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篇 我当时有些懵了,一个是不到探亲的时间,另一个是我厂里正是忙的时候,说 实话我当时真不想去部队。 可是,丈夫一个很要好的战友打电话说:“嫂子,你快来看看吧,成志他住院 了,是车祸。” 听到这话我如五雷轰顶,半晌没喘过气来,顾不得收拾东西,到学校扯上儿子 就往部队赶。 一天一夜的路程我们娘俩赶得昏天暗地,到了部队,一口水也没喝就去了医院。 可是,我见到的人却是个浑身缠满了纱布,不知是死是活的车祸重伤者。 我不相信这是我的丈夫,不相信这是十几天前探亲的时候,还乐呵呵帮家里扛 煤气罐的那个男人。我疯了似地跪倒在医生面前,头都磕出了血,我求医生救救他, 救救我和儿子的亲人。 我13岁的儿子也吓呆了,他见我跪下,“扑通”一声他也跪下直嚷嚷着,“救 救我爸爸,叔叔,救救我爸爸。” 在场的人们纷纷背过脸去,那种骨肉之痛让任何人都难以承受。 可医生没有办法,那个年纪大的医生一再地说,“我们尽力了,尽力了,可他 的脑伤太重,中枢神经被毁了,他就是活下来,也是个唤不醒的植物人。” 医生的话一句句似刀子刺向我已经在滴血的心,我无法相信一场车祸就让我生 龙活虎般的丈夫成了一个“活死人”,接下来的日子我至今不堪回首。 当时我不相信医生说成志真的醒不过来的诊断,我坚决不允许放弃对他的治疗。 一边做着各种药物治疗,我一边每天不断地趴在丈夫身边呼唤他的名字,我看了那 么多感天动地的故事,我相信自己的爱心会使丈夫重返常态。 我已经记不清我一天要呼唤上几千遍,可成志他就是不曾有一点表情,我伤心 地推他、扯他,可那双曾经给我那么有力的拥抱的胳膊,如今就像是棉花做的假肢, 没有一点人的体温。 医院再也没有办法可以帮我们,成志的外伤已经愈合,可就是仍然没有反应, 是那种典型的植物人。长期住院费用开销太大,而我和儿子要上班上学,不能总留 在这里,三个月后,我带着人事不知的丈夫回了家。 那段日子不知什么叫累,什么叫苦。 为了不让丈夫长上褥疮,我每隔两个小时就得为他翻一次身,丈夫是个典型的 东北大汉,180 厘米的身高和80多公斤的体重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庞然大物。 儿子在家还可以帮我一把,可儿子上学以后,我自己便要承担这项“重任”。 常常是丈夫那儿换一个姿式,我要累得瘫在地上喘半天气儿。 冬天还好一点,夏天天热又没有空调,丈夫每隔十几分钟就得翻一次身,否则 那被汗水泡的皮肤便会红肿、溃烂。 我那时还必须上班,否则家里就没有收入,每天风里雨里地跑,回家面对丈夫 永远没有表情的脸和不会动的身躯,我心里真是苦透了。 可是再苦我也没有想到过要放弃,毕竟同甘共苦曾经是我们彼此的誓言。再说 尽管医院下了不能康复的结论,可我对丈夫还抱有一线希望,我总是不能相信刚刚 36岁的他,真的会再也无法将我拥在怀里。 为了那一线希望,我每天擦啊洗啊,悉心照料着他的身体,生怕有一丝一毫的 伤痛来侵袭他。 1992年,为了找个离家近一点的工作单位,以便随时出现在丈夫面前,我忍痛 辞去了单位的工作。 对于我的离去,厂里领导万分惋惜,他们甚至建议我请个保姆以减轻负担,因 为我在仕途上普遍被领导看好。 可我很坚决。 我不可能舍得让别人去碰我丈夫的身体,我知道那没有感情的触摸会让他感到 伤心。我还是相信自己的温柔能够使丈夫慢慢醒来,叫我一声“素云”,喊我一声 “老婆”。辞了职我在离家很近的一家餐馆做了记账员。 从一家国企的中层干部到个体饭店的打工嫂,这种角色转换让我多少有点不适 应。可想到我能时时刻刻回家看望丈夫,并且料理他各方面的生活,我的心态迅速 平衡下来。 我知道人间最宝贵的就是真情,我不可能为了自己的前途把丈夫一个人孤零零 地扔在家里。 那段时间由于我细心地照顾,丈夫的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饮食起居也比较正 常,我觉得应该再带他到医院检查一下。 可对于从不会动的丈夫来说,出趟门要多难有多难,我请来了邻居,又请来了 同事,五六个壮劳力才把他弄进了车里。 到了医院又是一番折腾,好歹扶他上了轮椅,他又不会坐,只得半躺在我身上 慢慢地挪进病房去。进了病房我的衬衣全被汗水湿透了,可我顾不得收拾自己,忙 着给丈夫擦洗身上的汗,生怕他起了痱子。 检验的结果是我没有想到的,当医生告诉我丈夫的中枢神经已全部坏死,根本 没有可能再恢复正常的时候,我手中给丈夫拿着喝水的杯子掉在地下摔得粉碎。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