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之十七:巧擒“娄阿鼠” 蒲家迷雾 4 月5 日。上午11时,正是乡场上的人吃“早饭”的时候。突然达县蒲家镇朱 仙街迎宾旅馆传出一声令人惊然的惊叫:“天呀!不得了!”接着,旅馆老板郑映 明冲出门,跌跌撞撞闯进镇治安室,连连大呼:“梁治安员,报个案!报个案!我 家5000元现金,1000元国库券,525 个银元被偷了……” 问了一下细节,“梁治安”感到这是件自己搞不了的大案,忙拨通了县公安局 的电话。 一小时后,一辆警车呼啸而至。六七个刑警跳下车马上展开了现场勘查和调查 取证。 老板娘介绍说,昨晚住宿的共5 人,自称李子政、刘波的与自称胡平、李明的 是同时住进的,但他们似乎并不认识。这4 人今天上午9 点前都先后离开了。自己 8 点出去帮人办事,丈夫也随后到银行存款,走时让10岁的儿子看家,但丈夫9 点 回来时,儿子却早跟一个住旅馆的看猴戏去了。因昨晚贩运化肥熬了一个通宵,从 银行回来后丈夫插上寝室的门倒头便睡,醒来时才发现床对面桌上的帆布箱被撬了。 此间,只有长期住在这儿卖跌打药的赵跛子一直呆在旅馆。 讲到这里,老板娘忿忿地骂道:“肯定是那个跛脚货干的现场勘查却推翻了她 的判断。在第一现场郑映明的寝室里,只留下一口被撬烂的帆布箱;向外围勘查时, 在屋后的柴草内发现了黑色人造革挎包,包内有一本《青年文摘》,挎包上的指纹 与现场留下的指纹相符。显然,挎包是罪犯逃走时留下的。挎包上没有赵破子的指 纹,可暂排除其嫌疑。 刑警们把注意力转向了9 点前离开的4 人。但老板娘说,对这4 人的印象不深, 只记得一个50岁左右,其余3 个估计在18岁左右,有两个胖胖的,一个矮矮的,还 有一个尖嘴猴腮,贼眉鼠眼,就像《十五贯》中那个娄阿鼠。 刑警问这4 人的名字是身份证上的还是自己报的? 老板娘说,他们都无证件。下午,丈夫到化肥厂去了,我当时正忙着帮卖化肥, 是他几个自己在登记簿上写的。 “说说他们离开的具体时间,行李是不是很重?” 老板娘边回忆边回答:“李子政、刘波走时中学刚上早自习,是6 点半,胡平 离开时我在街上碰到的,看了一下表,是8 点50分。他们都只提着很轻的小包包… …” “还有一个叫李明的呢?” 老板娘被问懵了,眨巴着眼睛问老板,“是呀!李明几时走的?”老板火了, “怪眉怪眼的!我存款去了,哪个晓得?” “他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老板娘直摇头。 “他们的住址?” 老板娘又摇头。老板忙翻开登记簿,“住址”栏里,全歪歪斜斜地写着:农村。 线索断了。挎包、书和几枚指纹虽留在现场,但狡猾的罪犯和失职的老板娘却 把本来就很模糊的贼影掩没在一片迷雾之中。 刑警队长廖远高恼怒地一拳砸在登记簿上,两眼久久望着窗外远处的村舍和田 野,似乎要在那广袤迷茫的乡村找出罪犯。侦查员宋晓明认真翻着那本《青年文摘 》,突然,他发现第二页左下角有登记簿上同样字迹的“天生”二字,小伙子眼前 豁然一亮:达县地区的宣汉县内不是有个天生镇吗?罪犯会不会是宣汉人! “不像。”有人提出异议,“天生可能是人名,比如李天生、王天生什么的… …” 大家争议开了,又是翻书查图,又是推论假设。争来争去,最后终于从飘缈迷 茫的案情里得到了一个共识:不管“天生”是人名或是地名,此案的侦查只剩下以 物找人这条路了。 当天订出的方案决定:把侦查方向放在宣汉境内,重点寻找补挎包的匠人—— 挎包背后的4 条新缝线痕十分特殊,补挎包的匠人印象一定很深,找到这个匠人再 由此寻找挎包的主人。 大海捞针 局领导批准了这一侦察方案。4 月5 日下午,两辆警车载着专案组沿达县蒲家、 魏家、罗江进宣汉境内,从西到北进行搜索。每到一个场镇,侦查员们都提着挎包 走街串巷,让那些补鞋匠辨认。结果令人沮丧:两天后,已搜索过的5 个区16个场 镇毫无收获。更令人失望的是,在天生镇挨门挨户转悠了半天,结果是既无人看到 过这挎包,更无人知道书中“天生”二字的意思。 有人怀疑了。“挎包会不会是罪犯在外地补的?” “说不定是罪犯流窜到宣汉偶然弄到那本《青年文摘》……” 刑警队出了名的“犟人”李晋蜀、刘兴吾、宋晓明等人凭着过去的办案经验, 对当初的判断仍坚信不疑,寻找补鞋匠的兴趣更是有增无减,三天两夜未睡觉,走 路都打偏偏,但小伙子们仍拖着沉重的步子在大街小巷不停地寻找查访。 5 月7 日,终于出现转机:中午时分,跑得精疲力竭的刑警们在宣汉城北门的 一条小巷外坐成一片,准备休息一下再继续寻找。突然,巷内隐隐传出一阵“咚、 咚、咚”的敲击声,一看原来是个补鞋铺不知谁说:“看看去。”小伙子们又歪歪 倒倒地站起,来到鞋铺。“大叔,这个包见过吗?” “大叔”接过挎包看了看,肯定地说:“见过。” “见过?”“真的!”小伙子们一下来了精神。 “大叔”指着背面的补缝线痕无不得意地说:“这几条烂缝就是我补的,怎会 不认识?” “来补包的人认识吗?”小伙子们异口同声地问。 “大叔”摇摇头,但他拍着脑门想了想后指着巷内的解放旅馆补充说:“补包 包的是个年轻人,跟住在旅馆里的黄包工头好像是亲戚……” 找到旅馆,包工头黄厚学不在,其妻余中莲见来了一群身穿便衣的人,以为是 来谈生意的,忙让进屋问:“……你们是联系修房子的吧?” “我们是交警队的,今天出了车祸,你看一下,认不认识这个包?”“交警” 把挎包递了过去。 包工头夫人一下紧张了起来,“交警同志,我弟弟在不在车上?他出门好几天 了。” “你认不认识这个挎包?”“交警”答非所问地又重复了一遍。 余中莲这才接过挎包,刚膘了一眼便马上嚎啕大哭,“是我弟弟余中志的呀! 他在哪里出的车祸哟……” “交警”仍避开话题劝道:“别急,再仔细认认,别搞错了。” 余中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怎会错哟,春节前,我和丈夫打架,弟弟 把我拉到屋里锁起,气不过,我就用菜刀把他的挎包砍了4 刀。前不久,他才去补 好……想不到就出事喽!” 挎包的主人被证实了。从余中莲的神态言语中,刑警们知道余中志行窃后还未 到过这里,便严肃地对余中莲讲:“余中志在外地犯了罪,如果到了这里要敦促他 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下午,专案组留下一人监视守候,其余分头到余中志的另 几个亲友处寻找。 夜擒“娄阿鼠” 下午6 点多,留下守候余中志的警察想起自己还未吃早饭,饿得实在挺不住了, 便到离巷口不远的小食店吃饭。恰巧在这时,一年轻人幽灵般地溜进了小巷。几分 钟后,又如惊弓之鸟般地狼奔而出。吃完饭刚走出小食店的警察一眼发现那飞快消 逝的年轻人,觉得可疑,便追了过去,可那人已逃得无踪无影。到补鞋铺一问,果 然是补挎包的人。 黄厚学、余中莲立即被传讯。警察们以政策法律为武器展开了强大的攻势,几 番较量,几天顽抗后,包工头夫妇终于败阵了。他们交出了余中志存放的赃物,并 供认:7 日下午,余中志来到旅馆,听说公安局在找他,吓得扔下盗来的部分赃物 转身便逃。余中莲追上去把几十元钱塞给了弟弟,叫他先到开江县新民乡宝塔村的 大姐余中碧家躲躲,待风头过后再逃到广东…… 罪犯如果逃往广东,不仅抓捕会更加困难,全案的侦查也会因此而断线。局领 导指示:一定要在宝塔村将余中志抓获,并以此侦破“4.5 盗窃案”。 地区公安处的命令传到了开江县公安局:全力协助达县抓获罪犯! 4 月12日晚,夜幕刚刚降临,开江县、达县公安局组织刑警、基干民兵30多人 悄悄包围了宝塔村六组的一座大院。经过教育后愿意将功补过的黄厚学带着刑警宋 晓明、李晋蜀乘着月色模进了大院。 “笃、笃、笃”,见宋晓明已经到了余中碧家的屋后,黄厚学轻轻敲响了前门。 “谁!”屋里传出一男子警惕低沉的询问。 “老挑,是我,黄厚学,快开门。” 门开了一条缝,见老挑背后站着个陌生人,门缝里射出了一道怀疑的目光。李 晋蜀捅了捅黄厚学的后背,包工头悄声解释:“哦,是这样的,公安局最近到处抓 余中志,我准备让这位兄弟把他带到广东躲一下。” “他藏到别处的,我马上去叫。”包工头老挑刚要出门,余中碧跑出来一把拉 住他,打开门对黄厚学说:“快进来,走后门出去。” 这时,绕到屋后的宋晓明不小心一脚踩进了粪坑里,刚要往上爬,突然听到后 门“吱呀”一声,他忙拔枪站在齐腰深的粪水里观察,见李晋蜀一行走出三四丈远 了,他才悄悄爬上来,准备跟上去。不料,正在这时,余中碧跟了出来,见粪坑里 突然爬上来个持枪的人,知道中计,正要喊叫,宋晓明飞步上前,用枪堵住她的嘴 沉声喝令:“别出声!我是公安局的。”余中碧嘟哝一声“完了”,便瘫倒在地, 任怎么叫她也不动。 这时,远处又传来脚步声,宋晓明只好从路边的草堆上扯几把谷草把她盖好。 刚躲到墙后,只见黄厚学同老挑带着李晋蜀进屋去了,不到一分钟,宋晓明发现路 上又闪出一条黑影,只见他边走边东张西望。借着月光,宋晓明看清来者正是迎宾 旅馆老板娘描述的那个尖嘴猴腮、贼眉贼眼,像电影《十五贯》中那个“娄阿鼠” 的人。“他一定是余中志!”宋晓明边想边掏出手铐正要冲过去,突然,埋在草里 的余中碧哗地站了起来,嘶哑着嗓子叫喊:“中志,快跑!有公安!” 余中志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转身就逃,宋晓明大喝一声“站住!”接着,飞快追 了过去,边追边鸣枪示警。砰砰的枪声惊醒了沉睡的山村,埋伏在大院周围的公安 干警、基干民兵一齐打亮手电,点燃火把,把大院照得通明,四处响起一片“站住!” “逮到!”“余中志,跑不了啦!快投降!”余中志刚逃出大院,被随后追来的宋 晓明一把扭住,接着“咋嚓”一声锁上了手铐。 最后的较量 当晚,突审在刑警队进行。 余中志被带进来时,已不像刚才那么惊慌,手铐卸下后,他若无其事地吹了一 声口哨,然后轻轻揉着被锁痛的手腕,一对三角眼却贼溜溜地四处膘,神色中揉进 了许多的诡异。 身份调查时,担任审讯的刘兴吾问:你曾用过化名吗? “男子汉大丈夫,生不改名,死不改姓,我从来就叫余中志。”答话时,他望 着天花板,好像问话的人就站在上边。 “你为什么要躲到开江?” “躲——?”余中志故作惊讶地把“躲”字拉长了至少三拍,“到姐姐家耍叫 躲吗?哼,简直是笑话!” “那刚才在跑啥子?” “你们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碰上抢劫的呢,怎能不跑?”说到这里,余中志 一声长叹,“唉,现在的秩序真糟糕,不知维持治安的人在干啥……” 李兴华、李晋蜀等人气得两眼冒火,但刘兴吾用眼色制止了他们。余中志越说 越来劲,“明说,我是参加了普法学习的,法律我懂,公安抓人要有证据,否则也 是犯法的……” 刘兴吾轻蔑地冷笑着:“犯法?知道偷盗是犯法吗?知道盗窃巨款该判多少年 吗?” 余中志一愣,瞟膘刘兴吾,又忙避开那刺人的目光。刘兴吾接着说:“看来你 并不懂法,告诉你吧,《刑法》152 条规定,盗窃数额巨大的处5 至10年徒刑…… 一阵疾风暴雨般的话像石子一样敲击着余中志本很虚弱的心,他打了一个寒颤, 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但他仍故作镇静地架起二郎腿。 宋晓明接过话头问:“知道为什么可判5 年,也可10年吗?” 余中志真诚地摇摇头,宋晓明讲:这要根据情节、数额、态度等来定,主要体 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听着听着,余中志把二郎腿放了下来,他两眼发呆,头上冒汗,一种从未有过 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心。刘兴吾、宋晓明还在轮流讲着,余中志越听越发毛,最后, “扑通”一声跪下了,脑袋捣蒜泥似的直叩,“我有罪,我坦白……” 李兴华抓起笔,“沙、沙、沙”地飞快记录起来。 “我是达县花红乡人,姐夫在宣汉当包工头,我常去,与李子政等人混熟了, 后来就跟他们干起了‘钳工’。先交待这次偷蒲家郑映明家的经过。” “4 月4 日,李子政说罗江赶场,约我、陈小军、汤代洪去‘发财’。哦,陈 小军就是登记簿上的刘波,汤代洪是登记簿上的胡平,我用的是李明的化名,李子 政没有用化名。他因强奸‘进去’过,才毕业,有经验,是我们的军师。4 号那天 在罗江,运气孬,李子政‘开片子’(注:用刀片割兜)时翻了船,被人打了一顿。 我们觉得太晦气,一致决定到蒲家‘摸团鱼’(注:在旅馆内盗窃),出出气、冲 冲喜。李子政说他前次‘踩点’时发现旅馆老板郑映明很有钱,还有银元,就偷他 …… “住进旅馆后,我与汤代洪假装不认识李子政他们。晚上,李子政假装到郑映 明寝室看电视,后来悄悄摸到我们的房间里说,货肯定在帆布箱里,他说为不引起 怀疑,他和陈小军先走,叫我们得手后到宣汉大城找他。5 号早上,李子政他们走 后,我和汤代洪装睡懒觉,等机会下手。 “8 点,有人叫老板娘帮忙,老板娘刚走,郑老板又在楼下叫他儿子看屋,莫 乱跑,他去存款。老板一走,汤代洪忙下楼用瓜籽哄着老板的儿子看猴戏,我乘机 溜进老板寝室,用钳子撬开帆布箱,货果然都在里边,我用一个布口袋装好从后门 出去。500 多个银元几十斤重,怕有人追来跑不动,我就把自己的挎包藏在柴草堆 里,后来又把钳子扔进河里。凭过去多次的经验,满以为即使你们找到挎包也查不 到我们,想不到……” 说到这里,余中志咬咬嘴唇,继续说:“……到了如今,我要坦白从宽!快去 抓李子政他们!4 月7 日分手时,我把大部分赃款赃物给了他们,约定今天上午8 点在宣汉城北的小巷子汇合,把银元带到广州去卖……” 听到这里,几个刑警互相交换一下眼色,便一齐到了隔壁的办公室,向一直等 候在那里的局领导汇报后,当即决定:马上去宣汉将其他3 名罪犯抓捕归案。 立刻,警铃大作,一道道车灯划破黎明前的夜色,直指宣汉。到城北时,已7 时40分。坐在第一辆没有警灯警铃的吉普车上的余中志突然指着走在前方人群中的 3 个人叫了起来,“他们在那里!” 驾驶员轰大油门冲了过去,在离罪犯几米远的地方才猛踩刹车,吉普车“吱” 地尖叫着向前滑去,3 个罪犯转身看时,车仅隔咫尺,吓得纷纷仰面而倒。李子政 手中提包里的银元哗哗倒了一地,他边捡银元边骂:“格老子的,瞎眼啦!”“赔 钱!赔钱!没说的……”汤代洪坐在地上扯着嗓子高声吼着。陈小军冲过去擂着吉 普车的帆篷,“龟儿子,哪个单位的!撞了人还稳起呀……”他还要骂什么,但当 从车窗看到那些明晃晃的手铐时,他的声音变了调:“还稳起呀……”边往后退边 斜着眼看路,刚要开溜,警察们已扑上前扭住了他们,后边的警车也冲了过来,3 个家伙泄气地耷拉着脑袋伸出了双手…… 警铃在晨风中嘶鸣,警灯在朝阳下闪烁,风驰电掣的警车载着“娄阿鼠”和他 的同伙奔向他们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