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小学 巍巍的雪山脚下,金色草坪线上,有一排泥黄色的平房,孤零零地坐落在原野 上,这便是中国至今为止海拔最高至为偏远的一座小学校,即双湖小学,我们又称 它高原小学。 在小学校的旁边,有一条小河,河水来自附近山顶融化的积雪,在双湖的日子 里,我们每天的生活用水,均取自这条无名的小河,虽然这里的河水很清净,但水 质却很硬,即使是烧开后饮用,也经常闹肚子。而我们每隔两天,准时去河里拉上 一次水。有时为了水的洁净,我们总是把汽车开到河的上游取水,这样一来,往返 都要路过这所小学校,每次我们远远就能听到小学校里洪亮的读书声。藏族小家伙 们在读书时使劲地喊叫。 一次,我们装好水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学生们下课,一群活泼的小家伙从教 室里面跑了出来,在门前站了一大排,远远地看着我们的汽车经过。这时,我叫汽 车停下,并从车上跳了下来。因为,我想进一步了解这所小学的情况。在我们初到 双湖,办事处的干部向我们介绍情况时,曾引以为豪地多次向我们提起过这所学校, 为建这所小学,他们花了不少精力,近两年,他们又多次动员牧民送子女来这里上 学,让孩子们接受教育。我兴致勃勃地来到了这里,一群愣头愣脑的小家伙迅速将 我围了起来,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我,我仔细看过以后,发现他们的衣服大都不太合 体,身上的袍子比身体大出了许多。这时,一名青年教师,后来知道他也是校长, 很友好地来到我跟前,与前呼后拥的小学生们一起陪我参观了他们的学校。 小学里共由两个大班,两间教室,一、二、三年级同在一个教室上课,学的是 不同内容,老师要分年级而教,四、五年级分在一起,几一个年级加起来也不过几 十名学生,三名青年教师均由藏族同胞担任。其中一人还身兼校长。 小学生们的谭目也很简单,只有语文、算术、体育等几门课程,以藏语为主, 汉语次之。学生们在这里读完小学后,一般就不再读书了,要回到家里放牧,或干 零活。有个别家庭条件好的,孩子又特别想读书的,再到千里之外的那曲镇读初中 和高中。 我亲自观摩了一堂他们的算术课,小家伙们学习倒是很卖劲儿,可是看上去他 们对课本上的内容反应不是很快,也许这种看法不够准确。 下课以后,我问身旁的校长,为什么不在这里办一个初中班呢?他告诉我,现 在这个程度就很不易了,有些牧民不愿意他们的孩子来读书,认为上学没有多大用, 早晚还不是放牧。在办事处多次开会动员下,他们才把孩子送到这里来学习。这样 才使他们的子女有了知识,而不再像他们的祖先那样,靠丢羊粪蛋,给羊涂颜色分 辨羊的数量。经他一说,这才想起在藏北的许多地方都曾看羊群被涂得花花绿绿, 原来这是不识数,在用颜色记羊的数量。 这里的孩子大部分是由乡下各区送来的,最远的地方离学校有好几百公里,从 家里到学校有事时要行走一个星期才能到达。由于离家很远,送到这里的孩子小小 的年纪就开始了独立生活。极少数幸运的孩子在父母来双湖开会或办事才能随便看 看他们。到放假时,父母会把他们接回去,他们使食用的东西,是从各自的家里带 来的,食品很单调,风干的牛羊肉、炒面、酥油和粗茶是他们生活的必需品,有时 小学生们也一起自己动手做饭,高兴时还互相交换食品,虽然这里的居住条件很差, 但他们生活在集体之中,仍感到很快乐。 在双湖居住的学生,放学以后可以直接回到自己的家里,这时剩下的十几个年 龄不同的学生,共同睡在一个大炕上,他们之间没有男女之嫌。 走出宿舍,看到一个小女孩的父亲准备接她回去,而从小女孩的表情上看,她 对此事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她父亲走过去和校长只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就到宿舍 把孩子的行李拿出来,放在牛背上,然后用绳子捆起来。我走向校长,有些疑惑地 问他,现在还没有到放假的时候,小学生怎么回去了?校长面带难色地告诉我,那 小女孩上三年级,上月她的阿妈刚刚去世,家里留下了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无人照 管,因此她不能再上学了,要回去照看小弟弟,同时还要承担部分阿妈的责任,照 顾阿爸。听到这里,我的心里很难过,小女孩的不幸遭遇,唤起了我的同情之心。 藏北牧民在追求文明的时候,他们更注重的是现实生活,看着父亲系紧的绳头, 又望着身边朝夕相处的小伙伴儿,女孩的表情显得那么的无奈。心灵的钥匙曾打开 了知识的大门,可现在上帝又要把它锁上,这时,女孩的父亲用一双粗黑的大手, 高高地把她举上了牛背,缓缓启程,两头牦牛,一头驮着帐篷,一头驮着女孩,女 孩的父亲走在中间,他们向北方,一个更加遥远的地方走去。那将是一段苦难而漫 长的路程。 天是铅灰色的,阴沉而浓重,大地更显苍茫,两头牦牛已经走出了很远,而牛 背上的小女孩仍依依不舍地回过头来,向身后的小学校遥望,这里曾给她带来过过 童年短暂的欢乐和新知,可如今这里的一切都只能成为她一生中的美好回忆。 望着苍茫大地上父女俩远去的背影,我心里一片茫然,突然感到,这个世界并 不都是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