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春妮的命运 屋里屋外都很肃静,只有火炉中燃烧的煤炭,不时地发出爆裂的声响。葛东生 在默默地注视着春妮,脸上挂着温存的微笑,然而在他那微笑的后边却有一种对春 妮的负疚感。 “春妮,我对不住你。”葛东生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有力地搏动,催促他向春妮 袒露胸怀,讲明过去的一切。“那天,我实在走得太急了。上命不由人哪!上边叫 我们杨柳青转运站马上撤走,火车下午四点钟开。两点多钟,我在火车站忙完了, 就跑回蛤蟆坑找你,想跟你见一面。可是你不在家,你嫂子说你和大垛下地干活去 了,说是就在南大地里。我到了南大地,没有找见,完后就东扎一头,西扎一头, 喊破了嗓子,也不见个人影。时间不等人,我赶紧跑回火车站,踏上火车不大一会 儿,车就开动了。” 春妮全副身心地在倾听,听完之后,就悠长地叹息一声,神情黯然地说,“那 天我没去南大地干活,在苇塘里割苇子。” 原来,是春妮的嫂嫂在这里做了个扣儿。她看不惯春妮与葛排长的亲昵劲儿, 就故意撒了个谎,等春妮回来,她才告知葛排长已经去了火车站,就要走了。这时, 春妮不容多想,一颗急剧跳动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她顾不得向哥哥和嫂嫂打招呼, 飞快地向火车站跑去。 “呜———”远方传来火车的汽笛声。那汽笛声好像在催命似的,使得春妮的 脚步越发加快,以致于最后竟变成了疯跑,有几次还踉跄地险些摔倒。到了火车站, 春妮傻眼了,不见火车,也没有个人影,只有那翻飞的乌鸦,在昏暗的空中留下凄 厉的叫声,春妮的心彻底凉了。回到家里,春妮摸着黑直接进了厢房。她在灯台上 摸到了火柴,划着,点亮了煤油灯。葛排长的东西确确实实一件也没有了,极度悲 伤的春妮,很想大哭一场,但她不敢哭。她忽然发现炕梢有个发亮的东西,再一细 看,是一把口琴,这是葛排长留下的一把口琴。春妮把它拿在手里,坐到炕沿上, 不禁怆然泪下…… 从此以后,春妮一直是郁郁寡欢,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使她打起精神。她日渐消 瘦,两眼都眍陷进去了。然而,她的小腹却莫名其妙地鼓了起来,若是从侧面看去, 就愈加显得突出。一天晚上,嫂嫂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包草药,倒进药罐子里熬了 起来,以不可通融的语气对春妮说:“你赶紧把孩子打了吧。大姑娘怀了孕,这算 是哪一桩?春妮没有犹豫,端起那一碗黑汤苦药,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就喝了下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孩子没有打下来。过了几个月,孩子生了下来,春妮给孩子取 了个名字:梦生。后来就发生了”清明惨案“,哥哥嫂子一家只剩下一个大垛,春 妮便与大垛相依为命,共同拉扯着孩子梦生长到了3 岁那年,住在村东头的一个杀 猪的,名叫郑老三,三番五次地托人向春妮提媒。他声言明媒正娶,也愿意收纳春 妮的那个孩子,保证会像对待亲生儿子那样对待梦生。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大垛也 曾苦口婆心地动员春妮,要她应诺下来,可春妮始终也未吐口。春妮一直抱着一个 幻想,总以为有朝一日,葛东生会回来把她接走的。可是,那个郑老三却锲而不舍, 不是送来一块猪肉,便是送来一嘟噜猪下水,或是一个猪头。而且从来也不多说什 么,放下东西就走,显着很本分的样子。 大垛是个忠厚老实人,郑老三的殷勤使他大为感动,便劝妹妹别犹豫了,葛排 长是回不来了,郑老三虽是个屠夫,人却忠厚,嫁给他也有个着落。春妮拗不过, 又过了半年,终于嫁了过去。但结婚并没有成为春妮生命中最灿烂的一幕,相反, 倒坠入到痛苦的深渊之中。 郑老三粗暴、野蛮,就跟叫驴一样,他随时都可能性欲大发,肆无忌惮地、不 分时间地任意蹂躏春妮,而且仿佛永远也没有得到满足。春妮不依,他就对春妮拳 脚相加,春妮的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在梦生长到11岁的时候———也就是日 本投降的前一年,春妮又回到了哥哥家。正赶上日本在天津的东棉洋行招工,春妮 就到了棉纺厂做了挡车工,以后也将梦生带进工厂做了童工。在工厂里,春妮认识 了一个钳工刘福,两个人建立了感情,不久即成婚立户。刘福待春妮不薄,却与梦 生难以相处,导致梦生离家出走,至今渺无音信。后来,刘福因参加工运被捕,惨 遭杀害,春妮便给人家当了佣人,成为地下交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