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我寂寞的心有谁能够体会 我们没有开具合法的结婚登记证明,范蠡的父亲易如反掌地替我们走了后门。 一个电话,司机就带我们一个上午之内把所有手续处理完毕。当司机将两张鲜红而 喜庆的结婚证书交到我们两人手上的时候,我们同声说“谢谢”。那是由衷的欣悦。 不想司机尤意之间冒出这样一句话:“别到时候怪我就行。” 中国人是乌鸦嘴,不仅仅是“说曹操曹操到”,而且常常会不幸言中一些悲剧。 接下来的情节是富有戏剧性的。假期过后,我们依依不舍地惜别,各自回到自 己的学校,心中都在彼此牵挂着对方。尤其是范蠡,他总是放心不下我,每次写信 都是千叮咛、万嘱咐。我在他心目中真是一个娇宝宝。 宝宝:真舍不得离开你,假期那么短,弄得我现在还恍恍惚惚心神不宁的。心 里总是放不下你,总是担心你,怕你生病,怕你不舒服。我不在你身边,你可一定 要保重啊。现在是一家人了,你做老婆的,保重自己,少让我担点心,是义务啊, 有点责任感好吗?有空多锻炼一下,春天干燥,注意多喝水,别着凉感冒。 你不知道我现在心里的负担有多重。怕自己做得不好,让你将来受委屈,更怕 让你失望。因为大爱你,我无法承受你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如意。我现在整天想的就 是如何积极努力。其实。我本意里是很怕结婚的,因为一旦结婚,责任就来了,而 我的责任心又很强,更因为无比地爱你,不能看见你忧伤,雄心、责任、幸福、满 足交织在一起,是一种沉甸甸的充实。我们之问,不需要海枯石烂的誓言,对你的 爱,我会用我一生来证明。 这学期加把劲,发发文章,争取早日修完课程早点带齐资料来NE城写论文,万 一有什么事,我也好照顾你。不过也别搞得太紧张,想到你伏案的样子,我又于心 不忍。你一定要注意定时活动休息,舒展一下身子,仰仰脖子,挺挺背,千万别驼 了,那该多难看呀。我希望我的宝宝永远健康,永远美丽,永远高雅。 饭要吃好,在这方面千万别吝惜。多吃蔬菜、水果,千万别凑合。你的健康是 家庭幸福的重要支柱,比如说一个活泼可爱的BABY(英语:宝宝)。 还有,你的头发别等痒了再洗,坚持一周洗两次。洗的时候别挠,否则伤了头 皮很难恢复。平时痒了也不能挠,用手指(千万别用指甲)轻轻按摩,这样能促进 新陈代谢、营养头发。 先写到这里,以后再说“家里话”。 祝平安、健康、美丽、进步、做个好老婆!(注意顺序!) 范蠡1997.3.l PS :看看邮票贴得像不像一家子? 读完范蠡信中的提示,我才去看那邮票。范蠡,真有你的,你怎么什么都想得 出来?那时的普通邮资还是五毛,范蠡贴的是普通的中国民居邮票,两张两毛钱的 灰绿色的“上海民居”中间夹着一张一毛的黄色的“云南民居”。黄色代表黄口小 儿,两边的灰绿色是两个大人。范蠡贴上去的是“我们一家三口”。宝宝:你最近 怎么了?那个小瘤是怎么发现的?去看医生没有?我不是早就叮嘱你要注意吗?有 病千万别挨,一定要及时诊治,千万别讳疾忌医。你是我的宝贝,千万别出差错。 要不然,我会承受不了的。天塌下来我都不怕,唯一担心的就是你的健康。去医院 检查一下吧,就算为了我。千万别耽搁了,否则我会心疼一辈子的,好吗?真是急 死我了。 明明,你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我真的非常在乎你。我曾试图写信表达 这份感情,但总是写到一半,便觉得言语匮乏、词句生涩,远远不足表达我内心的 万一,远远不能表达我心中的浓郁与炽热。所以有好几封写了一半的信都没有发给 你。也许是我太笨?我最近总是在总结自己,最后觉得好像得出了结论:我们之间, 不需要华丽的语言,平平淡淡更能表达我们的真意。你说对吗? 或许你在我心里是一种梦想。做梦的感觉人人都有,但梦想不见得人人都能明 白。你又是我心中的一份希冀,时时伴在身边、浮于脑际。其实,我一个彻底的理 想主义者,憧憬未来、渴求完美。我也总是将你与美好、希望联系在一起。这种梦 想也在不时地折磨着我,甚至让我觉得了然一身是多么了无牵挂与自由。因为有你, 我必须要负担责任,不遗余力、不懈前行,但还是惟恐不能带给你幸福,惟恐让你 失望。可能真爱一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吧。总是希望与畏惧并存。为什么我没 有早生十年,让我直接以成功者的身份揽你入怀,岂不了无所憾? 正因为如此,你的每一个进步都能让我由衷地喜悦,因为在我,这是对梦想的 一种证实。你的成功会带给我动力。所以,你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否则就是对我 最大、最深的伤害。我是非常认真的,千万别在这方面惹我。 好了,不多说了。注意身体,及时就医。 祝健康、平安、顺利、进步、美丽! 爱你的范蠡1997.3.18 战争中的人最盼望的是和平,两地分居的恋人最渴望的 是团聚。我们翘首期待每一个假期。寒假刚过,便开始五一的倒计时。明明:还好 吗?最近NE春寒料峭,不知N 城是否如此?一定注意预防感冒。你既然已经是我的 人了,就一定要为我负责,保护好自己呀。 最近NE城的新鲜事可多了,只是我平常不出门,又粗心,所以大都错过了。前 一段日偏食,我在屋里坐了一个上午,后来才知道别人都在举着黑底片看太阳。据 说是百年一遇呢。彗星最近也很清晰,我也误过了。据说这次更加难得,三千年一 次。也有人说,这兆示着今年年景不好,多灾多难,所以不看也罢。 另外,告诉你一件令人惶惶不安的事。听说最近NE要发生大地震,不少小学生 都训练钻桌子,以便避祸。时间有说是五一前后,有说是清明左右(今天就是清明)。 总之,都是些令人恐慌的消息。你五一来,一定早做安排,提前通知我去接你。我 很担心…… 范蠡的信似乎是一个谶语。读这封信的时候,我感到刺骨的寒意,总觉得有什 么灾难正在向我们袭来,一种真正的大祸临头的预感。我不仅仅担心正身处险情中 的范蠡,还有一种不明原委而又排解不掉的焦躁与不安。我的第六感觉一向敏锐, 我相信不会失误,但我搞不清楚那祸根到底是什么…… 我四月二十八号去NE城。范蠡接了我回来的时候,他在前面开了门,立即俯身 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我随便瞄一眼,是一封信。范蠡神色有些紧张,手里也有些 慌乱,可能想赶快把信藏起来。我一眼便看出其中肯定有鬼。 “谁的信?”我问。 “一个笔友。” “什么笔友!” “你别多心,就是个普通朋友。” “让我看看。” “好宝宝,你刚到,一路上很辛苦,赶快好好休息一下吧。看到你风尘仆仆的 样子,我都很心疼呢。” “让我看看。男的女的?” “男的,当然是男的。” “我看看。” “宝宝别闹。我去给你打洗脸水,你洗完后好好休息。” “我要看信。”我喊。 “让你看。”范蠡笑眯眯地扬着那封信在我眼前慢慢地晃了一圈,我伸手去抢, 却被他迅速夺下。但我粗略看到信封右下角的署名是思奇。 “给我。”我命令般地说。 “等你睡醒了就给你看。”说着他迅速拿起脸盆去了洗手间。 范蠡以前在信中提到的那份兼职现在已经进入状态。那是一份机关干部经济管 理培训的授课工作。他经常去NE市委机关讲授《经济学原理》,会不会因此而认识 了某个女孩? 第二天,范蠡要赶去市委讲课,从早到晚,整整一天。我一个人在他的宿舍, 便开始了全方位的“火力侦察”。第一目标当然是范蠡的抽屉,范蠡临走时把全部 钥匙留给了我,还再三嘱咐我千万不要把钥匙锁在屋里。我轻而易举地找到合适的 钥匙,打开了那只上锁的抽屉。抽屉里全是我的信,信封是空的,每个信封上面, 范蠡都亲手写了收信日期,并按此顺序整齐地摞成一堆。而我的信则正如范蠡所言, 已被他小心翼翼地装订在一起。范蠡抽屉里的物品,跟他本人一样整齐有序,我又 仔细查找一遍,没有可疑对象。 另一只没上锁的抽屉里是厚厚的一沓空白信封,还有几封已经整齐地贴好邮票, 并写好了我的地址。 可能范蠡做梦也没想到我会去翻他桌子上那堆废纸。我和范蠡都有个习惯,喜 欢随手乱画。读书或听广播时遇到重要的字句会无意记下来,我甚至打电话时也会 在老头电话机旁的纸上随手写我正说着的话的“核心词”。跟范蠡不同的是,我画 过的废纸会随后丢到垃圾里,但可能范蠡本来就比我整齐,也可能他学经济的,做 什么都讲求规模效益,所以他的废纸也是颇具规模地整齐地堆放在桌子上。别人说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但我却认为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可能隐藏着最大的秘密。我 翻开那堆废纸,一页页搜寻,追查那个“思奇”的线索。找到了,我找到了,我太 佩服自己的敏感与敏锐。狐狸再狡猾,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如果范蠡是狐狸,自 信我就是那猎人。那堆纸一共有三四十页,快到最后的时候,一页纸上写的几个字 引起我的高度注意。其实确切地说,上面只有几个词组:调频747 兆赫,相逢在子 夜,NE城师范大学157 ‘,司棋。我在琢磨这些字的含义以及它们之间的联系。 “司琪”发音正同“思奇”,肯定跟给范蠡写信的那个思奇不无关系。“NE城师范 大学157 ”’大概就是这个思奇的通信地址。“调频747 兆赫”,不懂什么意思, 但肯定不是“波音747 ”。嗅,我记起来了,大概是收音机的某个频率,“相逢在 子夜”一定是当地的午夜广播节目之一,而且一定是交友热线之类,所以还给出了 联系方式,比如地址。电话。 “司琪”听起来美好而浪漫,可以想像出叫这个名字的女孩也一定温婉而可人。 主持人可能没有明确说明这具体是哪两个字,如果她(或者他)明确地说是思想的 思,奇怪的奇,可能范蠡就不至于误会。这是汉语里同音字不可避免的缺点。字母 语言里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科技越来越发展,汉字中的问题也会越来越明显。 新文化运动时期有人提出要废除汉语,看来这种设想也并非一无是处。所以当主持 人说出“思奇”二字,多情浪漫而又寂寞难耐的范蠡自然把它幻想成“司琪”—— 幻想成一个美丽动人的少女。 如果真是“司琪”二字,就连我也会在头脑中想像一个气质绝佳的女孩。但这 “思奇”二字,是男是女恐怕就难说了。而且,叫这个名字的女孩,可能楚楚清丽, 可能是个假小子,也可能根本就“平平无奇”,所以才要“思”奇。 我可以想像出范蠡的孤独与无奈,可以想像得出他一个人独自在午夜里听歌, 也可以想像得出这颗寂寞的心需要安慰。 但是,我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寂寞。在我眼里,他应该很充实,他有那么高的理 想、那么大的抱负,又那么务实能干。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寂寞。这样的人即便一个 人独处也应该不会感到孤独。因为我自己就不寂寞,因为我也非常上进,不停地追 求更高的目标,而且,因为我心里有范蠡,因为我心灵所有的空间都被爱与理想充 斥着,虽然我也是一个人,但我不孤独,所以不需要排解,也不需要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