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黑社会团伙案侦破纪实 1999年春季的一天,上海浦东某工房内,发现一批很奇特的文件:《金钩钓玉 蟹》剧本一稿、二稿;《南亚诚胜贸易会社等级职司》;《上海东方梦俱乐部创建 构想及实施计划》;《预备会员详细资料登记表》;为色情场所服务的小姐的《自 愿申请书》;《对付警方的三十条口供》等。 这批文件带来的阴险信息震惊了上海警方以及政法部门领导,它明确昭示了一 个带有黑社会性质犯罪团伙的存在。 该团伙由什么人组成?文件由什么人制订?团伙的主犯是谁?有无后台及境外 背景?他们的犯罪目的是什么?在多大范围内产生了恶劣影响? 所有谜底的揭示在2000年的春天。 4 月18日,上海市检察一分院对上海市首例组织、领导和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 的犯罪团伙提起公诉。这是上海市检察机关首次以该项罪名对犯罪嫌疑人提起诉讼。 他有父母给他起的名字,姓氏在百家姓的前十位。而在犯罪团伙里,他不许自 己,也不许团伙其他成员以真名示人。团伙里他管自己叫王勇。 这王勇出身普通但不愁衣食的家庭,父亲在学校工作母亲在财政局上班,上边 还有两个哥哥,他是老小。没有考上大学上了大专对心高气做的他是个打击,1990 年毕业后分到某重点中专任教是他所不甘心的,他总以为自己应该有更好的命运、 更辉煌的前景。一年后他辞了职,先后在八家公司(有的是中外合资公司)任经营 部主任、经纪人、顾问、经理等。他炒股炒汇,做期货,当中介,做掮客……生意 有赚有赔,赔没赔光,赚也没他想象得那样一夜暴富,他怨天尤人,以为上天对别 人厚爱而对他不公。 往下娶妻生女。从案发后警方收缴的相片看,他和妻子的结婚照洋溢着幸福, 抱着女儿的相片表情也是满足的。别人有的他都有了,生活并没亏着他。 非固定单位上下班最大的好处是自由,自由到对妻子不忠,在外边拈花惹草, 妻子就不答应了,好言劝阻加厉色通碟:某日某时不到某地来咱们就离婚!偏偏王 勇不吃那套:“高就离!”就这样婚离了家散了。 那天,他与一名不相识的年轻女子走进浦东某写字楼的电梯间,要去的楼层很 高,中途没有别的客人上下,光可鉴人的电梯间四壁,一对年轻男女脸对脸,不讲 点什么,老问的。 王勇对那女子点点头,我们好像见过面?落套的开场白。 那女子表示赞同地点头,对,也在这间大楼,见过两次。 王勇有点奇怪起来,他方才不过是虚应客套,并不记得什么时候与这位女子见 过。那两次是什么时候? 请问小姐叫什么名字?一会儿办完事可否请小姐喝杯咖啡? 年轻女子深深地看着斯文有礼的王勇,矜持片刻,同意。我叫晓晴。 1998年12月31日深夜,浦东新区公安局梅园新村警署刑队接到报案,有三人在 辖区内兰波大酒店强暴妇女。 被害人叫许晶,是一家公司的副总经理,用业内人士的话讲:也是该公司带有 色情服务项目的领班,自己有时也出台。许晶三十出头年纪,报案时一副遭强暴残 花败柳模样。许晶的陈述大致如下:当晚十点钟左右,她接到一个不认识的人的电 话,说他们老板上次看上了她,当时她正忙着接待别人,老板没顾上与她打招呼。 此次老板从外地来上海办事,点名想见许晶许小姐。许小姐能否来兰波大酒店,两 千元。老板高兴了还会给得更多。许晶如约前往。 往下的陈述有些语焉不详。她讲她进了房间,打电话的马仔退出,三十多岁的 老板进来。干完事,老板把窗帘一扯,进来两个马仔。此时马仔和老板的脸色统统 不一样了,他们用胶带纸封住许晶的嘴巴,拿着据说是装有硫酸的小瓶子凶神恶煞 地说,我们是黑社会的流氓,你若是不按我们说的去做,我们就用硫酸毁你的容… …此时的许品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摆布的份。他们给她看了方才偷拍的录像, 又强迫她在床上、浴池拍色情相片,之后要去她的手机、呼机号码,让她以后随传 随到。若不从,录像、相片给你家里单位统统寄去。 许晶回来后把发生的事情告诉自己的老公,尚明事理的老公鼓励她报案,不然, 那伙人还会敲你,霉运算是套牢了! 警署刑警队和新区公安局刑侦支队二大队马上派员去兰波大酒店。 房间里取到犯罪嫌疑人的指纹、地下丢的纸头和出租车票据。之后一路人沿票 据查车,也查到那辆犯罪嫌疑人乘过的车子,往下再查就有难度了。 二大队队长石毅军调出了房间案发时的电话电脑纪录。案发时,该房间共有十 几个电话打出打进,其中一个电话通话时间竟有28分钟,可见通话者与案发现场其 中一人关系非同寻常。经查,打电话人是姓黄的一位小姐,在浦东德平路一家商贸 公司,与她通话的人姓周,东北人。 新区公安局周建国副局长听了案情汇报,认为这帮人如此按部就班有条不紊不 像是初犯,可能还做过同类案子,还有其他同伙。如果早早收网,同伙恐难抓捕干 净。他提出“长期经营,适时破案”的方针;一方面,串并该地区同类案子,一方 面沿东北人这条线往下查。 新区金扬警署一带外来东北人较多,查下去,没有有价值线索。 串并倒是有收获。洋径警署报上来,1998年11月16日,在该警署辖区的锦阳宫 大酒店发生一起案子,案情与许晶一案一模一样,也是打电话叫小姐出台,完事后 拍片并威胁。被害小姐姓程。 时至2 月,春节将至,过年的气氛在新区一日热过一日,案件却悄悄地,冷冷 地,没有新的进展。 1998年初夏一日,王勇和化名小龙的人有一次重要密谈。 小龙是上海崇明人。小龙在和王勇一起做灯箱广告时认识,一聊,颇有些猩猩 相惜相见恨晚。结果生意没做成,交情却结下了,彼此都认同对方是今后可能用得 着的人。 在王勇和晓晴同居的那段日子,一度小龙也搬进他们三室一厅的房里,有时关 起门来嘀嘀咕咕,令晓晴不愉快又说不出理由。 那天,他俩到了浦东一家中档茶餐厅,为了避开晓晴不友好的目光,也为了给 谈话增加正式感与重要感。 话是怎样谈的,事后警方已无法复原,案发后两人交待的版本大相径庭。让我 们试着设想一下。 开头无外乎报怨灯箱广告生意难做,投人多,回报少,别人行,凭什么我们不 行?还不是老三老四从中捣鬼与我们做对!小龙讲得多,王勇讲得少。他同意小龙 的观点,但他更多考虑今后做什么和怎样做。 不知怎么谈到电视台正放的一部电视剧,反映港台地区黑社会生活,他们很欣 赏里边的黑社会成员敲诈妓女,令那些在社会上有了正当职业与地位急于从良的女 性又恨又怕。谈到此,两人坏坏地笑了。小龙咧嘴大笑,王勇闭嘴微笑。 片刻,两人不响,阴暗的心思殊途同归。 他们想到当今社会上流行“无娼不盛”的说法,想到色情场所来钱快,想到正 当生意做不成,不妨试试歪门邪道。 以茶代酒,碰杯。 往下两人有分工,小龙负责招保缥。年轻,无业,思想单纯,生活落魄——这 是王勇提出的招聘保镖条件。1998年6 月,小龙在人材市场贴出招聘启事。 王勇制订文件与章程,在小龙初选的基础上,对应聘人员进行面试。 第一个人选者是身高1 米85的沈阳人。之后陆续人选十来个,全部是外地来沪 打工人员,以安徽人居多,还有浙江、吉林、甘肃、四川人。大部分家住农村,文 化水平均不过初中。 应该说,这些人应聘时不一定就是恶棍歹徒,他们远离父母妻儿背井离乡,来 到改革开放前沿、富裕发达之地浦东,最初的动机一定是多赚钱,过好日子。 王勇真舍得下本钱,他出资给这些人在香山新村租房子住,看他们成天闲得无 聊,又花700 元月薪请练过拳脚的李某人教他们散打功夫。 这些人毕竟素质太低,没有明确目标及计划日程,没法收拢一颗颗生猛火爆野 性十足的心。这不是,其中一人在发廊斗殴造成伤害被警方拘传,王勇感到不安全, 急令其余人搬家转移,在八伯伴广场附近住了两周,又挪至金桥假日广场附近。 再这样下去不行了!爱琢磨的王勇又有了新的主意。 一天,小龙拿着一沓文件表情严肃地来到这几个外地人临时住地。本来他想把 文件给他们自己看的,瞅瞅他们加起来没有一瓶墨水的文化程度,叹了口气:还是 我读给你们听吧,不要响,用心听,对你们的前途很重要的! 文件的题目是《南亚诚胜贸易会社等级职司》,南亚城胜贸易会社是一个很大 的组织,在国外东南亚一带很有势力。你们以为我招你们来瞎练练白相相?我是在 替老板考察你们呢。现在考察得差不多了,请示老板,老板又请示国外的大老板, 大老板同意向你们吹吹风,介绍一下组织情况。今天讲的都是保密的,出了房间谁 也不敢瞎讲,瞎讲要倒霉的!听好啊,我念了。 南亚诚胜贸易会社最高长官是社长,下边是南亚地区会长,下边是总监,总监 下边是执行总监。执行总监下管三个公司、开发部、制作部、储运部、策划部。开 发部下边管着许多个组,又分正式组和临时组。现执行总监任命我为临时第五组组 长,考察你们的目的是准备吸收你们为第五组会员,这又包括预备会员和会员。 第一点,人会组员按照其能力和组织才能先升为临时组长,再升为社团小组长。 下边有八条:要有极强的自我控制能力和忍耐性;绝对严守纪律和服从社团已确定 的行动命令;要有一定的经验和半年以上的工作经验;能按要求发展6 名以上合格 人会组员和具有一定培训能力;具有灵活善变的应变能力和带领小组在社会上生存 的能力;在社团中有良好的三星以上的作业成绩和工作积极性。 往下有组长提升科长,科长提升分红股东和经理的条件;开发部财经制度,包 括详细的各职级会员的工资待遇。其中科级以下社团小组会员工作期间基本工资为 RMB (即人民币)1000—2500元,因公休养工资为RMB 1500元;……财经制度最后 部分是社团会员60岁退休后待遇:1.可从其小组经营的社团公司股份中分红。2.按 其在社团中星级工资的60%拿退休金,由会社发展基金支付。 再往下是预备会员的审核、培训和纪律。纪律又包括交往纪律、住地纪律、行 动纪律和行政纪律。 这其中有这样的文字(小龙很用力地念以下几句话):如有会员违反行政纪律, 由执行总监或社团通报总监,由会社执法部量刑处理,决不宽恕! 静场。小龙看看听讲人惊愕、震撼、谦卑的表情,很满意——宣讲的力度够了, 目的可以说基本达到了。 在场人无一例外纷纷加入,生怕自己条件不够被踢出这个什么“南亚诚胜”之 外。往下每人领到一张骷髅头和黑色三星之间有社团绝密文件标志的“预备会员详 细资料登记表”,表上有真实姓名、出生年月、所受教育程度、祖籍口音、会流利 讲何处口音。曾经从事工作、技能或特长、小名、曾用化名、在何处使用、何时、 为何事等;还包括身高、体重、腰围、裤长、鞋码等,说是统一置装用。 几人将表如实细致地填了。有填爱好体育和足球的,有填特长盗车和拳击的, 五花八门不等,但一致使用过曾用名和化名。经过填表和被所谓执行总监审核同意, 这些人的真名统统化掉,并被编为临时第五小组,有了501 至508 的代号。从此, 这伙人像倒挂树上黑色的蝙蝠,蛰伏于和平生活的白日,活跃于作奸犯科的夜晚。 之后,临时组长小龙又拟出第五小组集训要点,包括脸型训练、持刀训练、拳 击、捆绑、蹲地静坐、站立静等等训练要点。其中脸型训练的四字要点是凶、狠、 恶、阴。持刀训练的要点是熟练、凶、狠、攻击、藏刀和弃刀。 陆续地,小龙传达执行总监的整体意图:在上海有的是有钱人,有钱人没有不 好色的,色情业是最赚钱的。买或者租一块地方,用一帮妓女,养一批保镖,从小 到大做,发展下去,控制整个上海色情业! 见下边人急火火的样子,小龙微笑着说,找地方的事情不用你们管,有执行总 监和境外的大老板。你们先训练好自己,再执行新的任务。 什么任务?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1998年10月,第五小组成员接到一个剧本《金钩钓玉蟹》,先后两稿大同小异, 主要内容无外乎黑社会敲诈色情业小姐,逼她们就范,为自己团伙服务。 剧本像一剂邪恶的兴奋剂,使第五小组成员血液沸腾,他们急不可耐要来真的 了。 真的?你们谁装得像老板?知道怎么钓妓女?警察发现了会脱身么?用心练吧, 练熟了,再来真的。 练习时,第一个演老板的四川人姓赵,演到关键时刻,他的毒瘾发了,鼻涕一 把眼泪一把,哪里像个老板,活脱脱一个“白粉客”。不行,再找别人。 别人也是从道上找的,姓全,东北人,一米八七的个头,练过拳击,人高马大, 再换身好衣服,晤,蛮像老板,就是他了! 之后,临时第五小组成员又从临时小组长小龙手里接到过“对付警方的回答口 供记要”,共三十条。小龙传达执行总监的指令:在所有的行动前必须背熟这三十 条——即假口供,不得有误! 1999年3 月22日,浦东金杨警署接报,“金都”商厦某BP机柜台遭抢。女老板 说,三天前的19日,两名操普通话的年轻人从她的柜台上抢走一只中文BP机,今天 也就是22日,又有七八名男青年冲进商场,抢了她柜台一只BP机,还抢了别的柜台 不少东西。最近,这群人总来商场捣乱,又抢又砸。 接报警员问女老板,何以见得是一群人? 他们穿着一样,红黑相间的外套和蓝白相间的跑鞋。 陆翠平副署长1998年底才从刑侦二大队调来,刚来就听说这一带从农村转成城 镇,小商品柜台小娱乐场所多,是治安难点。现在有人冒出来作恶,一定要摸清情 况,狠狠打击! 从已经上号的被抢BP机信息上,发现某个电话与此BP机现机主联系密切。 查查看,是哪里的电话。反馈的信息是某银行营业所。 银行营业所?不对,再查。有可能号码改变了没上电话局登记。陆翠平说。 再查的结果,此电话是崮山路一家美容院,与被抢BP机通话的是美容院一位姓 熊的小姐。几个警员来到美容院对面的小店,打电话找熊小姐。看清楚是一位小姐 接的电话,警员上前亮明身分,请熊小姐协助调查一宗抢案。 熊小姐很识相,讲与她多次通话的人叫王兵,正在追她和她谈朋友。熊小姐讲 玩玩可以,哪个看得上他?王兵哪里人?北方人,其余的就不清楚了。熊小姐答应 按警方的要求把王兵调出来。 几人来到一家饭店,熊小姐用投币电话呼王兵,就讲自己最近与美容院老板吵 架了,心里不舒服,让王兵过来陪陪她。 半小时后,王兵没来。 又等了半小时,王兵把电话打进饭店,想证实一下熊小姐是否在饭店。熊小姐 接电话后,王兵说再过一个小时,在浦东大道德平路口等他。 为了不事声张,浦东警方开一辆地方牌照的吉普车,悄悄朝约会地点开去。此 时熊小姐告诉警察王兵的一个显著特征:脸上的疖子破了;贴着纱布。一个小时到 了,王兵没有现身。会不会他不来了?要不要撤?陆翠平讲,不能撤,再兜兜看。 车子悄悄沿约会地点一带兜圈子,终于看见一个脸上贴纱布东张西望的人。车里的 熊小姐点头认可,四名警员扑出去,将王兵按住。 此时为3 月23日晚10点30分。 王兵被带到金杨警署连夜讯问,他交待了自己真名叫王彦斌,甘肃省秦安县人, 今年22岁。问现住哪里?他支支吾吾不肯讲实话。办案人员仔细检查他的随身物品, 发现一张东方医院病历卡,住址栏填的是:长岛路1267弄某号602 室。侦查员向王 彦斌出示病历卡,王沮丧地低下了头。他承认参与了金都商场的抢砸。问及同伙, 他讲十来个吧,有时有人走,有时又有人回来。受一个叫洪飞的安徽人控制。侦查 员问,这些人一般什么时候回住的地方?不好讲,有早有晚不一定的。 收网时间定于25号凌晨4 点。 凌晨的行动进行得十分顺利。警署加上刑队一共去了二十多人,还带了武器。 602 室包括小龙、洪飞在内的8 个人全部被捂住。现场搜出红黑相间外套数件、蓝 白相间跑鞋数双,还有十把匕首,三把东洋刀,三根钢绳,十根用报纸包裹着的铁 管,铁质尖锥一个,还有游戏赌博机四台(内有硬币一千多元)。 初步审下来,洪飞真名叫汪大康,安徽省族德县人。陆翠平从洪飞一个黑本子 里发现:账单、作息时间、501 代号等很奇怪的信息。再问问看,他们还有没有别 的活动地方?有,就在旁边单元房里还租了一间房。 房门被打开,从房间里翻出录像用的探头和四盘录像带,粗粗一看,妓女嫖客 的淫秽录像。当镜头对准妓女面孔时,陆翠平一惊:这人不是许晶么? 许晶报案时老陆还在二大队,知道这桩案子,也见过许晶本人。她的录像带怎 么会在这里? 24日上午,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张根样、刘永华率二大队精兵强将来到金杨警署, 会同警署刑警队对到手的对象逐一审讯,同时,仔细调查取证。石毅军发现有一个 BP机号曾在兰波大酒店案发现场电话电脑记录中出现过。石毅军记起,许晶陈述当 场三人中有一人穿黑红两色外套。602 室搜出的衣服不都是红黑两色的么? 让许晶和程小姐来警署认人。 两位报案的小姐先后来到警署,果断地指认出叫汪大康的是那两个可怕的晚上 非礼她们三个流氓中的一个。 再看看,这些人中间有没有另外两个人? 两位小姐摇头。 零碎的不相干的信息经侦查员大量工作变得有机、鲜活,杂芜混乱逐渐清澄, 浦东公安局领导以及参战侦查员有了一个比较共同比较明确的认识:抢商场BP机柜 台与兰波大酒店敲诈小姐是一伙人所为! 案件的性质升级了! 往下要做的两件事:一是把对象全部到位。 许晶一案中至少还有一个皮条客,一个假扮的老板;这些人交待,还有一个拳 击教练(李全明),小龙交待他的上级,也就是执行总监叫王勇。 二是加大审讯力度。 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对象全部到位,审讯中他们就很难互相推诿罪行;审出新 的线索,也好更快地将歹徒全部抓获。 再来说说晓晴,一个与王勇关系非比寻常的女子。 她的家在安徽肥东,一个离省会合肥很近却十分贫穷的地方,姐妹三个她最小。 因为她基本没有涉罪情节,侦查员在办案中也没多问她的经历,以至于笔者在写她 的时候感觉空白很多,难以连缀。 这一点可以肯定,她的本名不叫晓晴叫小转,转弯的转,转变的转。这是侦查 员从她家乡的户口底卡上查到了,是一个寄托她父母心思的一个名宇。三个闺女了, 还不该转转运,转出个男孩来? 大姐小芳早到上海了,和姐夫孩子一起倒是勤勉度日,做着卖大饼的生活,但 那生活与富裕绝缘,根本不能让小转产生丝毫羡慕之情,这与在家乡做有什么区别, 除了更叫人看不起…… 后来小转同许多文化程度不高心却很高的外地乡下女子一样,经历几个坡又几 个坎,从餐饮发廊起步,做到叫得上名字的娱乐场所。她们的理想是到有很多星的 饭店做生意,那里阔人多,出手大方,可以穿着打扮得漂漂亮亮;再往后找个好男 人落户上海,一辈子也算有了依靠。 当某天并不艳红的太阳从东海升起,照亮这座东方明珠特大都市的高处塔顶时, 也照亮了一个叫晓晴的浓妆女子的脸和心。小转的名字扔进黄浦江里了,往后,晓 晴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朝前走,当地叫得出名字的酒店小姐,又找到王勇这样善 解人意斯文有礼的上海男人。离了婚的王勇相中她,使她认识到自身的价值。她很 感激王勇,她把盈满心中的感觉叫做幸福。 坐台小姐一般有许多小姐妹,前途相近命运共通有时会很要好。晓晴也会把小 姐妹的故事讲给王勇听,无外乎谁对哪个客人动了真情,哪个客人有怪毛病,哪个 小姐与哪个小姐争风吃醋……王勇半真半假地对晓晴说,可不许你出台,更不许你 和别人动了真情争风吃醋哦。 每逢此时,晓晴觉得自己真是命好,找上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谁知道,第一个被这些歹徒糟踏的小姐的呼机号就是晓晴提供的。 小姐出台的名字叫露露,本名叫阿雅。这是个知青子女,父亲是上海人而母亲 是云南傣族姑娘,阿雅是那个特殊年代特殊生活的结晶。按政策,知青子女户口可 以回迁上海,一般落户爷爷奶奶家,或姥姥姥爷家。不少知青子女回城后发愤读书, 勤勉工作,至少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可惜也有相当多的子女真地像那部电视剧所 称,成了“孽债”。他们不思进取,追求享乐,觉得父母爷奶。这个本来属于他们 的城市统统欠他们的,于是成了危险的边缘人。 阿雅做了坐台小姐。 1998年11月13日,她接到一个男人的电话,请她来黄山宾馆出台,老板看上她, 出一次台2000元,把老板哄高兴了,还会给的更多。 让阿雅心动的是2000元钱。她如约去了,实际的遭遇如同文章前边写到的许晶 一案。事后她没有报案,被逼提供了程小姐的通联方式。 而王勇凭着事后看录像给阿雅写下评语:身高、体态、肤色、做爱方式、特别 写到她“贪钱”,这是看她收2000元钱时的表情写下的。以后每个小姐在王勇的笔 记本上都留下了令人不舒服的文字。 两天后,这伙人相中的章小姐答应出台,呼她,却始终不回呼,惹怒了这伙人。 王勇和小龙找了条野狗,杀死后,把狗头放在鞋盒子里,用礼品纸包好,又通 过邮局特快专递寄给章小姐。章小姐家人情知不好,不敢拆包裹,让邮递员拆,拆 开包后,赫然一颗毛发狰狞的狗头! 11月16日在黄山宾馆遭殃的是阿雅提供的程小组。事后程小姐报案了。 这个月底,还有未能成功的一次,小姐讲身体不舒服,而此次装老板的是小龙。 事后,王勇在笔记中写到“小龙不能把握机会”。 12月2 日,是一位姓黄的小姐。小姐虽然做这行,可是有丈夫有孩子。她很怕 家里人知道,便出一万元钱几经周折把录像带的母带赎了回来。案发后,警方发现, 这伙人拿了一万元钱,还是留下了拷贝带子。 12月10日,有个四星宾馆的郑小姐答应了,又不来。这伙人哪受得了这份气? 你不仁我也不义,看看谁厉害!当晚,他们等在小姐上班的宾馆门口,等郑小姐下 班出了大门,冲上前去,剪头发的剪头发,抢包的抢包。郑小姐包里有9000元人民 币,17万元日币和一部诺基亚手机。 事后,郑小姐向熟识的晓晴诉苦,晓晴告诉王勇,王勇还和晓晴一起看望和慰 问了郑小姐。 12月31日,被害人就是文章中最先出现的许晶。 汪大康被拘后与警方配合最好,或许他知道自己“底儿潮”(即有过前科)。 汪大康在南海舰队榆林港当兵时,刮台风的晚上,脱岗外出喝酒,被处劳动教养一 年。 案发时,汪大康的BP机上打了一行字:清查,早点回家。王勇。问汪大康王勇 是谁?住什么地方? 汪大康讲我们很少见到他,只知道他是我们的老板。原先他同小龙接触得多些。 最近好像也少了。 小龙的真名叫曹云飞。他讲他不清楚王勇的地址——后来查明,曹云飞是清楚 的,故意对警方隐瞒。 汪大康交待了李全明可能落脚的地方。警方扑进房间,不见李的踪影,有麻将 搭子用眼神向警员示意床底下有人。一名警察将床单猛地掀起,可不是李全明就趴 在那里?手边还丢着两块麻将。 汪大康还讲了1998年10月29日晚,抢劫一对夫妻的犯罪事实,共抢得1600元现 金和两个BP机。 钱和BP机给谁了? 都给了小龙也就是曹云飞,小龙讲交给王勇了。 汪大康说,周海腾的真名和地址,得问她的女朋友黄小姐。 警方早已掌握,兰波大酒店许晶被害那晚,房间打出打进最长的电话就是黄小 姐和周海腾。从黄小姐那里,得知周海腾真名孙刚,家住沈阳铁西区某花园新村。 上海警方立即通知沈阳警方,请求他们协助抓一名很重要的犯罪嫌疑人。 沈阳警方全力配合,在得知对象没在上海方面提供的地址后,及时调整思路和 警力,派人在孙刚女朋友娘家楼下守候,终于在他下楼买烟时将他按住。 那天是3 月2 日。接到消息,二大队长石毅军带三人赶到沈阳,不给孙刚喘气 工夫,连续审讯,重点是:王勇真名是谁?住在哪里? 孙刚明白上海警方跑到沈阳抓他审他,足见案子性质严重,他也顾不上早就拟 好背熟的假日供,尽力提供王勇地址,争取立功。想了好半天,他说,曾给王勇寄 过一个手机,一定有地址的。 警方派人跟他女朋友去家里寻找,找那张寄包裹的底单。终于出现的小纸头让 上海警方兴奋不已,再到邮局核对,一个地址赫然出现:上海浦东灵山路2011弄某 号602 室。 电光火石之间,此信息传到上海。 上海方面通过户籍处调口卡,该房户主不是王勇。找来户主询问,原来一直租 给别人住。别人叫什么名字?租房子合同名字是王勇,但他拿出一个身分证不叫这 个名字。叫什么? 郑小军。 再从户籍处调郑小军的口卡,户口所在地:浦东崂山三村某号某室。 郑小军,本案主要犯罪嫌疑人露出水面。 两地址均人去楼空。3 月30日警方在借住地址发现大量文件:《金钩钓玉蟹》 剧本一稿、二稿;《南亚诚胜贸易会社等级职司》;《上海东方梦俱乐部创建构想 及实施计划》;《预备会员详细资料登记表》;为色情场所服务的小姐的《自愿申 请书》;《对付警方的三十条口供》;4 月1 日,原金都商场BP机被抢案和数起坐 台小姐遭强暴、敲诈案两案人员合在一起,新区公安局领导宣布“个回”专案组正 式成立。除了继续审讯已到位对象,挖干净所有罪行外,全力以赴做的事情是:让 郑小军、全大源(装老板者)以及其他余党早日归案! 为了叙述方便,笔者将后抓到的全大源调到前边来。 警方已知全大源在上海浦东的临时住处,派人去查,发现人不在。经过一番工 作,查清他老家是吉林通化,很早就到长春市青少年业余体校,获得过该体校的拳 击冠军。估计此次他和女朋友回到长春了。上海方面派出四个人赶赴长春执行抓捕 任务,二大队侦查员刘洪又是首选。 刘洪,原国家队摔跤手,后改练拳击,获得过1990年亚运会选拔赛70公斤和75 公斤级冠军。此案中,每逢去外地抓捕重要对象,他都要参加,去长春他更是责无 旁贷。专案组始终没得到全大源的正面照片,从录像带上翻拍的相片又不清楚,但 有一点是清楚的,全大源人高马大,身材魁梧。身高1 米78的刘洪就是为身高1 米 87的全大源准备的。 浦东警员到了长春后与当地警方取得联系,请求配合。四个人根据先前掌握的 情报悄悄摸到了全大源在一条背街开的小饮食店外。店里围桌坐着三几个人,经初 步辨认,全大源在里边,周围几个人与全是什么关系?一般食客,还是哥儿们弟兄? 此时若冲进去,那几个人帮着全大源动手,警方的力量并无优势。还是等他出来再 抓。 一会儿,一个女人出来打公用电话,此人是全大源的女朋友,姓金。打完电话 后,全大源和女朋友离开小店朝街的另一头走去,再不抓,就贻误战机了! 带队的刘永华支队长一声“上”,坐在出租车里的几名警察将车起动,悄悄前 行,超过全大源,别在他前边。刘洪从后边扑过来,拦腰一抱——按正规摔跤动作, 把对象抱紧后应该高举,举得越高得分越高——此时,刘洪可顾不上分不分的,怎 么抓人有利就怎么动作。事后他讲他做的是综合动作,拦腰抱住,伸腿前别,一个 里倒钩,将对方撂倒制伏上铐。 整体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漂亮!刘洪的战友讲,倒底是全国冠军,全大源 一个青少年业余体校冠军怎么也不是对手! 当天是4 月29日。 抓郑小军要费力得多。同伙被抓的消息惊了他,他关了呼机。手机,与所有人 断了联系,沉潜于茫茫人海深处。 浦东警方调整了警力,得知他同晓晴在一起,一路人赶去晓晴老家安徽;一路 人沿郑小军亲属线索奔了浙江;一路人在郑小军父母家蹲守;前两路人无功而返, 后一路人无明显收获。 看来被动出击成功率太低,还是要放饵下套,引他出来,有了明确线索再实施 抓捕! 从晓晴的社会关系人手。 晓晴出远门来到上海,浦东只有她姐姐一家是亲人,找到她姐姐,应该能多少 获得晓晴的信息。她姐姐家在哪儿呢? 二大队长石毅军对着从郑小军临时住处搜出的一张相片看了半天,相片上是晓 晴和她姐姐、姐夫、小外甥。相片的边角上有一个标牌,上写“泥墙圈”xx号。石 队长心里一动,他知道泥墙圈在周家渡一带;循此线索很快找到晓晴姐姐一家,也 知道和郑小军隐匿起来的晓晴与姐姐一家有联系。有联系就好,就可以顺藤摸瓜牵 枝扯蔓将人抓到归案。 之后,浦东警方和上海市局刑侦总队等出动大批警力,编织了一张大网,尽全 力不让郑小军漏网而逃——警方深知,惊飞了郑小军全国范围逃跑,再抓难度可就 大了!主要犯罪嫌疑人不到位,此案断难了结! 4 月15日,阴历的二月二十九,清明后谷雨前,依例月末的晚上残月已尽新月 未生天儿挺黑的。黑不黑,郑小军最清楚。那天晚上10点左右,他在上海浦西天山 新村一个公用电话亭附近被抓。他一身睡衣,隔着隐形眼镜凸起的眼球望着从天而 降的警察,表情很困惑,港台词似乎是:怎么你们这么快就找到我了,我知道会有 这天,但不知道来得这么快…… 该案犯罪嫌疑人全部到位,案情也势如破竹真相大白。 除前所述,这些临时第五组成员(其实也只有一个第五组)在今年春节前因 “生意”不顺,还干过强卖鞭炮、抢小摊贩、砸发廊等坏事。 1999年7 月底,浦东新区公安局将该案侦查清楚,移送检察院。 2000年4 月18日,上海市检察一分院以组织、领导和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以 及抢劫、强制猥亵妇女、敲诈、勒索等罪名,将以郑小军、曹云飞为首的12人向上 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显示了上海市政府及执法部门对打击黑社会犯罪 的决心和力度。 高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