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奇袭范蠡 我真的不想失去范蠡,但我不知道他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和那个 思奇?范蠡绝对是暗中继续和思奇来往的。思奇充其量不过是一个高考落榜的自考 生,她有什么资格跟我比?难道是年龄的优势?而我自己也不老呀!就算思奇是丛 嫩草,范蠡也犯不上自甘堕落为老马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范蠡,你是发的哪门 子晕啊!会不会是他真的在市委机关认识了什么高于的千金? 我不知道。 但是我一定要搞清楚。 范蠡,你甭想往我阿明眼里揉沙子。我阿明是何等人物,会吃你这一套?! 也许是范蠡一时糊涂。我想像不出那个一直疼我、爱我、怜我、自己省吃俭用 把节余下来的钱全部花在我身上的“小狸狸哥哥”会突然改变。 不,我不要失去他,我要挽救我们的感情。我连夜给他写信:范蠡:你现在心 情好点了吗?我极为难过,茶饭不思,四肢乏力,面呈蜡色,我不知将会发生什么。 范蠡,看到别人小两口儿互相体贴、恩爱,我心里真是羡慕得近于嫉妒。为什 么我们就做不到呢?我们两个都是比较出色的,如果互相扶持,肯定会有一个辉煌 的将来。为什么人们常把家比做港湾呢?就是因为家能给疲惫的心灵以慰藉,这种 慰藉来自双方的互相理解与支持,而这又是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的。我们越来 越觉得人心叵测,我们整天与外人打交道,已经够累了,就想有个地方休整一下心 灵,这个地方就是家呀。如果在外面与外人周旋,在家里与爱人互相猜忌,这只能 造成互相之间的伤害,而这种伤害是最刺痛人心的,因为它来自你对此最抱有幻想 的地方。 范蠡,我最受不了你对我撒谎。如果我是个爆竹,你的谎话就是火焰。火焰落 到爆竹上,会有怎样的后果呢?我怎么能够忍受我托以终身的人对我的欺骗呢?范 蠡,你想想看,我对你的不信任是空穴来风吗?不是你自己一手导致的吗?对你, 我总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范蠡,你那么聪明,学有余力的时候,为什么不做 点有意义的事情呢?学好外语准备出国、同重要的人搞好关系为以后的工作与生活 创造条件,或者想办法挣点钱,不都是很好的选择吗?你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寂寞需 要排解——需要不惜你自己光明的前程做代价来排解呢?看录像放松一下我不反对, 但你千万别在感情上不择对象地滥施,否则,就是跟自己过不去。这不仅仅是对于 我们两人的感情,更重要的是对你自己的将来(你不是一直想从政吗)都没有好处。 我对你的期望值很高,我也知道你有能力达到我所期望的高度,你可千万别‘让我 失望啊!否则,我们有何脸面见江东父老啊。 范蠡,你不该接二连三地对我撒谎,我们的感情是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的, 如果失去了信任,只能是互相伤害,那将是非常可怕的,也是你我都不想也不愿看 到的,对吧?不知你怎么想,反正自从我们“领证”以后,我就打算在你这一棵树 上吊死了。也许我过于忠实,让你没有了一丝一毫的不安,所以你才对我无所顾忌, 是吗?当然,我自己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性子太急。但是为了你,为了我们两 个共同的将来,我会修正自己的激进与暴躁。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想好好地跟你在 一起。 范蠡,我真的很在意你。所以,我容不了你身上的沙子,我要把你的沙子打制 成我的珠巩。 范蠡,让我们互相珍惜、共度此生。好吗? 我真的非常爱你! 祝安好! 深爱你的明1997.6.14 自从范蠡去了NE,这是我给他写的第一封,也几乎是唯 一的一封长信。真的是用心良苦。写完信,我一夜无眠。不,不行,我要过去看看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太不放心范蠡了。他太聪明。这是他最大的优点,但他如果在 最关键的地方把持不住自己——比如说现在的男女问题,那他的聪明劲儿就会用反, 就会聪明反被聪明误。不,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堕落,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我们 四年的感情就这样毁于一旦。我要去NE. 我一定要去NE! 我要挽救范蠡! 我要挽救我们的感情! 我也要挽救自己的未来! 我一定要去NE!我不能等,一刻也不能等,我要立即见到范蠡! 我们马上要进行期末考试。英语要考口语和笔试。我的英语成绩一直是班上的 第一,即使不用复习,第一名也一定非我莫属。两次考试时间分别定在下两周。不, 我不能等到考试结束,那样我会心焦的。我了解自己。我在信中向范蠡保证改掉性 急的毛病,但不能从现在开始。 我跟英语老师请假,说有急事需要回家,告诉她以后补考,英语老师同意。我 跟导师请假,并告诉了他我的心事。我太需要一个值得自己信任的朋友或长者帮我 一起分析形势了——虽然他们的建议我不见得听从。导师说我太多心,不能凭这两 次误了电话就证明范蠡有什么外遇。 “如果不是因为女孩子,如果有别的正当的理由,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为 什么要抬出他导师来打掩护呢?我认定是因为某个女孩。” “你不能等考试以后?” “好像不能。” “如果留下来准备考试会更难过,那你就走吧。” 十五号下午,我踏上了去NE的列车。为了省钱,我买的硬座,从N 城到NE要坐 整整24小时。我24小时没合眼,脑子里满是范蠡那里会出现的情况。我就是要突袭 范蠡,抓他个“现形”。我想像着自己直奔范蠡的宿舍,或许他宿舍没有上锁,我 在外面敲门,敲好半天,里面都没有动静,但我却能断定里面肯定有人。没有人答 应,但我还是固执地敲,直敲到范蠡用极不耐烦而又带点惊恐的声音问。“谁啊?” 我还是不吭声,继续固执地敲,终于敲到范蠡无奈地起来开门,我一步闯进去。发 现宿舍里果真有个女孩。第二个镜头是,宿舍的门锁着,我有他的钥匙,我先把自 己的东西放到他宿舍,然后出来锁上门,在楼梯一角等,然后看见范蠡和一个女孩 子一起从外面回来…… 我想着,判断范蠡是否真有别的女孩子的最准确的标准就是他床头挂的我们两 人以前在Uni.校园里的合照。就是范蠡信中说的看着它就不由自主地放下笔想拍我 的脑袋、吻我的额头的照片。我想我一进门,第一眼就看墙上的照片,如果还在, 那就表明我真的是误会了范蠡,那我此行NE将给他一个惊喜;如果照片已经被摘掉, 那就证明我的判断准确无误。而这后者的可能性分明更大。 出了火车站,几次转车,到范蠡宿舍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范蠡宿舍的门 虚掩着。我敲门,范蠡出来开门,一脸的诧异,他显然一下子就意识到了——来者 不善。他一句话都没说,更被有帮我提手里的行李。我跟他进屋,屋里坐着他的师 兄。我的目光直接在墙上寻找,床头果然没有了我们的合照。我注意到范蠡的眼睛 在追随着我的视线,这是他隐情的第一次曝光。我用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的 目光肯定刀子般锐利。范蠡这次没有躲避,他迎接我的目光里是厌恶与气愤。现在 的我当然是百分之百地不受欢迎。 我坐在他床上。三个人奇怪地坐了一会儿,谁都不说话。他师兄感觉气氛不对, 立即起身告辞。 范蠡出去送师兄,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拉开了他的抽屉。我写给他的信已经无影 无踪。抽屉里还有两封信,不用说,成了我的战利品。 秋力妹君鉴:想说的话太多,但能表达出来的又太少。 一直在不停地说服自己,头一回知道人生中也需要麻痹自己的冲动和感受。猛 然发现自己所喜欢的歌都太伤感,所以这两天一直不敢打开收音机或录音机。或许 我真该把它们扔了,让自己重新开始。正如自己以前能经得住事业上的各种坎坷和 打击一样,能够面对,因为现在只有事业才是唯一可望、可求的东西。 本想说我有能力也有智谋抵御世俗的压力,但碰到你冷漠、伤感的眼神,我无 法开口。赌局输赢都太残酷,我不忍心让你这个小兔子进局。且记一笔债,用一生 来赌。 你是个坚强、聪明的女孩儿,但心理脆弱、有破坏力、有大勇而缺大谋。所以, 作为兄长,我不能不劝你慎重处理感情上的事,千万别再伤害自己或别人。也许出 门在外的人需要有个依靠,但别再迷失自已。“瘦子”(请允许我这么隐讳地称呼) 昨晚与我说话时,表露出他将来要离开NE,并且不会喜欢NE的GllllS(英语:女孩 子)。而且,我觉得他明显不适合你。君须从长计议。当然,定夺在你,这也许是 我自己错误的理解。 但愿如你称我为哥一样,把我当一个亲人看待。无需躲藏,我一向自负的意志 力并不是虚有的。Believeme ,If you haVe tasted a boken-hearted emotion , you ill knowthat the fiendship is he Only eng lhat left to be wolth oher -ishing(范蠡蹩脚的英语:相信我,如果你曾经体验过心碎的感觉,你就会知道 友情是剩下的唯一值得珍惜的东西)。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助你,保护你,此生不悔。所以我要留在NE“再起风云”。 如有什么不如意,可告诉我。你所在的那条“战线”,如我想,现在已能触及。 无事就不必回信了,我现在正在自拔呢。 但愿能知你平安、顺利的音讯。 止笔。 君安! 兄1997.6.11 这封信活脱脱是一个难以破译的密码。这个“秋力”会不会就是 “思奇”?好像“秋力”已经有个“瘦子”——男朋友,而这个“瘦子”跟范蠡也 熟悉。范蠡欠了她多大的债,需要“用一生来赎”?他既要听到她的音讯,既要为 她留NE(我现在知道他为什么在给我的信中表示回N 城的心思已开始动摇),为什 么又说“我现在正在自拔”?这到底是什么复杂的关系?信中有许多逻辑上解释不 清的问题。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他居然说“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助你,保护你, 此生不悔。所以,我要留在NE‘再起风云”’。 范蠡,你跟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对她承诺一生?! 如果你真的负了她以一生来还的债,那我们立即结束! 范蠡回来后,面对的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或者不如说,我们两个是两座即 将爆发的火山。 “照片呢?”我问。 “收起来了。” “为什么?”我拼命地吼,我的声音绝对盖过了宿舍楼里的高音喇叭。范蠡用 双手护住自己的耳朵。 “你能不能有点风度?”他也很生气。 “你给我——”我还是声嘶力竭地吼。 “你要什么?” “结婚证!” “你想干什么?”他比我平静得多。 “你把结婚证还给我。” 范蠡站着不动。 “你给我,现在就给我。” “好,我这就给你。”他厌恶地说。 范蠡踩着凳子爬上桌子,吃力地向上够着,打开衣柜顶上那口大大的柳条箱, 探着脑袋,一手撑着箱盖,一手在箱里搜索。 “你下来。”我命令道。 “你要干什么?”他在上面问。 “我自己找。” 范蠡乖乖地下来了。 我自己费尽吃奶力气爬上去,踮起脚尖,探着身子,脑袋几乎要整个伸进箱里。 我知道范蠡的桌子是临时靠墙搭起来的,不是正式的桌子,也不稳固,我随时都有 掉下去的危险,但我已将一切置之度外。 我找到了,里面有结婚证,有一堆信,其中大部分是我的,还有些别的文件, 被我一起抢了出来。 范蠡虎视眈眈地瞪着我。 我拿了那些东西,又抓出藏在我包里的刚刚从范蠡抽屉里缴获的信,发疯般地 往外跑。范蠡在后面追。 “明明,你要干什么?你回来。” 我还是用尽吃奶的力气跑。耳朵里是范蠡追赶的脚步。 “你疯了?”他怒吼。 我不理他,继续跑,跑上了四楼楼梯。我知道四楼住的是女生,所以有个女厕 所,只要我跑进女厕所,范蠡就不敢追进来。我拐进厕所的时候,范蠡果然停了下 来。我在里面闩上门,谁都不放进。 我激动地阅读范蠡所有的罪证。 那堆信里果真有来自NE师范大学157 信箱的,我打开一封,里面还有一张彩照, 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儿向我奉送着迷人的微笑。女孩穿着夏天的短装,裸露着洁白 的玉臂、修长的大腿。这肯定是思奇无疑。我果然料事如神,贤思齐的背后当真是 个女孩子,而且范蠡当真背着我继续偷偷跟她联系。莫非她就是秋力?我继续侦查, 信里的内容几乎都是些崇拜、羡慕范蠡一类足以让范蠡飘飘然而不知所以然的话。 末尾的署名却是“胡小玲”。 原来范蠡另有其人,原来这个漂亮的假思奇已经跟我一起被打入了冷宫! 还有一个署了范蠡爸爸所在单位之名的牛皮纸信封。我打开那个信封,里面是 一份打印的公函:对换证明兹证明Uni.大学经管系93届毕业生张惠丽自愿与原光华 公司委托培养生范蠡对换工作,光华公司同意接受张惠丽到该处工作。 经手人:Uni.大学毕业生分配办公室当事人甲:光华公司人事处乙:张惠丽丙 :范蠡“对换证明”上分别加盖了“Uni.大学毕分办”以及“光华公司人事处”的 公章,还有张惠丽与范蠡的签名,名字上按了鲜红的手印。怪不得范蠡很自负地说 自己考研的时候也费过很多周折,原来他是委培生,原来是张惠丽顶替他回了原委 培单位,而他又卸磨杀驴,踢开张惠丽,拼命追求我。 我又一次读范蠡给秋力的信,奇怪,既然是给秋力,怎么还在范蠡自己手里? 原来两张信纸的背面是秋力的回信。她说踩着古训长大的自己,怎么就走进了这样 一个“怪圈”。满纸做了第三者的委屈与无奈。 范蠡啊,我真是瞎了眼,看错你了!原来你如此无义而无信! 我回到范蠡的宿舍,要跟他彻底地谈谈,他死活说自己明天有英语考试,所有 问题考前一律免谈。范蠡让我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去找他。考试时间是八点到十点。 那一夜,我住在他们校内的招待所。 又是一夜无眠。 我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也没吃任何东西了。口里流的全是苦水。三天三夜, 我已经快脱了人形。男人的心真狠,对你好的时候,真的把你当做掌中宝。对你不 好了,连问一声“你要不要喝口水”的话都没有。我已经明白,即便我再怎么折磨 自己,也唤不起范蠡的任何同情与怜悯,只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的心彻底地凉了。 我们有那么美好的过去,可这已经成为或者正在成为历史了。我怎么都无法想 像范蠡以前对我的好、他信里写的话全都是假的。只能是他自己变得太快。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折腾到早上五点。索性爬起来,在校园里散步。我不 知道该怎么办,简直是六神无主。我在招待所门前的小花园里坐下来,呆呆地望着 眼前的两棵大树出神。以前,在我心里一直有这样的意象——我和范蠡就是两棵枝 繁叶茂的大树,根相连、干相扶、柯相交。我们不停地修炼自己,就是为了把根扎 得更深一点,把冠仰得更高一点,为自己,为我们的父母,也为我们的子女争得一 个辉煌的将来。可是突然一场飓风,把其中的一棵连根拔起,然后刮得无影无踪, 留下的只是目不忍睹的残迹。“他不仅自己消失,还剐走我的枝柯,我的皮肉。我 原本五彩的天空一下子变得暗淡,一下子塌陷了一半。我的爱情、我的梦想、我对 生活的希冀、我破碎的心。 范蠡说过,也可能是我自己的质地太好,太过纯洁,所以无法理解也无法想像 更无法原谅人性中的弱点——比如他自己现在所犯的错误——如果在他自己眼里果 真称得上是错误的话。 我是无法理解,无法理解男人为什么会如此无耻,还用“人性的弱点”做掩护。 我自己也是人,也应该具有人性,我却不会这么无耻! 范蠡,你总是不承认自己的错,总是在为自己找借口。 七点,我去范蠡的宿舍,他正准备考试,手里还拿着一本复习材料。一会儿有 同学在外面叫他,商量如何作弊。他应声而出。 我迅速地从他书架上抽出那本漂亮的进口日记本兼名片夹,飞快地翻,果然找 到一张范蠡手制的名片。上面的名字是谭秋力,有她公司地址,还有电话和BP机号 码。我立即记下这些信息。 我刚把日记本放回原处,范蠡就回来了。他一进门,首先直奔那本日记,抽出 来翻了翻,取走一样东西,然后跟同学一起去了考场。 我再拿起那本日记,里面果然不见了那张手写的名片。 我心里又有那种猎人对付狐狸般的感觉:狐狸再狡猾,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 我就是那滴水不漏的聪明猎人。 我锁上门,就去宿舍楼旁的电话亭给谭秋力打传呼。我先拨了传呼公司的号码 666888. “请问您呼那位?”话务员甜美醉人的声音。 “2158558.” “请问对方姓名?” 这倒把我问糊涂了,怎么有如此保密的传呼? “姓谭。”我犹豫了一下说。 “请您留下全名。” “我的名字?” “对,如果不留全名,机主不复电话。” “我叫范蠡。” “是模范的范,美丽的丽吗?” “是模范的范,范蠡的蠢。” “哪个范蠡?”小姐百思不得其解。 “就是历史上的那个大英雄,春秋战国时期越国的那个大英雄范蠡。”我解释 说。 “是公里的里吗?” “不是是……” 我费了好大劲才解释清楚,看来小姐的中学历史课是自上了。 我果然很快接到了谭秋力的电话。 “喂,是范蠡吗?”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不,我是范蠡的爱人。” “你是什么意思?”对方马上警觉起来。 “我就想告诉你,我和范蠡已经结婚了。” “你不觉得自己无聊吗?打电话到我办公室里纠缠。我现在还要上班呢。” “我不打扰你,只是想提醒你。不要继续跟范蠡来往了。” “你误会了,我跟范蠡之间是清清白白的。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我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我遇到的人,都比我聪明,都比我善于自我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