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在地下指挥所里 解放军总攻开始后不久,国民党天津警备司令陈长捷的指挥所,就由办公楼的 二层搬进了对过的地下室。 这个地下室的上边,是日本侵略中国时修筑的一个“靖国神社”,一个似庙非 庙、似亭非亭的怪东西,它的前边矗立着一个“井”字形大门。 该“神社”是日本人为了纪念日军侵华时期战死的将士而立,每年都有这么一 天要焚香悼念,超度亡魂。可是,你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国民党地方政府却将“靖 国神社”,原封不动地改成了所谓的“忠烈祠”,以纪念阵亡的国民党军的英灵。 这就是说,日本侵略军和国民党军在地下阴府中和平共处了。多么愚蠢!多大的笑 话!多大的讽刺! 陈长捷搬到了“祠”的底下,抓耳挠腮地不得劲儿,仿佛自己已经是跟死鬼混 到一块儿了。这似乎是一种不祥的预兆,他打心眼里别扭。可不是嘛,这里即使不 是阴曹地府,事实上也是进入了地下,也就等于走入了绝境。 此刻,天津东、西、南、北城防的一线或二线,均在激战,解放军的远射程大 炮已向纵深伸延,轰击市区的核心工事,隆隆炮声近在耳边。 在地下室里,坐在椅子上的陈长捷,枯木一般,胳膊肘支在桌子上,两手托住 前额,闭上了眼睛,沉入到黑暗之中。脚下的水泥地,好像被炮弹的爆炸声震裂, 整个宇宙都像是颠倒了。陈长捷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黑暗吞噬,他更承受不了的是 那些令人心惊肉跳的告急: “西营门的二线防御阵地被共军突破!”“西边的自来水公司被共军占领!” “东边民权门主阵地失守!”“津南在激战中,共军攻势凶猛,我防守部队无力支 撑!” “听着!”陈长捷突然在椅子上蹿了一下,“给我呼叫北平!” 参谋曹国林急忙去了电讯室,不一会儿就返回来报告说北平已经要通。 陈长捷匆匆地去了电讯室,无线电话兵马上让了坐位。 “总司令!”陈长捷一手捂着耳机,一手拿着送话器,“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北平傅作义的声音,强硬的口气:“你一定要顶住!一定要顶住!听见了吗?” “总司令,现在不是顶住的问题。我四面城防,都已经被敌人突破了。” “要设法调兵,恢复被突破地区。” “我无兵可调啊!” “你要坚持,坚持!” “我难以再坚持,总司令!” “你一定要坚持!”北平傅作义的声音有些激动,“听我说,你只要坚持三天, 我就有办法。” “什么?三天……” “对了,三天。你只要坚持三天,我就有办法。” 陈长捷沉默,脑子里在急剧地推测傅作义的“有办法”是一种什么样的办法? 什么样的含意?何以非要坚持三天不可? “我不可能坚持三天。”陈长捷的嗓音有些嘶哑,急切地说,“总司令,共军 的兵力多于我两三倍,炮火又是那么猛烈,他们会一鼓作气打下去的,是不会等三 天的。总司令,说真话,国军普遍有厌战情绪,作战不力。我绝对坚持不了三天。 再说,东边和西边的共军已经打进市区了。他们不按正规打法,老鼠一样的乱钻, 把我军整个部署全搞乱了……” 总司令还是那句话:“你只要坚持三天,这边谈判就有办法。” 陈长捷慢慢放下送话器,沉思地呆了好半天。他醒悟似的抬手拍了拍前额,粗 重地喘了口长气。现在他才彻底明白过来,傅作义一再要他坚持三天,是为了争得 时间在谈判桌上与共产党讨价还价。他随即又意识到傅作义是在拿天津作赌注。天 津的仗已经打到这个程度,即使北平和谈成功,与共军讲和,也不会有天津的份儿 了。和与不和,怎样的和,跟他陈长捷毫不相干了。 陈长捷起身时,脚在凳子腿上绊了一下,他发狠地一脚将凳子踢翻。他也跟杜 建时一样,一种因为上当受骗而激起的怒火,烧得他脑袋发涨脸发紫。 “通知林军长、刘军长马上到这儿来。”陈长捷一边走出电讯室,一边对跟随 在他身后的参谋曹国林说,“叫他们到这儿来开会,还有杜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