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阿玻瑟一家 缅甸掸邦东部第四特区主要有傣族、布朗族和爱尼族等民族。这几个民族在地 域分布上,有个奇特的现象:凡是傣族村寨,必然生活在坝区,爱尼族则在半山腰, 布朗族居住在高山之上。 这种现象,究竟是怎样形成的?相传,远古时候,傣族和爱尼族起了争端,便 用两族比赛的方式来解决。比赛有三项内容,第一项是比文字。傣族有本民族的文 字,爱尼族却没有,据说爱尼族也曾发明过文字,曾写在牛皮上,由于太穷,族人 把牛皮吃了,从此文字失传。文字比赛,爱尼族输了;第二项内容是比谁的箭更锋 利。爱尼族的箭虽然锋利,但每次往岩石上射总是往地下掉,插不进岩石,傣族聪 明地想出了一个办法,在箭上涂一些蜂蜜,箭一射到岩石上,蜂蜜立即与岩石粘连, 箭自然就不会掉下来,爱尼族人再次败北;第三项内容是比赛谁能在水面上生起一 堆火。爱尼族人拣来了最易燃的木柴,熊熊点燃,但每次一扔到水里就灭了,傣族 人则把牛粪作成一个圆形饼状,点燃牛粪后抛向水中,牛粪上浮,虽然是在水里, 但火照样燃烧。三项比赛,都以傣族人的胜利而告终。所以爱尼族人被赶至半山腰 上生活,傣族人则留在土地肥沃、雨量充沛的坝区繁衍生息,代代相传,而没有参 加比赛的布朗族也只能住到山顶上了。 这千百年来形成的习惯,直至今天都难以改变。为了禁毒,四特区地方政府希 望住在山上的布朗族和半山腰的爱尼族搬到坝区生活,放弃种植罂粟,转而在坝区 种植水稻,但工作难度非常大。阻力不仅仅来源于农民们对鸦片的依赖,还来源于 他们的居住习惯,他们不愿意在坝区居住。 下午,四特区的几位官员带领我们前往一个爱尼族村寨,这个村寨是从别的地 方搬到路边的,有趣的是,他们仍然选择了路边的陡峭山坡作为新村寨的寨址,没 有任何两间茅草房是在同一条水平线上,进村走家串户的过程就是一个爬坡、爬山 的过程。 一走进寨子,四特区领导向我们引见的第一个爱尼族村民是个只有20多岁的 小伙子。小伙子笑容可掬,脸上有了那种我们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客套神情,而 且穿了一件牛仔服,带着一块手表。四特区的领导希望我们把小伙子作为此次采访 的重点对象,凭直觉,小伙子肯定是个村长,关键是他的服装太现代了,又能说一 口流利的汉语,从镜头上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在采访一个金三角爱尼族人,而是采 访中国的农村青年。小伙子背后的茅草房平台上,一身爱尼族黑衣打扮的老头,正 在编织竹篾,我们便径直爬上了老头家的楼。 虽然同是茅草房,但和佤族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爱尼族人把竹篾地板换成了 结实平整的木地板和木墙壁。屋子里没有窗户,所以黑乎乎的,不太能看清里面的 摆设。屋子是两间的格局,其实就是一个大通间,中间隔了一个木板墙,从同一个 门进去。据传,爱尼族人有个习惯,夫妻男女常年分居,男人住外间,女人住里间, 不知道这种风俗是怎么形成的。 屋子的主人名叫阿玻瑟,是个51岁的老人。爱尼族的姓名非常有意思,真正 是父子相传。如:爷爷的姓名是张山,父亲的名字就是山柏;儿子的名字是柏杨; 孙子的名字是杨过;曾孙 的名字是过坎,依此类推,代代相连。 我们的突然造访,打乱了这一家的宁静和秩序。阿玻瑟的女人赶紧走进里屋自 己的房间,再也不肯出来。阿玻瑟则双脚并立、双手贴着腿的外侧,倚在门框边, 不知道怎么办,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采访中,我注意到,阿玻瑟的手腕上也带着 一只大手表,看来老人的日子应该不错,阿玻瑟介绍说,寨子里已经有五六年不种 罂粟了,主要是响应政府的号召。不种罂粟,向中国专家学习种水稻,产量很高, 亩产能产几百公斤粮食,家里去年生产的谷子,至今还没有吃完。今年的新粮食马 上就可以进仓库了,饿肚子的日子不会再有了。 我们扛着摄像机走进女人的房间,只见房间的地板上放置着西瓜、大米、油盐 酱醋、木制饭桶。女人有些生气,大声地说着话,尽管听不懂,但看她的神情,我 估计她是叫我们赶紧出去。这是我在金三角所遇见的第一个有如此鲜明立场和态度 的农妇。 在房间一角的地板上,铺着一床席子,席子上竟然放着一个录音机,床上还挂 着蚊帐。阿玻瑟说,录音机是他花180元人民币为上高中的女儿买的,好念英文, 我请阿玻瑟用录音机放首歌来听一听,他“咔嗒”一声拉亮屋内的电灯,坐在地板 上,捧着录音机眯缝双眼看半天,最后歉疚地对我笑笑,说:“我不会弄,我女儿 会。” 阿玻瑟日趋文明和富裕的家,让我看到了金三角的未来和希望。离开阿玻瑟的 家,离开了寨子,吃完午饭,我们向云南省西双版纳的勐海县进发。 今天下午,我们结束了金三角为期近一个月的采访,我内心竟然很平静。没有 狂喜,也没有失落和伤感。正午的太阳灼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在我昏昏欲睡的状 态下,车离开了金三角之门,一步步地远离了金三角。 走在西双版纳州曼洪的大街上,姑娘们衣袂飘飘,个个美丽动人。惟有我,穿 一身黑不溜秋的短衣短裤,和一双沾满金三角泥巴的旅游鞋,邋遢地走在大街上。 没有多加考虑,我走进一家时装店,当即买了一套夏装和一双凉鞋。 换上色泽柔和的夏装,穿一双细高跟凉鞋,“嗒、嗒、嗒”走在都市人群中的 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