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狮象为邻的中国人 ——广西建筑工人在东非 徐剑梅 冯端云 东部非洲有一个国家叫肯尼亚,赤道为经,大裂谷为纬,风景 辽阔壮丽。在 这片一望无际的热带 稀树草原上,栖息着大象、雄狮、 犀牛等无数珍奇动物。近 年来,中 国广西建筑总公司的30多名建筑工 人们就与这些野生动物为邻,为肯尼 亚旅游部建造和维修一所野生动 物区管理人员培训学校,吃苦耐 劳,兢兢业业, 以高超的技术和可 靠的质量赢得了业主和当地黑人的 尊敬。 赤道的烈日,象磨轮那么的圆,无 情地磨粗了他们的皮肤,磨深了他 们的皱 纹,磨白了他们的头发。 在我的脑海里,磨之不去的,是他 们憨厚的笑容,是那 一张张黄色的脸…… 莫桂珍的五年 5年前的4月28日,莫桂珍乘飞机从广西来到肯 尼亚,出了内罗毕机场,没正经 端详一下号称 东非伦敦的这座阳光下的绿城,第二天就上了 工地。先是老工地, 接着新工地,5年的全部 生活就是从工地到工地。现在的工地设在扎沃 野生动物园 里,几十米外的小山丘上就有狮 子、豹子占山为王,深夜里常常听见母狮子“嗯 嗯”地低声哼哼,象是就在窗子外面。她 一个人睡一间屋。 瘦小的莫桂珍是油漆工,白天在工地干活,收了工还要帮忙做饭,浇菜园。过 去几个月,肯 尼亚滴雨不下,成群的大象到工地来饮水,特 别爱吃她种的绿绿的 菜,大象连吃带踩,只消 两脚,菜园就惨不忍睹。几次以后,他们便把 菜园圈起 来,不让大象看见。现在小小菜园里 密密地种了小白菜、盖菜、冬瓜、南瓜,还有 西瓜,一个大花盆见方的地方种了姜。莫桂珍 住的房间门口,高高挂了两串窝苣 菜种。 莫桂珍还很会腌菜。她腌的小咸鱼、腊肉、萝 卜头味道都极好,关键是正 宗得不得了,百分 之百的广西农家风味。莫氏腌菜,让人想家。 她是中国广西建 筑总公司在肯尼亚的“元老” 之一,5年没有回过一次家。和她第一次见面时,她 挂着一脸笑从厨房里钻出来。5分钟里,重复了3遍她到肯尼亚就要5年了,言语间 好象心里堵了很多感慨倒不出来。 “现在好多了,”莫桂珍说,“现在我管的只 有19名黑人,而且语言通了。最多的一回,我 要管63个黑人干活,工期又好紧, 一双脚跑东 跑西,细活还要自己做。别人对我讲,莫桂珍,累成这样你还不哭?我 讲哭有什么用,哭还不是一样要把活干完!” 莫桂珍有两个孩子,都在大学里念书。 5年 了,她很想孩子,想回去探亲,但也想继续在 肯尼亚干下去,做她的油漆活。 李美良的“世界语” 莫桂珍是因为李美良来的肯尼亚。李美良也是 一位女性,也做油漆。她是广西 省的劳动模 范。广西建筑总公司在肯尼亚设了点,有了项 目,就选工人过来,挑 中李美良,想一想一个 女同志不方便,就这么又选了莫桂珍。她俩同 一天别了丈 夫孩子,亲人朋友,从青山绿水、 人烟稠密的广西来到山多水少、地广人稀的非 洲赤道高原。但她们很快就各自独立负责一摊 事,现在也不住在同一个工地,平时 见面不 多。 初见李美良时,她正在工地教一个黑人干活。 和瘦小留短发的莫桂珍相反,李 美良要胖一 些,白一些。50岁上下的人,扎了一根很长的 马尾巴,几乎到腰。她 有很多白头发,有一双 又大又圆的眼睛,亮亮的,漾着笑意。 李美良也管许多黑 人干活。她讲的英语很有意 思,是用广西白话那种腔调大声念出的,很流 利,中 间不打磕绊儿。妙的是站在一旁的中国 人听不懂,翻译听不懂,偏偏她手下的黑人 都 听得明明白白没有理解上的障碍。我问她,她 不好意思地笑,原来她讲的英语 其实是一种 “世界语”,有英语,有黑人讲的斯瓦希利 语,也有一些广西方言, 全混在一块儿了。 她也想家,身上穿一件两年前丈夫托人给她捎 来的花仿绸衬衫, 领角镶着金色硬边,王府井 卖19块钱那一种。 生活是单调的。吃完晚饭,扫干净饭桌,李美 良就开始和3个男工“砌长城”。 在昏黄的灯 光下,她头半低着,专心致志地研究眼前的塑 料麻将牌,手边堆着硬 币和几张毛票。广西建 筑工打麻将都是小来来,因为他们的工资是在 国内发,或 者是由公司代存着,或者是家里人 每月去领。他们在这里每个月只领一点有限的 零花钱。烟瘾大的人,一个月4条劣质烟,零花钱便差不多见底了。 赵琦的笑 赵琦是广西建筑公司的女翻译,就住在工地 上。她也是个爱笑的女孩,出生日 子顶好记, 1月1日,一年之始。 她90年广西师大毕业,结婚不多长时间就出来 了,来肯尼亚以后现学斯瓦希利 语,学得很 快,发音也标准,清脆动听,“阿库拉马塔 塔”——没有问题。 一次开现场会,赵琦穿一身套裙,蹬双高跟黑 皮鞋,杂在一群黑人结构师、管 道师、水电工 程师里面,一间一间的房子看过去。现场会从 上午10点一直开到下 午两点半才结束。肯尼亚 黑人一般一天就吃两顿饭,中午是不吃的,这 可苦了赵 琦。一回到工棚,她赶紧钻进厨房, 盛了一碗干硬的白饭,泡半碗开水,用筷子挑 一堆长长的海带,站着稀里呼噜地吃,吃得极 快。我们劝她吃得慢一点,不要伤 了胃,要知 道这里的广西建筑工人中,好多都闹胃痛,一 见公司老总下现场来, 就向他们要胃药。但赵 琦只是笑,依旧站着吃,吃得很快,一边和我 们闲聊。她 涂过口红的嘴唇艳艳的,圆圆脸上 看不见忧愁和烦恼、孤单和寂寞。工地上的人 说,赵琦是个乐呵呵的姑娘。 平常不太忙的时候,赵琦喜欢晚饭后一个人出 去散步,而且还特别喜欢一个人 爬上有狮子豹 子出没的那座小山丘,眺望远处的风景。前面 已经说过,她住的工 地就在野生动物园里,那 里一望无际,长满灌木的热带大草原,栖息着 狮子、大 象、豹子、野牛、犀牛、鬣狗等无数 猛兽。狮子有时甚至跑到工棚的大门口张望。 不久前,就在附近另一个野生动物园,一头狮 子咬死了4个人,第一个遭殃的是女 的,被吃 得只剩鞋了里的两只脚。据说狮子一般不吃 人,但只要吃一次就会上瘾。 而且,如果既有 黑人、白人,又有亚洲人,狮子会首先挑亚洲 人吃,因为亚洲人 爱吃葱、姜、蒜等佐料,身 上有狮子喜欢的香气。 这些赵琦统统知道,但她还是喜欢独自散步, 爬上山去看风景。因此最近公司 老总特地郑重 其事地找她谈,叫她不要再这样冒险。 老刘的屋子 我很遗憾没见到会计老刘,他正巧上别的工地 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但我 看见他住的小 屋,隔着窗户看的,看后就很想认识他。 广西建筑公司的工地是冂字形,一横二竖三排 房子围在一起,中间的空地就算 是院子,停 车、放木材、汽油桶和杂物。横的一排是办公 室、食堂和厨房,竖的 两排用木板隔出一间间 长方形的小屋,每间住一到两个人。木板很 薄,隔壁人用 很轻的声音讲话,照样听得清清 楚楚。屋顶是薄铁皮,晴天很闷人,大雨一下 下 来,咚咚咚,咚咚咚,好象黑人在敲鼓。 老刘一个人住一间屋,他自己动手把房间 打了 隔断,分成里外间。隔断十分精致,从地到顶 一片温暖的砖红色中,笔直的 黑线条勾出错落 有致的砖形图案。我在北京见过相似的壁纸, 可工地这样偏远, 老刘打哪儿买来这么好看的 壁纸呢?工地上的人听我问,便很自豪地笑: 这哪里是 壁纸,完完全全是老刘一笔一笔自己 画上去的,费了好大功夫呢! 因为有隔断,看不到里间。外间很狭小,仅设 一桌一椅,顺墙还分门别类挂了 一溜儿帐单之 类的纸条,无言地陈述着主人的职业;对着门 的墙上挂了一幅青绿 山水画,老刘自己画的; 桌上摆了一盆盆景,绵延起伏的奇峰透谷中, 这儿那儿 生长着茂盛的松树,树上的一蓬蓬松 针是泡沫塑料捻碎,染成绿色,再一点点儿地 粘上的,极逼真。盆景托架用的是木头本色, 打了很多遍光油,色泽醇厚,棱角 圆润,托架 上一行英文字:Made by Mr.Liu 桌上无灰,地下无尘,隔断柔和的颜 色象炉火 一样温暖着你的眼睛。小屋给人的感觉竟是那 么干净,雅洁,很难想象 这仅仅只是一间草草 搭起、两三年便会拆掉的工棚。 老刘不仅会搞室内装修,会画画,会做盆景、 根雕,还会打拳。听说他已经过 了不惑之年, 个子不高且瘦,样子文弱得近乎虚弱,但打起 拳来虎虎有声,动作 甚是敏捷有力。 有一次大象到工地附近饮水,老刘想和大象合个影,不知怎么惹恼了大象,喷 着长鼻追他。 老刘骇得魂飞魄散,没命地跑进工棚,还好大象没追进来,不然大 象踹两下,工棚恐怕会塌 掉。老刘相信他当时一百米最多跑了十秒,甚至可能破 了约翰逊的纪录。 老刘也喜欢在动物园里散步。有一回他和另一个工友走出好远,头顶上飞来一 架直升飞机, 叫他们千万停在原地不要动,否则会被野兽吃 掉,又叫他们千万不 可惊慌,救星马上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