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乌江岸边,钟彬欲走仍被捉。大渡河畔,宋希濂走投无路当俘虏 11月15日,重庆,蒋介石山洞林园别墅。 在西南军政长官张群的一再电请下,蒋介石昨日由台北飞抵重庆。 西南军政长官公署立即在蒋的住处召开作战会议。会议还未开场,报丧的电报 便已到达。张群看完机要秘书送来的电报后,哭丧着脸向蒋介石报告:“总裁,刚 刚收到的电报,贵阳于今晨失陷。” 脸色铁青的蒋介石脱口骂道:“前方将领无能,畏敌如虎,党国的事业就败在 这群饭桶手里!” 接着,众将领对西南防守问题进行了研究,一致认为:共军从湘。鄂边境突破, 意在直取成、渝,截断胡宗南入川之路,合围成都平原的国民党部队。为此,蒋介 石作出决定:急调胡宗南集团由秦岭、大巴山一线南撤入川,并以第1 军空运重庆 ;命宋希濂部分别由达县、黔江地区西撤,在南J !D 及其以东地区布防,迟滞解 放军前进,掩护胡宗南撤退;同时,令孙震的第16兵团由万县西撤,拱卫“京畿”。 为给前线的司令官们打气,蒋介石亲自修书几封,命“太子”蒋经国携其亲笔 信和数千两黄金前往川东,慰问宋希濂等人。 16日,蒋经国携带“圣谕”和金条,前往江口慰问宋希镰。 17日下午,蒋经国带着秘书、副官及6 名宪兵护卫,分乘两辆吉普车,风尘仆 仆地赶到江口。在江口镇宋希濂司令部门口,一群国民党军队的高级将领正恭候他 的到来。 寒暄毕,蒋经国先是拿出带来的3000两金条,然后将蒋介石的信一封一封地递 到了各位将领的手中,他们是:宋希镰、钟彬、陈克非、龚传文、刘平、顾葆裕等 六人,全是军长以上指挥官。 宋希濂打开信封,抽出信笺,发现他的信内容最多,全为蒋介石毛笔手书。在 信中,蒋介石首先说明了他于1 月间引退求和的“苦心”,“但共产党拒绝和平, 竟要我们完全投降”,如此一来,“党国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地,吾辈亦将死无葬身 之所”。因此,必须“保卫西南阵地,与共军血战到底”!其次,信中特别强调了 所谓“金门之战的胜利”,并训诫宋希濂,只要抱定“有匪无我,有我无匪的决心, 西南就一定能守住,共军就一定能打败”! “经国兄,总裁的指示,鄙人已领会。川东战事,我尽力支撑。最后只有一句 话,尽人事以听天命而已!” 经过反复思虑,他决定采取保存力量、相机而动的方针。 18日蒋经国前脚刚走,宋希濂便率领他的司令部于21日向西撤去。 丁依在其《蒋经国传》中写道:蒋先生偕经国飞到重庆,“图以亲自坐镇,鼓 舞军心,创造奇迹;经国且奉命代表那位退而不休的总裁先生,到前线督战劳军, ……然而到了这个存亡绝续的关头,不用说一个经国不管用,即使再多个经国,也 挡不住刘伯承的精锐之师。” 乌江,又名黔江,两岸悬崖峭壁,怪石磷峋,江水湍急,是解放军前进道路上 的一个很大的障碍。 为了争取时间,第3 兵团前指决定:第11、12和第47军以少数兵力正面牵制敌 人,主力部队则分别从彭水南北方向包抄迂回,分别用偷渡、强渡的办法突破乌江 防线。 18日,作为12军先头部队的第36师第108 团,强渡乌江成功。第35师于21日占 领江口。 随即,第11、47军的各路部队。亦在彭水南北分别强渡。偷渡乌江,获得了成 功。 第47军第139 师第416 团夺取乌江西岸重要渡口陈家嘴,并俘获在江中行驶的 国民党军9 艘船只和近300 名官兵。 当战士们清点俘虏时,一个瘦小的国民党军官撒腿便跑,连帽子跑掉了也顾不 上捡。三连连长韩喜追过去,拣起帽子一看,上面缀有一个国民党军大帽徽,顿时 明白:“这是个大家伙!”随即命令四班长率一个小组将其抓回来。 四班长率三名战士追出几米后,只见那家伙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假装正经,操 着一口广东话说:“有没有搞错?你们是哪一部分的,别搞误会了!” 四班长上前一步,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一拍胸膛,大声说:“误会不了, 我们是毛主席、朱总司令的人民解放军!” 一听此言,敌军官顿时脸色铁青,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两根金条,请战士们 将他放了。 四班长不屑一顾地斥责道:“你别打错了算盘,解放军不要俘虏的东西,你还 是赶快跟我走,别再耍花招了!” 下午,被俘敌军官被送到第416 团前进指挥所,从他身上搜出一封信,副团长 苗汝昆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中兵(钟彬)吾弟大鉴:特派经国儿前来慰劳。 金门大捷,看来共军不是不可战胜的。望弟抓住大好时机,鼓舞官兵士气,率部死 守乌江,严防共军占我重庆。 切!切! 中正原来这是蒋介石的亲笔信!苗汝昆边看信边询问。敌军官吞吞吐吐地说: “我……叫钟彬,是、是……第14兵团司令官。” 钟彬的第14兵团迅即溃败,陈克非的主力第2 军也失去掌握。宋希濂率残部赶 紧向西逃跑。23日黄昏,宋希濂率直属队及其它残兵败将撤到了南川。 晚饭之后,宋希濂召来随同西撤的绥署副参谋长罗开甲。办公室主任陈定、军 政干部学校代理教育长孔方、第122 军军长丁树中、第124 军军长顾葆裕等人,在 驻地的小楼上开会,商讨下一步的出路。 经过清点,宋希濂基本弄清了目前手下还掌握有万把人,主要是司令部直属的 警卫营、工兵营、军政干校教导总队及第122 、124 军残部等,基本没有什么战斗 力。 会议开始后,宋希濂首先就局势和出路问题作了分析,他说:“目前我们可以 说是山穷水尽。前面,有数十万共军步步紧逼,乌江尚不能阻挡其西进;后面,则 是重庆。我们的出路何在呢?” 话至此,宋希濂不往下说了,他要看看其他人的态度。 这时,罗开甲开口道:“仗打成这个样子,我们有何颜面到重庆呢?再说,我 们也犯不着到重庆。事情很明显,西南快保不住了,共军是志在必得,总裁也毫无 办法。到了关键时刻,总裁等大员们坐飞机一走了之,我们怎么办呢?还得自己寻 出路!” “大难当头,出路何在呢?难道我们要向共军接洽投诚吗?”第124 军军长顾 葆裕不置可否地问道。 提到“投诚”,刚刚当上第122 军军长的丁树中极力反对:“我们不能上共军 的当,现在说不杀头,那谁知道以后杀不杀。就是不杀头,让你去做苦力,那日子 也不好过。听说连张治中在北平都是软禁着的,更何况我们。” 丁树中,原本是国民党宪兵第3 团副团长及宪兵司令部的警务处长,杀害过许 多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所以他极力反对投诚。 在宋希濂的诱导下,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三十六计, 走为上计。走!不管一切,不顾一切,快点走,走到较安全的地方去,避免被共军 包围歼灭。” 实际上,宋希濂自11月18日侥幸逃出解放军第3 兵团的合围圈后,便打定了西 逃的主意。19日,宋希濂亲手烧掉了由蒋经国带来的“蒋介石亲笔信”,关闭了电 台,切断了与蒋介石的一切联系。 接着,宋希濂提出了行动方案:“前进的目标:第一步,西昌;第二步,滇缅 边境的腾冲一带。前进的路线,尽量避免走大市镇,借以缩小目标。要选择一些偏 道,绕到峨眉以西地区后,再沿乐山到西昌公路直奔西昌。然后,再从西昌退往云 南西部的腾冲、瑞丽一带。” 实际上,这就是当初宋希濂与胡宗南在汉中商定的“锦囊妙计”。 为了减小目标,众人决定将剩下的人马分为三个纵队,由宋希濂、顾葆裕、丁 树中分头率领。并规定:为了保密,自行动之日起,各纵队的无线电台一律停止与 重庆和其它部队的联系;各纵队到达宿营地后,每晚用无线电暗语向宋希濂报告。 从此,国民党川湘鄂绥靖公署主任宋希濂一头扎进了川东南的崇山峻岭,没有 了音讯。 蒋介石。顾祝同、张群都在找宋希濂,但不知宋去向何方。 刘伯承、邓小平也在找宋希濂,最终找到了他。 二野第3 兵团等部在川东、鄂西方向歼灭了宋希濂的主力,却没有逮着宋希濂。 由于第3 兵团的主要任务是夺取重庆,因而无法组织大部队追捕,第3 兵团司令员 陈锡联为此遗憾不已。 20多天后的12月11日,由贵州北部入川的第5 兵团第18军逼近川南重镇宜宾, 驻守宜宾的国民党第22兵团司令兼第72军军长郭汝瑰率部起义。12日,先期进入宜 宾的第18军第52师得知:宋希濂于六天前率残部由宜宾以西渡岷江向西逃窜。当天, 第52师便将这一重要情报向军部和野司作了汇报。 此时,重庆已经解放,进驻山城的刘伯承、邓小平接到电报后相视而笑。邓小 平对在座的刘伯承、张际春和李达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宋希濂是跑不出我 们手掌心的。” 参谋长李达迅速查看了地图,他说:“就目前部队的态势而言,距离宋希濂部 最近的应该是第52师。” 刘伯承随即下达命令:“给张国华发报,命令第52师立即转人追击部署,一定 要穷追不舍,坚决消灭宋希濂残部,活捉宋希濂!” 当天,接到刘邓首长的特急电报后,第18军军长张国华立即命令第52师第155 团由宜宾向沐川方向疾进,对宋希濂残部展开跟踪追歼。 12日黄昏,第52师第155 团衔命西进,踏上了追歼宋希濂余部的征途。 此时,相距100 余公里之外,宋希濂正率领着他的那些残兵败将向西狂逃,求 生的本能催促着他们不顾一切地奔走…… 11月24日晨,宋希濂即派参谋长罗开甲前往綦江,对已于前天到达那里的司令 部人员训话,对不愿继续西行者发给三个月薪饷,当场即遣散200 余人。同时派办 公室主任陈定前往重庆,让办事处处长冷培元将存放在重庆的3000多两黄金如数运 往綦江。宋希濂自己则带着一干人马,自南川出发,徒步开往綦江。 半路上,宋希濂与陈克非相遇。陈问宋到哪里去,宋希濂搪塞说:“准备到涪 陵去找钟彬。”二人就此分手,各奔东西。 陈克非是宋希濂手下的主要将领,宋为什么不愿以实情相告呢? 原来在8 月间,程潜、陈明仁在长沙举行起义时,曾给宋希濂发一电报,约请 他一同举义,宋希濂拒绝了,却未向蒋介石报告此事。蒋对此十分疑心,即派自己 的内侄毛景彪(国防部第一厅厅长)调查此事。毛便与蒋介石的同乡、宋希濂的部 下陈克非通话,详细询问宋希濂的近况,陈—一作答。毛并让陈今后随时上报宋的 有关情况。毛陈的通话恰巧被司令部情报人员监听。宋希濂对蒋的不信任大为不满, 对陈克非也时有提防,所以这次没有把实情告诉陈。 在綦江,宋希濂抛弃汽车等一切重装备,穿上草鞋,开始沿小路逃遁。其逃跑 路线是:綦江——李市——白沙——朱家砣——万定场——石洞镇——怀德镇—— 赵化镇。 12月6 日黄昏,宋希濂一干人到达宜宾以东叨公里的牛喜场,本打算在此休息 一晚,第二天再到宜宾城买些给养,不料到半夜又出现了新的情况。 正在熟睡的宋希濂突然得到报告:驻守宜宾的郭汝瑰部秘密派出一个团的兵力 正向牛喜场开来,行动非常可疑。宋希濂下意识地认为:“郭汝瑰深夜派兵,必定 是受蒋之命来解决我们的。”便立即命令部队即刻出发。 宋希濂哪里想到,郭汝瑰此时正在积极策划率部起义,所派一个团兵力是为了 捕捉宋希濂,给起义增添一分光彩。 8 日,走到高家场的宋希濂得到郭汝瑰“投共”的消息,他预感到末日来临, 立即吩咐罗开甲召集部队,他要做最后一次训话。 部队很快集合在一个破庙里。宋希濂以悲枪的语调说:“各位弟兄,现在我们 的处境,我不说大家也很清楚。在军事上,我们是彻底地失败了,所剩力量甚是有 限。我要坦率地告诉大家,前面的处境会更加艰难。现在,我们计划越过大雪山, 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找个根据地,等待时机。愿随我一起去干的,便同甘共苦, 勇往直前,如有不愿干的,我也不勉强,可就此分手,并分发银两作旅途费用,自 谋活路。” 古庙里一片抽泣之声,宋希濂也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14日,宋希濂率残部进入雷波、峨边山区。下午2 时,这伙残兵败将们来到了 键为县的清水溪镇。 此时,担负追歼任务的解放军第18军第52师第155 团也进至键为县境。两天的 急行军,解放军超过了敌人四天的路程。此刻,担任第155 团前卫任务的第二营于 河口渡过了岷江,正在生火做饭,准备饭后向北奔袭5 公里之外的键为县城。 第155 团第二营各连的米刚下锅,担负侦察任务的六连三班便抓住了宋希濂部 的一个参谋。经审讯,该俘虏供认:宋希濂已离开大路,目前正在西北5 公里处的 清水溪镇。听到这一情况后,营长郑传寿当即下令:抓住战机,全歼残敌。于是, 战士们抓起锅中夹生的米饭,边吞边向清水溪镇追去。 一个小时后,第155 团第二营抵近清水溪镇,宋希濂闻信于两个小时前逃出清 水溪。 当天晚上,第155 团团长兼政委阴法唐率主力到达清水溪。是夜,第155 团召 开了追歼宋希濂残部的作战会议。会上团党委决定:不要怕孤军深入,发扬英勇顽 强和吃苦耐劳的精神,穷追不舍,坚决消灭眼前这股残敌。 15日上午,第155 团主力在清水溪西南的马边河畔包围了宋希濂部后卫,经一 小时战斗,歼灭宋部警卫团大部,俘敌官兵2000余人。 这几天,解放军在后边追得很紧,宋部也跑得很快。两军远时相距七八里,近 时只有三四里。几天几夜,宋部不敢睡个安稳觉,也不能吃一顿饱饭,部队的人数 越来越少。 19日上午,宋希濂率领他的残兵败将赶到了川康边界峨边县的沙坪镇。 沙坪镇,是宋希濂事先约定的三路纵队的汇合点。第124 军军长顾葆裕率领的 一路已在六小时前赶到了这里,第122 军军长丁树中率领的另一路已于15日深夜在 铁炉场附近被解放军包围歼灭。令宋希濂惊喜的是,原属川湘鄂绥署的补给司令罗 文山带着几十辆卡车和1000余人也来到沙坪。 但宋希濂是注定逃不脱解放军包围圈的。二野第5 兵团第16军一部已进至峨边 县。按原计划,这支部队的任务是堵截胡宗南部向西昌逃跑,但当该部得知宋希濂 残部已逃至龙池。新场一带的消息后,军长尹先炳立即命令第47师第139 团跟踪追 击,全歼逃敌。 当天,第139 团在团长徐仲禹率领下,赶到新场附近,迫使担任后尾掩护的罗 文山率部投诚,并继续向前猛追。 战斗在大渡河畔展开。半个小时后,勇猛穿插的第139 团第一营追上了还未走 远的宋希濂指挥部。解放军猛打猛追,一举歼灭了宋希濂身边的警卫排,其余的国 民党官兵感到抵抗无望,便纷纷举手投降。混乱中,堂堂的国民党中将司令官宋希 濂感到投降可耻、逃跑又无望时,便拔出手枪企图自杀,被其警卫排长拦住,做了 解放军的俘虏。 至此,第5 兵团第18军第155 团在第16军第139 团的配合下,全歼国民党军川 湘鄂绥署残部,完成了自宜宾挥戈西进以来历时八天的追歼任务。 12月20日,宋希濂被押解到设在峨边县新场镇的第155 团指挥所。此时,这位 被俘的国民党中将司令官恭敬地望着阴法唐,打量着几天来一直穷追不舍的对手, 以揣测的口气问道:“你是军长?” “不是。” “那你是师长?” 阴法唐见宋希濂这般猜疑的模样,便摇了摇头,淡然一笑,说道:“我不是军 长,也不是师长。我是18军52师第155 团的团长。八天来,一直在后面追击的先头 部队就是我们团。确切地说,真正投入追击的兵力,只有800 人,仅相当于一个加 强营。” 宋希濂一听到解放军的追击兵力只有800 人时,便长叹一声,懊丧地坐在椅子 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后来,这位国民党的著名战将,经过共产党的改造,改恶从善,转变立场,拥 护中国共产党和社会主义制度,走上了新的人生道路。他在回忆那段凄风苦雨的日 子时有一段很有趣的记载:“当18日正午,解放军追我们追得更紧,后卫部队又在 进行着抵抗,枪声响彻大渡河谷时,警卫排的名叫万朝生的一个战士(有高小文化 程度),忽然在行列中良言自语说:”七十二战,战无不利,忽闻楚歌。一败涂地! ‘我听之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觉得这是一个不祥的预兆。想到楚霸王的乌江自刎, 想到石达开在大渡河的结局,联系着自己的目前处境,看来是很难摆脱覆灭的命运 了。“ 他又深有感慨地说:“1949年是我有生以来最幸运的一年……我跟随蒋介石叛 变革命,干了20多年反革命反人民的罪恶活动而自己并无认识。……经过党对我的 宽容和教育,使我认清了是非和真理,使我懂得了蒋集团失败的真正原因。这样, 才使我没有带着花岗岩的头脑走向坟墓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