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之三十三:命丧谋权路 谋权、害命、篡位 得意忘形一天半, 独揽、转包、回扣 可有分文到九泉? 毁容大案惊高层 1997年4 月16日,这一天的清晨和往常一样,一大早,福州市仙塔街便开始了 一天的躁动。小商贩的叫卖声,市民们买菜匆匆的身影,紧接着,背着书包上学的 孩子,上班族的人来车往立刻使得这条小街喧哗起来……从小街的一头,走来了福 建省环保局局长杨明奕。他手提一个行李包,边走边抬腕看了下表:差5 分8 点。 于是,不由地加快了脚步。他与司机约好8 点来仙塔街十字路口接他前往厦门参加 一个会议。 杨明奕并没有发现,就在十字路口的另一端,一个年轻人已等候他多时了。在 他出现之前,这个年轻人一直把月光盯在他刚才走出来的街头,精神集中,不时地 用警觉的目光扫视着四周。此人戴一顶压低了帽沿的摩托车头盔,大半张脸给遮掩 着。见杨明奕出现后,这年轻人把手上提着的一个塑料袋十二分小心地打开,从里 面取出一个白色饭盒,然后随手扔了塑料袋,一副进入紧张状态的神情。 那边,杨明奕走到十字路口停了下来,四处张望了一下,看看来接他的小车到 了没有。他做梦也想不到,祸从天降。就在他再次抬腕看表时,一股有着刺鼻的硫 酸味的液体朝他劈头盖脸地泼来,紧接着是一阵钻心透骨的剧疼。 “啊哟!——”他本能地发出惨叫,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向他泼这东西的,但 眼睛已被灼伤刺痛得睁不开,只听到周围乱成了一片。 “快叫警察,有人被硫酸泼伤了。” “抓住前面那个人,是他干的!” “那家伙骑摩托车跑啦!……” 杨明奕遭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怔愣了一会,但很快恢复了神志。精通化学的他 跌跌撞撞地摸到一个自来水龙头,拧开龙头,拼命冲涮着头和脸部。然后在路人帮 助下,拦了一辆“的士”赶往省立医院。 为杨明奕处理伤口的医生惊叹地说,幸亏他赶紧用水冲洗,不然他的一双眼睛 肯定保不住了。 法医鉴定:杨明奕面部、胸部大片状化学性烧伤。面部尤为严重,伤及右眼睑 及角膜,视力仅有光感,根据《人体重伤鉴定标准》,属重伤。 杨明奕被硫酸灼伤一案顿时震惊了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也惊动了福州市民。 省委书记陈明义、省长贺国强等亲自赶往医院看望了杨明奕,并指示省立医院 全力抢救。 国家环保局闻讯后,专门派员前来慰问,并请来了北京眼科专家帮助救治。 省公安厅成立了专案组。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厅长黄松禄指示专案组 要迅速破获此案。 网进副厅实莫名 破案工作进展顺利,根据从现场目击者调查取得的线索,当晚就有两名犯罪嫌 疑人被捕获。这两个都是刚释放不久的劳改人员,一个名卢良清,一个叫郑敬华。 这两个人与被害人素昧平生,真是近日无仇,远日无怨,干吗要下此毒手?原来他 们都是被雇来的打手。当他们按照雇主的旨意将500CC 浓硫酸泼到目标人脸上后, 便分头骑上摩托车逃离了现场。卢良清穿过三条马路后,来到一家公用电话亭,拨 通了直接指挥他行动的王世明的电话:“完事了,那老家伙伤得不轻。”他向王世 明汇报了整个经过,并要对方交付行动报酬。 “干得好!”王世明告诉卢良清,酬金下午支付,并再三嘱咐他要保守秘密, 切莫对任何人透露此事。 王世明是后台老板吗?也不是。他与卢、郑一样,与被害人也是素不相识,他 们三个都不过是出台表演行凶的傀儡,背后还有提线人。 这一天,这个提线人一大早便打开手机,等待着王世明那边下手的消息。这次 行动可以说是蓄谋已久的了。不到8 点,他就来到办公室,关上门,坐在办公桌前 一支接“支地抽烟,眼睛直盯着那只精巧手机上显示着开机信息的一闪一烁的红色 信号。由于精神高度紧张亢奋,他的手心攥出了湿淡淡的汗水。 8 点15分,手机发出一阵悦耳的蜂鸣,他迅速抓起来,摁了一下受话键。顿时, 手机里传来了王世明兴奋的嗓音:“一切进展顺利。” “很好!”提线人一颗悬着的紧张的心立刻落了下来,随即出现的是一种极度 的亢奋。有好一阵,他的大脑一片玄迷,飘飘然仿佛已坐上了第一把交椅,大权在 握,随心所欲…… “叮铃铃,”案头上的电话机响了起来,是局办公室主任打来的,“杨局长被 人用硫酸泼了,在省立医院抢救。” “什么……杨局长被硫酸泼了?谁干的?”提线人故作震惊地问道。 “情况还不清楚。” “他还好吗?我是说局长没有生命危险吧?” “伤势很重,正在抢救,医生说还没有生命危险。” “这就好。”放下电话后,提线人轻松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叫司机开车送他到 省立医院。 面对脸上缠满纱布、痛苦万状的杨明奕,提线人故作痛心地作了一番安慰。从 医生口里得知,杨明奕属于重创伤,至少得住院治疗几个月。提线人心中暗暗高兴 ——他取代第一把手的第一步目的达到了。返回办公室,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秘 书退了他第二天到三峡开会的飞机票,一本正经地主持起环保局的工作来。 中午,提线人在鼓屏路花芯酒楼的“郁金香”包厢设宴请了王世明,对他的行 动表示鼓励。饭后,他交给王世明一叠崭新的连号的两万元人民币:“另外一万元 我明天再给你。” 王世明当晚把两万元付给了卢良清,告之余下的一万元第二天上午支付。 面对环保局上上下下的纷纷讨论和专案组的调查,提线人有意放出风来:“会 不会是‘15小’污染企业进行报复?”“15小”污染企业是环保局最近正在处理的 一项挠头棘手的工作,曾有人对杨明奕作出的决定表示强烈不满。 就在提线人感觉良好地行使环保局领导的权力不过38个小时,一副锃亮的手铐 便把他从权力的宝座带到了看守所。提线人一下子从厅局级干部变成了阶下囚。 提线人是谁?他正是省环局第一副局长杨锦生。 环保局的同事们惊呆了,认识他的人和不认识他的人都惊呆了。人们脸上都挂 着一个大大的问号:一位副厅级干部为什么要如此不择手段,不计后果,雇佣打手, 谋害正职,必欲除之而后快? 夺利争权何出此? “二把手是一个被架空的位置,我需要按自己的意志行使对环保局整体运作的 权力。”这是杨锦生对审讯他的公安人员交代的作案动机。 57岁的杨锦生,个子不高,戴副金丝边近视眼镜,外表斯文儒雅,给人一种平 和谦恭的感觉,言行举止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在单位人缘较好,没有领导架子。 了解他的人都说他是一个工作能力很强的年轻领导。刚到环保局上任,他便着手一 些改革措施,也的确干出了一番成绩。为此,他获得不少赞誉,是省里几位年轻的 厅局级干部中被看好的一位。然而,内心充满了私欲和野心勃勃的他,却认为坐在 第二把手位置上远不能随心所欲地行使权力。环保局是一个拥有大量治理污染工程 项目的权力单位,每项治理污染工程都在百万元以上。社会上许多工程队都想承揽 到环保工程。杨锦生在福州有许多做工程生意的朋友,亲戚当中也有做生意的,他 们都希望能通过杨锦生承揽到环保工程。但是,尽管杨锦生是省环保局的二把手, 但环保局的工程承包给谁的决定权并不在他的手中。局长杨明奕在这方面把关很严, 大工程都得通过局党委研究才拍板决定由谁承包。这样,杨锦生便从心里感到不快, 萌发了搞掉一把手、踢开绊脚石的念头,认为只有取代他的位置,才能真正行使起 环保局的大权,不仅自己可以捞到好处,还可以为亲戚朋友谋取财源。另外,还有 更重要的一点,杨锦生认为只有尽快坐上正厅级的交椅,才可能再往省部级的领导 位置上爬。基于这两个原因,他对第一把手的妒忌、怨恨与日俱增,视之为眼中钉, 必欲拔掉而后快。如何“拔钉”?从1995年5 月开始,他便产生了谋害局长的恶念, 想找人将杨明奕的腿打断,或者造成其他部位伤残,使他变成残废人,失去工作能 力,然后“三个指头拿田螺”,稳稳地取而代之。 杨锦生利用职权,多次违反财政纪律,假公济私。1995年3 月,趁环保局要装 修会议室之机,硬是利用分管办公室的职权,把这项工程从已决定的装修单位手上 夺来,给自己的亲戚干。使原定3 万元之内的装修费用猛增到10万元。财务无法支 付,杨锦生便强行把10万元扶贫资金挪用支付给自己的亲戚。又把省里决定的1995、 1996两年各1000万元的闽江综合治理专项资金,偷偷地转往一家跟自己有亲密关系 的投资公司,让他们任意支用,时间长达五个月。杨明奕局长多次催促要求尽快将 该款拨付到位,杨锦生始终顶着不办。直到杨明奕为此向省政府领导作了汇报,他 才缩手。从此,他对杨明奕更加恨之人骨。 1995年底,杨锦生又利用职务之便,强行要求建阳市投资1300万元,使用他推 荐的技术方案和工程队,用于麻沙造纸厂的污染治理。建阳市领导小心翼翼,专门 找杨明奕作了汇报。杨明奕研究后,认为这个技术方案不可行,建议在原有的碱回 收装置上再增加一些设备,最多花500 万元便能彻底解决问题。比第一种方案,可 节省500 多万元。建阳市领导十分满意,称赞杨明奕为建阳人民办了一件大好事。 杨锦生眼见着这一财路又断送在杨明奕手中,打心眼里恨他。一次,在酒席上对他 的酒肉朋友吐了真言:“环保局的权都在局长手上,要把他搞掉才好办事。” 他在寻找时机和打手。 不久,杨锦生到省联运总公司商谈承包环保工程事宜,开完会下楼时碰到外甥 女婿陈雯(该公司业务员),他要杨弄点环保方面的工程给他做。杨锦生大发牢骚, 说他作不了主,权力都垄断在杨明奕手上,工程的事不好搞。陈雯听后也为他打抱 不平。可不,堂堂一个副局长,连决定一项工程的承包权也没有,这官岂不白当了 吗?杨锦生越想心里越不不衡,便对陈雯说:“帮我找几个人‘修理’那老家伙一 下。只有废了他,我这二把手才能实权在握。到时把工程给谁,还不就是我的一句 话……”杨锦生越说越来劲,拍着胸脯激将道:“就看你能不能把这事给整清楚了。” 陈雯一听心动了。可不,到时杨锦生掌了大权,自己不就等于靠了一棵摇钱树 吗?“我干,到时我们一块发财。”又说,“只要你把工程给我,我绝不会亏待你 的。”陈雯当即答应物色打手。 此后杨锦生多次催问此事。 杨锦生还从杨明奕的病历册上撕下他的相片提供给陈雯认人。 不知是害怕,还是确实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陈雯迟迟未见行动,这让杨锦生好 生不快。 陈雯看出杨锦生有些焦躁,当即找了杨锦生的外甥也是自己的妻舅王世明,把 要整治杨明奕的事告诉他。王世明曾因涉嫌诈骗于1996年10月被马尾区公安分局监 视居住审查了四个月,不久前刚释放,在家无所事事。一听此事,便答应由他找哥 儿们来整治杨明奕。陈反馈给杨锦生。杨一看有门了,便于l 哪年春节(2 月8 日、 农历正月初二)请他俩到家里吃饭,一块策划了“修理”杨明奕的计划。王世明表 示他有办法找到人。杨锦生一再交代“不要大声张了,不要事情还没做,弄得人人 都知道”。 几天后,王世明到福州市某装潢公司经理郑敬峰处喝酒,对郑说道:“今年环 保局工程很多,但是,现在有一块绊脚石,如果把这块绊脚石搬掉,今年就‘OK’ 了。”说得郑敬峰心里痒痒的。过了几天,王世明就把郑敬峰和劳改释放人员唐荣 书介绍给杨锦生。在大英华酒楼二楼,这伙臭气相投的人聚到了一块。酒醉饭饱之 后,王世明向郑、唐二人交代了“整治”杨明奕的具体做法。 2 月13日,杨锦生约王世明到旗汛口东方大酒店门口见面,带他到仙塔街竹林 境杨明奕住处附近察看地形,他用手指着XX公司的招牌说:“杨明奕就住在这里。” 并告诉他杨明奕上下班活动规律。 第二日郑敬峰向王世明索要杨明奕的相片及其它资料。王世明打电话问杨锦生, 杨锦生将杨明奕乘坐车的型号、车牌号码告诉了王世明。 推磨还靠“楞头青” 又过了几天,王世明、陈雯乘“的士”一起到郑敬峰家落实伤害杨明奕的事。 陈雯交给郑、唐二人3000元作定金,并把杨明奕的相片交给郑。王世明也将杨明奕 的住址、车牌号码告诉郑,郑记了下来。但郑敬峰经过反复考虑后认为此事风险太 大而获利小,迟迟未行动。 4 月初,王世明再找郑敬峰、唐荣书,催问何时下手。郑敬峰用托词躲开,唐 荣书表示要找曾一块劳改的朋友卢良清帮忙,并当即打电话约卢到西洪路口“西友 舞厅”楼下见面。这个卢良清,绰号“土匪清”,是个要钱不要命的“楞头青”。 无固定职业,曾因斗殴、盗窃被劳教三次达6 年之久,1986年又因犯强奸罪、流氓 罪被判10年徒刑,称得上劣迹斑斑。 卢良清当即答应,只要不杀人,干什么都可以。唐荣书便把卢良清推荐给王世 明。王世明开门见山对卢说,只要用硫酸废了杨明奕,便可得到3 万元酬金。卢良 清一听有3 万元进帐,眼睛都发直了:“只泼硫酸就可得3 万元?” “是的。” “不杀人?”卢良清想不到有这等好事。 “要是弄出人命来,你一个子儿都别想得。”王世明特别交代,“只要废了他 就行。” “干,干,不就是毁那老家伙的容貌吗?”卢良清二话没说答应下来。 王世明把情况反馈给杨锦生。当天,杨锦生又带着王世明到仙塔街宿舍门口, 把杨明奕的住处及有关情况看了个够。杨锦生要造成一个假象,让他的“修理”行 动给人看上去像是报复。因为杨明奕在整治污染工程中得罪了一些人,曾有人扬言 要报复他。 “记住,千万不要把他弄死,只要废了他,让他不能上班就达到目的了。”杨 锦生反复叮嘱王世明,只要杨明奕上不了班,环保局的工作名正言顺地由第二把手 的他来主持。他把一切都算计得好好的,就是没算计清楚事情戳穿后他将吃什么果 子。 天赐良机,几天后得知杨明奕要到厦门去参加一个会议,杨锦生便让王世明趁 这个机会在杨明奕的家门口行事。4 月11日左右,王世明到卢良清住处,将杨明奕 的相片和一张写着他的住址和奥迪车牌号码的纸条交给卢良清。卢良清粗中有细, 既想得这笔钱,又不愿亲自上第一线,便以1 万元把这事转“包‘给曾因犯抢劫罪 被判两年六个月徒刑的郑铭华,两人准备了一瓶硫酸。紧接着,卢良清带郑铭华到 仙塔街附近踩点,拿出杨明奕的相片和纸条给他看,交待了星期一(4 月14日)早 上在这里等杨明奕。 4 月14日早晨7 点多,卢良清、郑铭华到了仙塔街,因郑临阵胆怯未下手。下 午,卢给郑加了3000元,郑表示愿意继续干。第二天郑、卢又在上、下班时间三次 到仙塔街下手未得逞。晚上,卢良清对郑铭华说:“此人明天要出差了,明天上午 一定要a 这事。”4 月16日上午7 点40分左右,卢、郑又赶到仙塔街,将藏在草丛 中的硫酸全部倒人饭盒中。8 点左右,杨明奕从家里走出来,郑铭华将盛在饭盒里 的硫酸朝他泼去,演出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杨明奕受伤后,杨锦生只高兴了一天多,就被带上警车,成了囚徒。 经过紧张审理,1997年8 月,经省委、省政府批准,省纪委、省监察厅分别决 定,开除杨锦生的党籍、公职。 1997p 年8 月15日,省纪委、省委组织部就杨锦生伤害案发出通报。 1998年3 月13日,经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省高级人民法院终审判决,杨 锦生犯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郑铭华死刑,剥夺政治 权利终身。两罪犯当日被验明正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同时判处王世明、卢良 清死刑,缓期2 年执行;陈雯有期徒刑10年;唐荣书有期徒刑7 年;郑敬峰因中止 犯罪,免予刑事处分,当庭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