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上海“附小” 从上海音乐学院那扇乳黄色的大门进去,往右拐,一直走下去,就能见到上海 音乐学院附属音乐小学了。初来乍到的人可能走到一排车库前就不知该往哪儿走了, 往左可以走,往右也可以走,我踯躅在这儿,问了一位正在修小车的司机,他油腻 的手随便往右一指。 我看到一栋楼的侧面,没有什么像样的校门,楼前边是一排简易砖房,走近了, 可以听到钢琴声。我逐一地挨门观察着这些房子,每个屋里都有一台钢琴,都有一 个小学生在弹。房子里很简陋,除了琴和椅子外没有别的。大概这就是琴房吧?可 这个地方和这座房子有点太随随便便了,连个牌子都没挂,也没见门岗收发室什么 的,与想象中的神圣和高雅不搭界。外人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晃悠进来呢?进来的 孩子肯定具备出众的才华,在音乐的王国里,他(她)们是王子和公主。这些令人 艳羡的王子公主们是怎样生活和学习的呢? 我接触到的第一个女孩子也是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女孩子。我当时从那排简易 的琴房转过来,准备找一个人打听一下金迪善老师在不在。别人向我推荐了这位经 验丰富的钢琴老师,曾经培养了孔祥东这样出名的弟子。可是,院子里见不到人。 我不想进简易琴房打搅那些正在练琴的学生。我记得我在主楼的楼门口兜着圈子找 不到入口时,忽然发现在我的脚下边有半截窗户。窗栅栏是那种铁条封出的带点洋 味儿的格子,瞅上一眼,就容易让人联想到监狱。我以为那窗户挺大,一半在地面 上,一半可能在地面下。当我好奇地伏下身子朝下边探望时,才发现这不是正规的 窗户,说是通气孔恐伯更合适一些。我从通气孔往里边瞅得仔细,只见这个凹陷在 地底下的房间是粉刷的白墙,对面的那堵墙摆放着一台钢琴,一个穿着湖蓝色衣服 的女孩子正背对着我弹琴哩!她把头发整个扎成一束,像—根粗粗的毛刷吊在后脑 勺上。我见她弹得挺专注,便盯着她瞅。一曲终了,她无意间一回头发现了我。我 刚要和她说话,她却带点神经质地马上掉回头去,又弹起来。那神情分明是怕别人 认为她弹琴不认真走神了。 我不能不打断她的弹奏,把她当成我的第一个采访对象。 我首先问她:“你多大了?” 她站到窗前说:“12岁。” “你家在上海吗?” 她摇摇头,挺大的眼睛注视着我,仿佛在问我: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你家在哪儿呢?” “安徽呀!” 她手抓着封堵通气孔的铁栏杆瞅我。或许是铁栏杆太陈旧,或者是她的脸色太 苍白,我冷丁意识到这一里一外地隔着通气孔谈话哪像采访,倒有点像探监。于是, 我问她:“你从哪儿进去的?” 她手一比划:“从那边门口绕。” 我又问:“我可以进去和你谈谈话吗?” 她的神情立刻紧张起来,睁大眼睛说:“那得问问老师。” 我起身离开通气孔,她马上又回到琴边,弹奏起来。 经过老师的同意,我找到了她的琴房。这哪像琴房呀,简直像一间监舍。大约 六平米的屋子,半圆形的结构,除了钢琴和一把琴凳,什么也没有。雪白的墙上, 印有几个脚印儿,大概是耐不住寂寞的男孩子故意踩上去的。从那个通气孔往外望, 兀自矮了半截,就像从五等舱的玻璃孔往海面上望,有种压抑感。一个12岁的孩子, 每天都要在这间屋子里弹琴,一弹就是几个小时。她面对的是钢琴,钢琴上方是白 墙,这种生活颇有点“面壁打坐”的味道。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控制。我不能不想到 一种刑法。于是我问她:“你愿弹琴吗?” 她点点头。 “弹的时间长了,你也愿意?” 她仍然点头,神情有点抑郁,没有一点天真的稚气。都说弹琴的孩子没有童年, 从她这个出类拔萃的公主身上,我完全可以想象到她是怎样一路拼搏撞开这所附小 大门的。她的家长们一定会因此而高兴万分,可她自己能乐起来吗? 她叫杨帆,来自淮南地区。那地方交通不方便,城市的文化建设也比较差。可 在那样的地方居然能出来这种钢琴人才!能考进上音附小的孩子,绝对可以说是人 尖子,不说万里挑一,起码也是几千里挑一吧!她读五年级,是1988年考进来的。 附小从四年级开始入学。和她一起考入的有13个弹钢琴的孩子。其中只有三个是男 孩子。考进附小的大都是上海的孩子,江浙一带也有,而安徽来的,就十分不易了。 我去过安徽省城合肥,走了好几处书店和街上摆摊卖磁带的,竟然没有看到一盘有 关钢琴的磁带,全都是流行歌曲。 杨帆受父母影响较深。父亲是吹双簧管的,母亲是舞蹈演员。她生下来就对音 乐发生兴趣。有一次,妈妈把她放在床上,自己去看电视。电视里正播放一种很好 听的音乐,她就随着音乐开始舞舞扎扎,结果一下子摔到了床底下。她没有哭叫, 也就没有惊扰看电视的妈妈。过了一会儿,爸爸进来发现孩子没了,问她妈,她妈 说“在床上呀!”一看,床上没了孩子,便急忙奔过来找。爸爸一掀床单,往床下 边探头一望,可乐坏了。只见小女儿躺在床底下仍旧笑眯眯地随着音乐伸着小手直 挥舞呢!她满头满脸尽是灰土,看上去滑稽透了。父亲把她抱起来,认定小女儿将 来在音乐上一定能有发展。但他也没想到女儿能考进上海。 父亲是杨帆的第一任老师。他对钢琴并不很在行,在艺校学习时钢琴只是作为 副科学过。很快,小杨帆拜师求学成了问题。为了进一步深造,父母经常带她到合 肥跑省艺校,外边来了名家或者钢琴界人士,艺校那边就给他们通风报信,他们就 带女儿赶来。有一位美国老太太是搞钢琴的,见了小杨帆弹奏,很是夸奖了一番。 1986年,安徽省举办了第一次儿童钢琴大赛,请上海音乐学院老师当评委。报名的 儿童很多,淮南地区来的杨帆父母以为女儿没有多大希望,只是报着试试孩子水平 的想法,另外也看看本省钢琴水平到底达到什么程度才报了名。结果考完回去的第 二天,就接到通知,杨帆获得了一等奖。 我问杨帆弹琴时挨没挨过打,她说父母从来不打她。我不信。我觉得她的性格 有种抑郁的成分,没挨过打才怪呢!可能她不愿说而已。结果我见到了她母亲—— 那位当年的舞蹈演员,一问,她说杨帆的确没挨打。她说起孩子学钢琴的过程,轻 松得简直令我膛目。她说当初不过是想让孩子弹弹玩的,并没有抱什么功利目的, 因为淮南那地方条件太差,压根儿就没想将来她会干钢琴专业,只想学到哪一步算 哪一步。没想到这孩子得了第一名,引起省里重视。考上海附小时,也没以为能考 取,上海弹琴好的孩子太多了。可是又没想到,她一下又考上了。 她的母亲说得好轻松呀,颇有点“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意思。我想到类似我这 种“有心栽花花不开”的家长们,为了孩子弹钢琴所付出的心血和代价,不仅感触 非常深。 得承认杨帆的确有天才。她到附小以后,参加了1988年“聂耳杯”钢琴赛。她 演奏了丁善德的作品,获得了中国作品一等奖。香港那边来人要给杨帆录磁带,不 巧她患了盲肠炎,住进医院。校长特意赶到医院问大夫手术能不能推迟一天,大夫 说不能,结果杨帆没有录成,别的学生代替她录了。 母亲为了照顾女儿,从淮南赶来,在上海租了一间房子住下,每月租金50元。 据杨帆说,母亲开始没有租房子,住在亲戚家,条件很差,睡在地板上,晚上还有 老鼠在身边跑。杨帆说母亲都是为了她,花了好多钱,她必须弹好琴,否则对不起 妈妈。杨帆说到这儿时,眼泪盈眶。我觉得这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我想任何家长 见到这种孩子,都会羡慕的。 我掏出采访本,刚要往上记,杨帆突然扑过来抓住我的笔说:“别,别记,求 求你。” 我问她为什么?她一脸惊慌地说:你可别写我亲戚家不好,要是写出去,妈妈 该生气了。“ 我只好收起笔。正巧这时,她妈妈来了。 我和她妈妈聊天时,她就一个人从通气孔朝外边望着。外面世界秋风萧瑟,刮 下落叶从高高的地面上掠过,偶尔一片扑挂在铁栏杆上。我觉得杨帆的神情更抑郁 了。她似乎在想什么心思,而且看得出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神态。在她妈妈看来, 扬帆学琴是一帆风顺的,没用父母操多大心。她是不是因为太懂事了,把母亲应该 操的心都拿过来压在自己幼小的心上了,所以才显得抑郁呢? 我让她给我弹个曲子,她想了想,端正了坐姿,而后酝酿好了情感,触响了键 子。她的手指基本功看来不是特别扎实,但她的特点在于感情的投入,简直是一种 全身心的投入。她弹得很有内容,很有感染力,她倾着上身,仿佛将心脏尽力压向 键盘,让心脏的跳动与认真地触键构成一种深沉而兴奋的回旋。她简直想用心脏触 键了。 弹完一首曲子,她妈妈赶紧止住她,充满歉意地对我说:“她的健康还没恢复, 大夫不让她弹琴,怕她累坏。可这孩子一上琴就不管不顾,不懂爱惜自己,老师看 不住她,我也看不住她。”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她的脸色那么苍白,为什么总是一付抑郁的样子,原来疾病 一定给她增添了许多痛苦。我见到的孩子都是因为不弹琴而被父母督促,却第一次 见到这种看管女儿不让多弹的家长。 通气孔外面聚了一些孩子,大概是到了休息时间。在这些孩子当中,我没发现 他们在玩别的,都在玩手中的乐器。距窗口最近的是三个男孩子,他们站在一个水 泥台上,成为三个对称点,一块拉小提琴。但见那琴弓齐刷刷地飞快起落,风吹得 落叶在他们脚下乱滚,吹得他们头发和衣襟一起飘动,可他们的弓弦快如疾风。这 就是他们的游戏?他们就是在这里寻找特有的乐趣?他们在发疯般地拉琴,他们在 互相比着,互相竞争着。没有老师督促他们,他们已经养成了自觉的行为。 我来到另外一间琴房,认识了一位杭州来的女孩子名叫夏音。好漂亮的名字啊! 她长得也漂亮。到这里来,你会发现哪一个女孩子都漂亮得出众,都像高贵的气质 不凡的公主。 我问夏音想家不?她说在学校时想家,可回到家又想学校了。说话时,又进来 一位女孩子,和夏音的个头儿差不多。我问她们俩谁大,她俩互相问属什么。 “我属马!” “我也属马!” “你爸属什么?” “我爸属猴!” “我爸也属猴!” “你妈属啥?” “我妈属牛!” “哎呀,我妈也属牛!” “太好了,太好了。”两个女孩高兴地欢蹦乱跳起来。这一瞬间,我才发现她 们不泯的童心。 我让她俩给我弹一首曲子,她俩互相商量了一下说,弹《红楼梦》。可四手刚 往琴键一放,夏音又马上改变主意说:“弹我们自编的一个曲子吧。” 我说那更好了。 于是她们进行了四手联弹,她们编的曲子很好听,抒情味儿特浓。待她们弹完 后,我问她们弹得是什么内容,叫什么名字。她推她,她推她,谁也不肯说,我说 :“是《无名曲》吧?”我提笔要往采访本上落,夏音忙喊:“不,不是,是《重 逢的那一天》。”接着她给我讲了内容:两个好朋友,他们在分别以后,都感到非 常孤独和寂寞。想到重逢的那一天还很远很远,他们不禁黯然神伤。 我问她们:“两个好朋友是一男一女吗?” 她们马上脸红了说:“不,不是,都是女同学。” 我又问:“女同学能不能和男同学交朋友呢?” 她们一块摇头。 对附小的全面了解,是从校长吴国钧那儿得到的。金迪善是教研组长,他不在, 吴国钧十分热情地把我让到了二楼的办公室。外屋是个大屋子,有个小男孩在拉小 提琴,站在地中间,明亮的地板映出那男孩的影子。男孩顶多七八岁的样子,胳膊 挺短,一起一伏时,衣服露出了肚脐眼,裤子也没有提到腰上,挺好玩的。吴校长 说,这孩子来自广西,已经10岁了,小提琴拉得相当好,就是总想家,一想家就哭 鼻子。昨天他爸来了,一走他就哭了。 吴校长说起他的学生们,充满了爱心。他是个善良的老头儿,今年60岁了,但 看上去一丁点都不像。他穿着一条牛仔裤,风衣,瘦瘦的,背也不驼,蛮精神哩, 往那儿一站,冷丁瞅去,会把他当成小伙子。可能搞音乐的人都不显老吧!我第一 次看到60岁的人穿牛仔裤。 他是上海音乐学院毕业的,学声乐,一毕业就到附小当了院长,当了33年。最 早,他们在农村办课余附小,住在工人新村,招收一批工人小孩,课余时间辅导孩 子们。音乐学院老院长贺绿汀特别关心培养儿童,1955年就指示要办好音乐学院首 先要把附小办好。次年,正式成立三年制音乐小学,定名上海音乐学院附设儿童音 乐学校,逐步发展渐趋完备,至1966年夏共培养了10届约300 名学生。1978年复核, 重新定名为上海音乐学院附属音乐小学,开始面向全国招生,10年间又毕业了8 届 学生共162 名,99% 进入本院附中。 毕业生经过本院附中及大学培养进入社会后,不少人已成为青年演奏家、文艺 团体骨干,或担任艺术院校的教师。几年来,在全国及上海市举办的少儿器乐独奏 比赛中,有王晓东(小提琴)、应天峰(钢琴)等6 人分获一、二、三等奖。1983 年春,王晓东获得英国梅纽因国际小提琴比赛少年组第一名。1986年秋董昆获得中 国北京国际小提琴比赛少年组第一名。这里还有一名拉小提琴的学生叫金力,是我 国第一个由国家派出去的小学留学生。自1979年以来,已有24名同学分别派往南斯 拉夫、日本、保加利亚及美国进行了访问交流演出。可以肯定地说,没有附小的基 础教育,就不可能办好附中、大学。上海音乐学院的牌子之所以那么亮,附小的创 办绝对起到了保证作用。附小为国内外输送了大量的人才,有的出国后马上成为天 才,可没出国之前在附小根本就不起眼儿。外国的儿童少有像我们国家的这么刻苦 的,所以,他们的儿童几乎没有能达到我们附小的水平。夏威夷大学一位美国大学 生要考博士学位,准备写这么一篇论文:中国大陆怎样培养天才?她风尘仆仆赶到 上海音乐学院附小采访。她很惊叹中国的少年儿童钢琴弹得那么好,那么多的天才。 吴国钧校长接待了她,对她说:“刻苦!就两字;从古到今,十年寒窗苦。音乐是 艺术的皇冠,钢琴是皇冠上的明珠。要花大力气才能培养出钢琴人才。我们的老师 当年要求我们刻苦,我们又要求学生刻苦,一代一代刻苦下去,这是很重要一条, 你一定要写进去!” 那位美国大学生听了相当感动。她说她一定要写进去“刻苦”二字。 我认为光写“刻苦”二字好像还不能够概括中国为什么培养出许多外国人眼中 的钢琴天才。比刻苦的代价更大更沉重的,是牺牲,是献身。国外当家长的肯为子 女牺牲个人的爱情和幸福吗?哪怕牺牲个人的生活乐趣恐怕都不肯干吧?可是,中 国弹钢琴的孩子,哪一个成长的路上不伴随着家长的牺牲与奉献呢? 上海音乐学院附小钢琴专业的学生比其它专业的都多。而考钢琴的学生竞争也 相对比其它专业更激烈。上海附小是从四年级正式入学,四年级以前的孩子可以进 业余班。业余班是为专业班准备人才。上海钢琴教育有好传统,加上提早进入业余 班一年级培养,待到三年级时,一般水平都不低。在有外地学生参加的考专业四年 级的竞争中,上海考生比外地的考生占有优势。但外地的考生敢于到上海来的,也 都是尖子人才。他们的家长也都豁出一切一,一般都是提前年到上海来住,不让孩 子上学了,让孩子适应上海的环境,找上海音乐学院的老师给上钢琴课。有的一年 考不上,再来一年。学钢琴的孩子如同涨潮的海浪,一排连着一排。但可悲的是, 附小招生一年比一年少。过去每年招收10~12名,现在只能招七八名。1989年应届 毕业生12名,而1989年只招了8 名学生。以后恐怕更少。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附小是为附中输送苗子,可是附中老师往国外跑得太多了,师资力量大 大减少。年纪大的退休,中青年水平较高的,都想出国。所以,附小招生多了,谁 来任教呢?附中教师少,培养不了那么多苗子,所以就只能减少招生了。多招一个, 对于无数渴望孩子成龙的家长就是多了一份希望。少招一个,就少了一份希望。可 那些痴心的家长们并未因为附小少收学生而减低积极性。他们照样认准一个目标, 拼命投入竞争。这就像观看一场演出,门太小了,而持票的人太多太多,都卡在门 口拥挤而极少有人能进去。这种自发的巨大的热情与苛刻的挑选将构成一种无法解 决的矛盾和冲突,最终不仅会损失人才而且弄不好会触伤积极性。 我想到外屋那个拉小提琴露肚皮的男孩子,想到那些去简易琴房里练琴的孩子, 想到那三个立于疾风中对拉小提琴的孩子,我感到耳畔风声阵阵,使我有种无法立 稳的感觉。如果说以前,我也曾做过让我女儿有朝一日考入上海音乐学院附小的美 梦的话,那么经过这番见闻,我的梦如泡沫般彻底破碎。 我觉得杨帆的确是天才,她的名字也取得好。我曾问过她妈妈给女儿取这个名 字时,是不是希望女儿“扬帆远航?” 她说那倒没有,只是想图个顺利。 杨帆一路练琴下来,获奖、考进上海,可谓够顺利了,她赢得了多少人羡慕和 妒嫉啊!可她以后能永远顺利下去吗?这个心事颇重的女孩子下步该怎样迈? 她那双抑郁的眼睛总在我面前闪动,透过由低向高的角度望出去,通风口的铁 栏杆把高高的地面切割出几片凌乱,几片凝重。 秋天了,风总是刮得很沉实,总是催促果实更早地成熟。成熟太早是好事吗? 我不能不多想。 离开附小时,已是黄昏。天阴,好像要下雨。 吴校长送我出来,他告诉我他们经常在星期六晚上搞儿童音乐会,目的是为了 选出精彩的节目参加院部星期天晚上的音乐会。他告诉我,本月12日附小就有专场 音乐会,主要是钢琴演奏,有上海管弦乐团伴奏。他希望我能前来看看。我当时答 应了,可毕竟没有看成,因为我还得赶到北京,去采访北京的钢琴教育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