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人生 朱军打电话给我,说他们东关南街派出所破了一宗大案。案犯名叫刘强,从1998 年开始,他先后在西安、宝鸡盗窃汽车20余辆,摩托30余辆。案子早已拿下,现在 他们正在忙着逐一落实,加紧追赃。 朱军问我有没有兴趣采写这个案子? 在他认为,值得一写的不只是案子很大,还在于案犯刘强盗车有术,几乎可以 说是手段高明,出神入化。最主要的,是刘强这回一反往常,彻底洗罪,积极配合, 其悔过表现简直出人意料。 朱军是全国特级优秀民警和全国模范军转干部,现在是西安市公安局碑林分局 东关南街派出所教导员。 他把我介绍给具体负责办理此案的警长李鸿驹。这是一个精悍干练的小伙,个 头不高,但却机警得惊人,举手投足、都旋风似的带着一股麻利劲儿。 我们谈了整整一个下午,第二天上午,朱军亲自出面,带着我和李鸿驹,来到 了碑林看守所提审刘强。 适逢半月一次的探视日,看守所这天更显繁忙。朱军通过看守所的教导员,才 把我们引进了那道威严的黑色大铁门。里面便是监舍,两层小楼,除了上下楼梯通 道,几乎全被钢筋栅栏笼子似的封闭起来。我们进去的时候,上下楼的阳台(也是 通道)上隔着栅栏,正有人犯擦拭栅栏,也有的正在洗晒衣服,还有的无所事事的 在向外张望,看上去倒挺悠闲。 刘强被喊出来。我看见他连蹦带跳,兔子样从楼梯上蹿将下来,人有些精瘦, 一米七左右,平头大眼,眉毛很重,鼻翼一侧有黑豆般的两粒小病。见了朱军和李 鸿驹,他显得略微有些紧张或者叫做兴奋,脸上甚至浮现出了短暂的红晕。 院子的树下,有一长方条型水泥石桌和一木条长靠椅,因为没有空闲房子,我 们就决定在那儿和他交谈。刘强听说来意,一边抽着李鸿驹递给他的香烟,一边朝 楼上喊着要来他的洗脸毛巾,殷勤地认真擦拭着长条木椅和石桌上的灰土。看着一 条洁净的毛巾登时变得脏污,我觉得很有些于心不忍。随后我们落座,他却知趣地 蹲在石桌的对面。李鸿驹调侃地说,刘强,你可是干大事的,让你做这些鸡毛蒜皮 的小事,是不是有些委屈? 咳,好我的李哥呢,你嚷(讽刺)我干啥嘛!我算干什么大事?刘强不好意思 的说。 怎么不是干大事?朱军接着说,你一出手就是汽车摩托,乖乖!难道还能是小 偷小摸! 那倒是。刘强顺从地点头。所以,我承认,我是个大盗…… 那么,你今天就放开谈,把你那些最精彩的盗窃故事给我们这位同志说说。怎 样,愿不愿意公开你那些盗车的高招? 刘强笑笑,点了点头,猛吸了一口香烟,而李鸿驹则让他去墙根搬了一只空花 盆过来,倒扣着放在石桌对面,我随即递过去一张报纸,他垫在上面,坐稳当了, 便接着“开说”。 刘强何以成为大盗?原因很简单,说来却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可以交待清的。 我们不妨放在后边再谈。 但说这刘强,提起他的盗车行径、偷儿生涯,真好像一位作家回味自己的得意 之作,竟有些情不自禁眉飞色舞。一辆汽车或是摩托,一旦被他盯上,多则几分钟, 少则几十秒,简直如同囊中探物,立马也就到了他手6 这听起来有点玄乎,但确定 不是吹牛。一来,这刘强打小就爱捣鼓电器机械之类,十几岁便开始跟上他爷建筑 队上的司机学习开车,后来参加工作,又在西安市市建二公司开了几年汽车,虽不 是精通万分,可以应该算是侍弄汽车的行家里手。其次,此人的特点是,一旦专心, 颇能钻研,尽管他不是绝顶聪明,却真的有一个灵活好使的脑瓜。他自己供认,干 上了偷车之后,虽不曾拜师求“艺”,但自己也没少花费。他曾专门买来许多汽车 的门锁,逐一进行解剖比较,又跑到康复路购置了一大堆钥匙毛坯,然后便关起门 “潜心”地研制起来。 刘强自己特制的钥匙,两边都有不同用途的齿锋,可以以一当二,经过反复试 验和精心选择,他将盗车的主要对象,放在了国产桑塔纳车上(在他偷盗的30多辆 小车中,除了一辆奥拓之外,其余均为普桑和2000型),这样取决,也算是他“研 究”的成果。 首先,他是看上了桑塔纳的“大众化”程度,认为这种中高档车大量充斥市场, 既便于盗取,也便于出手;另外,这种车锁相对“况量”较大,原配钥匙比较规整 严密,他配的钥匙则比较薄松圆滑,如此这般,加上手上的功夫,那个齿锋随便撞 上弹子,就会砰然打开。 刘强对他的车钥匙之神奇万能,万分自信。他自炫地说,算上摩托,他先后盗 车六七十辆,除了一两次因为周围情况不利而没有得手之外,还从没有一辆是因为 打不开锁而失败的。包括好几次打开车门,发现方向盘上了叉锁,都没有难得住他。 除了钥匙和他的手上技巧,刘强偷车的最大特点是善于把握天时地利、“最佳 时机”。用他的话,叫作“不打无准备之仗,也不打无把握之仗”。他选择的时间, 多为子夜以后。下手的场所,必须出人通畅,近靠大路。如果具备以上条件,他便 大摇大摆地接近“目标”,先是绕车三圈,倘若没人注意,就假装察看轮胎,蹬一 下车轮——为的是投石问路,看车里有没有人?随后,又不经意地拍拍车门——以 便探视报警装置。这些程序若都顺利,他就会大大方方掏出钥匙,从容不迫地打开 车门。点火,启动,这一切都不慌不忙。只是一跃上街道或者大路,他就猛踩油门, 高速飞驰,始终一个目标——奔上月二国道,向乾县进发。 乾县,是刘强偷车的销赃之地,也是导致他开始偷车的“策源”之地。因为那 里有他的一帮男朋女友。这些人,后文都将提到。 我在采访中曾问刘强:你偷车时就没想过,万一你正下手的时候车主恰好赶到 怎么办? 刘强的回答是胸有成竹的:这一点我早在下手前就“准备” 好了。如果我还没掏钥匙,我会说,这车不错,看一看,甚至我还会问,你这 车卖不卖?胡乱应付一下就过去了。如果我正在用钥匙开车,我就会故作惊讶地说, 嗨,这是你的车吗,咱俩的车一样啊……刘强坦率地告诉我,做贼这一行,大概也 和干别的正事一样,不管是胆量还是手段,都有个从小到大,由难到易的过程。比 如他吧,开始当然十分谨慎,弄的车绝大部分是那些单独停放无人看管的车。后来, 他发现到停车场偷车比到路边偷车还更安全方便。那些看车的人向来只管收钱,谁 来开车则不管。有一次在南关某处,他打开了一辆蓝色普桑,正要开出车场,通道 却让几辆争相开出的车给堵住了,他有点着急,连接喇叭带叫骂,看车的老头瞧见 他凶神恶煞的样子,跑前颠后地帮他指挥着往外面走。从那一刻起,他就有了一种 想法,即只要打开车门握住了方向盘,那车就等于是你自己的一样。这种想法后来 发展为,一碰到自己看上的或者是觉得可以下手的汽车或摩托,他就会潜意识地当 成是自己的——“自己的车”自己去开,还会害怕和慌乱么?刘强说,一般汽车从 我掏钥匙到打开车门起动,也就是一分钟。平常人开自己车的这个过程,差不多也 就是这个时间。摩托车就更快一些,大部分用秒计算。 刘强就是这样一个偷车的贼。他偷车是为了弄钱,但同时又不纯粹或者说最终 不是为钱,这里便要简单地说到他成为大盗的直接原因——用车换毒品吸。 如果是为了弄车而偷车,或者是为了赚大钱而偷车,第一,他可能远不止于偷 20多辆汽车和30多辆摩托了。更不会等到毒瘾发作,手头紧张才去作案;第二,他 偷的汽车,包括2000型桑塔纳,最贵只卖到12000 ,便宜的两三千就出手了,有的 甚至现货交易,直接换了“烟”抽。正因为如此,他这个偷盗过近500 万元车辆的 江洋大盗,最终竟两手空空,一贫如洗。 刘强吸毒,是从1990年就开始的。当时,他在西安市骡马市东亚饭店下面租了 两间门面房,自己卖石英表打火机之类小百货,又出租柜台给别人做小买卖,每月 差不多有近万元的进项。可惜结识了一位姓李的烟民,很快也染上了毒瘾。到了当 年11月份,辛辛苦苦经商所得的数万元全都化为泡影。刘强的父母文革前曾下放陕 西永寿,后来爷爷退休也安居在永寿,刘强则在永寿上过初中,父母就让他回到永 寿戒毒。不料,一年过后,毒瘾不仅未除,还新结识了永寿、乾县一带的毒品贩子。 后来因回西安上班,强戒了几年。1998年,刘强辞职,再次回到永寿,承包了一段 由永寿到常宁的客运中巴,钱没赚下多少,毒瘾却又复发,每每苦苦哀求别人施舍 赊欠,时间一久,便没人肯给了。这时有“高人” 点拨,让他去弄车赚钱。开始,他还只是“下手”摩托,而且只在乾县、永寿、 扶风、宝鸡一带活动,后来回到西安,作案地也就开始转移。 刘强当然忘不了他第一次“试手”的情景。 那是在永寿县城一个名叫大众舞厅的地方。那天晚上他和几个人去玩,看到楼 梯里面放着一辆幸福100 ,当时他身上装着自制的两把钥匙,趁没人注意,他想试 试钥匙管不管用。第一把插进去没有打开,他换了第二把,一拧就打开了。这时他 想推走,却发现有个链锁拴在楼梯栏杆上。刘强依样将车锁好,心里有些矛盾,不 知该不该弄这辆摩托。县城很小,车主他也认识,而且包括这辆摩托车在内,他也 经常借别人的车用,如果偷了,是不是太不够意思。可是,他当时毒瘾攻心,实在 太需要钱。特别是自制的第二把钥匙居然管用,这无异在他面前铺开了一条畅通可 行的路。他转到外边的玻璃店,向老板借了一把钳子。回来时还想,这一次若打不 开干脆算了。事实相反,他很顺利地再一次打开了车。于是,他开始用钳子铰那把 链锁,这会儿,他有些紧张,双手都在发抖,因为他第一次明确意识,自己是在做 贼。车打开后,他争分夺秒,一口气奔向20公里以南的乾县县城。在那里,他将价 值7000元的摩托车,仅以400 元钱就卖给了一个名叫史晓华的女人。这个女人是他 过去“取烟”时认识的。这一回,,他同样也取到了“烟”抽。 一朝得手,并且尝到了甜头。从此,刘强便一发不可收手了。 搞写作的人有一句经验之谈,叫“处处留心皆文章”。但换成刘强的话却成了 “处处留心皆可偷”。比如这摩托,哪些可动,哪些车万不可动,全凭他搭眼一瞥, 马上便心里有数。有的摩托使用大撑,稳稳当当放在墙角或者荫凉之下,说明主人 离去的久,尽可下手。相反,那些临时使用偏撑,又在路边碍人碍眼之处放置,说 明主人很快归来,你就休动念头。还有一些摩托,一半放在荫凉里面,一半曝晒太 阳下面,不用说就是“猎物”;而那些摩托上面挂着头盔,放着手套之类不值钱小 物件的,自然主人很快会回来,也就罢了。刘强的“经验”是,最好能瞅见“主儿”, 这样才会万无一失。有一次在东大街,他看见一个小伙骑了辆改型Ij新型“野狼”, 熄火后停放在某商店门口,打了个“小撑”,就进去买东西。跟别人一样,这个小 伙临进商店之前,还本能地回过头来看了看他的车,而刘强这阵儿正悄悄地向他的 车靠近。等那青年回过头去,一边摘下头盔一边拐进商店里面的时候,刘强这边已 经将他的摩托车打开——刘强说那种连头锁通着电子打火,一拧到位立即就发动着 了。说时迟,那时快,那青年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离开坐骑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野狼”就已成了偷儿的胯下之物! 贼一作久,也便“油”了。有一天早上四五点钟,刘强溜到长城大厦附近一个 院子,偷了一辆“野狼”125 ,骑到大门口时,保安迎面挡住,向他索要证件,他 一手按着车头,一手假装掏口袋,突然伸出一个指头向门卫一晃,加大油门,仰天 大笑着冲了出去…… 也许由于出手很顺,加上他偷车从来不太注意车牌,一般也不留心车内的东西, 因此对于所偷过的车他需要很费力地回忆和追思。但是对于两次“出事”他倒记得 比较深刻。一次是1999年8 月L 旬,他在南郊一家属院旁发现一辆白色普桑,捅开 后驾驶到潘家村附近时,由于当天服用二吐伦片过多,头脑发昏,将车撞到了路边 的树上。当时是晚上三点多钟,看见车撞得厉害,他就弃车而去了。还有一次,由 于同样的原因,他将偷来的一辆蓝色普桑,开到了乾陵附近的公路旁水沟里,车翻 了一个个儿,重新发动时突然起火,他慌忙弃车逃跑。 刘强吸毒有瘾。偷车一久,也有了瘾。慢慢地几天不弄个车,心里就发痒。有 时甚至不为弄钱,仅仅是为了过一下偷车瘾。为此,他曾偷过一辆陕U 开头的很高 档的无级变速雅各轿车,因为知道此种车不易出手,玩了一阵,便又悄悄开回原处 “物归原主” 了。有天晚上,他转悠到了323 医院附近,发现一辆皇冠警车,想试一下自己 的钥匙,结果竟打开了。于是他开着车没头没脑地在城里乱转。那时是半夜,他突 然心血来潮,打开警笛,一路鸣叫,围着空无一人的钟楼转了七八个圈。末了,又 将车开回原处,还用自己的钥匙把车锁好。他说,这种车我只是拿来乐乐,不会真 偷,偷了也卖不出去。 刘强偷车的线索,来自于朱军长期经营的一个“线人”,只是提供的情况过分 简略,仅仅知道刘强是个弄“大事”的人。在终于查实确有此人之后,朱军和所长 鲁仲学商量,决定将这宗大案交由李鸿驹警长去办。 对于刘强,朱军已经有所了解,此人鬼精,反应极快,先后三次被公安机关抓 获,其中两次只交待自己吸毒,强制戒毒一段时间后均被释放。另外一次,居然带 铐从三楼跳下脱逃。狡免三窟,怎样才能抓住刘强,一直是令李鸿驹苦恼的一个难 题。 从去年12月初开始,朱军亲自出马,多次带领李鸿驹等人,悄悄地潜进西安市 西关八家巷刘强的住地。可惜每次布控,监视守候,全都—一落空。 12月8 日晚,李鸿驹带人再次光顾了刘强租住地。竟不期而遇,刘强正在家里 吸毒。他们冲进去,一下将其扑倒在了床上,刘强却表现出极端的镇静:“咳,甭 着急嘛,有话好说。” 也许是过足了毒瘾,刘强一时间显得“精神抖擞”,准确地说,是十分清醒。 他回头一望,对坐在床上木然发呆的小媳妇说,你明天就回永寿去,把娃给别人, 咱俩到此了结。 那媳妇才19岁,是刘强第二个非婚同居的事实妻子,而他们的儿子才十个月, 此时正被吓得哇哇哭叫。 让李鸿驹他们十分惊讶的是,刘强的家里异常简陋,除了一张木架子床和一张 歪歪扭扭的破桌子,几乎再没有像样的家具。 他的前妻,因嫌他吸毒老不悔改离婚而去。刘强则又在永寿勾搭了小他10多岁 的第二任妻子。小妻子对于他的被抓,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惊恐和悲哀。相反,听了 他的话后,还颇为不平地发了一句牢骚:我死我活,你管得着吗?你只顾自己云山 雾海里美哩,从不管没钱给娃买奶粉…… 李鸿驹他们几个,在刘强家的抽屉里搜到了9 把钥匙,然后就押着刘强回到了 东关南街派出所。 人抓回来后,如何“拿”下刘强,成了当务之急。按照新刑法规定,公安机关 传唤犯罪嫌疑人不得超过24小时,这无疑给公安民警增加了办案难度。朱军特意要 负责刑侦治安的副所长商国华参予,他们一起和李鸿驹商量,好不容易逮住了刘强, 绝不能因为审问不出结果,而轻易放虎归山。他们制定的策略是由小到大,由浅人 深,讲究方法,全力攻心。最起码要落实他的吸毒问题,这样,至少可以去强戒毒 瘾,不至于把人放走。 此时的刘强,正被关滞留室里,显得既不烦躁也不惊慌,那镇静自若的神情, 让你很难想到他会是个惯盗。尤其是他的长相,眉清目秀,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小 偷,一副鼠头獐目的模样。 稍微熟知公安业务的人都懂,比起抓捕那些暗藏杀机的罪犯来,也许审讯一名 嫌疑人,攻克他的心理防线会更为困难。因为前者需要英勇顽强,而后者则更多注 重于心智的较量。这包括明察秋毫的精细,多谋善断的机敏,灵活机动的果断。有 时,甚至是一种相得益彰的“气氛”。 李鸿驹所追求的,正是这种特殊“气氛”的效应。 他来到滞留室,夹了一条香烟,端了一大杯泡好的茶水,一还抱了一件大衣。 他把这些东西—一放在刘强的对面,却没说一句话。不过,所有这一切,都已经透 漏了一种明白无误的信息:今晚,咱就准备熬他一夜。 还是刘强开了腔,聪明乖巧的他,灵机一动,明知故问地问:李哥,咱今晚弄 啥? 不弄啥。李鸿驹说,咱聊聊天,行吗?说着他甩过去一根香烟,并随即打火给 刘点着,然后又将茶杯往前一推:没关系,要喝只管喝。我没有病,你也不必客气。 刘强没有喝水,但却悠悠地吐了口烟,眼睛里晃出一缕虚光,显然是在盘算什 么。两个人中间,出现了第一次沉默。 哎,刘强,怎么样,愿意和我聊吗? 愿意愿意。刘强有点惊慌,讨好地附和,美好地微笑。 他们真是“聊天”;泛泛地无所不谈。李鸿驹先谈自己,家庭、父母、妻子。 刘强就接着谈自己的家庭身世。说到他的第二个妻子和儿子时,李鸿驹就问他,你 怎么搞的,一个大男人,竟弄到给孩子买奶粉的钱都没有? 刘强低下了头,再一次沉默了。看得出,作为丈夫和父亲,他的自尊并没有完 全消失。 李鸿驹说到这里,从自己的口袋摸索出了200 元钱,放在眼前的桌上说:这样 吧,明天我派人先给你媳妇送过去200 元钱,总不能让孩子挨饿啊!你呢,也就放 下心来,踏踏实实交待你的问题。 我要给你说的是,你的问题我们没有完全掌握,却也掌握了很多。 你呢,如果觉得够朋友,就彻底洗心革面悔过认罪吧。我要提醒你的是,这里 不是雁塔分局戒毒所和八处四大队,更不是你跳楼逃脱的乾县公安局! 刘强听着,忍不住抬起了头。他心里想,看来,他们还真的是掌握着我的情况 呢。 那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李鸿驹说,好啦,我们也不说啦,我肚子都饿啦,你 是不是也想吃点什么——想吃什么你直说,我再告诉你一句,在我们这里绝对不会 虐待你,打骂那些犯法的事我们不会干。来日方长,咱们的交往才开头,你就等着 瞧吧! 刘强尽管没有提出要吃什么,李鸿驹还是按照自己的标准,打电话要了两碗优 质的羊肉泡馍。两个人山呼海啸地吃着,不时还夹杂一两句说笑。恰恰是这种非常 友好和宽松的气氛,让一向“吃软不吃硬”(刘强的话)的刘强心事沉重,渐渐地 抬不起头了。饭没吃完,他竟勾着头硬咽起来。 李哥!他这样叫李鸿驹。你们这次把我当人,不打不骂,不动我一指头是对了。 我说,我准备全说。我说出来,会把你吓死。 我偷的汽车摩托,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其实,我自己知道,若要人不知,除 非己莫为,翻船倒灶是早晚的事。我都反复研究过“新刑法”多少次了,是新刑法 救了我,也是“新刑法”害了我。 我也许是胡说,但这是真的。“新刑法”对盗窃不再判死刑,正是这一条让我 偷了又偷,不能罢休。我也早想来个了断,交待清楚,只是老没合适的时候,更没 碰上合适的人。今天,我决定全说,就是因为我服了你东关南街派出所,服了你李 哥啊…… 我当然不是从小就坏的。记得回永寿上初中那一阵,县城搞建设挖水沟,有个 老汉过不去,我还做好事背他。小县城的人少见多怪,笑话我,也讥讽我。要说, 你们也许不信,大概是1992年,有一天我从边家村坐公共车到军大(四医大),在 康复路前一站,看见两个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小扒手,掏去了一个农村老婆婆口袋的 钱。老人当时没看见,还在慢慢地往前走。我抢上前,一把抓住了小偷的手。那时 的小偷胆子还小,我一叫喊另一个撒腿跑了,这一个叫我扭住送到了交通派出所。 老婆婆来自陕北农村,她的钱是用手帕包着的,裹了一层又一层,总计三千多元, 是要到医院给儿子看病用。记得当时派出所留了我的姓名,老婆婆后来还特意给我 寄来了一包柿饼。 这些光荣的事很少有人知道。而知道我的人,全都认为我是个社会“油子”。 我的恶名在外,也是在永寿开始的。 1984年,我那时上初二,因为屁大个事,闹了一场天大的祸。 真的是“屁”,上自习时我放了个屁,坐在我后边的同学就骂我。 我也不甘示弱骂了他。你一言我一语,后来就打在了一块。那个同学和我年龄 差不多,但力气没有我大,大概是觉得自己吃了亏。 第二天,他叫他哥带了四个男娃,躲在学校后面的打麦场那儿,放学时他们拦 住我,一窝蜂拥上来,拳打脚踢,差点把我打死。 我被打得头青面肿起不了床,在家里躺了几天。我爷我奶挺疼我,问我是不是 被人欺负了,但我一直没有对他们说实话,只讲不小心骑自行车摔倒了。我爷那会 儿办私人建筑队挺有势,当时就有几辆车,总计有近百万资产。我整天好吃好喝享 受,伤好了,我也不上学了。每天背着书包假装去上学,实际上书包里塞了两把菜 刀,到处胡转,一心找那个同学和他哥,准备报复。就这样,我在永寿县城结识了 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哥们”,他们也愿意帮我出气。终于有一天,我和那位同 学以及他哥碰面了,双方恶战一场,我将其中一个人的胳膊砍伤,他们跑了。而我, 也在公安局挂上了“号”。 后来,我爷终于知道我没上学,还整天惹事生非闯大祸,就要我回了西安,直 到我在西安染上了吸毒的毛病,才又回到了永寿戒毒。说是戒毒,并没完全戒掉。 相反,更因为到处寻找“烟” 抽,又认认了一帮烟民。这期间没少打群架,有一次甚至和公安局的人干了起 来。最热闹的是1993年一回,在食堂吃饭,和人发生口角后打架,双方互不相让, 越打越凶,最后双方都搬“援兵”,差不多有二三百人,拿着镢头铁锨,伤了五六 个人,惊动了整个县城。所以,永寿县公安局的人对我很熟,我先后因打架被他们 收审、刑拘过四五次,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恶物”。一般人不仅不敢惹我,而且 只要谁说能找刘强帮忙,别人也不敢惹他。 年轻无知,爱使蛮勇。现在回想起来广连我自个也不明白,那时候为什么那么 爱打架。一直到我结婚,发生了那起可怕的命案,我才从此洗手不再打架了。 我的第一个妻子人很好,在咸阳上过卫校,后来成了医院的护士长。我们是1994 年结的婚。我因为是个社会上的“闲人” (无业游民),结交的狐朋狗友很多,结婚那天,一下就来了一百多人。谁也 没想到,这里面有两个我的“哥们”在外边刚刚打过架结了仇,到我这里喜酒一吃, 就又互相寻衅闹开事了。我说你们要打去外面打,别影响我今天办大事。其中有一 个有点装醉。 另一个去帮我抱谷草——农村的习俗,新人过门时,要踩着谷草消除邪气。那 个抱谷草的刚刚回来,另一个装醉的抢起一段钢管,便照着他头打了下去,当场就 打死了。 我就这样一边办自己的喜事,又一边忙着办丧事埋葬朋友。 最后的下场很惨,两败俱伤。打死一个,枪毙一个,看了这个结局,我从此就 再不愿和人动手了。 我开始偷车,正如你们所知道的,主要是“烟瘾‘越来越大,每天平均要吸500 ——1000元的”粉儿“才能满足。为此,钱老不济。 再加上我父母和爷爷见我总不学好,也不再给钱,而爷爷的私人建筑队效益也 不行了。我就开始琢磨配制钥匙,慢慢地盗窃开了。 我是从1999年初才开始偷汽车的。除了因为汽车相对能多赚些钱外,还因为我 那时在西安偷了摩托,要连夜开到乾县、永寿去出手。特别是冬天,上去一趟,能 把人冻僵,确实也很辛苦。 还是偷汽车方便。大部分车都有空调,有时我还打开音乐。夜里路L 车少人稀, 我听歌儿,开得像飞一样。有时觉得自己彻底坏到了头,有时反而他妈的像神仙似 的,悠哉乐哉。 对于刘强的盗车,朱军他们掌握的不过是三四辆的线索。出乎意料的是,刘强 这天晚上一口气说下来,竟承认了十几辆! 刘强的口供究竟有多大的可信性,他们不得不产生怀疑。李鸿驹将情况报告了 朱军和商国华,又打电话报告了所长鲁仲学,他们相同的看法是:先别高兴,莫让 他一时嘴巴痛快糊弄了咱们,等明天落实几辆再说。 仅管如此,大伙还是挺受鼓舞,毕竟是“拿”下来了一宗大案。这时已是凌晨 4 点多钟,李鸿驹叫人开始做正式笔录。重新梳理了一遍刘强的交待,天已经大亮, 到了早晨6 点。 整夜未眠的年轻民警们洗漱之后,李鸿驹又对刘强说,看在你态度还好积极配 合的份上,你讲吧,想吃什么,我请你的客。 刘强这次没有客气,他摇一摇头苦笑着说,既然这样,我也实说了吧,栽在你 李哥的手里算我没看错人。我心思清楚我今后的下场,看在我也可能要坐一辈子监 牢的份上,你就给我弄一只油炸酥鸡行吗…… 油炸酥鸡买回来了,刘强没有吃完,泪却流了下来。他对李鸿驹说,行了,李 哥,咱们走吧,我知道你们要我去干什么?口说无凭,我得帮着你们去落实我偷过 的那些车呀!时间久了,而且车又那么多,再加上我偷车时也不太注意记具体地址, 只有到实地察看,我才能想得起来。 刘强的态度,差不多让李鸿驹他们喜出望外。当了多年警察,他们还头一次碰 上了如此主动和痛快配合警方澄清自己问题的嫌疑人。 吃过早饭,他们就押着刘强出发了。 为了安全,他们一路同时开出两辆警车。前面一辆押着刘强辨认地点,一旦认 出作案地方,后面的车就下来人到附近单位和住户去逐一落实。两辆警车低速行驶 着、大街小巷满西安市兜圈。 首先来到朱雀门新西里,刘强指出,他1999年9 月6 日在这里偷盗过一辆蓝色 普桑。那辆车他当时开到乾县,到乾陵停车场停放,被乾陵派出所扣押。因为车上 放有行驶证,他还记得,车是陕西省工商行政管理局的车,牌号是陕U 开头。李鸿 驹他们立即赶到省工商局查问,果然在1999年8 -9 月间,他们丢失过一辆蓝色桑 普,其确切车号为陕U90113. 接着,他们来到和平门外胜利饭店,刘强随即想起。 大约在1999年5 月的一天早晨,他在这里曾偷过另一辆蓝色普桑。同样开到乾县, 以6000元卖给了乾县城关镇三原巷的杨龙武。由杨龙武的名字,刘强又想到,他先 后偷盗出手给此人的另外几辆汽车。 一辆是1999年6 月,在朱雀门内路西侧偷的一辆红色2000型桑塔纳,以12000 元卖给了杨。另一辆是同年4 月一天凌晨,他在儿童公园后面的一个小区楼下,偷 了一辆蓝色普桑,车牌陕O 开头,车上还放着一张盖着公安雁塔分局章子的饭票, 他以4000元卖给了杨龙武…… 车子转到东西路一家歌舞厅门口休息,已经到了正午时分,李鸿驹叫人给刘强 买了肉加馍和矿泉水。刘强吃着,眼睛在车外驻视,忽然想起,他正是在这个歌舞 厅门口,也偷过一辆蓝色普桑,开到乾县后,以5000元卖给了该县城关三原巷44号 的李玉峰。 就这样一直转到天黑,精疲力尽的干警们满载而归,这一天辛苦没有白费,他 们大街进小巷出,上楼下梯,逐门询问。终于落实了汽车5 辆,摩托12辆。鲁所长 和朱教导一听,居然有些吃惊——没想到他们果然钓了一条“大鱼”。转身,立即 向碑林分局的领导作了汇报。 分局非常重视,主管刑侦的胡建成副局长立即指派分局刑警大队一中队任伟、 王勤学、董盛军、张浩四人前来协助办理此案。 从9 日到13日起,连续几天,都是暗中押解着刘强继续查找落实汽车和摩托的 失主。刘强的记忆时常混淆,警车时常没有目标在街上乱转。有时为了一辆摩托, 要问几十人,花上几个小时方才能够落实。好在刘强一直配合很好。每天出发时, 他就自嘲地说,还是我来给你们“指挥”吧,你们只管跟着我就行了。民警们也开 玩笑地调侃他为“刘总”,表扬他有悔改行动,表现不错。 刘强则说,你们给我洗温水澡,我也得给自个洗罪行。要说,他的悔改之心, 还真是没有停留在嘴上。有时车辆正在行进,他会突然叫后退,有时在指认偷车地 点时,他会摹然想起在就近什么地方还偷过一辆摩托。 几天下来,很快落实了十几辆汽车二十多辆摩托。与此同时,刘强还坦白了他 自己曾经追赃的一件往事。 大约那是1999年的8 月,刘强回到永寿,晚上吃饭多喝了几杯,就独自出来散 步,走进了县政府大院。院子正好有一辆黑色桑塔纳2000,他本来没打算偷这辆车, 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至少是半个永寿人,很遵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规则。然而, 贼作久了,习惯已成自然。他看看四周空无一人,又很具备偷车的条件。对他来说, 轻车熟路,最终还是闪电般地打开了车门,只一两分钟,车就开出了政府大院,他 一鼓作气开到乾县,将车6000元出手之后,返身乘了一辆的士,来回也就半个多小 时,他就回到了寄宿的旅馆。 没有想到,这辆车是县长的,公安局为此非常重视。刘强是永寿公安局的重点 掌握对象,公安局就派人到西安找到了他,动员他交出汽车,可以从宽处理。刘强 当然不肯承认。但县局的人一走,刘强却又感到不安,觉得自己是违背了以往的初 衷,他自称是讲“义气”的贼。于是,又去找买车的杨龙武,提出用一万元赎回 “县长的车”。杨说车已出手,而且上了远路,已经卖给北京。刘强却较起了真, 硬是拉着杨龙武赶到北京。找到了北京那位销赃的“买主”。刘强指着火车站广场 上的一大片汽车说,你看上哪辆都行,我保证三分钟给你偷一辆来,只是要把那辆 车原样还我。对方还是不干。刘强又提出给他三万赎车,对方说30万也没有用,倒 手太多,我也不知哪里去了。 刘强“追赃”不成,来往路费和各种花销,却花了七千多元。 这辆车不仅是他在西安市区以外偷盗的惟—一辆汽车,还成了他在此之前内心 绝对封闭的“秘密”。 当他将这份尘封的“秘密”交给东关南街派出所时,已经深深地愧悔自己觉醒 得太迟了。 1999年12月13日,鲁仲学所长请示碑林分局领导之后,决定赴乾县抓捕刘强盗 窃案的有关涉案人员。分局胡建成副局长、刑警大队刘希民大队长、鲁、商二位正 副所长,亲自参予了专案组的这次抓捕行动。 下午6 点出发之前,李鸿驹再次找刘强谈话:现在你将功补过的时候到了,你 可要想好,我们这次带你去抓的,全是你过去的“哥们”,你要是反悔,现在还来 得及。 刘强听了,“肯定地”摇了摇头。他说,李哥,你们放心,我会百分之百配合 你们。你们听我的“计谋”,保证一抓一个准。 我已经反复想过了,要说,我确实不是出卖他们。他们跟我一样,干的那些非 法事情,早就该悬崖勒马了——悬崖勒马,马自个是立不住的,要别人勒才行。我 是你们给勒住的。他们,我也帮你们去勒。说到底,也是在挽救他们嘛…… 听到这里,李鸿驹忍不住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也很风趣地说了句实话。不瞒你 说刘强,我近来越想越觉得你把自己糟蹋了。 你应该成个人物才对呀!放在战争年代,能当个好侦察员。就是放在现在,要 不走歪路,也能当个政治教导员什么的……末了,他又说,当然现在还来得及,你 听过古人的话吧,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这次全看你的表现了。 晚7 点钟,天刚麻黑,李鸿驹和两位所长等一行人押着刘强,就赶到了三桥, 如期和胡副局长一行会合。此后,大队人马直奔乾县。 他们在乾陵大酒店安营扎寨,租用了204 号房间作临时办公室。接着,又再一 次推敲了一遍抓捕疑犯的方案。 先抓的是刘小牛。 此人系乾县长留乡其母村人,先后曾为刘强销赃汽车4 辆,并自己盗窃3 辆汽 车,同时还在吸毒。也算是刘强的“老交情”。听说要抓刘小牛,刘强主动表现说, 甭着急,听我的。原来,他们联系有暗号。他们把车不叫车,叫“布”,红车就是 红布,白车就是白布,依此类推。这是因为乾县这个地方,改革开放的初期,有一 个西北地区最大的布匹自由贸易市场。刘强就给刘小牛打电话说,我有布给你送过 来,现在已到了礼泉,一会就过来。我到你门口,按两声喇叭,你就出来。 车到了其母村,在刘小牛家的大铁门外停下,刘小牛听到喇叭声,兴高采烈地 跑出来,刚一露头,两个刑警就扑上去,扭住了手腕堵住了口……。 接着抓李玉峰。 他住在乾县漠西乡高庙村。刘强说,这个人很“鬼”,过去和他接触,地方总 不固定,常常也不直接露面。而是让他手下的一个“腿子”(马仔)杨云龙出面联 系,看着安全保险,才会去引见他。按照预设方案,刘强给李玉峰打了传呼,说有 一辆车要给他出手。李玉峰果然老谋深算,还是叫杨云龙在村外的十字路口等刘。 李鸿驹他们约定,前面的车如果打两个转向灯,后面的三菱汽车就赶快上来。 头一辆车开到路口,果然见杨云龙在那站着,刘强指认确定之后,就翻起衣服 蒙住了头。吴宝成打开车门,假装问路,杨云龙正抬手要指,就被吴宝成一把扯进 了汽车。 根据杨云龙的交待,李玉峰正在他家和他妈、姐夫说话。几名民警贴着墙角悄 悄上了二楼,堵住门口叫了一声名字,李玉峰嗯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束手就擒 了。 几乎用同样的办法,紧接着又捕获了师小华、田云、王遂平。 王选社等10个犯罪嫌疑人。在此期间,李鸿驹他们八上乾县,反复追查,也可 以说,刘强一次次通过自己的配合参予,为自己落实着越来越大的罪行和人证物证 ;同时,也通过自己悔罪的实际行动,为彻底破案立下了不可抹杀的功劳。 到笔者写完这篇稿件时为止,已落实刘强盗窃汽车20多辆,摩托28辆,追回汽 车5 辆,摩托数辆。尽管难度很大,完全结案尚需时日,但主犯刘强在这一系列案 件破获中所起的积极作用,理当公正地给予肯定。遵循坦白从宽的原则,无疑在今 后的量刑中,有关方面也会给予充分的考虑。 当然,这已是后话。 “五一”前夕,通过朱军的帮助,我再一次来到碑林看守所采记了刘强。当问 及他现在有何想法时,他沉思着说,想什么呀,就4 个字:回头是岸。我过去挺恨 小偷,没想到自己却成了大盗。 想来想去,是毒品害了我。但毒品为啥不害别人偏要害自己,归根到底还是自 己做人不够大气。他说,他看了一个什么资料,说我们中国有很多人吃亏就在于爱 要小聪明,爱贪小便宜。不像外国人,特别是欧洲人,大智若愚,不斗小心眼,更 不屑于制假贩假。倒像那些国际倒爷,虽然在国外赚了些小钱,却跌了中国人的大 面子,损害了国家的声誉。他说,我过去就是这样的人。急功近利,不愿意踏踏实 实地为人做事。这样,当普通百姓,就不免要走上邪路,若是捞个一官半职,也肯 定会慢慢变成王宝森。 成克杰和胡长清那样的腐败贪官。所以,我如今什么也不想,就只想怎样重新 作人,即使是判无期徒刑,我也要考虑真正悔过自新…… 这一番话出之他的口,着实让我吃惊而且震撼。 告别时,我征得他的同意,特意以监狱“悔罪”二字为背景,给他拍了两张照 片。这也是我最终放弃了原来的构想,没有去描写和追求此一大案中许多曲折和热 闹的细节与经过,而是把视线“聚焦”在刘强迷途知返上面的根本原因。 因为,基督说过,拯救一个人,就等于拯救了一个世界。 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