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延城长缨缚苍龙 1.蒋介石出手“犁庭扫穴!” 人类历程已经行至公元20世纪40年代。在中华大地的黄土高原,有一块山丘起 伏、沟壑纵横、地形险要的红色区域,放射着绚丽的光彩。 陕甘宁解放区,东临黄河中流峡谷,西抵环江,南至渭北山地,北傍长城,包 括陕西北部和甘肃、宁夏北部,共20余县,方圆10万平方公里,160 万勤劳、善良、 正义、勇敢的赤色军民在此耕作生息。 延安,坐卧陕西北部,东临黄河,西连子午岭,南依铜川、渭南、咸阳,北接 榆林,居广袤平原与浩翰沙漠戈壁之间的山重岭险地带,天赐神秘不庸之地,为陕 甘宁解放区首府,炎黄子孙的精英多聚于此。 宝塔,八角形九层栋阁,高纵44米,底层北门眉书“俯视红尘”,南门横额刻 “高超碧落”,座于延安东南四周群山之冠、原名嘉岭山的宝塔山上,庄严雄浑, 挺拔巍巍,劈风傲霜,昂首远眺那太阳升起的地方,迎接着新中国那黎明的曙光。 她们作为中国现代史上的革命基地、革命圣地和革命的象征,引得世界瞩目、 人民向往,也使得反动腐朽势力极端仇恨恐惧。 础润而雨,日晕而风。种种征候显示,一场特大暴风雨就要来临,陕北高原的 黄土红地即将经受空前的战斗洗礼。 1947年2 月28日,南京。 一辆超级型林肯牌黑色轿车由远而近,缓缓驰进蟋卧于黄埔路的总统官邸院内。 余怒未消的蒋介石下得车来,气鼓鼓的径直入室而去。 在上午的国民党军高级将领会议上,蒋介石对他的麾下大动肝火,斥责将官们 矜骄自大,嫌弃他,不听他的话,并将一切战场失败的总因归咎于没照他的指令行 事,还郑重警告“照此下去,都要做共匪的俘虏。” 下午2 时,蒋介石亲自要通了参谋总长陈诚的电话。“辞修吗?琴斋就要到了! 你叫上健生,到我这里来。” “校长,健生那儿是我通知呢,还是校长直接唤他一声好哇?”对方说话吞吞 吐吐,显出有难言之隐。 “不要总是鸡肚狗肠的,当下共匪日愈猖獗,大家要精诚团结,参谋总部和国 防部的通力合作至关重要!党国利益高于一切嘛。”蒋介石又焦躁起来。他知道陈 诚与白崇禧素有不和。 “是!校长,学生马上通知。” 扔下电话,蒋介石又躺人那宽大松软的沙发里。他是要国防部长白崇禧和参谋 总长陈诚,来这里共同商议进攻陕甘宁解放区方案的。 自蒋介石去年6 月撕毁停战协定,开始全面内战以来,在华东、东北、华北等 各个战场上连连失利,不仅没有在“三至六个月内解决关内问题”,还损失了70余 万军队,使他大丢面子。 因此,蒋介石下了狠心:在实施重点进攻中,首先对陕甘宁解放区和延安实行 “犁庭扫穴,切实占领”,并发誓要“活捉毛泽东”。 决心既定,蒋介石马上命令部下驱赶中共驻渝、沪。宁的代表,还准备在3 月 中召开的国民党六届三中全会上宣布与中共彻底决裂,并且已经指令胡宗南对陕甘 宁解放区采取了一些行动。 今天,蒋介石电召胡宗南到宁,就是要听取和研讨胡秉其旨而拟就的进攻陕甘 宁解放区,即“犁庭扫穴”的具体作战方案。 实际上,自1935年10月19日,中共中央率领红一方面军经过万里长征到达陕北, 与西北红军和先期到达陕北的红25军会师后,十多年来,蒋介石无时无刻不在想扑 灭这簇红色的火焰,虽也曾经几次动作,但均因日倭在侵,西安事变及公众舆论等 制约,未敢大操干戈,其企图也屡屡破产。这一次,对于首先进攻陕甘宁解放区、 夺占延安,他已经盘算多遍,最终觉得是笔划算的大买卖:首先,陕北与延安是共 产党的老根据地和指挥中心,攻取并占领之,不仅可以扭转战局,鼓舞士气,而且 能够改变“国军颓势,难以挽回”的国际舆论,争取外援。其次,西北国共双方的 兵力悬殊,打起来,用23万对付不足3 万,以大吃小,可一举解决问题。其三,以 胡宗南为主干的西北集团,是国军最后一支强大的战略预备队,在占领延安,摧毁 陕甘宁解放区,把共产党军队就地消灭或赶到黄河以东之后,就可以把这支预备队 抽出来,投放到华北、东北等战场上去,对于扭转战局意义重大。 大约一刻多钟之后,白崇禧和陈诚一起赶到了。 对着白、陈二人的施礼,蒋介石只是微微颔首,缓舒一下手臂,示意二人坐下。 “一会儿琴斋到了,对于他带来的方案你们要仔细研究,多提意见。”蒋介石 开始说话了。 “是!一切请委员长钦定。”白、陈二人几乎是同时异口同声地说。陈历来是 私下叫“校长”,一在其他人面前则称“委员长”。 蒋介石拉着长音慢慢地问道:“你们看这次围剿陕北匪区。捣他毛泽东的老巢 会是怎样的?” 白、陈二人一时语塞,出现了冷场。 过了一会儿,眯起眼的蒋介石点名了,“健生,你说说嘛。” 白崇禧挺挺本来已经笔直的腰板,说:“共匪在陕北的军队至多不过四五万人, 据可靠情报,8 个月来,他们的武器装备无大改善,弹药也极为缺乏;我们在西北 有二十几万大军,而且武器精良,弹药充足,加之琴斋领悟委员长教诲深透,执行 委员长指令坚决,指挥有方,一举拿下延安,踏平匪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蒋介石听后,脸上掠过一丝喜容,瞄了瞄陈诚,说:“辞修,你看呢?” 陈诚往前欠欠身,两手捏在一块,若有所思地说:“健生兄言之有理。不过, 毛泽东、彭德怀惯于流窜作战,那里地形复杂,百姓又久被赤化,要对付他们也并 非轻而易举。还有,山西、河南刘伯承、邓小平、陈赓的股匪,随时都可能西调, 这些情况也考虑到才好。当然,委员长决心一下,琴斋那里定会是竭尽全力,拿下 匪巢延安是有把握的。” 蒋介石蹙着眉头,仍旧眯着眼睛,仰靠在沙发上没有吭声。 白崇禧眼珠一转,站起身来说:“琴斋远道而来,我代总统去门口迎一迎。” 看到蒋介石未置可否,白崇禧就轻步推门而去。陈诚心里明白,白是又在耍“狐狸 精气”,唯恐蒋介石又出什么难题,借故避之。 片刻,神态依旧的蒋介石不着边际地嘟哝了一句:“一个是顺耳顺情,一个是 顺情顺理呀!” 胡宗南的到来,似乎给蒋介石带来了些精气。 “琴斋已经到了,在研讨剿匪方案之前,有些话还得当面交待一下。”蒋介石 直了直身子,慢慢地说道。 “学生能面聆委员长训教,不甚荣幸。”胡宗南毕恭毕敬,他一身戎装,是在 接到蒋介石电召后,立即乘专机飞来南京的,还带来了他的参谋长盛文。 蒋介石说:“4 天前我到济南去了一趟,见了耀武他们,对那边的事料理了一 下,要他们加紧济南防备。这次山东的莱芜、吐丝口一战,我军损失非常惨重,有 关情况已经通报过,琴斋你是会晓得了”。 “是的,学生几天来一直在为此而痛心。”胡宗南马上接话说。 “现在的问题是,随着收复失地的扩大,各城镇、要点和铁路沿线都需驻守, 兵力越来越感不足。对此,经过几天的仔细琢磨,我觉得不但我们的战术需要变化, 就是战略也应改变。这个想法,我在上午的会议上也已经讲过,。健生、辞修都听 了,还要求国防部和参谋本部立即研讨,拿出新的战略方案来。” 白、陈、胡频频对蒋介石点头。 蒋介石继续说:“重点放在陕北、山东,只要把这两块的共匪消灭掉,他们就 没有了中心和主力,就会很快全面失败。特别是陕北和延安,那是共匪的老巢,必 须摧毁和占领,其对内对外都非常重要。下月中本党要开三中全会,会上将通过宣 告同共党彻底决裂的宣言,如能在会议召开之前攻占延安,那对本党同志将是极大 的振奋。” 说到此处,蒋介石看着胡问:“琴斋,攻下延安需要多久?” “只要开始进剿,三天内保证攻取。”胡宗南把握十足地回答。 蒋介石“嗯”了两声,又瞅着白、陈,用命令的口气说:“你们要全力支持, 尽多地调些飞机去,再选一个得力人员,在线路架设好之前负责我与琴斋之间的联 络。” 白崇禧、陈诚同声道是。 天近黄昏,蒋介石与白、陈、胡商定了进攻陕甘宁解放区,夺取延安的如下作 战方案和部署:以第1 战区整编第10师的第10、第85旅,整编第76师的新1 旅,整 编第17师的第84旅和整编第36师的第28旅等共5 个旅担任守备任务。 以整编第1 、第29军和整编第15、第38师各一部共15个旅14万人,由宜君、洛 川、宜川之线向北担任主攻。 以西北行辕副主任马鸿奎、马步芳部的整编第18、第sl. 第82师共10个旅5.4 万余人由宁夏银川、甘苏同心、镇原地区向东,晋陕绥边区总部主任邓宝珊所属第 22军两个旅共1.2 万人由榆林向南助攻配合,夺取延安。 另外,为加强攻势,调集作战飞机94架,由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指挥,分别自 郑州、太原、西安等地起飞,轰炸延安、陕北,支援陆军作战。 一切安排停当,蒋介石满意地挥手送走了白、陈,又同胡个别交谈一番,方才 罢休。 胡宗南对于蒋介石的召见密谈与委以重任诚惶诚恐,第二天就乘飞机返回西安, 加紧调动和集结军队。 提起胡宗南,谁都知道他是蒋介石的“得意门生”和忠实爪牙。自从蒋介石背 叛革命那天开始,胡宗南就一直跟着他充当打手,进行内战。抗战期间,西北、中 原和华北的一些军阀,韩复渠被枪毙,阎锡山算是保了本,卫立煌被撤职,蒋鼎文 被迫从商,汤恩伯失宠,唯有胡宗南官运亨通,实力骤增,成为拥有四五十万军队 的西北上将司令官,还挂上了国民党中央委员的头衔。 “抗日战争养肥了胡宗南”,早已成为非黄埔系国民党军高级将领的口头禅。 这一次,胡宗南决心要在他的主子蒋介石面前露一手。 胡宗南对其部下夸下海口:“本司令已经下定决心,要一鼓作气,拿下延安, 活捉共匪首脑人物,彻底消灭陕北共军主力。” 3 月6 日,胡宗南及其副司令长官裴昌会。参谋长盛文等,经过一番紧锣密鼓 的策划,最终确定了进攻延安的具体作战计划,决定:“战区以一举攻略陕北敌巢, 肃清黄河西岸敌军之目的,彻底集中优势之兵力,由直浴间地区直捣延安,以有力 之一部突入敌后而袭击之。”其具体部署如下:以整编第1 军军长董制指挥整编第 1 、第27、第90师共7 个旅,以及重迫击炮第4 团第3 营(欠1 连)、工兵第9 团 第3 营等部组成右兵团,展开于平陆堡、龙泉镇间地区,于12日拂晓开始以主力由 清泉沟、金盆湾、孙家、张家桥一线向延安攻击。 以整编第29军军长刘勘指挥整编第36师两个旅,第17、第15师各1 个旅共四个 旅,以及炮兵第51团第4 营一个连、工兵第3 团(欠第1 营)组成左兵团,展开于 洛川附近地区,于12日拂晓开始沿洛河东岸及咸榆公路向延安突击。 另以整编第10师主力,整编第76师之第24、第144 旅,整编第17师第48旅,骑 兵第1 旅主力,战车第2 营,炮兵第11团(欠二连)、第9 团第3 营控置于洛川、 耀县、咸阳、平凉、径川、彬县地区为预备队。 以整编第76师之新1 旅,独立第1 、第2 、第3 团,甘肃保安第贝团,陕西保 安第3 、第6 团组成陇东兵团,以营为单位编组数个游击支队,于主力开始攻击前, 伪装主力分别向保安、安塞、延安、甘泉附近地区袭扰,策应主力作战。同时,在 洛川设立前进指挥所,由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裴昌会任主任。 随后,胡宗南向其有关各部发出密令,特别是限令整编第1 军、整编第四军, 必须在3 月10日前到达指定地点,集中完毕,并完成攻击准备。 担负主攻任务的右、左两路兵团的指挥官董钊、刘戡,都是蒋介石的忠实门徒, 胡宗南的得力干将。 董别毕业于黄埔军校第1 期,孙中山到韶关督师北伐时,曾随学生第1 队担任 孙中山的警卫。后来,他效命于蒋介石反共,率部参加对中央红军的第五次“围剿”, 进攻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尾追红2 、6 军团到云南、西康边境,并在西安事变发 生后同张学良、杨虎城部队作战。1946年5 月,国民党军队整编时,第38集团军改 编为整编第1 军,董任军长,并于7 至9 月间,率部东渡黄河,进入晋南地区,同 陈赓指挥的晋冀鲁豫野战军太岳纵队作战。 刘勘也毕业于黄埔军校第1 期,曾参加第一次东征与平定刘杨叛乱。1933年6 月,国民党政府与日本签订“塘沽协定”后,他追随蒋介石率第83师南下江西,参 加反共,并率师进人福建围攻公开反蒋抗战的国民党第19路军。“福建事变”被镇 压后,又率第83师参加对中央苏区的第5 次“围剿”。西安事变发生后,积极率部 围攻张学良、杨虎城部队。1946年1 月,任整编第29军军长,继续追随蒋介石进行 反共反人民的内战。 驻扎在晋南三角地的董钊,在接到胡宗南命令后,便立即率领由他指挥的整编 第1 军所辖的整编第1 师、第27师、第90师,共计7 个整编旅,外加迫击炮营和火 炮部队,秘密从运城出发,在禹门口渡过黄河,登岸后经过韩城,集中于宜川附近。 董钊不愧是行武科班出身,深谙“出奇制胜”的奥秘,在此次秘密行动中,为 了不暴露作战企图,他率所部采取昼伏夜行的行军方法,偷偷摸摸地向指定集结地 域开进,到达宜川后,如白昼之鼠,悄无声息地隐蔽起来。 驻扎在陕甘宁边区“囊形地带”的刘戡,接到命令后,也不敢稍有怠慢,即率 领由他指挥的整编第29军所辖的整编第位师、第36师、第76师,共计8 个旅,由三 原、彬县等处出发,经成榆公路,也秘密地向富县、洛川地区集结。 财大气粗的胡宗南,在部署作战时也未忘了摆阔气。在他的严令下,满载军械、 弹药、粮袜和物资的军车,从西安开出,络绎不绝地驰向洛川和宜川。数路并进, 煞是威风。 在队队军车行进的公路上,还夹杂着民间的几千辆牛、马大车,吱吱呀呀地朝 前缓进。这是胡宗南从关中20几个县强征而来的民差。他把无辜的关中老农也绑在 了他的反共战车上。 为了驱赶这些平民百姓,国民党的地方专员和县长们,也不辞旅程劳苦亲自督 导,日以继夜地运送粮草。 3 月11日上午,胡宗南在洛川主持召开军事会议,具体商讨进攻延安作战行动 问题。 洛川,这座延安正北百多公里的小城,这天突然重兵降临,国民党高级将领汇 聚,全城实行戒严,老百姓不得随意走动,一切为胡宗南的军事会议让路。 随同胡宗南到会的,除新兼洛川前进指挥所主任的裴昌会之外,还有西安绥靖 公署副参谋长薛敏泉、参谋处处长贾贵英、第七补给区副司令狄兴宇等。 会议在城西北角的洛川学举行。此刻,学校院内往日那种孩子们蹦蹦跳跳、追 逐嬉戏的景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持枪而站的国民党兵,以及不少的杂牌小汽车。 在一孔原为教室的较大型石窑洞里,正中间摆着一溜破旧的学生课桌,桌上蒙 了国民党旗蓝底色的布。桌子右边坐着董钊与他的参谋长朱侠,及其所属的师长、 旅长和参谋长;左边坐着刘敬与他的参谋长文宇一,及其所属的师长、旅长和参谋 长。另外,还有空军第7 战区司令、特种部队长官等。 9 时,一个国民党兵挑开了挂在门上的布帘。随着“胡长官到”的喊声,胡宗 南,第一个气宇轩昂地走人会场,裴昌会、薛敏泉等随之鱼贯而入,全场起立,啪 啪地鼓掌。 胡宗南大模大样的落座在坐北朝南正对门口的正中位置上,裴昌会、薛敏泉分 坐左右。 胡宗南无病呻吟地吸吁了两口长气后,又眯缝着眼逐个扫视了一遍到会者,清 了清嗓子,才拉着长音说:“委员长手谕。” 一听“委员长”三字,诸军官习惯性地霍地站起,立正。 胡宗南两手微微向下按按,算是示意坐下。 “此次剿灭陕北共匪,收复延安,事关党国命运,只能成功,不准失败。”胡 宗南一字一顿地念道。 接着,胡宗南低声说:“诸位知道吗?从现在开始,委员长就等待着我们的喜 讯了!” 胡宗南历来以其正宗的浙江口音而自傲,因为这有同于蒋介石的乡音,显示着 胡与蒋的不一般关系。的确,胡家的镇海距蒋家的奉化,倒也不算太远。 胡宗南早年投考黄埔军校,因为身材矮小,面试时被淘汰,只是军校国民党代 表廖仲恺见他求学心切,又有一些文化,亲自签条给招考人员,才勉强准许他参加 考试,成绩合格,被录取后,进人黄埔第一期。 蒋介石很善于笼络人心,对于人黄埔军校的学员,他都要亲自面谈,见胡宗南 是同乡,就请他几次到家作客,有意“栽培”。加之胡宗南天性好钻营,主动攀附 投靠,很快就成了蒋介石网络党羽的班底。后来,胡宗南又成为“复兴社”的秘密 骨干,“十三太保”之一。 特别是在蒋介石第一次被迫下野时,胡宗南与朱绍良联络部分黄埔军校学生, 极力抗拒李宗仁、白崇禧和何应钦,坚决拥戴蒋介石东山再起。 “危难之中见真情”,蒋介石发现胡宗南自己十分效忠,是个理想“人物”, 便将自己发家的老本,即国民党军第一师,交由胡宗南统领,后来又提拔胡当了第 一军军长。 由于有着这段历史渊源,所以,胡宗南在公开场合讲浙江话,向同僚和下属炫 耀。 “下面请薛副参谋长向诸位宣读此次进攻延安的军事计划。”胡宗南致罢开场 白后说。 早已准备好了的薛敏泉,急忙把计划和图表等,亲自—一发到与会的军官手上, 然后快步走到墙上的挂图前。 薛敏泉手执教鞭指着地图上金盆湾、延安、绥德,说:“根据绥署掌握的情况, 共匪在陕甘宁的总兵力,正规部队只有警备第1 旅、第2 旅和一个番号不明的旅, 共计2 万多人,加上地方部队,最多也就是4 万余人,据判断,正规部队主力集中 于临真镇、金盆湾、峻山一线,部分在延长附近。” 薛敏泉转过身来,神气十足地望了望在座的军官们,也包括胡宗南和裴昌会在 内。 “我们主攻延安的总兵力分两路,右路军指挥官为整编第一军董军长,率所部 7 个整编旅由宜川瓦子街线分路向北攻击前进,经过临真镇到延安东北拐赤地区待 命。” 薛敏泉看看董钊,又瞧瞧刘勘,接着说:“左路军指挥官为整编第29军刘军长, 率领8 个旅,由洛川以东地区,靠紧右路军向北攻击前进,经牛武镇,金盆湾,到 达延安以北枣园一带地区待命。总之,各路务于规定时限进至指定地点,等候胡长 官命令下达,即合力攻击延安城。”说到此,他的教鞭狠狠的落在地图的一点上, 迟迟未再动弹。 薛敏泉的教鞭指着的地方,正是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居住的枣园、王家坪一带。 此刻,这帮子追随蒋介石长期反共的国民党军官,无论是胡宗南,还是裴昌会, 不管是董钊,还是刘勘,都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延安,恨不得立刻进到延安城,好 向他们的主子邀功请赏。 薛敏泉继续说:“董、刘两军作战的分界线为洛川东四十里铺、南泥湾一带, 通延安道路之线,线上属左路军。整编第76师师长廖昂率2 个旅为总预备队,于进 攻开始后策应两兵团作战;整编第17师师长何文鼎率第84旅,由洛川沿咸榆公路向 北攻击,并注意公路两侧敌情,到甘泉后,担任都县至延安的护路任务,要把公路 修通,以便利军用物资运抵延安,整编144 旅留驻洛川担任后方运输护送任务。” 讲到此,薛敏泉如释重负似地望望胡宗南,然后对那些军官们说:“各位,还 有什么意见,请提出来。” 会场一片冷清,静得如同夜间野岗坟地。 过了一会儿,胡宗南见无人吭气,就慢腾腾地说:“这个计划已得到统帅部的 批准,委员长也认为很好。裴主任,既然诸位无言,就请你讲几句吧。” 裴昌会“嗯”了两声,抬了抬屁股,并未站起来,说:“本人对此没有什么意 见,只是想通报一下友军方面的情况。现在,整编第30师主力仍在晋南临汾、运城 等处守备,并以一部在壶口、禹门渡一带担任河防,掩护侧背。另外,已向马鸿逵 通报,让其向庆阳、合水进击策应;榆林邓宝珊部也向绥德出击。这样我们用于进 攻的兵力合起来就是34个旅,23万多人,与共匪的可参战部队人员是十与一之比。 我们应本着政府的命令,还有胡长官的意图,努力完成这一任务,以奠定西北局面。” 裴昌会讲得慢条斯理。 “都说说,都讲讲,董军长、刘军长!有话就说嘛,你们可都是一路大军的指 挥官呀!”胡宗南点名了。 刘戡站了起来,似有先见之明地说:“我们这么多军队行动,延安不会不知道, 打仗要算帐,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据我判断,从开始进攻到抵达延安,这一段不 会发生多大规模的战役行动,我众敌寡,共匪不会与我军硬顶的。堪忧的是,较大 的,激烈的胁将会在越过延安之后发生,那时他们会从山西调来一两个纵队,在对 他们有利的地域对我进行抗击。对此,我们应谨防中敌埋伏,万万不可大意!” 刘戡的话引起了军官们的认同,都禁不住连连点头表示赞许。 胡宗南则觉得刺耳,连忙跟话说:“刘军长言之有理,不过,我们也不能因此 畏首畏尾,顾虑重重,行动迟缓。要看到共匪目前处于颓势,江河日下,而国军胜 利指日可待,望诸位精诚团结,一鼓作气,剿灭共匪。” 顿了顿,胡宗南抬高嗓门威严地说:“我等必须遵奉委员长训谕,此役事关重 大,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忽拉一声,众将官又习惯性地机械地起立,有气无力地喊着:“愿为党国效劳!” 胡宗南扭头与裴昌会交换了一下目光,说:“诸位如果没有什么意见,就从本 月12日开始攻击,祝各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我谈点意见,”整编第27师师长王应尊,此时不识时务地站起身来,说: “我认为攻占延安没有什么问题,双方兵力如此悬殊,共军无论如何是守不住的, 本人估计他们也不会死守,而这正是我们所不希望的。如果真要那样,刘军长的话 倒是要好好注意。现在的问题是,准备一定要充分,匆忙应战是兵家大忌,由于我 部刚从晋南移师河西,给养、弹药尚在补充中,12日发起进攻有点仓促。” 胡宗南是最容不得部下提异议的,当即打断了王应尊的话,问其他人“你们其 他部队是否也有这种情况?” 出乎胡宗南意料的是,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附和王应尊的意见,说:“有”。 胡宗南很不情愿地宣布说:“那么12日再准备一天,3 月13日正式开始攻击。 诸位要记住:三天之内占领延安,向委员长报喜,向本党的六届三中全会献厚礼”! 胡宗南再也不想听别的意见了,说完这句话,站起身来,瞥了王应尊一眼,离 开座位,径直离去。 就在胡宗南调兵遣将、摆军布阵的同时,国民党国防部长白崇禧、参谋总长陈 诚在蒋介石的敦促下,也按照计划,迅速向西北调动和部署空兵。 其中,最为卖力的要数被派驻西安第一线指挥国民党空军的副总司令王叔铭了。 他不辞劳苦,日夜忙着调派战机和军用物资。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除了受命于蒋介石及其统帅部之外,王叔铭和胡宗南还有 一层特殊的私人关系。他们同是黄埔一期的学生,据说王自苏联学习航空专业返回 之初,为了得到蒋介石的信任,曾得到了胡宗南的很大帮助。 在1936年王叔铭任洛阳航空分校少校主任以前,还只是一个中队长。后来,他 终于获得蒋介石的宠信,爬升得特别快,就是由于胡宗南、俞济时等黄埔一期同学 及戴笠等人的支持。于是,胡、王二人的私人交情日深。当时,空军第3 区司令部 与胡宗南长官都是平行机构,西安空军因不满胡以上级自居,工作中相互间有不少 磨擦,西安空军不大听胡的话。这些,胡自然是要告诉王叔铭的。所以,这一次胡 宗南主帅进攻延安,王叔铭自然就会特别卖力,不但调动了多得出人意料的空军力 量,他本人还亲往西安具体指挥。 因此,国民党空军的调动及部署,在西北搞得热热闹闹。 早在日本投降后,国民党空军就参照当时共产党军队的分布情况,在1946年夏 天,将整个国统区划分为5 个空军军区,将所有空军兵力分驻在南京、上海、北平、 西安、汉口、徐州等6 大基地,以对付共产党的解放区。 西安为国民党空军第3 军区,共辖豫、晋、陕、甘、宁。青、新疆7 个省。归 第3 军区指挥的西安空军作战部队计有:一个P -47战斗机大队,即空军第11大队 所属4 个中队,其中3 个中队各有P -47飞机12架,另一个中队有P -40战斗机12 架,共48架。其飞行员自中队长以下,全部是抗战期间成都空军军士学校训练的1 、 2 、3 、4 期毕业生,都参加过抗日战争后期的实战。 还有一个隶属于驻汉口的轰炸第一大队的B -25轰炸机中队,即空军第9 中队, 有飞机12架。抗日战争中,属于中美空军混合团的轰炸中队。 此外,为了需要而临时调来的,还有属于南京空军的第10大队,和上海空军的 第20大队的C -47或C -46空运机1 至2 个中队,飞机数量为12至24架,最少时4 至6 架,最多时40至50架,轮流驻西安机场,归第3 军区指挥。 国民党第3 军区司令部,尚有“比契喀拉夫脱”型飞机大小各1 架,L -5 型 飞机2 架。 奉蒋介石的旨意,3 月初,国民党空军总司令周至柔,特地指派他的作战参谋 飞到西安,向西安空军秘密传达指示:胡宗南部在准备向延安进攻,西安空军要大 力协助。 国民党西安空军作战计划科,遵旨立刻根据其所掌握的陕甘宁解放区的情报和 地形,草拟了一份西安空军兵力使用计划。计划拟在此次进攻延安中,使用两个P -14战斗机中队,一个P -40战斗机中队,一个B -25轰炸机中队。 时过不久,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直飞西安,同时,从上海空军第8 大队调来8 架B -24重型轰炸机,飞抵户县机场;从南京第5 大队调来两个中队,24架P -sl 战斗机,飞抵西安机场。 此时,蒋介石花巨资扩建的西安机场,派上了大用场。 西安飞机场原场地狭小、跑道窄短。1943年,美国派空军来华对日作战,北战 场以西安为前线机场,为使其适应作战需要,将机场跑道扩修为1800米,并增修跑 道一条和滑行。停机、疏散各道。扩修后,机场可容两个大队约100 架左右的飞机, B -24巨型飞机也勉强能够起落。 1946年4 月,蒋介石下令将西安机场再延修500 米,共为2300米,并翻修旧跑 道、停机道。先后拨扩修工程费6 亿元,至10月中旬峻工。 从蒋介石不惜花费巨大财力、物力和人力扩建西安机场,人们不难看出,其进 攻陕北解放区、夺占延安的预谋由来已久。 往日比较冷清的西安机场,竟然一下子容纳了C -46、C -47、P -51、B - 25等型号的飞机近百架。这个数字,是国民党飞机总额数的五分之三。一个机场, 停落如此庞大的机群,这在国民党空军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一时间,3 月的陕北高原,初春乍寒,风吹尘起,遮天蔽日。 国民党军的陆、空军云集陕甘宁边区,气势汹汹地向中国人民的革命圣地延安 冲杀而来。蒋介石的“犁庭扫穴”开始了。 2.毛泽东要拿延安换全中国 晚上掌灯时分,新4 旅14团的几位领导正在吃饭。他们是奉命来到延安,担负 防敌伞兵,控制机场,掩护党中央机关安全转移任务的。 “毛主席一定看到我们的信了,不知道能不能接见我们?”政委常祥考边往嘴 里扒饭边说。 “我想昨天晚上就应该看到了,就是说不准有没有时间,主席现在一定忙得很 呀!”团长袁学凯说。 他们俩说的是,由政委常祥考执笔,他二人署名的意在想见毛主席的那封信的 事。信是昨天傍晚,请来这里察看敌机轰炸情形的阎长林转呈毛泽东的。 饭桌上的其他人也参加了议论,有的说:“我看是大有希望。”有的则说: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虽然各人的看法不尽一致,但渴望见到毛主席的心情却是 一样的。 恰在此时,通信员报告:阎排长已经骑马到了门口。阎长林是去年6 月由他们 团调任毛泽东的警卫排长的,当时他是副连长。 阎长林刚刚跨进门口,常样考就迎上去急切地问:“怎么样,能不能见?” 阎长林喘着气说:“可以见。毛主席看了你们的信,说你们很辛苦,应该见见, 并要我告诉你们旅的首长,人可以多去几个,具体什么人去,请旅长、政委定。” “什么时候去?”常祥考兴奋地问。 “现在就去。”阎长林回答。 屋子里顿时充满了喜气。袁学凯放下饭碗,立即要通了旅的电话,告诉程悦长 副旅长这个好消息。 程悦长得知毛主席要接见,也异常兴奋,在电话里说:“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呀!可惜旅长还没有到,4 个团有3 个团还在路上呢,可是主席不能等呀。” 程悦长告诉袁学凯,在团部等着,要一起去。 袁团长刚放下电话,屋子里就像开了锅似的热腾起来。营长们听说毛主席要接 见,纷纷要求一定要去,团里的其他干部也争着要去。 直到旅的领导到达后,去见毛主席的人员名单才确定下来:旅的领导有黄振堂 政委、程悦长副旅长、赵光运副政委,团的领导有袁学凯团长、常祥考政委、宋副 团长、还有参谋长、高主任。他们由阎长林在前面带引,骑上十几匹快马,从机场 驻地出发,朝着毛泽东住地王家坪飞驰而去。 这是一孔陕北高原最普通的分里外间的窑洞,一盏煤油灯虽不很亮,但屋里的 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窑洞里的陈设简单而整洁,只有一张半旧桌子,几把椅 子和两个延制沙发,唯一和普通农家不同的是,墙上满匝匝地挂着军用地图,地图 上标着各种各样的符号,红蓝铅笔勾划出的箭头、线条,纵横交错。平时,毛泽东 就在这间窑洞里起居、待客、吃饭、工作。 阎长林把新4 旅的同志们安排在外间落坐休息后,就到里间向毛泽东报告。 毛泽东正在批阅一份紧急电报。待处理完后,毛泽东放下笔,搓着手问道: “同志们到了,几个人哪?” “一共8 个,旅首长3 人,团首长5 人。团首长里,除了给您写信的那两个人 外,还有副团长、参谋长和主任。”阎长林简短而清楚地回答。 毛泽东说了一声“好!”站起身,伸手撩起门帘,大步从里间走出来。 新4 旅的同志们“刷”地站起来,向毛泽东敬礼。程悦长副旅长逐个向毛泽东 介绍每个人的姓名和职务,毛泽东一边笑盈盈地与大家握手,一边和蔼地说:“让 同志们久等了。你们看,要搬家了,要给胡宗南腾延安嘛。忙一些。大家坐吧,坐 吧。” 坐定后,毛泽东像待亲人一样,请大家吸烟,“两种烟随便吸吧。这一种是咱 们自己造的,那一种还是日本鬼子送的呢。” 大家看着烟,欠欠身子,可没有人伸手去拿。 毛泽东点燃一支烟,吸着,询问起西华池战斗的详细情况来,问战士们现在的 情绪怎么样? 黄振棠汇报说,在西华池战斗中,他们给了敌48旅一个重创,击毙了敌旅长何 奇,缴获了不少武器和军用物资,但是没能达到预期作战国的,自己部队也有一定 伤亡。总之是仗没打好,大家心里很内疚。 “打仗与其他事物的发展一样,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不必背什么包袱。告诉 同志们,仗以后有的打,机会多得很。”毛泽东微笑着说。 “现在,部队的士气高昂,部队指挥员们纷纷请战,表示坚决保卫毛主席,保 卫党中央,保卫延安。”黄振堂接着说。 毛泽东点点头,微笑着说:“这个决心很好啊!延安是革命圣地,我们在这里 住了10年,挖了窑洞,种了小米,学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培养了干部,指导了全国 革命。全中国、全世界都知道有个延安。延安不能不保,但是,延安又不可保。” 说到这里,毛泽东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地扫视着在座的各位同志,接着说: “据陕北目前的情况看,敌人来势很猛,兵力很集中。我们兵力没有他们多,不容 易一下子消灭他们这样一个大跎跎。因此,中央决定暂时把延安让给它。” 室内静悄悄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从毛泽东说的暂时放弃延安的话 语里,大家感觉到了形势的严峻。 毛泽东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来,点燃后猛吸了一口,站起身来问:“我们要暂 时撤离延安,战士们有些什么想法?” 程悦长说:“主席,战士们历来坚决拥护党中央的决定,只要党中央下命令, 战士们就保证绝不让敌人跨进延安一步。” 听了这话,毛泽东开心地笑了。他像是猜透了大家的心思,进一步问道:“你 们自己有些什么想法呢?” “一枪不放,就把延安让给敌人,真是不甘心啊厂袁学凯说。他似乎在表白自 己的想法,也好像是代表大家说话。 毛泽东禁不住开怀大笑起来,踱了两步,说:“你们可以放几枪呀,大家完全 可以放几枪‘欢迎’胡宗南嘛!也告诉在南京的蒋委员长。我们走了,延安这个包 袱,送给他们背上吧厂毛泽东说着,打了一个手势。他的诙谐和形象的比喻,把大 家都说笑了。屋里的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 停了片刻,毛泽东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说:“延安是党中央、中央军委和解放 军总部的驻所,是革命的圣地,我们要主动的放弃它,战士们是会有些想法的。但 是,一定要给大家讲清楚,我军作战历来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重要的是消灭敌 人的有生力量。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这是古往今来显而易 见的战争规律。” 同志们望着毛泽东,频频点头。 “在五次反‘围剿’时,我们有些同志,把不放弃一寸土地的政治口号用在战 术上,不看敌人进攻的势头,也不管自己的力量大小,实行分兵把口,‘御敌于国 门之外’,和敌人生杀硬拼,最后被迫不得不进行二万五千里的战略大转移,损失 惨重呀!实践证明那样做是错误的。”毛泽东放缓了语气,以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 的史实为例,作着由浅人深的详细解释。 新4 旅的同志边听边快速地往本子上记录。 “我们把延安让给蒋介石,但这只是暂时的。人们将很快就会看到,蒋介石占 领延安,决不是他的胜利,而是他失败的开始,我们要拿一个延安换一个全中国。 你们回去问问战士们,看大家愿意不愿意这样呢?”毛泽东吐出一口烟,语调里充 满着乐观和自信。 听着毛泽东那精辟人微的话语,看到毛泽东那成竹在胸的表情,在座者都禁不 住互相交换着目光和微笑,敬佩和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原来索绕于脑际的种种疑 虑,以及对撤离延安的难以排解的不安和郁闷开始悄悄遁去。 “现在的关键是你们这些干部,首先要把问题想通,想明白,然后才能够给战 士讲清楚。只要战士们认清了目前战争的形势,懂得了我们的战略,就一定能够打 胜仗。”毛泽东用信任的目光看着大家,轻声细语地说。 接着,毛泽东分析了各个解放区的战争形势,历数了过去8 个月中,蒋介石已 经损失的60多个旅,71万人的事实。 “国民党能用于进攻解放区的机动兵力越来越少了,因此被迫放弃‘全面进攻 ’的做法,改向山东和陕北实行所谓的‘重点进攻’,企图以此扭转其被动失利的 局面。蒋介石气急败坏的进攻延安,丝毫不能说明他的强大,恰恰证明了他已经穷 途末路,离灭亡之日不远了。”毛泽东继续说着。 毛泽东把身子向前倾了倾,像跟大家拉家常一样,扳着指头算了一笔账:“蒋 介石进攻解放区的兵力共有218 个旅,过去8 个月,平均每月歼灭它8 个旅,如果 以后几个月还保持这个平均数,那末,等到歼灭它100 个旅左右,则军事形势必将 发生重大的变化。” 谈到这里,毛泽东的目光瞅向黄振堂,带着询问的口气说:“政委同志,二月 份中央发出的《党内指示》晓得了吧?” 黄振堂回答:“报告主席,已经传达到全体党员,旅党委正在进一步深入学习 领会。” “这就好了。蒋介石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呢,只要全国人民大众起来,中国革命 新高潮就到了,他就要彻底垮台。现在的问题是要狠狠打击和消灭国民党的军事有 生力量,使革命的进程按照我们的时间表加速运行。你们看,一个月歼敌8 个旅有 把握吗?”毛泽东问道。 大家的情绪开始激奋起来,都信心十足地齐声答道:“完全有把握!” 毛泽东站起来,在窑洞里来回踱了几步,继续说:“蒋介石失败的命运已经注 定,我们有一切把握取得最后的胜利。但是,这并不是说我们的面前没有困难。我 们面前有困难,蒋介石面前也有困难,只不过是我们的困难是可以克服的,而蒋介 石的困难是不能克服的,因为他们是中国的反动势力,不看到我们的困难是不对的, 要看到困难,看到了就会想办法去克服它。” 毛泽东又开始扳着手指头,分析陕北战场的情况:“一是兵力。敌人有20多万, 我们只有2 万多一点,比例是10比1.在其他战场,我们要好得多,敌我力量对比不 这么悬殊。因此,我们陕北要比其他解放区更艰难一些。要打败胡宗南,除了指挥 得好外,部队也还要多受些辛苦。二是兵源。陕北老百姓是十分拥护和诚心诚意支 持我们的。但是陕北人口毕竟有限,加上支前、生产,能补充到野战部队的更少。 最好的办法就是打敌人的主意,把他们的兵俘虏过来,通过教育让他们明白谁是真 正的敌人,掉转枪口,和我们一起打胡宗南,打蒋介石。如果这样把敌人搞掉三分 之一,敌人缩小了,我们壮大了,就可以改变敌我力量对比。三是装备。限于条件, 边区一直没办起大的兵工厂。我们的装备不如敌人,弹药也很缺乏,解决的办法也 只能是取之于前线,用之于前线。” 这时,里屋传出了电话铃声,转瞬间阎长林走出来,轻声地对毛泽东说:“主 席,彭总请您听电话。” “请大家稍等片刻,去去就来。”毛泽东说着,起身进到里屋接电话。 大家有的放下笔搓着手,有的在翻着本子补记着什么,阎长林则在抓紧时间给 各位倒水。 毛泽东接完电话,兴致还是那样高。他慈祥地瞅着大家,用商量的口气问道: “你们看,我讲得有没有道理呀?” 同志们兴奋地回答:“主席说得非常明白,我们心里亮堂多了。” 毛泽东仍然坐在那架木制的软椅上,重新点燃了一支烟,有滋有味地吸了两口, 身子微微前倾,又拉家常似的说了起来。 谈到陕北战场的作战任务和作战方针时,毛泽东说:“蒋介石要占领延安和边 区的其他城市,就不得不分散兵力,我们呢?我们则要集中兵力,打运动战,打主 动仗。做一切事情都要从实际出发,要看菜吃饭,量体裁衣,有什么本钱打什么仗。 我们的部队数量和装备都比不上人家,因此,我们采取的办法是先打弱敌,后打强 敌;先打分散孤立之敌,后打集中强大之敌。好比你面前有三个对手,一个强手, 两个弱手,你先把两个弱手—一打倒,剩下那一个强的,前后失去了照应,他就孤 立了,胆怯了,强手就变成了弱手,一打就能打倒。” 稍微停顿了一下,毛泽东打着手势说:“你们不是都帮助老乡们推过磨,压过 碾吗?就是那石磨,石碾子,把乡亲们打下的多少粮食都磨成了细面,碾成了细米。 我们这两万多人要消灭他的20多万人,就得采取这个办法,可名其为‘磨菇’战术。 充发利用陕北的地形,群众条件,把敌人牵上,在陕北这盘石磨上磨,石碾上碾, 等把他磨疲劳了,磨饿渴了,再寻机会歼灭它。就这样,一个月歼灭他几个旅,过 上一年光景,情况就会好转。我就不信不能把胡宗南的二十几万部队磨个稀巴烂!” 是啊,真理往往就是这样的朴素无华。这些多年跟随毛泽东南征北战,或在毛 泽东指挥下东拼西搏的勇士们,今天又一次亲身领略了伟人那明察秋毫的锐利眼光, 高屋建瓴的思想境界,富于哲理的分析判断和驭舵导航的领袖风范。他们为党拥有 这样的领导者而庆幸,为自己能在这样的统帅指引下战斗而亢奋。 “请主席放心,我们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去做,坚决打败蒋介石、胡宗南,把他 们磨垮、磨死。同时请主席答应我们一个要求,现在敌人攻势很猛,请主席早些转 移,到河东去,到刘帅、邓小平那里去,这是我们全体指战员的强烈要求。”袁学 凯激动地站起来,声音有些发颤地说。 毛泽东则一脸平静,平缓而又诙谐地说:“是呀!敌人是来者不善,气势非常 凶猛,南京的蒋介石不是发誓要消灭共产党,活提毛泽东吗,听说胡宗南还向他的 委员长立了军令状呢。他们想在大举进攻延安时,空投伞兵部队,实行两面夹攻。 把你们调回来就是准备打他的伞兵的。如果蒋介石的伞兵活捉了我,你们可是要检 讨的哟。” 毛泽东的话,把一窑洞人都逗笑了。 然而,毛泽东自己却没有笑,他加重了语调,很认真地说:“好多地方也来电 报催我过黄河。中央有个安定的环境,对指挥全国作战的确有好处。不过我也有个 想法,就是撤出延安,也还要留在陕北。理由很简单:其一,我们在延安住了十多 年,一直处在和平环境中,现在一有战争就走,那样我愧对陕北乡亲,日后也不好 再见面了。我决定和陕北老百姓一起,不打败胡宗南绝不过黄河。其二,蒋介石进 攻陕北、延安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要把他在西北的这支战略预备队腾出手来,好 投向华北、东北。现在,有几个解放区刚刚夺得主动,我留在陕北,蒋介石就会在 这里多下些本钱。这样,咱们负担重些,就能把胡宗南的二十几万大军拖住,不让 他离开西北,其他战场就可以减轻压力,发展各自的优势,对于战争全局大有好处。” 听到毛泽东也准备留在陕北,大家先是一阵高兴,接着又为毛泽东的安全担心 起来,一致请求多派些部队来保卫党中央和毛主席。 毛泽东说:“中央留在陕北,不能给你们增加负担。我们也要和你们一样,用 战斗,用工作来打击敌人。保卫边区,再过一年到两年,重新拿回我们的延安。那 时延安就永远是我们的了,全中国也将是我们的了,是人民的了。这叫作物归其主。” 程悦长又提出愿意直接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或者派一二个主力团来。 毛泽东连连摆手,说:“那可不行。陕北的主力部队本来就不多,绝不能用主 力部队来保卫我们。你们不必担心,陕北地形险要,群众条件好,回旋地区大,安 全方面完全有保障。” 时间已经很晚了,阎长林几次过来催促吃饭。新四旅的同志们怕影响毛泽东的 工作与休息,也一再要求马上赶回部队去。 毛泽东说:“在这里大家一块吃顿饭吧,吃饭时大家还可以谈谈。”毛泽东谈 话的兴趣仍然很浓。 阎长林说:“首长们就在这里吃饭吧,这是主席的指示和事先安排,周副主席 和彭总一会儿就到。” 正说话间,周恩来和彭德怀一起推门进来了。周恩来笑呵呵地说:“主席请我 们赴宴,怎么还不见酒席的影啊。” 毛泽东笑着说:“就来,就来。”屋里的人都爽声地笑起来。 在周恩来、彭德怀与部队领导的相互问候中,饭菜端上来了。除了土豆、萝卜 白菜几样素菜,再就是一盘腊肉,主食是小米干饭和黑面馍馍。这还是毛泽东特意 嘱咐阎长林准备的。 周恩来、彭德怀的到来,使得气氛更加活跃了。大家一边吃饭一边交谈。 毛泽东夹起一口菜,说:“这些东西都是我们自己生产的。我们样样自己动手, 自给自足,可是蒋介石、胡宗南还不许可,还来打我们。他要来延安,那就请他来 吧!延安就是这么几孔窑洞,还是我们自己出力气打的,他又搬不走。要是他破坏 了,那样也好,我们将来就盖大楼,人民永远都是我们的,我们怕什么!” 周恩来咽下一口黑馍馍,说:“蒋介石拿七千军队换我们一个城镇,还说这个 买卖划算,这不又豁上种来换延安,我看他是什么时候把他的几百万军队都换光了, 他也就彻底舒服了。更何况他现在就已经是只见人去,不见城来了呢。与蒋介石的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相比,我们毛主席的‘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才叫高明哩, 这一次又决心要拿一个延安换一个全中国,不要多久,全国就是我们的了,人民就 当家作主了!” 听到这话,几个人情不自禁地丢下筷子,鼓起掌来。 毛泽东瞅瞅大家,笑着说:“高明倒不一定称得上,不过,你们现在连这几孔 窑洞都舍不得,将来人家把上海、南京、北平、武汉、广州等那些繁华大城市都给 你们,人家就舍得吗?” 大家又是一阵笑声。 当然,那些大城市是我们的,全中国都是我们的,这是中国人民给的,历史给 的,因为我们是代表人民的。蒋介石他换也得换,不换也得换,他再心疼也没有办 法!“ 窑洞里又是一阵笑声。 饭间,毛泽东还反复叮嘱干部们要注意部队的思想政治工作,要经常学习党的 方针、政策,要教育好解放战士,要爱惜人力、物力,事事做长期打算,要准备用 百折不回的毅力克服面前的困难。 彭德怀认真地说:“回去后,要把主席今天谈的话好好给干部战士传达,这对 部队是个很好的、深人的动员,也是一个很大的鼓舞和鞭策。” 已经大半夜了。部队的领导起身告辞。毛泽东再次嘱咐大家:“回去给同志们 讲清楚,延安永远是我们的。少则一年,多则两年,我们就会回来。” 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把部队的领导送出门口,一边和大家握手,一边笑着 说:“再见!向部队的同志问好,再见!” 当部队的领导跨上战马,敬礼告别时,毛泽东提高了嗓门,带着浓重的湘音大 声说:“同志们,我们下一次的见面可能是在延安,也许是在南京、上海,或者是 北平吧!” 这一响亮的声音,瞬间在延安的夜空里极度扩延,飞过黄土高原,飞向中华大 地,飞向茫茫的穹宇,像是滚滚春雷,向全中国,全世界宣告:祖国的春天,中国 的新生,就要到来。 新4 旅的同志们恋恋不舍地策马远去了,周恩来、彭德怀也谈笑着走了,毛泽 东窗前的油灯又拨亮了。一切又恢复了夜间的宁静。 紧张忙碌了一天的阎长林,习惯地坐在了毛泽东窑洞前面场院里的一个石礅上。 今晚的情景使他心潮澎湃,难以平静,几天来毛泽东类似的言谈话语,也一幕幕地 映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两天前的一个晚上。 已是夜深人静,身任中共中央书记处办公室主任的师哲,从枣园骑马飞驰几十 里赶到王家坪,来到毛泽东的窑洞。正在伏案疾书的毛泽东,立时站起身来接待了 他。 只见忧心忡忡的师哲,连珠炮似地向毛泽东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备战工作到 底应该怎样做?一定要疏散吗?可否设法保住延安而不撤退?例如,我们集中一部 分兵力,部署在大道两侧,待敌人进人边区,到达富县、甘泉一线时,予以迎头痛 击,消灭他部分力量,让敌人知难而退。这样,延安不就保住了吗? 毛泽东听后转过身去,微微的无声笑了。 急急火火的师哲感觉到了毛泽东在笑,一时愣在那里,心想:大敌当前,形势 严峻,主席还笑得出来,真是莫名其妙! 毛泽东点燃一支烟,转过身来,微笑着轻轻地拍抚了一下师哲的肩膀,说: “你的想法不高明,不高明,不应该不让他们进延安。你知道吗?蒋介石的阿Q 精 神十足,占领了延安,他就以为自己胜利了。但是,实际上只要他一占领延安,他 就输掉了一切。首先,全国人民以至全世界都知道了蒋介石背信弃义,破坏和平, 发动内战,不得人心,这是一个方面。” 毛泽东踱了两步,继续说道:“不过,蒋委员长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只要一占 领延安,他就可以向全国、全世界宣布:”共匪巢穴‘、共产党总部已被捣毁,现 在只留下股’匪‘,而他只是在’剿匪‘了。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欺骗公众舆论。 不过,这只是他蒋委员长自己的想法,是他个人的打算,并非公论,但此人的特点 就在这里。他只顾想他自己的,而别人在想什么,他一概不管。另外要知道,延安 既然是已经世界知名,也就是一个沉重的包袱,蒋介石既然要背这个包袱,那就让 他背上吧。而且话还得说回来,你既然可以打到延安来,我也可以打到南京去,来 而不往非礼也!“ “啊,原来是这样!”师暂脱口而出。 毛泽东接着说:“你懂得拳击吗?收回拳头,是为了打出去更有力量。”说着, 毛泽东收拢右臂做了个拳击的架势。“陕北群众基础好,周旋余地大,他从南门进, 我从东门出嘛。”毛泽东又说。 茅塞顿开的师哲,好像是明白了一切,重重的思想顾虑一扫而光,精神百倍地 说:“原来主席是成竹在胸呀!不是害怕蒋介石进攻延安,而是害怕他不来进攻啊! 我现在马上赶回枣园去,立即布置疏散和撤退的准备工作。” 毛泽东摆摆手,说:“莫急,稍停一下。关于撤离延安,是我们几个书记刚刚 议定的,马上就要以中央的决定正式下达。现在的问题是,要使同志们和延安的百 姓知道为什么让出延安,同时切实组织好撤离和腾空延安的工作。思想通了,行动 才能迅速呀!” “回去我就组织传达主席的指示,一边行动,一边作宣传工作。”师哲火急起 来。 “还有,我已经和任弼时同志说过了,请他找阿洛夫谈一次话,向他解释我党 中央撤离延安的原因、理由和必要性,说明由于战略上的需要,为了更便于同敌人 周旋,我们必须暂时让出延安,这是主动放弃,不是败逃。至于阿洛夫是否向莫斯 科汇报,那是他的事,反正这步工作是需要做的。” 顿了一下,毛泽东继续说:“对于我们让出延安,外国人如何报道,不要去管 它。自己的主意自己拿,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当然,美国政府的报道是不会说我们 的好话的,好在中国的历史不是由美国人来写。再就是我们撤出延安,阿洛夫和米 大夫他们怎么办?”毛泽东提到的阿洛夫与米大夫,是指斯大林派来给毛泽东治病 的两位苏联医生。 “这个请主席放心,我来安排。是不是可以先把他们送过河去?山西临县的天 交镇那里安全一些,比较合适。”师哲说。 毛泽东微微点了点头,说:“一定要保证苏联同志的安全,必须是万无一失。” “是,请主席放心。”师哲坚定地表示,然后说:“主席,如果没有其他指示, 我就赶回去了。” 毛泽东充满感情,慈爱地说:“回去吧!一切要严密、从速。路上注意安全。” 在毛泽东的目送下,师暂跨马消失在茫茫夜幕里。 一阵冷风吹来,阎长林揪了揪衣襟,抱紧了双肘,仍然坐在那里过他的“电影”。 后来,毛泽东无论是外出散步还是开会,路遇延安的老汉、婆姨们,面对那些 围拢来,带着疑惑不解的人们,他总是耐心地讲解撤离延安的道理。 毛泽东对百姓说得最多的,要数这样一些浅显易懂的话语和生动形象的比喻: 譬如,有一个人背个很重的包袱,包袱里尽是金银财宝,碰上了个拦路打劫的强盗, 要抢他的财宝。这个人该怎么办呢?如果他舍不得暂时扔下包袱,他的手脚很不灵 便,跟强盗对打起来,就会打不赢,要是被强盗打死,金银财宝也就丢了。反过来, 如果他把包袱一扔,轻装上阵,那就动作灵活,能使出全身武艺跟强盗对拼,不但 能把强盗打退,还可以把强盗打死,最后也就保住了金银财宝。我们暂时让出延安, 就是要把包袱让给蒋介石、胡宗南背,使自己打起来更主动,更灵活,这样就能大 量消灭敌人,到了一定时机,再举行反攻,延安就会重新回到我们的手里。 毛泽东那通俗、生动的语言与那和蔼可亲的语调,使得呆坐在场院里的阎长林, 仿佛又身临其境,脸上不时流露出喜幸的笑容。 “排长,天气还冷,坐久了会感冒的。”正在执勤的警卫排战士李文奎走过来 说。“要不,你把我的大衣披上。”说着,李文奎就解腰间的皮带。 “不用,不用!我到其他哨位去看看。”说着,阎长林起身向东山坡下走去。 夜已经很深了。疲乏的下弦月散射着幽光,满天的繁星困倦地眨着眼睛,刚刚 解冻的延河水在轻轻溪语,不时闪动起层层白色,几声狗吠偶尔从附近的农舍传来。 夜,是那样的宁静。 毛泽东窑洞的油灯仍然亮着。远远望去,那通明的窗子,好像是一盏高高挑起 的航标。 3.彭德怀布阵请缨 延安枣园后沟,毛泽东窑洞的灯光彻夜通明。 共产党的领袖们,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在商讨着粉碎蒋介 石进攻的退敌之策。他们在详细分析了进攻陕甘宁边区国民党军特别是胡宗南部的 情况后,坚定的认为;国民党军兵员充实、装备精良、弹药充足,并配有飞机。坦 克,且经过长期反共教育与军事训练,有较强的战斗力,要战胜它是会遇到很多困 难的。但是,国民党军对陕甘宁边区的重点进攻,是在向解放区全面进攻遭到严重 失败后进行的,土气日益沮丧2 同时,西北地区国民党军派系复杂,矛盾重重,尤 其是青、宁二马和邓宝珊部,为了保存实力,行动不会那么积极。 陕甘宁边区经过中国共产党10余年的经营,广大人民有较高的的阶级觉悟和严 密的组织纪律,支援战争的积极性很高。陕甘宁边区的解放军虽然数量不多,装备 较差,弹药缺乏,但经过长期革命战争的锻炼,具有高度的政治觉悟和良好的军事 素质,在全国其他各战场胜利形势的鼓舞下,士气高涨。 同时,陕北高原的地形条件又有利于发挥运动战的特长。因此,只要利用边区 内各种有利条件,实施正确的战略指导和战役指挥,必能粉碎国民党军的重点进攻。 据此,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决定:实行积极防御的方针,内外线配合作战,保 卫陕甘宁边区,保卫延安,牵制胡宗南部于西北战场,以粉碎国民党军的重点进攻 计划。 1947年3 月6 日,中共中央军委致电陕甘宁野战集团军司令张宗逊、政治委员 习仲勋,明确指示:今后的任务是内外线配合,坚决保卫边区,保卫延安。要求陕 甘宁野战集团军除以教导旅在延安以南富县、临真地区作纵深防御外,主力隐蔽集 结在机动位置上,待机歼敌。 同日,中央军委电令晋绥军区第2 纵队和太岳军区部队,于14日向晋南发起攻 势;令晋冀鲁豫野战军第4 纵队等部5 个旅于19日南渡黄河,袭占陇海路洛阳至潼 关段的国民党军据点,调动胡宗南主力回援;令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在第4 纵队南 渡黄河的同时,对平汉铁路发动攻势,配合第4 纵队作战。 随后,中央军委在经过与刘邓、陈谢、王震等反复磋商后,认为,第4 纵队独 立南渡,不一定能调动胡宗南回援,反而有被隔绝于黄河以南之虑,不如继续留在 晋西南地区作战,求歼胡宗南部整编第30师等部,能对陕北解放军作战起更有力的 配合作用。最后,决定第4 纵队仍留晋西南作战;调晋绥解放区第2 纵队西渡黄河, 加人陕北解放军作战序列。 3 月8 日,延安各界在南门外大操场举行保卫延安动员大会。周恩来、朱德、 彭德怀代表党中央和毛泽东出席。机关。工厂、学校、部队都参加了,共有1 万多 人,其中有从四五十里外赶来的民兵、自卫军和老乡们,整个会场和附近的山坡上、 大路上都站满了人,步枪、红缨枪林立,口号声震天动地。 会上,周恩来有力地挥动着右臂,声音宏亮地说:“蒋介石、胡宗南要来进攻 我们的边区,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许多人以为上两次没有来,这次也许不会来。同 志们,不要这样想,他是决定要来的。为什么要来?因为他在全国许多地方都打了 败仗,过去8 个月,我们消灭了他65个旅,捉了他一百多个将官。所以他要向我们 边区出气。我们陕甘宁边区能让他出气吗?” “不让!”到会军民一阵愤怒的高呼。 周恩来讲话刚刚结束,一直紧咬牙关、紧绷着嘴的彭德怀就站立起来,大步走 到主席台前,高声地喊道:“11年前红军和敌人是1 与20之比,我们打了胜仗;现 在我们也要打胜仗,将来还要打胜仗!胡宗南的35个旅有很大可能被消灭在这里, 到时候恐怕我们要打到西安去了。” 这些极富鼓动性的话语,使军民的情绪犹如点燃的烈焰,台下一片山呼海啸。 会后,彭德怀即赴延安南边金盆湾至富县一线的主要防御地带观察地形,检查 工事,和前线指挥员研究作战部署。 3 月10日,陕北高原晴空万里,和煦的春风微微吹来,使人感到暖融融的。 时近下午2 点,一辆吉普车拖着一条长长的“黄尾”,从远处的山沟里飞驰而 来,嘎然而止地停在金盆湾教导旅旅部的门口。身着一身褪色灰粗布军装,脚登一 双黑布鞋,脸上浮出兴奋神色的彭德怀跳下车来,早已等候在路边的旅长兼政委罗 元发、副政委饶正锡、参谋长陈海涵,恭恭敬敬地上前敬礼问候。 罗元发握着彭德怀伸过来的手说:“彭总,您好!大家都非常想念您,盼望着 您的到来,希望得到您的指示。请先到旅部休息一会吧。” 彭德怀边和大家—一握手边说:“同志们都好吧!时候不早了,咱们先争取时 间,到前面阵地上看看去吧!”打起仗来,不知饥渴寒冷,不知困倦疲乏是彭德怀 的老作风。 罗元发前前后后跟随彭德怀南征北战十几年,深知他的脾气,马上让人牵来几 匹马,说:“前面荆棘丛生,土质松软,车开不上去。” “车开不上去就骑马,不能骑马就步行。”彭德怀说着翻身骑到了马背上,催 马向前奔去。 在麻洞川、金盆湾、南泥湾以南的大山沟里,浓密的梢林到处是棘刺。往前走 不多久,便没有了路。已经进人深山,高大的树林和密布的梢林,缠绕交错在一起, 绊得马连蹄子也抬不起来,人在马上也坐不住。彭德怀从马背上跳下来,用手拨开 梢林,一步一步往前走,脚步急促而有力。 “味啦”一声,彭德怀的棉衣被划破了,本来就破的棉衣上,又添了一道口子, 露出了棉花,手上脸上也留下不少血印子。 罗元发一直走在彭德怀身边,见到这情景,心想,彭总毕竟已是50岁的人了, 就说:“彭总,歇歇再看吧?” 彭德怀在转脸看那棉衣上被划破的口子时,帽子又被挂掉了。他将帽子重新戴 好,把露出的棉花往里塞一塞,爬上了前面的一个高地。 朝四周望了一会后,彭德怀用手指着前边,说:“这一带的地形很复杂,作指 挥员的要钻到梢林里去认真地察看,每一条小路,每一个要道,每一处山口,都要 看到,这样才能周密部署。现在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呀!” “敌人用飞机、大炮从正面来攻击,没有什么可怕。但如果防范不好,走露了 消息,被敌人偷袭一下那可要吃大亏!”彭德怀走了几步又说。 “还要注意对敌封锁消息,并且保持我们的通讯联络畅通无阻。”随同彭德怀 而来的军委一局的王政柱插话说。 罗元发说:“我们对部队进行了教育,也请地方党组织配合。这里的人民群众 政治觉悟高,会替我们保密的。” 彭德怀点点头,又向1 团1 营阵地走去。 战士们有的认识彭德怀,忙站起来立正敬礼,说:“彭总辛苦了!” “真正辛苦的是你们!”彭德怀还礼后,笑着和战士们握手,问,“怎么样, 准备好了吗?” “报告彭总,准备好了。”一个战士说,“只要胡儿子敢从这里来,就狠狠地 把他揍回去!” “好!”彭德怀赞扬道,“听口音,你就是这陕北人吧?” “是的,首长!”战士答。 彭德怀摸摸身上的棉衣,问:“家里的坛坛罐罐就要被胡宗南打烂了,你们舍 得吗?”“舍不得也没有办法,等胜利了再置新的”。战士说。 “我们的战士多么懂道理!”彭德怀深深感慨道。 回到金盆湾教导旅旅部驻地时,天已经很晚了。在匆匆忙忙扒了几口饭后,彭 德怀又就一些重要问题作了具体指示。他那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话语,驱散了教 导旅领导同志的心头疑虑,使得他们精神振奋,眼睛里放出异常活跃的光彩。 “你们的弹药情况怎样?”彭德怀瞅着罗元发问道。“部队子弹太少,平均每 人只有10发。”罗元发脱口而出。 “子弹少没关系,蒋介石这个运输大队长会给我们送来的。”彭总饶有风趣地 说,一句话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接着,罗元发向彭德怀汇报了教导旅侦察到的敌情和我们的作战方案。当教导 旅表示要以最大的决心来完成党中央、毛主席交给的任务时,彭德怀问道:“你们 教导旅能在这里坚守几天?” “可以抗击五天?”罗元发谨慎地说。 彭德怀停下他那来回踱着的脚步,背起双手,凝神静立了片刻。突然转过身来, 坚定而有力地说:“这次你们教导旅和警备7 团、延安分区独立第3 团,组成的防 御兵团,要想尽一切办法,争取抗击一星期。你们多抗击一些时间,中央机关和延 安人民就多一些转移的时间。” 停了停,彭德怀又意味深长地说:“毛主席指示我们,以运动防御为主,迟滞、 消耗与疲劳敌军,伺机予以坚决打击和杀伤后,诱敌深人,再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 灭。我们有党中央、毛主席的领导,有陕北人民的支援,群众条件,地理条件都很 好,我们的战争是人民战争,你们要和地方民兵紧密配合,开展地雷战,还要加强 部队的政治思想工作,注意保持部队的体质。” 彭德怀走了几步,又站住说:“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让你们死守,而是要采取 运动防御,机动灵活地抗击敌人的进攻,并大量杀伤敌人,争取时间,保证中央机 关和延安人民安全转移。” “请彭总放心,坚决完成党中央、毛主席交给的任务,我们一定保证抗击7 天 7 夜。”罗元发、饶正锡、陈海涵异口同声,非常坚定地说。 时针指向门点,彭德怀在与教导旅领导一起进一步研究修订了作战方案后,又 登车前去新4 旅771 团视察。 望着彭总的身影和急驰而去的汽车,教导旅的同志激动不已,心潮起伏,不禁 想起了井冈山斗争时期毛泽东挥毫题赠彭总的那首诗: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 奔。 谁敢横刀立马,惟我彭大将军。 黄昏时分,一辆吉普车轰鸣着驶进延安的王家坪。彭德怀经过连续五天的奔波, 在—一巡视了延安的各个防区后,回到了解放军总部。实地勘察,现场指挥,战前 巡视是他的老习惯。 彭德怀还未走进窑洞,作战参谋就跑过来报告:“昨天敌机来轰炸了,今天下 午4 点前后又来了一次。毛主席、周副主席都搬到这里来住了。” “这是蒋介石、胡宗南进攻延安的信号,明天将会有大的轰炸,敌人的地面部 队也可能同时发动进攻。”彭德怀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对王政柱说,“马上通报各 部队,要注意天上和地面敌人的行动,狠狠地打击他们。” “主席,我回来了!”彭德怀推开了毛泽东窑洞的门,像是出了趟远门,多久 没见似地喊道。 正在与周恩来认真谈论着什么的毛泽东,看到风尘仆仆的彭德怀,兴奋地笑着 说:“我们的总参谋长回来了,这下就好了。” “前边的情况怎么样:”周恩来急切地问。 “部队的士气很旺盛,工事构筑得也很牢固,指战员们都决心誓死顶住敌人, 按期完成任务。只是弹药太缺,罗元发那个旅人均才10发子弹。我也只能答应给他 们一些手榴弹,其余的让他们向敌人去要。”彭德怀说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对!还是要发挥蒋介石这位运输大队长的作用。”毛泽东点点头,幽默地说。 “宗逊和仲勋同志那里的情况怎样了?”周恩来急于了解整个情况。 彭德怀猛喝了几口水,咳嗽了一声,喘着气说:“西华池战役后,部队一到茶 坊,习仲勋就召开营以上干部会,总结战斗失利的经验教训。从金盆湾回来时,我 拐到那里去,他们说仗没有打好,一个劲地做检讨。我说,仗是没打好,可把胡宗 南的底子摸了摸,这是敌人大举进攻延安的侦察战,对今后作战有好处。毛主席、 周副主席、朱总司令一直在等待你们的好消息。” “打仗总是有胜有负嘛。”毛泽东一面示意彭德怀喝水,一面不紧不慢地说。 “主席,那我们什么时候撤呢?”彭德怀向毛泽东问道。 毛泽东仍然慢慢地说:“昨天书记处开了个会,少奇同志。总司令已经先到瓦 窑堡那边办公去了。我们几个再等一等,看看情况再定吧。” 彭德怀有些急了,捏着手里的茶杯说:“蒋介石飞机轰炸的势头很猛,为安全 起见,你们早点走比较稳妥,我留下最后离开。” “莫急,有些事我们还得商量商量再说。”毛泽东点着一支烟,吸了一口,若 有所思地说。 第二天,彭德怀的预料果然得到应验。上午9 时刚过,40多架国民党的飞机漫 天怪吼着向延安飞来,接着就是俯冲投弹。尖厉的呼啸和爆炸声震耳欲聋。王家坪 被罩在烟雾里,地上的燃烧弹在燃烧,有的窑洞里冒着火苗,近处延河滩的石块被 炸得飞出好远。 在窑洞里,毛泽东一会儿站在挂图前凝视沉思,一会儿吸着烟来回踱步,对于 外面的“电闪雷呜”,似乎没有什么察觉。显然,毛泽东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西北战场正处于极端困难的时刻。蒋介石起用了他的最后战略预备队,胡宗南 以10倍于解放军的二十几万大军,凭仗其美式武器装备,气势汹汹,大有一口吞掉 整个边区之势。现已突破我军防御部队的第一线阵地,延安处在敌人重兵压境的危 急境地,让出延安,叫蒋介石背上这个包袱,固然已经不是什么问题。然而,要拖 住胡宗南集团,保卫陕甘宁边区,进而解放大西北,确是需要一位有威望、强有力 的指挥员来统率边区的部队。 有谁呢?刘伯承、陈毅、林彪、贺龙、徐向前、聂荣臻……都一一出现在毛泽 东的脑子里。不行,他们都已在大棋局中各占一方要位。各顶一片天地,动不得。 想到此,毛泽东不由的摇摇头。彭德怀倒是非常合适,可解放军不能没有参谋长啊, 总部需要他,再说他又是怎么考虑的呢?想到此,毛泽东又摇了摇头,随即从烟盒 里抽出一支烟点上吸起来。 正在这时,毛泽东的警卫排长推门进来,报告说:“联防司令部一间伙房被炸, 南门炸死一头毛驴,没有人员伤亡。”这是毛泽东叫他去察看蒋机轰炸情况的。 “只要群众不受多大损失就好。”毛泽东舒了口气,又说:“请周副主席、彭 德怀和任弼时同志来一下。” 不一会儿,周恩来与任弼时几乎是同时来到毛泽东的窑洞。只是彭德怀国检查 防空和敌机轰炸情况,走得远了些,还未到来。 当彭德怀推门而人时,周恩来与任弼时正围着火盆谈笑着,毛泽东在持着身子, 借着窗口射进的亮光看《解放日报》。该报的头版头条是一篇《把卖国贼的血爪斩 断在延安门外》的社论。 周恩来把坐的凳子朝后移移,腾出一个位置。任弼时提起在炭火边上冒汽的铁 壶,给彭德怀倒了一杯茶。 “走了一遭,情况怎么样?”毛泽东扭过身子对着彭德怀问。 彭德怀说:“群众和部队的损失都不大,只是蒋介石的这些飞机挠心,讨嫌的 很。” 突然,彭德怀望着那张报纸转了话题,说:“报纸上说,‘把卖国贼的血爪斩 断在延安门外’,这社论是代表谁在说话,代表中央?中央不是要给敌人腾延安吗? 况且‘御敌于国门之外’,井冈山的教训还少吗?我在金盆湾还让罗元发他们坚持 一个星期,可报纸上却要叫死守。” 周恩来起身将彭德怀拉到火盆边坐下,说:“不要急,不要急,你看,主席也 在研究这篇社论呢。” 彭德怀抱着茶杯坐下,朝毛泽东望去。 毛泽东抖抖报纸说:“报纸出了一点砒漏,我已经批评过了,归根结底是对中 央指示精神吃得不透。我们中央的方针是不会变的。不过,有时错也有错的用处。” “这就是说,宣传归宣传,我们可将计就计,给胡宗南一个全力保卫延安的假 象。”任弼时扶扶眼镜说。 毛泽东谈话一向爱引经据典,他放下报纸说:《三国演义》中有个蒋干盗书, 周郎高明就高明在发出的情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叫曹操猜不透,摸不准。尽讲 老实话,江南二乔岂不上了铜雀台? 周恩来笑着拍拍手说:“胡宗南攻延安,给蒋介石立过军令状,他是个好大喜 功的人物,恨不得一口吞下延安,我们就照主席说的,给他来个真真假假,虚虚实 实。” 彭德怀这才吹吹茶杯里的水,一口接一口地喝起来。 停了一会儿,彭德怀突然向着毛泽东说:“主席,我有个建议。不过,首先声 明,这不是个人野心。”说着他自己先笑了笑。 彭德怀之所以如此首先声明,是他吸取了以前的“教训”。 那是在抗战胜利后,蒋介石发动了全面内战。一次在一起谈论作战,有人讲到 蒋介石四百多万军队集中进攻解放区,恐怕不好对付,彭德怀听了一拍大腿跳了起 来:“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再跟老蒋打几年游击,我只要中央给一个团的兵力, 就能跟他打到底!”结果,有人就指责彭德怀狂妄自大,耍军阀主义作风,并且还 联系到他指挥的“百团大战”。对此他曾恼怒了好一阵子。 近些天来,特别是在视察前线过程中,彭德怀心里有时就在想,胡宗南出动这 么多部队,在陕北必将是一次大的生死搏斗,万众瞩目中央,虽然说大家都具有必 胜的信心,可具体如何打,由谁指挥,大家心里还不踏实。现时胡宗南大兵压境, 这个问题如不能尽快解决,势必会影响军心,也可能贻误战机。 彭德怀接下去说:“大敌当前,现在陕北的几个旅,加上地方部队和后勤人员, 不过二万多人,应该有个统一指挥。” 周恩来笑了,说:“彭总历来说话是一语破题,就快亮你的意见吧!” 毛泽东脸上露出了喜色。 “贺老总现在也是重任在身,是陕甘宁晋绥联防军的司令,而且晋绥正在整党、 整军、土改,贺老总正忙那边的事,一时半会难以抽得出身来。再说,作为陕北的 大后方,晋西北也需要他。”彭德怀在继续铺垫着。 任弼时听得连连点头:“对,对,贺老总是不能动。如果陕北打起来,晋绥就 成了这边的根据地,贺老总就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弹药、粮食、兵员,还有伤病员 的转运,都要靠河东了,就靠他这个总管啦。” “那么,在贺总未到延安之前,陕北的部队是否暂时由我指挥一下?”这时, 彭德怀才亮出了他“建议‘:的底牌。 “那你这总参谋长呢?”毛泽东问。 “周副主席南京那边没事了,参谋长请周副主席兼上。” 毛泽东爽快地笑了,用征询的目光望望周恩来、任弼时,说:“很好,我赞成!” 同时举起了右手。 周恩来高兴地对着彭德怀说:“指挥陕北这个仗,非你彭大将军莫属了!” 毛泽东历来说话幽默,站起身来说:“德怀呀,你可解了我们燃眉之急哟,不 然这步棋还真不好走哇。”说着走到彭德怀跟前,提起火盆上的壶,给他添了一杯, “你这是临危请缨,为党分忧,为我毛泽东分忧,你勇挑重担,令人敬佩呀!来, 敬你这杯!” 毛泽东这番话是肺腑之言,彭德怀临危受命不是头一次了。井冈山会师不久, 湘赣两省军阀调集14个团围攻井冈山,山上粮草奇缺,为避其锋芒,毛泽东和朱德 率领红四军下山开辟湘赣苏区,彭德怀率红5 军坚守井冈山,吸引14个团的敌人, 掩护他们行动。 当时,红5 军只有七八百人,寡不敌众,情况十分严峻。毛泽东、朱德与彭德 怀告别时,相互紧紧地握着手,感慨地说:“如果不实行战略转移,就有全军覆没 的危险,这副重担够沉重的,落到你肩上,这是受命于危难之时呀!” 任弼时禁不住拿掉刁在嘴上的烟斗,大声地说:“彭大将军临危请缨,毛主席 欣然授命,两全其美,胡宗南气数尽了。” 此语一出,毛、周、任、彭都开怀大笑起来。 毛泽东给胡宗南选择了个好对手。 胡宗南数年来一直是彭德怀的对手。胡考进黄埔一期时,彭时为湘军连长;胡 参加北伐战争时,彭德怀是北伐军的营长;胡参加“二期北伐”,并率军进军华北 后,彭率部发动“平江起义”,走上推翻南京政府之路。 后来,彭德怀协助毛泽东、周恩来等指挥长征到草地时,胡宗南率部阻击;中 共中央总部定驻陕北和延安后,封锁陕甘宁边区的正是胡宗南,于此双方对峙了11 年。就胡宗南来说,手下有足够的军队;就彭德怀来讲,深深得到民众的支持。总 之,他们并不陌生。 1939年初,彭德怀去重庆与蒋介石会谈后路过西安,为解决国民党反共摩擦问 题,曾与胡宗南有过接触。当时,胡宗南年方30出头,颇负盛名。彭德怀回到前线 后,有人问他对胡宗南的印象如何?彭德怀回答:此人志大才疏。 全面内战爆发后,在彭德怀、贺龙、习仲勋的直接指挥下,王世泰、阎换要、 张仲良负责的陕甘宁军区各部约2 万余人,同兵力占绝对优势的胡宗南部巧妙周旋, 曾在1946年10月中旬进行过榆横战役,消灭晋陕绥边区司令邓宝珊部3600余人,以 清边区北部边境。而彭德怀直接和胡宗南较量,则是在“重点进攻”阶段。 身经百战的彭德怀,尽管过去对胡宗南有“志大才疏”的四字评价,此时,他 绝无轻敌之意,在枣园、王家坪日夜研究着来自前方和地下工作者发来的一切关于 胡宗南的情报,分析胡宗南进攻延安的兵力配备和部署。 3 月16日,中央军委发布命令:边区各兵团及一切部队,“自3 月17日起,统 归彭德怀、习仲勋同志指挥”。彭德怀出任西北野战兵团统帅,直接指挥西北战场 上的野战部队作战。 根据军委命令,以张宗逊、廖汉生的第一纵队,王震的第二纵队和罗元发的教 导旅、张贤约的新4 旅,组成西北野战兵团,并于7 月31日定名为西北野战军。彭 德怀任司令员兼政委、习仲勋任副政委。 和彭德怀一起受命的习仲勋,当时任中共西北局书记,他长期在西北地区工作, 深知陕甘宁地理民情,与边区干部群众有密切关系。 随后,组成西北野战兵团指挥机构,张文舟和王政柱分别担任正副参谋长,徐 立清任政治部主任,陕甘宁边区政府副主席刘景范兼野战兵团后勤司令。司令部工 作人员共50多人。在广阔的西北战场上,彭德怀率领着这一支精干、高效的司令部, 指挥着不到3 万人的英勇人民子弟兵,开始了万里转战的壮举。 4.从容撤离中的抗击 1947年3 月11日上午,在延安长住3 年之久的美军观察组,匆匆忙忙地坐上飞 机撤走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一个不祥的兆头。 果然,美军观察组离开不到4 个小时,几十架美制蒋机就偷偷地穿过云层,像 一群群乌鸦飞到延安上空,俯冲扫射,投下一串串重磅炸弹。 隆隆的爆炸声震荡着山川、窑洞,弥漫的尘烟笼罩着山坡、沟渠。以疯狂轰炸 为先声,蒋介石的“犁庭扫穴”开始了。 天上蒋机的吼叫,地上炸弹的轰响,并没能打乱主动撤离延安工作的有序进行。 在解放军指战员和地方政府人员的精心组织指挥下,人们及时地疏散、卧倒,以避 开蒋机的轰炸和扫射。 秩序井然的撤离人流中,大多是妇女、儿童和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有的怀抱 幼童婴儿,有的抱着鸡鸭兔鹅,有的牵着牛羊驴骡,有的呛赶着车辆,扶老携幼, 是那样的从容自若。 有一个牵羊的硬朗老翁,被炸弹的气浪掀翻在地,羊被炸死了。当他被人救起 来后,抹了一把脸上的尘土,一边骂着“蒋该死”,一边让人把死羊扔到一个板车 上,然后拍着身上的黄土,又溶入了长长的撤离的人流。 撤退延安的工作几天前就开始了。 按照中共中央书记处办公室的计划与部署,部队抽调了专门人力,与地方的党 员、民兵组成了撤离延安工作的骨干队伍。他们在认真宣传中共中央、毛泽东的指 示的同时,立即组织机关、学校和群众行动起来,有条不紊地实施坚壁清野和彻底 转移。 新华广播电台,是当时以周恩来为主任的广播委员会,于1940年按照中共中央 的指示,领导筹建起来的。 那时,为了防止日寇的轰炸,电台的发射机房和播音室设在距清凉山新华通讯 社编辑部20公里外的偏辟小山村——王家湾附近的山上。 电台的广播发射机,是周恩来千方百计从苏联带回来的;发射天线的铁塔,是 用几根木杆子连接起来的“木塔”;播音室,也只是侧山而挖的一孔普通窑洞。 就是这样一个土法上马,设备简陋的广播电台,通过无线电波,不断播送出中 共中央、毛泽东的声音和指示,从空中突破了国民党反动派的新闻封锁,发挥了特 有的政治宣传作用,加强了共产党和人民群众的联系,使得蒋介石十分害怕,曾密 令其中央广播事业管理处“就近干扰”,甚至利用特务进行破坏活动,欲必除之而 后快。 为了保证共产党喉舌的顺畅安全,不至于间断,毛泽东。周恩来给予了极大的 关注与支持。遵照中共中央的指示,在晋冀鲁豫解放区的太行山里,新建电台承继 后,新华广播电台就较早地平安撤离。 《解放日报》,是中共中央的机关报,即后来的(人民日报)前身,自开版印 发始,就及时发表中共中央和毛泽东的号召、指示,登载有关方面的重要新闻、消 息,指导着整个解放区的作战与建设,联系着全国的民众与各个阶层,揭露和鞭答 国民党反动派的种种阴谋和丑行。 早在1946年11月,该报社就根据中共中央的决定,人员和机构一分为二,一部 分由副总编范长江率领,到子长县史家畔开辟建立工作地点;一部由廖承志负责, 坚持留在延安继续出版印刷工作,报纸也由对开四版改为对开两版。 当蒋机的炸弹在报社驻地清凉山爆炸后,几孔土窑洞坍塌了,中文译电科的门 窗被土石封堵了大半,英文播音室的门窗也被气浪震碎摧毁,尘封了办公桌和打字 机。 胡宗南搅乱了清凉山的清静,报社人员在出版了最后一期《解放日报》后,清 理了文件资料,收拾了办公用具,拆卸了印刷机器,打起包装箱,将急用的带走, 不急用、笨重的埋在后山沟,带着满腔怒火,迎风披雨,跟着廖承志下了山坡。 新华通讯社,简称新华社,是中国共产党和解放区的通讯宣传机关,其前身为 红色中华通讯,简称红中社,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工农民主政府的喉舌。 新华通讯社的历史悠久,经历坎坷。1931年间月7 日始创于红都瑞金,瞿秋白 曾一度担任社长。由于蒋介石的“围剿”,红中社在长征途中停止了广播,然而抄 收工作却从未中断。1935年在陕北瓦窑堡恢复出版(红色中华)报。 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为适应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新形势,中共中央决定红中 社改名为新华社,《红色中华》报更名为《新中华报》,社址先后设于延安城北的 清凉山、杨家岭。 当蒋介石的飞机窜犯延安上空,丢下炸弹后,新华通讯社遵照中共中央的指示, 其工作人员在向仲华、吴文涛的组织领导下,坚壁转移了办公器材、用品,迅速做 好善后事宜,很快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这时,延安大学撤离前的动员大会也正在进行。 “……我们有党中央、毛主席的领导,有解放军的英勇作战,不会需要多久, 我们就能回来。跟蒋介石的这笔账,一定要算清楚!”李敷仁校长边讲边有力地挥 动着拳头。 顿时,会场上爆发出一阵阵“打倒蒋介石!”、“打倒国民党反动派!”的怒 吼。 “同学们,同志们,蒋介石、胡宗南不让我们在这里学习,我们就到人民中间 去,到那里去办我们的野战大学,在那里向人民群众学习,向解放军学习,而且一 定要学好。”李敷仁继续说道。 会场上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动员大会之后,师生员工们立即行动起来,连夜进行坚壁清野。 粮食埋了,灶具埋了,公物埋了。只是在处理三窑洞图书时,大家迟迟难以下 手,谁都心痛得不得了,许多人流下了眼泪。 刚刚从中央编译室调到学校的一位老师,装了满满一箱子俄文书,说:“只要 我活着,就要把这些书保存到重返延安的时候。” 最后,师生们还是狠着心,挖了一个深探的大坑,底下铺了厚厚的树枝、干草, 把书整齐地摆进去,上面又盖了许多旧衣服、旧毛毡和干草木板等物,填土踩平, 周围还埋下了地雷。 为了支援解放军和民兵对付胡宗南军队,在实施坚壁清野的同时,学校还抽出 一部分师生,从阴暗的墙根、坡根、河边,扫来硝土,架起火来在锅里熬,利用所 掌握的化学知识制造地雷。遵照中共延安市委的要求,延安大学的师生在完成坚壁 任务后,由校党组织领导,自行组编成一个自卫营,于3 月14日凌晨撤离延安,稳 步向广阔天地里走去。 几乎与延安大学同步,延安中学的撤离工作也在紧张有序地进行。 延安中学在校生,多是共产党干部的子女和烈士的后代。上级指示,年龄大的 学生,由西北医专派医务人员指导组成第四野战医院,到前线去服务;年龄小的学 生,则有组织地跟随部队转移。 很快,西北医专的医务人员来到了学校,野战医院的组织建立起来了,校长担 任院长,教员担任各级领导,学生担任护士和看护员。3 月14日上午,有序地离开 校园,朝绥德方向撤去。 对于延安及其附近老百姓的撤离,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尤其关心重视,是他们用 小米、黑豆养育了转战而来的共产党军队,为中国革命做出了巨大贡献。然而,他 们的撤离似乎比机关、学校艰难得多,最为困难的是粮食的坚壁。 当时,农村已经普遍实现了‘耕二余一’,几年下来,每户人家都存有几千斤 粮食,有的甚至上万斤。大国的粮食,收进时一两天就能装满,可现在要一口袋一 口袋地往山上运,朝沟里藏,真是太难了。运粮的棒小伙子,累得汗流侠背,一整 天也只能使大粮囤里出现个小坑。 后来,人们实在搬不动了,就采取现地挖窖,挖好后,在底面铺上一层谷秆, 倒满粮食,再封起来,伪装好。即使是这样,埋藏好一害粮食,也得花费好多功夫。 为了切实搞好坚壁清野,把胡宗南的军队困死、饿死在延安,边区政府规定: 在延安东西南北20里范围内,所有的吃的、用的都要彻底坚壁起来,包括碾磨也要 就地掩埋。现时,这些拥护共产党,痛恨蒋介石,“通情达理的延安百姓,正在为 此付出忘我的牺牲。 情急之中,一些老汉含着眼泪,用斧头把架囤砍破,将那用汗水换得的粮食摊 开一地,然后往里掺和黄土;有的老奶奶抽泣着,将一袋袋金黄色的小米倒出来, 又端来沙土、石子,把它们拌在一起。他们嘴里念叨的一句话,就是“宁可把这些 糟蹋了,也不能喂那些狠心狗肺的人。” 直至3 月16日下午,延安及其附近的老百姓,才在基本完成坚壁清野之后,带 上东西,锁好门窗,有组织地,先后恋恋不舍地离去。 随后,边区政府、中共延安市委和中共中央直属机关也相继撤离。至3 月18日 夜,毛泽东等最后撤离,延安已经实实在在的成为一座人去物净的空城。 往日人喧马嘶、万家灯火的延安,刹时变得万籁俱寂、一片漆黑,唯有那巍巍 的宝塔傲然屹立,弯弯的延河静静流淌。 延安百姓、学校和机关的从容撤离,得到了前线英勇抗击的可靠保障。 西北野战兵团教导旅、警7 团及延安分区的第3 团,由第1 纵队、新4 旅配合 支持,按照毛泽东的统一部署,在彭德怀的指挥下,于富县、南泥湾、金盆湾一线, 对凶猛进攻的胡宗南军队,进行了六天六夜的顽强抗击。 3 月13日8 时,国民党军整编第27师,最先与教导旅的侦察分队接火,随即与 防守临镇、木瓜山腰一线的教导旅2 团主力展开了激战。国民党第1 师向南泥湾东 侧进犯,第叨师对金盆湾也采取集团进攻和迂回包围。教导旅各团依据工事,坚守 阵地,对疯狂进攻的敌人,予以坚决地打击。 教导旅l 团团长罗少伟、政委魏志明,冒着胡宗南部队打来的密集炮火,奔跑 在前沿阵地上,英勇果敢地指挥着加强和巩固正面阵地的战斗。参谋长冯配岳和营 长张顺国,则率部队坚守在陈子池东北阵地,与敌人进行着逐个山头的争夺战。 小炮班的翟连之是个山东大汉,他一手提着炮架,一手提着炮弹箱,穿梭般地 在炮火中跑来跑去,这里停下来打一炮,换个地方再打一炮,发发炮弹在敌群中间 开花,炸得敌人抱头鼠窜。闹得当面进攻之敌,弄不清防守部队的炮位和数量。 突然,一发炮弹打来,掉在翟连之的身旁,轰隆一声爆了。弹片击碎了他的膝 盖骨,鲜血顿时浸透了他的棉裤,但翟连之仍挣扎着想站起来,去抓他那心爱的炮 架,可是,腿上像坠了千斤巨石,他动弹不得。 翟连之紧咬牙关,抱着伤腿,狠劲地往前爬去,山坡上留下一道殷红的血迹。 张营长发现他受了重伤,立即命令卫生员用担架抬他下去。翟连之流着眼泪恳求说 :“营长,战斗才开始,我不能下去呀!”几次挣扎着从担架上滚下来。最后,只 得把他绑在担架上,转送到了医院。 在1 团的坚决抗击下,国民党军遭到很大伤亡。时近黄昏,不得不败阵而退。 经过各团英勇激烈的战斗和反复厮杀争夺,敌人虽然付出了很大代价,但仍被 阻于西北野战兵团军的第一道防线之前,未能跨过一步。 3 月14日,胡宗南暴怒,命令其部下,不惜一切代价,拼死攻击前进,必须在 原计划的三天之内攻占延安。 在胡宗南的威逼之下,国民党军一次又一次发起猛烈攻击。同时,蒋机也一批 接一批地配合地面部队狂轰滥炸。隆隆的炮声像雨前的阵雷,在野战军坚守的山头 上炸响。蒋军凭借炮火的掩护,以整营整团的兵力,向教导旅1 、2 团阵地接合部 ——标台、油房台、小林坪方向猛攻。 战前,教导旅领导认为,蒋军大部队携带重火器及辎重,不大可能从漫无人烟, 长满梢林的这一地带进行攻击。因此,这一线只放了1 团8 连、2 团侦察排及旅直 警卫连等3 个不同建制的连队防守。 国民党军采用集团式冲锋,向这一线猛攻。各连队虽英勇抵抗,但终因兵力单 薄,阵地随时都有被突破的危险。就在这异常危急时刻,教导旅旅长罗元发立即果 断命令旅直特务营前去增援。特务营刚上去,就连续打垮了国民党军的几次进攻, 暂时稳住了阵地。 不大功夫,国民党军集中了三个团的兵力,在督战队的威逼下,又气势汹汹地 压了过来。 许多战士的子弹打光了,手榴弹也差不多扔完了。后方的弹药还未补充上来。 只见警卫营副营长雷华堂“嚓”的一声上了刺刀,大喊一声:“同志们,跟我来!” 第一个跃出了战壕,向黑压压的敌群冲了过去。战士们一个个像下山猛虎,端起明 晃晃的刺刀,吼着“杀啊!”,冲出工事,乘着手榴弹爆炸的烟雾,同敌人展开了 白刃搏斗。 战士王俊才,一天之中多次冲入敌群,连续刺伤几十个蒋军,最后刺刀折断, 枪托打裂,和敌人打抱在一起,滚下悬崖,壮烈地牺牲了。在英勇的解放军战士阵 地前,国民党军抛下200 多具尸体后缩了回去。 15日,蒋军在屡屡遭到沉重打击后,不得不按照解放军给他安排的日程行事, 滞阻在马坊、南泥湾、麻洞川一带,不敢再向前推进一步。 在茫茫夜色里,解放军前沿阵地指挥所,传来了延安毛泽东的命令。 根据三天来的战斗情况,毛主席调整了部署,区分了左。右两兵团和中央兵团 的任务。要求必须坚决有效地抗击国民党军的进攻,以掩护中央机关和延安居民的 安全转移。 传达毛泽东的命令后,指战员们情绪更加高涨,信心百倍,不顾疲劳,抓紧时 间抢修工事,在各大小道路上布设地雷。 马坊后山,是防守前沿的要地,虽然有可利用的地形,但因山不高,敌人易于 攻破,虽在峭壁的山崖上加修了工事,但仍在敌人的远程火炮射程内,直接威胁着 抗击部队的安全。因此,战士们在山前一片漫漫坡地的房前屋后都埋下了地雷,并 以一个排或一个班为单位,构成可以互相支援的火力点。 时至深夜,恐慌畏惧的蒋军,为了壮虚胆,在山头上点起了道道黄火。边区的 小分队和民兵,不断地射击,袭扰、疲惫敌人。弄得蒋军不敢睡觉,痛苦难熬,而 解放军战士则已吃饱了肚子,有的加修工事,有的正在轮流休息。 16日拂晓,胡宗南把董钊的号称“天下第一军”的36师和27师也拿了出来,在 猛烈的炮火和十几架蒋机的配合下,以密集的队形分几路向麻洞川、金盆湾及马坊 后山发起了强攻。 国民党军的炮火,把连阵地的战壕炸平了,工事炸塌了。连长阎得山手臂负了 伤,指导员“哗”地一声撕下一块衬衣,为他的伤口作了紧急处理,急忙叫卫生员 把连长背到隐蔽的地方。 阎连长一听要把自己背下去,急得连连央求说:“同志啊,你我都是共产党员, 阵地就是生命!右手伤了还有左手嘛。”说完,趴在地上,左手拿着手榴弹,用嘴 咬断拉火索,一颗。二颗……拼命地甩出去。 上午10时,蒋军的又一次进攻被粉碎了。 从进攻的失败中,国民党军取得了教训。他们把空中的飞机和地面的炮火集中 到西北野战军防守队的前沿阵地,以小部队向正面攻进,主力则猛烈强攻。这一着 使得突然,1 团2 营的阵地就在马坊后山,它是教导旅第二线防御的主要阵地之一 阵急促的叮铃铃声,在罗元发的指挥所里响起来。1 团长罗少伟报告:“敌人集中 兵力向我二营阵地攻击,工事被敌人摧毁了,战士们英勇地坚持战斗。4 连、6 连 很多同志负伤,仍坚持着战斗。”2 营教导员朱中新也在电话里说:“”敌人已经 冲进了四连阵地,伤亡不少……“忽然,电话里没声了。 情况越来越严重。敌人一个营的兵力,在炮火掩护下,以冲锋枪、机枪猛烈扫 射。另一部敌人乘机突人4 连1 排阵地。东侧6 连长谭年高立即组织用手榴弹封锁, 不让蒋军扩大突破口。但蒋军并未退缩,趁势把一个营的兵力从突破口拥了进来。 后面的,也哄哄嚷嚷叫着跟上来,密密麻麻直向马坊后山北南猛冲。 站在远处,手拿望远镜的国民党军第27师参谋长这时得意起来。 突然,喊杀声震天。瞬间,2 营4 连阵地上的战士们从战壕里跳出,端着枪迎 面冲杀下去。5 连、6 连也同时从左右两侧出击,抄了突人阵地的蒋军后路。只看 到山坡上烟尘滚滚,刀光闪闪,疯狂一时的蒋军转眼被杀得七零八落,狼狈夺路回 窜。 下午3 时,彭德怀向各抗击部队,传达了毛泽东从延安打来的电话:毛主席说, “你们打得很好,打得英勇顽强,给敌人很大的杀伤,掩护了中央和延安人民的转 移”,并指示要坚决完成抗击敌人7 昼夜的任务。 消息传到阵地上,顿时,战壕里沸腾起来。各级指战员庄严宣誓:决不辜负党 中央、毛主席的期望,狠狠打击敌人,坚决完成抗击任务。 人夜,苦战了5 天5 夜的各抗击部队。遵命转移了阵地。战士们从阴坡山沟里 搞来了冰雪就着豆面充饥,谈论起白天作战的情况,山川里回荡起笑声。 17日早晨7 时,蒋军在猛烈的炮火和十多架飞机的掩护下,以密集队形分几路 发起了又一轮猛烈的进攻,妄图以优势兵力,突破松树岭及东南的防御阵地。 战斗打响了,天上的蒋机和地上的大口径的各种火炮,把炸弹、炮弹如雨点一 样倾泄在各个阵地上。从前沿到纵深,整个主阵地上燃成了一片火海,接着便是整 团整营的国民党军发起的冲击。 教导旅2 团2 营和1 团1 营并肩抗击,以白刃搏斗,连续击退敌人约两个团兵 力的轮番冲锋。 国民党军伤亡惨重,在撂下400 多具尸体清退后,再次以重炮狂轰乱炸。阵地 山头都削去好大一截子,继而又扑上来。驻守在松树岭东南的2 团2 营和3 营8 连, 由于与敌人拚杀伤亡过大,国民党军趁虚突破防线,直接威胁到旅团指挥所,情况 越来越严重。 2 营长任书田冒着枪林弹雨,坚定沉着地继续组织各连力量,主动灵活地迅速 把3 营8 连也进行了调整,将其编人火线突击队,对于上来的敌人坚决给以反击, 双方拼搏了半个多小时,才把敌人击退,夺回了阵地。 正当任书田指挥着大家抢修工事准备对付敌人新的攻击时,一发迫击炮弹在距 他不远的地方爆炸了。教导员齐廷章和战士们立即跑过去把他从浮上中拉出来。只 见他满头是血,一块弹片打人了他的左眼。刚刚苏醒的任营长,喊叫着坚决不下火 线。这时,刚赶到的王季龙团长,急忙把他按睡在担架上,激动地说:“任营长, 放心吧,只要我们在,阵地就不会丢失!” 松树岭以南的磨盘山阵地陷落了。教导旅1 团防御阵地失掉了支撑点,受到严 重的威胁。如果不能及时把蒋军反击下去,敌人就有可能断我侧背,对我进行迂回 包围。然后,就可能畅通无阻地翻过山梁,沿着大道,迅速迫近延安。 警卫连3 班长张俊才,是旅里有名的“花机关”。副连长王克里跑过去对他说 :“花机关,罗旅长命令你配合1 团战斗,把磨盘山的那群敌人坚决地消灭掉!” 张俊才趴在地上,操着一挺机枪,只听“突突,突突……”,对面峭壁上的几 个敌人应声而倒。接着,他把衣袖一撸,“我叫你顽固!”打得敌人抬不起头来。 三连战士李国玉趁势扔出两颗手榴弹,借着炸起的烟雾,一个蹦子窜到山下, 像壁虎一样紧紧贴着陡峭的山崖,呼呼地直往上爬。在接近山顶时,又猛地向上扔 了几颗手榴弹。蹬蹬几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勇猛的扑向敌人的机关枪,只见 他飞起一脚,踢翻了那个射手,顺势操起那挺机枪,哗地一声来了个大扫除。 在敌人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后边的战士已经跟了上来,一阵手榴 弹,敌人死尸咕碌碌地直往山坡下翻滚。一个躲在阵地工事后面的敌军官正举枪瞄 准李国玉同志,6 班副手疾眼快,抢先一步,海地一枪,那家伙哇地一声栽到山沟 里去了。 此刻,阵地东北角还有一挺敌机枪在响,李国玉绕到山石后面,侧身向前运动, 趁敌不防,一梭子结果了那两个机枪射手,跳上去扛起那支还在冒烟的美式机枪。 磨盘山阵地终于夺回来了。 松树岭一线,是保卫延安的最后一道防线。 几天来的抗击,有的部队很少吃过一顿饱饭,这两天老乡们配合运送弹药、枪 枝、伤员,还帮助弄点冰雪给战士解渴。 日夜战斗在阵地上的战士,经过战火的熏烤,口干舌燥,很多人干脆脱掉棉衣, 亮着光膀子,让初春的寒意拂去这因战火和干渴而带来的燥热。他们蹲在掩体和战 壕沿,随时准备着迎接那一声出击的号令,飞出战壕,打击敌人,指战员们抱定了 一个共同的信念:在新的命令到来之前,决不再让敌人前进一步。 英勇的西北野战兵团抗击部队,就是这样日日夜夜地抗击着国民党军的进攻。 董钊第1 军第叨师一位作战参谋的日记,也可以从反面折射出此次抗击情景的一斑。 3 月14日:昨天,我们1 军3 个师进入攻击位置,今天第1 师从瓦子街以北前 进,向南泥湾进发,27师从宜川以北出来,直逼临真镇;我们90师首当其冲,直扑 金盆湾。师长陈武传达了胡宗南的命令,我师以53旅和61旅两个纵队齐头并进,师 部随61旅前进。像每天打恶仗一样,胡宗南最信任的第1 师,不过是我们叨师的 “跟屁虫”,我们在为他们开辟前进道路! 3 月15日:我们部队在向金盘湾前进,但找不到一个老百姓,摸不到共军情况, 侦察小分队派出去几次,都被边区民兵给吃掉了。搞不到情报的部队,真成了睁眼 瞎子。先锋两个旅常遭共匪袭击,几次摆开阵势想打,共匪又不知去向,不想打, 却处处挨打,真憋死人了! 3 月16日:共军主力撤退,部队总算到达金盆湾。金盆湾太可怕了!到处埋有 土造地雷,进攻的路上,部队不断发生触雷现象,常被炸得人仰马翻。进入驻地后, 房屋、窑洞、门槛、坑道、水缸、门框到处都埋有地雷。部队一举手一投足,都有 死亡的威胁。 下午1 时,左路61旅攻至金盆北侧松树岭高地。遭到解放军教导旅的反击。胡 宗南来电:让整个团发起集团冲锋——这种瞎指挥的人海战术,说明胡宗南的急躁 和无能。结果,虽然攻占了松树岭高地,但伤亡很大。先锋团伤亡一大半。我们整 个师,只前进了20华里。 右翼27师,总算到了临真镇,而左翼第1 师,才进入金盆湾川西高地。 3 月17日:董钊奉命调整部署:第一师为左纵队,从延安大道以南地区攻击前 进;我90师为右纵队,沿金盆湾地区以北攻击前进。27师突然变成了预备队,由临 真镇往我们金盆湾方向推进。胡宗南又在搞什么名堂? 我师仍以53、61两个旅,分作两个纵队攻击前进。正面还是解放军的教导旅在 坚守阵地,竭力阻击。两旅逐山争夺,战斗甚为激烈,伤亡400 余人,前进仍非常 缓慢。 3 月18日18时,西北野战兵团司令部下达了彭德怀的命令:中央机关及延安居 民已安全疏散完毕,教导旅7 天7 夜的抗击任务已经完成,今晚22时,将所有部队 撤至青化以东隐蔽集结,待机歼敌。 遵照命令,指战员们怀着依依难舍的心情,走一步,回头望一望,嘴里默念着 :“再见吧延安,不久,我们一定会打回来!”缓缓地向预定地走去。 5.胡宗南的“赫赫战绩” 1947年3 月19日,日头已经过午。国民党军整编第叨师第53旅、第61旅的人马 乱糟糟、闹哄哄地挤在宝塔脚下。 巍巍宝塔,依然屹立挺拔、翘首远眺,仿佛对这些不速之客不屑一顾。 雄雄宝塔山,怒而不语,只是默默忍受那肆意的践踏。 整编第90师代师长陈武,举起望远镜,看着西山那边的乌压压一片、混杂无序、 聚集在半山腰,只是放枪,不敢前进的国民党整编第1 师第1 旅攻城部队,嘴角拉 得老长老长,轻蔑地说:“瞧这副熊样,还他妈‘王牌军’呢?丢他娘的份!” 瞄了身旁的参谋长一眼后,陈武继续说:“过去有人出胡宗南的洋相,说他在 玩弄诡计方面有一套,但指挥打仗只是个连长的材料。这话,现在看来一点儿不假。 还有董钊,今天我看他的才能,充其量也只配当个排长,根本不是军长的料。你瞧, 如果山头上人家共军有大部队,这时候来个出击,他这张‘王牌’就要完蛋。到那 会儿,他俩哭爹都来不及。”陈武发泄着几天来的满腹积愤与牢骚。 直到下午3 时,在七八架低飞盘旋的蒋机掩护下,国民党军的整编第1 师才由 其第1 旅打头,畏畏缩缩地进人延安城。 面对早已人去室空的街巷、窑洞,这些国民党兵如临大敌,如履薄冰。阵风吹 动店铺的标牌,他们会立时一通机枪狂扫;登檐扑扑而飞的惊鸡,他们也要随即卧 倒仓惶射击;就是街旁巷口的土堆柴垛,也被他们看作暗藏机关。 待到确信没有伏兵,没有雷阵后,这些洗财心切的国民党军官兵,才放肆地争 先恐后地抢掠起来。 然而,当他们撞开院门,砸开门销,闯人屋内搜寻时,看到的只是整整齐齐、 明亮晶光的桌椅板凳和空空的箱子缸罐。 一无所获的国民党军官兵,气急败坏地报复这座空城。他们砸破水缸、菜罐, 毁坏家什,打碎窗子,拆走门板,点燃房屋,无所不用其极。 延安市府机关和群众团体的墙报,有的被揭去了,那些揭不去,刮不下的就用 白粉、墨水覆盖,或被重新刷上他们的标语。 市政府机关的门额,被涂改为国民党“肤施县政府”字样;新市场大门楼上, 挂起了“除匪安民”的横幅。 延安城笼罩在熊熊烈火和滚滚浓烟之中。 就在国民党军肆意作践延安时,国民党空军西安指挥所的电话铃响起来,正与 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相并而坐,不知谈论着什么的范汉杰,急忙起身去接。 范汉杰时任国民党陆军部副司令,主要分管国民党军队的教育训练。3 月初, 蒋介石组织国民党军陆总徐州司令部,要他兼任郑州指挥所主任。 正当范汉杰在郑州部署部队时,突于3 月10日接到胡宗南由西安派专机送去的 亲笔信,告知其蒋介石要他去西安协助胡宗南进攻延安,主要任务是专任蒋与胡之 间的电话的传达和联络。信上还讲,陕北战事关系重大,务要他乘原机即刻动身去 西安。 几乎与此同时,南京统帅部的急电也送到了范汉杰手上,命令他马上奔赴西安 尽职。 突如其来的任务,使范汉杰毫无考虑的余地,他向徐州征得陆军总司令顾祝同 的同意后,即于3 月11日晨飞往西安。 当时,西安绥署和国防部一般参谋机构的联系,是由胡宗南的参谋长盛文负责 的,范汉杰的任务是,在专线电话架设好之前,只专负责蒋介石和胡宗南之间的直 接联系。为力求通讯联络便捷,范汉杰和王叔铭一起住在空军西安指挥所内。 “汉杰尼吗?”范汉杰抓起话筒,便听见蒋介石那掩饰不住喜悦的声音。蒋介 石从西安空军提供的消息中,得知延安已经到手,因此兴奋异常。 范汉杰习惯性地两脚一磕,立正回答:“卑职恭听,请委员长训示。” “共匪首的老巢已经攻下了,你知道吗?”蒋介石还不知道范汉杰与王叔铭就 同住在空军西安指挥所里。 范汉杰回答:“已听到空军方面的空中观察报告了。” “知道有哪些重要缴获吗?”蒋介石急不可耐地追问。 范汉杰说:“现时还不清楚,陆军方面的报告还没有来。” “此事至关重大,有情况尽快告我。”蒋介石既是命令又不无责备地说。 “是,委员长,学生一定尽职。” 放下电话,范汉杰冲着王叔铭摊摊双手说:“怎么办?南京着急了。” 王叔铭却不急不忙地说:“你才晓得呀!前两天陈诚来电话,悄悄给我讲:校 长现在对你们那边可是跷足以待,寝食不安,度日如年啊!”原来,自从胡宗南进 攻延安打响后,坐镇南京官邸的蒋介石,就守在电话机旁,随时希望听到攻占延安 的消息。 胡宗南曾几次对蒋介石大夸海口,说什么要奇兵突袭,三天拿下延安。蒋介石 当时就不十分相信,曾对总统府长官吴忠信说:“三天,谈何容易?我看五天能攻 下延安就不错了!” 果不其然,蒋介石守在电话机旁,三天后接到国防部报告:“胡宗南大军遇到 共军的强烈抵抗,右路军才到达临真镇。金盆湾;左路刚刚攻占甘泉县的峻山。” 第五天,国防部又报告:胡部在金盆湾、南泥湾裹足不前。就这样,蒋介石耐着性 子等了七天。 苦苦企盼中的蒋介石,当得到空军方面的观察结果,获悉胡宗南军队已攻人延 安城内后,怎么能不欣喜若狂,又怎么能不急于知道更多的情况呢。 之后,蒋介石频频打来电话,急急催报有关情况。范汉杰连连询问胡宗南,可 胡总是含含糊糊,只推说还在清查之中。这可害苦了专侍蒋胡之间传呼电话的范汉 杰。 后来,范汉杰在追忆这段历史时,曾写下这样三段文字:“这时的蒋介石,犹 如秀才待榜,怀着满腔希望和焦虑的心情,不断地打电话追问清查的结果。不仅向 我追问,也向王叔铭追问,问题的中心集中在‘有什么重要的虏获?有中共首脑人 物和重要的有关中共党政军文件没有?中共首脑人物去向如何?’所有这些,我也 只能向胡宗南追问。可是天晓得,我问胡,胡也答不出。因为他们既没有虏获到什 么共产党的重要文件,更没俘获到什么首脑人物。延安的空室清野很彻底,既找不 到吃的,也找不到向导。不但处在第一线后方的胡宗南得不到情况,就连董钊、刘 勘他们在第一线的指挥人员,同样也得不到情况。 “解放军和中共的首脑人物究竟到哪里去了?谁也无法答复。尽管胡宗南谎报 俘虏5 万人,蒋自然知道是假的。蒋所要追问的是更为具体的情况。在蒋心目中的 事,虽他并没有明白说出,我也知道几分。因为战事连连失败以来,多少有些顽固 分子埋怨在重庆谈判时,不应该给毛主席以‘龙归大海’的机会。现在蒋之如此关 心中共首脑人物,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那时,随着时间的推移,蒋介石再三追问的结果,竟使他由失望而感到烦躁。 为了掩饰他那种复杂的心情,他渐渐把追问的重点转移到‘虏获了什么重要文书、 档案、方案、计划、命令’等等上面,再三表示‘这些东西,非常重要’,并着重 指出‘一定要查明共军的去向。’所有这些,我和胡宗南也都是苦心追求而不能答 的,只好一概往后推,事实当然还是失望。我当时被卡在蒋介石和胡宗南之间,真 是一问三不知,弄得非常尴尬,狼狈不堪。” 范汉杰遭枷板罪之日,也正是胡宗南大胆“创作”之时。 坐镇洛川的胡宗南,接到董钊关于第一旅已经占领延安的电报后,乐得好一阵 子才清醒过来,急急忙忙朝前线指挥所的作战室走去。 “薛副参谋长在哪里?”胡宗南人还在门外,其喊叫声已在屋里响起来。 国民党军西安绥靖公署副参谋长薛敏泉应声迎将上来:“胡主任有何见教?” “马上给南京发电,向委员长报告。”胡宗南边说边背上手,仰起脸,踱着步, 摆好了口授电文的架势。 薛敏泉急忙示意作战参谋和发报员,做好记录和发报准备。 稍稍停息,胡宗南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后一字一句地口述道:“蒋委员长台鉴 :我军经7 昼夜的激战,第1 旅于19日晨占领延安,是役俘敌5 万余,缴获武器弹 药无数,正在清查中。胡宗南。” 薛敏泉轻轻走近胡宗南低低耳语道:“主任,国防部、参谋总部和蒋先生似乎 都知道,共军在延安的总兵力也不过三四万余人。” “他们不会增援?”胡宗南把眼睛一瞪说:“边区还有大批民兵呢。再说,党 国需要大量歼灭共匪,委员长需要大批歼匪的好消息,也让世界知道我们勇猛善战 的西北军。”薛海泉不再吭声,只是心里想:增援在哪里?民兵?怕连城里的老百 姓加在一起,能有1 万多人就不错了,何况连人的影子都见不着。只怕是谎撒大了, 将来收不了场。 “薛副参谋长,给我要通盛参谋长的电话,我有话跟他讲。”胡宗南对着薛敏 泉命令式的说。胡宗南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把喜讯散播出去,速度越快、 声势越大越好。 薛敏泉要通盛文后,把话筒递给胡宗南。 “盛文弟吗?延安已被我军攻占!你马上派人与电台联系,要他们立即安排播 出,文稿随后电发给你。”胡宗南给留守西安的绥靖公署参谋长下达了任务。 广播电文刚拟好,盛文从西安来电话,说是经交涉后,西安电台安排明天播出, 因今晚播音即要结束了。 胡宗南一听火冒三丈,大发脾气,告诉盛文:“就说我胡宗南讲的,不论多晚, 今晚必须播出,稍有耽误,拿它台长军法从事”。胡宗南已经急昏了头。 西安电台终于在深夜,以《攻克赤都延安大捷》为题,播发了国民党军占领延 安的消息。 几乎是与电台播出消息的同时,胡宗南发向南京的电报也送到了蒋介石手上。 尽管相对于空军方面的报告,这已经是迟到消息,但蒋介石仍然久久地盯着那 两行字发痴,毕竟陆上报来的要比空中观察来的实际的多。 好大一会儿,蒋介石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恢复了常态。 多少年来,延安一直是蒋介石的心头大患。自1935年10月19日,中央红军冲破 蒋介石百万大兵的围追堵截,行程二万五千里到达吴起镇始,陕北革命根据地就成 为共产党领导中国革命的大本营。其首府延安,从抗日战争以来,一直是中共中央、 毛泽东和解放军总部领导机关的所在地,是共产党指挥中枢,也是全国各根据地、 解放区的政治中心。 为了消灭边区和夺取延安,蒋介石费尽了心机,还曾因为亲督张学良、杨虎城 进攻边区被扣押,险些丢了性命。今天,胡宗南率部占领了延安,不论歼俘获取多 少,终是一解心头之恨,也给消灭共产党带来了一丝希望。 想到此,蒋介石提起笔来,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这样几行清秀的字迹 :宗南:将士用命,一举功克延安,功在党国,雪我十余年来积愤,殊堪嘉尚,希 即使谕嘉勉,并将此役出力官兵报核,以凭奖叙。勘乱救国大业仍极艰巨,望弟勉。 中正。“ 写完后,蒋介石细细看了一遍,把它交到一直侍立于旁的委员长待从室第二主 任陈布雷的手里,说:“明早用电报发出去,不得耽误。” “是,请委座放心。”陈布雷毕恭毕敬地轻声说道。 从蒋介石的神态和亲自拟写电文,以及蒋介石几天前的“陕北那边的情况,要 随到随报”的交待,陈布雷依据多年的经验,感受到了蒋此刻的异常心情,也悟出 了胡宗南及其西北战事在蒋介石心目中的位置。 3 月20日上午,胡宗南正为收到蒋介石的御笔嘉勉电而狂喜时,忽然董钊来电 话,说是因为赏金问题,他的第1 旅和第78旅争得不可开交,相持不下,特别是78 旅旅长沈策,更是软硬不吃,嚷着“非要告到南京去,让国人都知道赏罚不明的事 实真相”,请示如何处理。 胡宗南接完电话,就像吃了苍蝇,激情急落。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为了实现“三天占领延安”的计划,胡宗南在下达进攻 命令的同时,也许下了“先人延安者,行赏法币1000万元”的诺言,以收“重赏之 下必有勇夫”之效。 不想阴差阳错,弄得赏金三易其主,部队里个个怒气冲天,怨声载道。 最先是第90师及其代师长陈武。 进攻延安打响后,编人后兵团的第叨师,在董别的指挥下,由清泉沟、金盆湾、 孙家一线向延安发起攻击。该师在代师长陈武的率领下,比较卖力,一路领先于其 他部队,18日进至延安东的宝塔山附近。 傍晚,师部宿营在杨家畔,刚刚驻扎完毕,61旅参谋长就匆匆赶来报告:他们 窃听到延安解放军指挥员给南线守备部队下达了命令,要他们迅速撤离战场,到延 安待命。 陈武听后,兴高采烈地说:“这下子,我们可以得到占领延安的首功了!”当 时,陈武与他的几个部下,分析了一军一师的情况,说他们已比90师落后了15华里, 明天若要按规定前进,他们到达90师位置时,90师早已占领延安了!那1000万赏金 就到手了。他的90师可以名利双收了。 可是,陈武高兴得太早了,深夜12点,正当陈武作着一手搂抱巨额赏金,一手 接过去“代”字委任状的美梦时,突然被电话铃声惊醒。 董钊传下了胡宗南的又一道命令:令90师于明天上午9 时开始攻击,攻击目标 改为宝塔山至清凉山一线的以东地区。这道命令说明了两个问题:一、不让90师进 入延安;二、让落在后边的第一师赶到前边去,抢摘延安这颗胜利果实。 这个命令,给陈武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接完电话,他气得脸色都变成了猪肝紫, 愤怒至极,牙齿咬得格格响。 陈武对着送来电报的参谋长,恼怒愤恨地嚷道:“为将帅者要取信于人,最宝 贵的是待下公平,其次是赏罚严明。如果存私心、图私利,必然招致上下不和、士 不用命的恶果。我们90师从17日起连续担任强攻,牺牲这般大,而第一师不过是‘ 跟屁虫’,既不强攻又行动缓慢。现在眼看延安唾手可得,却让我们90师上宝塔山, 偏袒第一师,让它去夺进攻延安的首功,欺人太甚!真他妈的岂有此理!” 陈武越想越气,越气越骂,直到天亮也没合眼。 第二天清晨,位于整编第90师左翼的整编第一师,便争先恐后地插进第90师的 攻击正面,强占了他们在杨家畔村边的前进道路。 陈武发现后,怒冲冲地派了他的一个老参谋,领人前去阻挡。谁料想,盛气凌 人的1 师部队,不仅不让道,反而将整个道路都挤占过去。一个满嘴络腮胡的团长 竟然撞上来,揪住这个参谋胸前的衣服,蛮横地骂道:“我们奉胡先生的命令攻占 延安,你小子挡什么道?90师算个鸟,贻误了军机,不光你的脑袋搬家,我看你们 师长陈武的脑袋也保不牢!” 这个参谋回来,将情况向陈武一说,陈武气得发抖,手几次摸到手枪,又放了 下去。军机关系重大,他不愿拿脑袋去和石头碰,只好作罢。 不过,忍耐是有限度的。9 点钟时,第一师的辎重行李也挤上来了。陈武再也 忍不住了,立即派师部警卫连,全副武装上去拦堵一师的行李辎重。双方一时剑拔 弩张,差一点开枪火拚。最后双方勉强让步,共同挤在一条路上,磕磕碰碰,缓慢 地行进。 直到下午2 时,第90师才挤上宝塔山。不然,陈武怎么会在宝塔脚下发那样的 牢骚,诅咒胡宗南和董钊呢。 就在陈武火气未减,第90师怨气未消的时候,整编第78旅也火起来了。 本来,陈武的第90师开道,第1 师进延安领赏,不应该有问题,谁知第1 师内 部又出现了“窝里反”。 按照第1 师的部署,沈策率领的第78旅是主攻,担负对延安的正面进攻,应该 先进延安城。可是,胡宗南指令必须该师的第一旅第一个入城。 沈策曾担任过西安绥靖公署参谋长,此人可不是善茬,让他像陈武那样当别人 的垫脚石根本不成。 就在占领延安的第二天早上,沈策找到他的第一师师长罗列,嘴里不干不净地 大吵大闹:“天下哪有这种道理,本该我们78旅首先进入延安,为啥偏偏1 旅第一 个进入,便宜为什么应该让他占?这是搞他妈什么名堂,同一个师的部队还有先生 后生之分,亲爹后妈之别。我就是要告到南京去,叫国人都明白事情真相。” 罗列对于沈策,说不服,劝不住,也自觉上面处理欠妥,来硬的气又不壮。加 之第一旅也毫不示弱,说什么:“我们先进了延安,头功就是我们的。谁想抢去, 没门!” 罗列被折腾的没了招,只得将此事面陈董钊。董钊也觉得棘手难办,故而才打 电话直接向胡宗南报告。 那么,胡宗南为什么如此不公,偏要让第二师第一旅先进延安呢?这其中自有 他难言的苦衷:因为整编1 旅,即原来的第1 师在以前进犯陇东时,被一锅端掉了。 胡宗南为掩盖事实真相,立即从其他部队抽调精锐,重新把它建立起来。加之一师 是他当师长时的老部队,本来他就偏护。这次由第1 师第1 旅进入延安,可向南京 和中外表明:l 师1 旅不仅没被歼灭,而且还是支“天下第一”的王牌军。 胡宗南为了息事宁人,免于出丑,分别给予第1 旅和第78旅赏金1000万法币, 此事才算了结,只是委屈了陈武和他的第90师。 继嘉奖电之后的第二天,国防部又颁发了蒋介石亲自署名的授予胡宗南河图大 勋章一枚、晋升为陆军一级上将的命令,这更使得胡宗南激动不已。 胡宗南部队占领延安的消息在西安电台播出后,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随即大肆渲 染,各电台广播,大报小报刊登,国防部出书助兴,简直把“延安大捷”吹得天花 乱坠,神乎其神。 就在南京的奖金、慰劳品、勋章、升官状等频频飞到西安、延安的同时,国民 党西北地区党、政、军、社、团的慰问团体,也数路并进,齐向延安涌来,四方人 马云集延安,折折腾腾,热闹非凡。 在一片纷杂的作揖打躬和“胡长官劳苦功高”的喧闹声中,身着陆军一级上将 呢服,胸佩“河图大勋章”的胡宗南,俨然成了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在延安专设的 招待所里,胡宗南正与慰问团人员频频举杯时,他的参谋长盛文走进了大厅。 盛文与胡宗南咬了几句耳朵后,胡宗南提着嗓门说:“诸位,下面由薛副参谋 长陪大家,本职军务在身,失陪,失陪了。”就与盛文一起走到院中,登车向机场 急驰而去。 盛文是奉统帅部指令,专程从西安赶来,接胡宗南去见一位美国驻华使馆武官 的。 胡宗南坐在剧烈颠簸的车上,心里老大不高兴。心里想:国防部这帮人怎么搞 的,一个美国区区校官,也得让我赶远路去见。 来到西安新城饭店,范汉杰急忙迎上来,轻声对胡宗南说:“美国武官这次来, 主要是和你具体协商,如何安排美联社、合众社等,前来西安和延安参观战绩,采 写战地新闻的。” 胡宗南“嗯”了一声,再没说什么。他心里本来就不痛快,听说要参观战绩, 心里更别扭。 “不知特使叫我有何公干?”走进大厅,通过翻译相互介绍,落坐后,胡宗南 不紧不慢地问那位美国上校军官。 “胡先生,我们美国人,很多都知道您这位中国西北的胡宗南将军!这次新闻 记者们要来,就是要宣传您的功劳,要让我们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都知道,要让全 世界都知道。事情倒没太多,只是请先生提供方便。”上校用生硬的汉语说。 “感谢特使,感谢美国朋友!”胡宗南心情十分复杂,对于中外记者来参观战 绩,他说不出是喜是悲?是乐还是愁?除一座延安空城外,至今连共军的影子也找 不到,参观什么呢?他只得推辞说:“只是前方战事紧张,共匪尚待戡灭,大批中 外记者此时前来,恐怕不大好办!” 美军上校耸耸肩膀说:“对于胡先生的谦虚,鄙人深感钦佩,但这事已经商定, 司徒雷登大使已经亲自和蒋总统说好了,我只不过是来通知你作好准备而已。” 美国上校的口气,连范汉杰也感到愕然,他连忙劝慰道:“琴斋兄,这毕竟是 件好事,既然蒋先生都同意了,你就好好的准备准备吧!” 一位“战功赫赫”的上将,竟被一名美国上校这样抢白,胡宗南觉得是一种无 法忍受的屈辱,他正欲反唇相讥,可一转念,感到面前的盟国武官不同于自己的部 下,还是忍一忍为好,就没再说什么。 看来,中外记者参观“战绩”,已经是势在必行的。第二天,胡宗南就在他的 东仓门私人官邸,召开了绥署处长以上有关人员的紧急会议,宣读国防部的电令和 商讨如何对付记者问题。 “诸位均知,我们拿下共产党中央所在地延安,实际上是座空城,为了诸位的 利益,也为了党国的利益,我们作了一些扩大的宣传。这一次中外记者来参观采访, 我们一定要慎重准备,不得有误。绝对不允许泄露真情,违者军法论处。现在,请 诸位发表高见。”胡宗南在宣读国防部电令后说。 “现在的首要问题是,这次记者来,是到实地去呢,还是让他们在西安活动?” 盛文马上提出了关键性问题。 “我认为到延安实地参观有利。第一,让这批记者到延安,本身就说明共匪的 老巢被我们端了;第二,有些事情在前方易于处理。只要我们把工作做好,就不会 露出破绽。”胡宗南的“智囊团”团长、绥署秘书长赵龙文点子多,他首先发言说。 “我比较赞同赵秘书长的意见,让记者们到延安去好一些。我们既然把中共的 首脑机关给打垮了,扩大点战绩又算什么?也是出于党国利益的考虑吗!而且这本 身就说明我们的将士是战无不胜的。”小住西安的第27军军长周冕,态度明朗地说。 “同意”,“让他们到延安去”,在座的人随声附和。 “还有,就是给这些记者们看些什么?我们应该从哪几个方面作准备?也就是 我们准备的内容包括哪些?”盛文看了看胡宗南后说。他深知此时此事此种场合, 胡是不宜过细指示交待的,所以自觉地冲在前边。 这时,绥署第一处处长刘庆曾站起来,不慌不忙地扫了一下会场,慢悠悠地说 :“我看搞一个战绩陈列室非常必要,这样才能显出我们的重视和气派。究竟如何, 还请胡主任和盛参谋长裁定。” 最后,胡宗南再次强调:“这次接待任务责任重大,关系到我们绥署的声誉, 关系到党国的脸面,只能是百分之百的成功,不许有百分之一的失误!” 于是,一场历史上罕有的“战绩”造假闹剧开始了。 由刘庆曾、王超凡两人负责,连夜筹备,成立起了一个“战绩陈列室”。他们 还绞尽脑汁,在延安周围20华里内设“战俘管理处”10个。 弄虚作假,总是要露出马脚的。一些头脑比较清醒的外国记者,参观的时候问, 这些新式轻重机枪、中正式步枪,共产党军队是由哪里得来的?作解说的参谋膛目 结舌支支吾吾。 在参观“战俘营”时,有的记者问“俘虏”说:“我不是昨天在第三战俘管理 处见过你吗?”被问的“俘虏”,只好挺起胸脯,规规矩矩的立正,因为事前没有 教育他们回答这样的问题,因而当场出丑。 这就是胡宗南的“赫赫战绩”,恐怕在世界也属绝无仅有,堪称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