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路上,你不孤单 budsunny 同事住院开刀,因为家里人手不够,我们轮流帮忙。我陪床的那天,刚好出结 果。这是一个切除肌瘤的小手术,样本化验只不过是例行手续。“你去拿吧,顺着 那条有桃花的路右拐。”她轻松地交待我,“找不到就问问大夫。” 我苦笑。我怎会不知道?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正拿着父亲身体的一部分在这条 路上狂奔,等待接受死神的宣判。去年的今日,从手术台上下来的父亲脸色苍白的 象一张纸,还忘不了诙谐地冲我笑笑:“下次不敢了,这是任人宰割啊。”然而, 没有下次。象他自己说的,如果确诊,只是树叶青到树叶黄的一个生命周期。从手 术到离开,他只经过了半年时间,整整半年,一天不差。 如今又是树叶青,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走在融融春日里,我冰封的陈痛一点点融化,伤口重被撕裂,走在融融春日里, 我的心感受的是被秋风吹过的悲凉。 也许是因为结局早已写定,所以,看着父亲在病床上挣扎的样子,我曾祈望让 他的苦难快点结束;所以,病情反复过多次之后,我的感觉渐渐麻木,以至于父亲 要走的那个早晨,我竟没有一点察觉,仍然决定去上班。 我怎么知道会这么快呢?我只是想,赶快结束手里的工作,尽量多空出点时间。 我真傻,工作如何干的完?而父亲却时日无多。我真不原谅自己。 中午医院打来电话,催我早点去,我还没意识到这是去和父亲诀别。在车上, 传呼频繁又急促的响起来,我才明白最后的时刻到了。我忍不住悸栗,忍不住眼泪, 恨自己没有一双翅膀。只有在心里不停的狂喊:爸爸,等等我。一遍遍告诉医院: 我到海边了、上船了、下车了,在门口了。 狂奔上楼,我轻轻推开门。弥留之际的父亲在拚却生命最后一点气力等着他最 亲的女儿,他艰难地冲我点点头,欣慰地合上双眼。我的胸口被堵得满满的,却是 无言,只有任泪水在心底狂流,只有紧紧握父亲的手,将千言万语,握在手中。 父亲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那天夜里父亲绝尘而去。 我执意为父亲守灵,不是为了补偿心灵的愧疚,是希望,如果父亲真的魂归故 里,有人陪,他不孤单。 那夜,时针一分一秒的接近父亲离去的时刻,我在心中默念着他,燃烧的香柱 突然折断。是巧合么?我宁愿相信是父亲回来了。香烟袅袅而升,弥漫了一屋。相 片上的父亲似笑非笑的看我,一脸详和。那么,真的是你么?是你回来和我们告别 么? 在那个静谧的夜里,一向怕鬼的我心中没有一丝恐惧,有的只是对父亲的不舍 和思念。 殡仪馆里的人真多,原来天堂的路上一样拥挤,那么父亲,你不孤单了。是么? 我看着平生第一次上了妆的父亲的脸,化妆师所谓的最安详的脸,像个老神仙。 你这是要乘鹤而去么?我轻轻帮他整好衣角,塞好被褥,手指传来的冰冷感觉锥心 刺骨。我这是来送他最后一程的,不能打扰沉睡的他,不能他唤醒麻木的妻子,只 有不断嘱咐自己:不能哭、不能、不能。 铁门徐徐落下。那扇沉重的铁门,隔了生死、隔了阴阳,隔了我和我的父亲。 当母亲被搀扶着撤离视线,我终于再也端不住苦苦支撑的坚强的架子,跪在父 亲离去的长廊,我长哭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