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向死亡挑战 我见过的医生都是好人。他们和我握手,一起吃饭,有的医生还帮我介绍工作。 他们把我看成一个需要帮助的病人,没有歧视和责备,只有理解、宽容和帮助。我 感谢他们。 通常情况下,他们在了解我的病情以后,都会询问我的收入情况。我知道他们 是在确定我是否有能力支付昂贵的鸡尾酒疗法的费用。这种病是一种慢性消耗性疾 病,病人需要高营养的饮食、良好的休息、规律的生活和积极的体育锻炼,这样可 以巩固病人自身的免疫功能,延缓发病时间。在医生知道我无力承受鸡尾酒疗法的 费用时,他们都不忘对我说:注意营养和休息,千万不要过劳。有一次我问医生:“ 我可以吸烟吗?”医生说:“想抽,就抽吧,少抽一点!”那时候,我体会到医生 和我一样的无奈。 也许现在,平静和健康的心态是我对付病毒惟一的武器。 1 —2 个月的检测已是我生活中重要的部分了。刚开始的时候,每到拿检测报 告的前一天,我总是忐忑不安。因为每一次的检测报告就像一把尺子,它量的是我 和死神之间的距离。 记得有一次,当我拿到检测报告的时候,我几乎站不住了。仅仅1 个月,我的 CD4 细胞记数下降了400 ,只剩下300 多了。正常人的CD4 细胞记数为700 —1500, 而一个HIV 携带者正常情况下,每一年才下降20—30. 那时,我真的感受到死神像 饥饿凶残的猛兽一样觊觎着一顿美食时发出的按捺不住的喘息声。每一个失眠的夜 里,我尝试所有能让我平静的方法,但都无法阻止那深切的悲哀和痛苦。一次犯错, 老天用生命来惩罚我,我认了。可我最大的奢望不过是还能有2 —3 年的时间,我 还可以做一点事情,我还可以多体会一点生命的感受,这你都不成全我!老天,你 也欺人太甚了! 我花了35块钱买了一个可以玩俄罗斯方块游戏的手掌机,躺在我的小屋里,连 续十几个小时不停地打游戏,打这种最机械、最简单的游戏。麻木地阻止自己的思 想活动,每天只吃一顿饭。我不敢停下来,不敢思考任何问题,哪有一件事不是和 生命相关的?就这样,整整一个星期。那是怎么样的日子啊! 当我再也受不了的时候,我将那个手掌机狠狠地砸了个粉碎,冲出自己的小屋 子。在春天灿烂的阳光下,我在心里喊道:来吧,死神!你要来,就快一点来!老 子不想等了! 那一天以后,我给妈妈写了36封信,我准备着交给我的好朋友,让他每个月给 我家寄一封。3 年的时间,他们慢慢会平静的,我知道这是很不现实的办法,但我 还有选择吗? 我开始对我身边的人微笑,贪婪的看街上依偎在一起的情侣,白发苍苍的安详 的老人,不知道痛苦的活泼可爱的孩子。我吃自己平时舍不得买的核桃仁。我蹲在 地上看蚂蚁搬家,小心地帮助这些小小的生命。我坐在公园的湖边,陶醉在春天的 阳光里,静静地看鸟儿盘旋飞舞,陶醉地闻花香,当时我想,我的人生只有春天, 这也许就是我生命中最后一个春天了…… 老天也有心软的时候。当我再次去检测的时候,虽然病毒载量成倍地增长,但 令我高兴的是我的CD4 淋巴细胞竟然上升了。这证明我自身的免疫系统还没有被HIV 彻底摧毁,它还在和病毒战斗着。我感谢自己年轻的生命活力,正在英勇地与病魔 做生死搏斗。 我宁愿死神在一瞬间将我快速击倒,也不愿意它一丝丝地将生命从我的躯体里 残酷而缓慢地抽离。但既然我已经对它宣战,就只能选择在战斗中死去! 虽然是一个大男人,过去没有疾病的日子里,我一直特别爱照镜子,总希望自 己可以更好看,少一点青春痘,多一点美丽笑容。现在我一点也不喜欢镜子中的自 己,但我还是常常照镜子。因为我总是在镜子中看脖子上的淋巴结是否又肿大了一 些,别人是否可以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