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佤族大移民 这是几天以来,我在佤邦听到的最为悲壮的故事。 6万多个佤族农民,背井离乡,离开祖祖辈辈居住的佤山,携老带幼,搬迁到 千里之外的泰缅边境——佤邦南部军区。这是佤族历史上第一次大移民。关于这次 移民的原因,众说纷纭。 佤邦政府的说法是,移民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禁毒,过去,这6万多个移民全部 以种植罂粟和制作鸦片为生。他们居住在高寒山区,交通不便,生活条件极其恶劣, 水源缺乏,当地除了罂粟,任何其他的农作物都难以生长。如果这些农民继续在佤 山生活,不允许种植罂粟势必使他们的生活陷入绝境。由此决定大量移民至泰缅边 境一带,那里地广人稀,坝区多,可以以粮食作物和多种经济作物来替代罂粟,通 过这种方法,不仅解决了广大农民的吃饭问题,还达到了绝对减少鸦片生产和禁毒 的目的。为了这次移民,佤邦政府动用了近千辆东风大卡车,花费了一亿多元人民 币。预计2005年6月前,将移民10万人。之所以将时间定在2005年6月, 是因为这一年的这一月,佤邦地区将彻底根绝毒品。移民是为实现2005年佤邦 无毒而做的最大、最扎实的准备工作。 还有一种说法是,移民是为战略考虑。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泰缅边境主要是国 民党残军的聚集地,七十年代以后,又成了坤沙的地盘。从九十年代以来,佤联军 帮助缅甸政府军打败 坤沙部队后,这一带划为佤联军的势力范围。连年的战乱, 造成地广人稀,佤邦南部军区的兵源很成问题,没有足够的兵源,就无法巩固和发 展实力,佤联军将可能丧失这个通往泰国和缅甸的重要通道,佤邦与缅甸中央政府 军之间也将失去一个重要的缓冲地带,这是理由之一。理由之二,泰缅边境一带许 多村寨的归属问题一直比较模糊,究竟是归泰国所有,还是属于缅甸所有,争议不 断,由此也常引发泰缅边境频繁的战事。大量移民实际上是一种事实上对此地的占 领。理由之三,泰缅边境是佤邦毒品南下通往全世界最主要的通道,在这个通道上 遍布10万佤族农民,其意义对于佤邦来说不言而喻。 佤邦民间还有一种说法,移民相当于搬走了佤邦的大监狱。因为这些移民中绝 大部分是当地政府头痛和厌恶的可恶分子,大都有偷、抢、强奸等劣迹。 从某个角度来看,这三种说法似乎都有一定的道理。为什么会有这佤族历史上 的第一次大移民,政治家、经济学家、缉毒官员、毒枭将会有各自不同的分析,而 真正的初衷,也只有佤邦政府最清楚。 一直陪同我们的老周告诉我,移民路上,有人从汽车上跳车自杀,有些老人半 路一病不起,一些妇女甚至在车上、路边就把孩子生下来了。 泰国、美国等国家的一些媒体曾评价这次移民之路是用血泪铺就的,从199 8年至2001年的三年时间里,6万多佤族农民被陆陆续续移民到泰缅边境,其 间,不断有传闻说移民自杀了,有些被挤死了、有些病死了、有些生孩子感染病菌 死了,没有人知道这次移民究竟死了多少人。有些媒体估计死了一万多人,相当于 每6个移民就有一人死亡;但老周说政府的统计数字是1000人,也就是死亡的 概率是1/60,每60个人里有一人死亡;也没人知道死去的究竟是什么人,移 民的时候是整寨整寨地移民,没有详细花名册,没有人仔细地普查过,有些移民甚 至根本没有姓名。 不知道他们的魂魄是追随亲人而去了,还是回到了阔别几天的佤山? 老周说,移民死亡率最高的时候不是在路上,而是在目的地。泰缅边境是热带 雨林气候,闷热,潮湿,常年湿度在30°以上;这些移民过去都住在高寒山区, 对于炎热的热带坝区生活非常不适应,移民到达南部军区后,经常整寨人暴发疟疾, 男女老幼无一幸免。为了治疗这种突发病症,南部军区派人前往中国云南买回了2 0多万元的治疟药——青蒿琥脂片。有些来不及治疗的移民,尤其是老人,几天后 就暴病而亡。 据说,移民到了南部军区后,先住在政府安排的塑料帐篷里,几天之后,就必 须烧山种地,把新的家园建在莽莽森林的废墟和灰烬上。每当一批移民到来,就有 一片原始森林火光冲天地焚烧两个多月,有些参天大树七天七夜烈焰腾身都烧不倒。 森林中的蛇和老鼠在火光中蹿上树梢,有的树上挂着十多条蛇和一群群老鼠,但最 终它们难逃厄运。火光中,树和动物都在尖叫,滚滚的浓烟飘向远方。两个月后, 森林被烧成平地,土地上一片焦黑,移民们在这里盖起了新的茅房。人与自然的搏 斗,似乎总是这样,惨烈地开始,平静地结束。 掐指算来,移民们在南部军区最长的已经生活了三年,最短的也有一年,我曾 问老周,移民们究竟怎么样了,老周淡淡地一句:“他们很好。”移民们真的过得 很好吗? 我向佤邦政府提出要去南部军区采访移民生活,得到特许,但被告知最近一段 时间泰缅边境战事不断。除非战争停止,否则采访肯定不能成行。 这几天,从南部军区也不断传来消息:一会儿仗打完了;一会儿仗又打起来了; 一会儿好像要和谈;一会儿和谈破裂,还得打。 采访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主要围绕佤邦的前途和毒品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