对准了自己的 眉心。 没有一个人顾得上看他一眼,队伍像潮水一样涌下山冈,慌慌张张地钻进了胡 桃树林。鲁芸阁飞快地跑到罗小玉身边,拉了一下他的衣裳,低声道:“跟着我。” 他俩放慢脚步,掉在了队伍的后面。等大队人马冲下沙滩,拼命奔上小艇,他们才 从林子里跑出来,飞一样冲进了村子。当坐在轮椅上的塔隆老爹飞快地抓起枪来, 对准了冲进门来的两个全副武装的男人时,才发现进来的是鲁芸阁。 大婶大吃一惊:“天呀,你可活着回来了!”艾米丽猛地扑进鲁芸阁的怀里, 搂着他的脖子拼命亲吻,泪水流了他满脸。鲁芸阁压下心中的激动,猛力抓住艾米 丽的双肩,大喊道:“德国人已经到了火车站,我们赶快过河!”大婶眼泪哗哗地 说:“塔隆……他宁死也不离开这里!”眼前的塔隆老爹,看上去让鲁芸阁百感交 集,他沉稳地坐在轮椅上,一支老式毛瑟枪横放在轮椅的金属扶手上。 大婶喊道:“鲁先生,我知道我女儿深深地爱上了你,你愿意娶她做你的妻子 吗?”“我———愿意。”鲁芸阁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你这句话,我就放 心了。我不能扔下塔隆,他有恩于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陪他一同去……”艾 米丽大声哭喊:“妈妈,我不走,我死也要和你们死在一块儿!” 一颗炮弹落到院子里,将围墙炸塌了一只角,灼热的气浪冲进了屋子。鲁芸阁 热泪夺眶而出,他对着大婶和塔隆老爹跪下,激动地喊道:“妈妈、爸爸,只要我 在,艾米丽就在!你们……保重吧!”他猛地蹦起来:“艾米丽,我们走吧。” “我不走!我不能丢下我的亲人!”鲁芸阁把枪扔给罗小玉,不管艾米丽拳打脚踢, 嘶声哭喊,把她背上便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