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哀莫大于心死 1968年10月10日晚,赵九章生命的列车驶向了最后一站。 这是一个充满了秋的肃杀和冬的寒冷的夜晚。 赵九章独自一人伏在走廊里的一张桌子上,写着他一生中的最后一份检查。 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一顶“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戴在头上已经很沉很沉了, 谁知一顶“特务”的大帽子又死死扣在了他的头上。造反派为了让群众与他划清界 线,将他的办公桌搬到走廊,白天夜晚逼着他写交待、写检查。 本来,10天前的那个国庆节,在他人生旅途中应该有一轮希望的小太阳重新 升起,但这轮“小太阳”偏偏被一双无知的大手遮掩了。从共和国成立之日起,每 年“国庆”前夕,他作为一名始终被政府尊重的科学家,总要接到一封印有中华人 民共和国国徽的请柬,被邀请到天安门城楼的观礼台上,与党和国家领导人一起欢 度国庆之夜。而这次,他在“国庆”的前一周就开始盼望能像过去一样接到那封印 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的请柬,可他一直等到“国庆”之夜降临,那封苦苦期盼的 请柬却连个影子也没见着。 事实上,那封印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的请柬在国庆节的前三天已经发到了中 国科学院。但革命“左派”分子见到这封请柬后,当即便给扣压了。 赵九章对此当然不知。假如他知道有此事,假如他知道他一直忠爱的国家依然 还没忘记他,那么,或许他人生的态度会来一个根本的转变,至少他在人间的时日 还可再延长一些。 然而,他被政治的黑手死死蒙在鼓里,不但请柬没见着一眼,甚至连一点点信 息也毫无所知。 于是,他心中剩下的那一点点希望之火熄灭了,他对自己的命运彻底绝望了 昨天,他将家里所有的资料书籍和各种物品做了一番清理,发现了惟一一件属于公 家的东西——一块黑板。这块黑板从1958年起就搁在家里了,已搁了整整10 年。10年中,每当有专家聚会谈起卫星时,他便和专家们在这块黑板上又写又画 ——或推导公式,或计算数据,把一块小小黑板变成了心灵翱翔的自由天空。可现 在,这块黑板他再也用不上了,也不需要再用了。他给跟随了他十几年的邓增昆捎 信,叫他来家里把这块黑板抬回办公室去。 时针已指向两点。赵九章工工整整写完最后一份检查的最后一个字。 他走进属于自己的卧室,刷了牙,洗了脸,烫了脚,做完平常每晚睡觉前该做 的一切,然后再翻身上床。接着,他轻轻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纸包,把平时一粒一 粒攒下的几十粒安眠药全部倒进嘴里,这才静静地躺在了床上…… 就这样,中国的一代科学巨匠赵九章永远离开了世界。没有任何嘱托、任何遗 书,甚至连一句话一个字也没留下。或许,他对这个世界已懒得再说什么了﹖赵九 章自杀后,国防科委的罗舜初将军很快打电话向周恩来总理作了报告。周恩来得知 这一消息后,顿时流下了热泪。据有关工作人员回忆说,当年吴玉章先生去世时, 周总理也没如此伤心过。并且,日理万机的周恩来还第一次停止了办公,当即向有 关部门打电话查问这一情况,随后又委派专人去中国科学院进行追查。 然而在那混乱的年代里,连国家主席刘少奇的性命都无法得到保障,何况一个 科学家“畏罪自杀”,其结果又会怎样又能怎样呢﹖赵九章自杀的第二天,美国第 一架载人“阿波罗”飞船被“土星I-B”火箭送入轨道,三位宇航员在“阿波罗 7号”飞船上进行了各种试验,并开始模拟登月时的各种复杂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