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篇 与阿梅相处久了,她的男朋友也经常让我劝劝阿梅,一是不要再这么玩命的到 处打工,二是赶快有合适的人就把自己嫁掉吧。毕竟,他是个有今天没明天的人, 而阿梅的年龄一天天大了起来。 每当那位躺在床上不能动的男人对我这样倾诉,我就有一种很想表白自己的冲 动。 我想跟他说,我很爱阿梅,将来真是他有个什么不测,我将毫不犹豫地把阿梅 的生活承担起来。可是,话到嘴边我总是无法说出口,阿梅是这个一直在忍受着巨 大痛苦,坚持着活下去的男人的惟一希望,我不能去伤害他。 我只能对他说的话默默点头,然后,答应他劝劝阿梅,除此之外我什么事都不 可能做。 可当我把他的话传达给阿梅时,经常在进门时因疲惫不堪而瘫坐在沙发上的阿 梅,总是剧烈地摇头,然后低低地呜咽。 我知道这漫长的岁月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压迫,那种体力上的透 支,心力上的憔悴使还不到30岁的阿梅看上去已接近中年,可这一切又会有什么样 的结果呢? 擦干眼泪再站起来的阿梅,还是那个沉静温柔的女孩,她有条不紊地照顾男朋 友吃药吃饭,给他擦身洗澡,直到他感觉很舒服了,她才会去端起那凉透了的饭碗,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将近七年,还将持续下去,我对此充满了绝望,我想不出办 法来帮阿梅一把。 1996年,我从报社辞了职,专门做起了自由撰稿人。 动人的故事写了不少,可对于阿梅我永远不舍得动笔,只怕一写就把她的那种 纤尘不染的心灵给蒙上世俗的色彩,我总是想等我哪一天让阿梅获得她应该得到的 回报时,我才有资格把她写进我的文章里。 1998年冬天,我已在北京搞我的报纸,跟阿梅我一直保持电话联系,可春节前 夕,我突然再也找不到她,家里的电话没人接,阿梅的呼机没人回,我猜阿梅家里 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很想飞回去看看,可是,刚刚接过来的报纸千头万绪, 不能分心,我只有在焦急的等待中祈祷阿梅一切平安。 春节过后,一天深夜我接到了阿梅的电话,在电话里她失去了往日的沉静与坚 强,她哭得几乎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半天我才听明白,她在说:“你回来吧,帮 帮我,他不行了。” 阿梅的男朋友是在一次很普通的感冒中突然转为肺炎的,因为很及时地送进了 医院,他的身体很快康复。 可就在阿梅去给他办理出院手续时,不知想要拿什么的他从病床上翻了下来, 这对于一个骨质疏松症的患者来说,无疑是自杀行为,断裂的肋骨刺进了他的肺部, 虽然医院全力抢救,他还是咯血不止,最终痛苦地告别了阿梅与躺了八年的病床。 在最后的时刻,他已经无法说出话来,但他还是示意阿梅趴在他的胸前,我看 见他的嘴唇艰难地蠕动着,眼睛慢慢地闭上了,而阿梅把脸贴在了他的脸上,泪水 流在了他苍白起来的嘴唇上。 这一幕让我永世难忘,我奇怪为什么我们活着的时候总是感觉不到爱,或者说 是把爱仅仅当成了征服与占有的手段? 为了让阿梅真正地解脱,我借口北京的工作需要助手,把阿梅带到了北京,这 时阿梅已经整整30岁了。 这段经历使她看上去憔悴而苍老,可我从没有听她说过一句抱怨或者后悔的话, 她的脸庞依然如此优雅、迷人。 我迅速地与漂流在外、一直有家不归、有女不爱的小娣离婚后,决定向阿梅求 婚,这已是耽搁太久的事情了。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她没有拒绝,而是有些羞涩地答应了。 在我诧异的眼神中,她轻轻地问我:“那天,我老师临终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想知道吗?” 我惊喜地注意,她在我面前第一次没有说“男朋友”这三个字。 可是,那个男人究竟说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他告诉我,你也许是个可以依靠的人,因为他已经观察你很久了,在他还没 有病重的时候,她就曾经提醒过我,可是我觉得我只会爱他一个人,我不想让任何 人再打动我,但他还是去了,我的爱救不了他,可是,你真的觉得我值得爱吗?” “这句话正是我要来问你的。” 我向阿梅的求婚,是用这么一句话来作结尾的。 时至今日,我们结婚已经一年多了,对第三次又做了新郎的我来说,至今我对 阿梅都有一丝内疚之情,因为,直到我们新婚的那一天,我才发现,她还是一个完 整的女人。 跟我曾经有过的游戏人生的经历相比,她的心灵如此高贵,让我终于相信了这 个世界上永远会有真爱,这也是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