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遇险记 再错鄂湖鸟岛采访结束后,一连几天都无事可做,于是,不安分的心又开始了 新的躁动,总在寻找机会采访拍摄新题材的东西。 这天下午,雪白的云团在我的住地西边闪着耀眼的光亮,在半空中翻滚蒸腾, 云块不断向一起靠拢凝聚。 云层相互堆积面积越来越大,越来越浓,渐渐地,云团由白变黑,忽而又变成 了紫色。在紫色云团边上又镶上了一圈白云,当时的情景真可谓乱云飞渡,又好像 酝酿着某种不祥的预兆。 开始,我只是静静地观赏移动的云团,如同进入梦境,突然,在紫色云团与地 面相连的土丘上,腾起滚滚沙尘。沙尘由此向南一长线不断扩散。我和向导古鲁一 起跑上十几米高的丘陵展眼向西望去,只见几十只野驴已翻过一个土丘,向南继续 奔跑。我问古鲁怎么会事,古鲁说,可能有什么东西在后边追赶野驴,要不然,野 驴不会这么慌张。我看当时的场面很壮观,是拍摄照片的好机会,就迅速跳下土丘, 钻进帐篷,拿上三角架跑了出来,又叫上古鲁,我们一起向野驴刚刚跑过的方向追 去。 由于地处海拔近5000米高度,又由于赶得太急,没有多长时间,我和古鲁早已 是上气不接下气。我上了土丘,回头一看,古鲁却坐在原地,说他不想去了,现在 就准备回去。我站在上面,想了一下对古鲁说:“你回去吧,我自己走。”古鲁又 说,他就在这里等我,叫我早点回来。我看了一下天空,这时云已开始西移,于太 阳降落的时间不远了,凭着我的感觉,今天的晚霞一定会很壮丽。于是,我对古鲁 说,我拍完落日才能回来,古鲁还是坚持要同我一起回去,我顾不得和古鲁多说, 向野驴跑过的方向急赶而去。 翻过几道丘陵,终于看见了已经安静下来的野驴群。它们一边吃草,一边向前 游动着。当我土岭的一个高处支起三角架,换上长镜头,准备拍摄的时候,野驴群 却被惊动,“轰”的一下又跑散了。它们向前翻过一道土岭,继续奔跑。我一张照 片还没有来得及拍摄,岂能甘心?于是,迅速收起架子,背上相机,跟在野驴的后 面紧追不舍,早把身后的古鲁忘得一干二净。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而驴子又好像有意和我兜圈子,见我靠近, 它们转身就跑,总和我保持着一段距离。我几次举起相机,可总感到野驴在画面上 所处的位置太小,不尽人意。我开始想办法慢慢向前移动,而这时的野驴群在翻过 了最后一道屏障后,进入了开阔地,它们放慢了速度,不再向之前那样惊慌,继而 又悠闲的吃起草来,缓慢地向前移动。我小心翼翼下了丘陵,逐渐地向野驴靠去。 野驴虽然不像以前那样惊慌,但对我总是保持着警惕,我向前的速度,总没有野驴 四条腿向前移动得快,只好索性停下来,等野驴放松警惕后再想办法。 又过了一会儿,太阳从云层中露出最后一线亮光,照在野驴身上,使野驴浅色 的花纹,发白的肚皮清晰可见。我向前跑了几步抓紧机会赶紧拍摄,正在兴致勃勃 时,机里的胶卷却用完了。翻开包一看,里面再没有胶卷,这才想起大量未拍的胶 卷还在另一个包内,走时匆忙,忘记拿了。看着眼前的美景,没有了胶卷,使我万 分懊恼。更可气的还是野驴,我没有胶卷了,它却不跑了,不论我怎样向前走动, 它们如同没看见一般,只顾低头吃草。此时,黄昏的原野,空旷而寂静,美丽温柔, 四周静得出奇。我对着野驴放开嗓子大喊了一声,喊声惊动了吃草的野驴群,它们 放开四蹄,排着长队跑起来,原野上腾起黄色的雾状的沙尘,逆着霞光的沙雾,黄 亮黄亮的,野驴群淹没于沙雾之中。很快,它们一只只又从雾里钻出来,颠着小碎 步慢跑起来。 据史料记载,藏北高原是所有高原中形成最晚,也是最年轻的高原。说它年轻, 也是相对而言,距今也有几个地质纪年了。现在的藏北高原,正处在它生命的顶峰, 发出灿烂的光芒。 这时,即将落山的太阳,为浓重的紫色云团笼罩了,刹那间原野昏暗下来,夜 幕降临了。我猛然回头,身后一股巨大的变化莫测的黑云向我头顶压过来,像要把 我吞没一半。我突然感到一种恐惧,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袭来,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该回去了。 回去的方向,开始无疑是正确的,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后,我心里有些着急,心 也慌乱起来,不由得加快脚步。这时,天已彻底黑了,我只觉得头顶上的云层很重, 气压很低,心里发闷,而远处又响起了滚滚的雷声。滚雷由远而近,几滴粗大的雨 点打在脸上。空中一声炸响,紧接着是一道闪电。借助闪电,我看见一只高原狼就 在我的左前方不远处。那家伙弓着身子,在闪电的一刹那它歪着头紧闭着眼睛。这 时我心里更加恐惧,不由自主地从袋子里抽出三脚架,拉开一节固定好,那三角架 是老式尼康牌的,很结实,我一手把空袋子塞入包内,一手紧握拉开的三脚架,慌 慌张张地小跑起来。 滚雷在我身后不断炸响,闪电照亮了整个原野,渐渐地雷声停了,天上又下起 小冰雹,冰雹过后,又是大雪片。背着沉重的器材,夹杂着恐惧,我早已是大汗淋 漓,小冰雹混着雪片,和风一起钻进我的脖子又灌进了胸膛,是我发热的身体又凉 了下来。然而,最让我担心的是,走了近两个小时,还没有见到向导古鲁,不知他 是回去了,还是在原地等我?如果还在原地的话,现在无论如何也该找到他了。 寒冷和理智使我迅速冷静下来,我停下,对着我自认为是正确的方向大声喊了 起来,可喊了几声后,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回答。我心里又紧张,又恐惧,不由得想 起彭加木,他就是因为走失了方向失踪的。在无人区一旦迷失方向,简直九死一生。 就这样胡乱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来到了一座悬崖边,几次想摸索着下去,均 没有找到能下去的坡度。此时,我肯定自己是走错了方向。来的时候,附近没有悬 崖。然而恐惧并没有使我失去理智,我知道,一旦方向有错,再往前行走,只会离 住地更远。我再次放下沉重的相机背包,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稍微休息一会 儿后,就又站起来,向着四周不同的方向大声叫喊,小冰雹密密麻麻的抽打在我的 脸上异常疼痛。就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两声野狼呼唤同类的嚎叫,算是 回应了我的喊声。听到狼嚎,才知道那狼一直在身后紧跟着我,想到这里,我头发 根都竖了起来,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毛骨悚然。我一边喊着,一边思索着对 付狼的办法,把三角架紧紧地握在手中。我想,如果只有一只狼我还是有信心的, 那时,我的身体状况很好,多年系统的专业训练,是我的体格异常健壮。25岁,意 味着人生的辉煌时代。 我站在原地,手握拉长的三角架,随时准备迎击狼的进攻。这时,风更大了, 大风卷着雪片覆盖了我的全身,我顾不得许多,把思维全部集中到怎样对付狼,此 时,有关狼的一些事情也在我脑子里闪了出来…… 很久以前,在于陕西周至和眉县交界闹土匪,很多人不敢在家住,被迫进了山。 有一村民,放心不下家里的东西,在一个阴雨的清晨,打着一把油布雨伞,顺着泥 泞的山路,悄悄地下了山,半路上,被一只狼跟上了。开始的时候,村民并没有发 觉,下了山后,雨停了,他收伞时一回头,突然发现身后有一只狼在跟着,可把他 吓了一大跳。那村民一边加快了步子,一边思谋着怎样对付跟踪的狼,那狼在后边 紧追不舍,和村民的距离越来越近。后来,连狼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楚了。就在狼 准备扑向村民的时候,那村民急中生智,猛一回头,一把油布伞对着狼突然哗啦一 声撑开,就听那狼嗷地嚎叫一声,转身就跑,地上还留下了一摊稀粪……想到此, 我突然想到我包里的尼康高性能闪光灯,灯里的电池是几天前才充过电的,电量很 足。于是,我取出灯,把它调到连续闪动位置,对着四周连闪了几下,周围被闪光 灯的强光照得一清二楚。果然,那只灰色瘦高的老狼就蹲在我旁边。它硕大的头上, 闪动的两眼如同两盏绿色的灯泡,放射出凶残而贪婪的目光。直射着我。我被吓得 浑身一阵痉挛,慌乱之中,把闪光灯对准狼的位置,不停的闪动,一边嘴里拼命大 声喊叫,这样持续了好几分钟,我才稍微镇静下来,借着闪光灯的亮光,再向狼蹲 立的方位查看,那狼已无影无踪了。 这时,我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两声枪响,我猜想,一定是向导古鲁开的枪, 来时,他背着叉子枪,这么长时间找不到我,古鲁一定非常着急。 听到枪声,我马上有了精神,背起摄影包,用闪光灯开路,匆忙地向响枪的方 向走去。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那方向又响了两枪。枪声过后,我又隐隐约约约听到 喊声,站住细听时,声音又消失了。我继续向前赶去,一会儿,喊声又远远地传过 来。没错,那是古鲁嘶哑的叫声。我放下背包,对着喊声的方向拼命地喊起来。原 来,慌乱之中,我走偏了方向,本应一直向东北方向走才对,我却直向东工作了。 及时调整了方向,向北,翻过来几道小岭,我终于和古鲁见面了。内心深处,对古 鲁的搭救之恩,充满感谢。 我和古鲁回到住地的时候,天已灰蒙蒙亮了,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鸟岛上 的鸟儿,失去了往日的喧闹。我放下行李,一头钻进帐篷,好似得了一场大病,只 觉得浑身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遇险的代价,使我整整躺了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