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最后的一夜 1965年5 月19日凌晨3 时半,在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的烈士广场,公开绞死了 一个名叫伊利·科恩的以色列间谍。大马士革电台在午夜前,才第一次广播了要将 这名间谍处以极刑的消息。 时近午夜,监狱看守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回响,监禁伊利·科恩的房门被打 开,科恩从睡梦中突然惊醒。他惊恐地从行军床上坐了起来,但仍睡意朦胧。在彻 夜不熄的微弱灯光下,他看见两个叙利亚士兵的身影,心中揣测道:难道又要去经 受一场酷刑……当他完全清醒过来后,他才注意到那个审问过他的特别军事法庭庭 长戴利上校和那位大约80岁的犹太法学博士安达博站在两个士兵中间。他们的意外 光临使他预感到自己的某种厄运,但他已没什么时间考虑了。 上校权重势赫,高傲自大,说起话来尖声尖气。他命令科恩穿衣、立正。 这是1965年5 月18日的午夜,科恩在马扎监狱警卫森严的单人牢房里正站着, 静听戴利上校宣布决定他命运的判决词:“今晚你将被处以绞刑。” 上校讲完,就向后退了一步给博士让路。这位弓着背的白胡须老人怀着悲痛的 心情,用颤抖的声音念着希伯来文的祈祷文:“慈悲的真主,请宽恕你的有罪的仆 人罢……”科恩跟着博士小声地祈祷着。老人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泪水不断地流 过面颊滴在地上。当老人不能自持而把一些祈祷文念错的时候,科恩轻声而有礼貌 地给他纠正。 科恩在4 名用冲锋枪武装起来的叙利亚士兵的监管下与老人坐在一辆大篷车里 出了监狱大门。这时已近凌晨两点,夜里的空气清凉、湿润。卡车穿越沉睡的城市, 科恩看不见车子开往何处,但他知道自己将要被带到几百年前建成的大马士革绞刑 台。 这是被判处绞刑的罪犯最后停步的地方。 囚车在烈士广场一角的警察局门口停了下来。科恩被带进警察局,在一张粗糙 的木桌旁坐下。上校告诉他,如果愿意,他可以留个遗嘱或写封诀别信。科恩转向 正在向真主唱着单调重复的赞美诗的老人,平静地说:“我没有罪过,不欠任何人 的东西,我不需要留下遗嘱。但是我要对我的家庭尽最后的义务,我要给他们写封 信。” 他们递给他一支笔和一张纸,他开始不慌不忙、斟字酌句地写了起来:我的娜 迪亚和亲爱的家人们:这是我写给你们的最后几句话,我恳求你们要一起生活下去。 娜迪亚,请你宽恕我,并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你要设法使孩子们受到良好的教育。 你自己要多加保重,要多关心孩子们,让他们不要缺这缺那。同家人要永远和睦相 处。 同时,我希望你能再嫁,让孩子们也有个爸爸。你完全可以这样做。千万不要 整天为已不复存在的东西哀伤。要永远向前看。 让我向你吻别,并代我向索非、艾里斯、绍尔和家里所有的人吻别。不要忘掉 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告诉他们,我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思念他们。 你们不要忘了为拯救我父亲的亡灵、解救我的灵魂,而进行祈祷! 顺致我最后的吻别。……祝一切安好! 他用阿拉伯文写完这封信后,就把纸推开,踌躇了片刻,又把它拿了过来。他 要了一张纸用法文把这封信抄了一遍,使他的遗言不只是用阿拉伯文留存下来。上 校把两封信揣人口袋,暗示他该走了。 警察局离灯光耀眼、戒备森严的广场不远。绞刑架设在广场的中心,用铁丝网 围着。 这个广场从建立之日起,就记载着叙利亚共和国历史上无数恐怖和光荣的篇章。 就在3 年前,科恩曾在这里夹杂在人群中观看叙利亚部队在俯瞰加利利海的努凯卜 高地战斗中缴获的以色列半履带式装甲车。而现在却是无数的市民带着惺松的睡眼 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这里,紧张而急切地等候着看一看科恩。3 个月前,科恩被捕之 后各家报纸都对他大加渲染。对于几百万叙利亚公民来说,这个“以色列间谍大王” 已成了一个具有神奇魔力的非凡人物。 事实上,从1962年1 月至1965年1 月,科恩在大马士革已成为国家的一位要人 了。但谁也不会想到他是一名以色列的高级间谍。案件发生后,他就被单独囚禁起 来,与外界断绝了联系,既没有来访者,也没有与律师和家人通信。对他的审讯, 虽然在电视上播出过部分实况,但这纯粹是官方作宣传用的,人们对这位神奇而非 凡的人物充满极大的好奇心。广场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了。 在即将被处死的时刻,科恩当然不可能知道叙利亚政府的紧张和不安。最后的 裁决仅仅是48小时前确定的,而且只有军队和政府中少数上层官员才知道此事。叙 利亚总统阿明·哈菲兹上将命令党政军首领在大马士革待命。秘密报告中建议,对 这个超级间谍执行死刑的判决不要履行通常的法律手续,以免激起一场来自以色列 的进攻。在莫斯科出访的叙利亚军事情报部门的首脑接到通知,要在24小时内返回 大马士革。叙以边境的叙利亚方面,从南部的依尔哈马到北部面向边思村的小山丘, 当晚都增加了摩托车、大炮和迫击炮等轻重型武器和增援部队。 科恩虽然对这些紧急防备措施一无所知,但他从防备森严的警戒系统中已感到 叙利亚人的某种不安。当他走向刑台时,上校想伸手扶他一把,他明确地给予了拒 绝。他的脸是苍白的,但显得很平静。 在刑台上,上校向科恩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你在叙利亚有同谋吗?” 这些问题正是他被捕以来,一直使叙利亚领导人深感烦恼而又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科恩仍旧重复着那几句仅有的供词:“我并不以为我有什么罪过,我仅仅是做 了我该做的而已。” 随后,他转身离开上校,径直走向绞刑架。他拒绝让刽子手给他蒙上遮眼罩。 老人又向他作了最后一次祈祷。 4 分钟以后,刽子手向上校报告,伊利·科恩死了。伊利·科恩就这样结束了 他那扑朔迷离的一生,他在自己的国家或在敌对的国家里都给人们留下了传奇般的 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