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华江腐败案发生后,黄敬也曾有过担心。让他担心的,就是这个朱学良。虽说 自己与谭案、徐案没有牵连,但谭、徐落马后,华江长期被捂住的矛盾统统爆发出 来,许多过去不敢说话的人也站出来检举揭发,夹杂着人事上的宿怨和争斗,问题 变得更加复杂。华江就巴掌大一块地方,七姑八姨,左牵右扯,拔起萝卜带起泥, 不少意想不到的问题就这样牵扯出来。特别是最后期限宣布后,如同一把无形的宝 剑悬在空中,形成了一种强大的压力,让那些有猫腻的人成天提心吊胆,如同惊弓 之鸟。有的终于撑不住,开始主动向专案组交待问题,上缴赃款。黄敬最害怕的就 是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一天晚上,他把朱学良悄悄找来,在巴黎花园白雪处见了面。他掩饰着自己的 不安,故作镇静地向他讲了华江案的查办情况以及自己的担心。朱学良还是那副满 不在乎的样子。 “好大事啊,”他说,“谭成伟、徐浩和你都没关系,你怕什么呀?我们之间 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我不说,就没人知道。” “黄哥,”自从黄敬收了钱后,朱学良对他的称呼不知不觉地也变了,不再叫 他黄书记而叫他黄哥了,“黄哥,你也是场面上的人,这点事还拿不起放不下吗? 我要像你这样,那还没法活了。身上的事随便抖落一点,就够判个十年八年的。” 黄敬听了这话不仅没有得到安慰,反而更不安了。他想如果朱学良身上真有那 么多事,迟早要暴露出来,这样就难免牵涉自己。 “别担心,”朱学良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我朱学良三教九流,混了这么多 年,也是滚刀肉出身,别的不敢说,但有一点,绝不会出卖朋友。” 黄敬勉强地笑了笑,他说:“学良啊,你对我说实话,你和谭成伟、徐浩他们, 究竟有没有事?” “你叫我怎么说呢?”朱学良点着烟,喷了一口,“黄哥,你就别问那么多了。 不管有事没事,我说过了,你尽可放心,天塌下来长子顶,绝不会连累到你。” 黄敬点点头,他其实早就应该想到朱学良和谭成伟、徐浩之间不可能没有事, 海风集团在华江地面上混得这么红火,没有谭、徐撑腰那是不行的,而像朱学良这 种无孔不入的家伙,当然也不会不拉上谭、徐的关系。黄敬最担心的其实就是这一 点。他抽着烟,沉默了一会儿。 “学良啊,你我相交这么多年,我对你怎样?”黄敬从烟雾中抬起头,用一种 心事重重的语调说。 “没的说!” “朋友相交图什么?”黄敬停了一下,又说,“图一个义字。当初我帮你不为 别的,就图个朋友交情。你要给钱,我开始也坚决不要,对不对?” “说得对,”朱学良说,“黄哥,我特别敬重你的就是这一点,人正啊,不像 有些人,事还没做便狮子大张口。说真的,我从没把你当作官员看,不论你是县委 书记,还是现在做了市委副书记,对我都一样。哪怕你将来什么都不做了,成了平 头老百姓,这也无所谓,我就认你这个人。” “好,好”。黄敬拍拍他的肩膀,他说学良啊,我知道你这人讲义气,够朋友, 可现在问题比较复杂。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不再往下说了。看着他忧心忡忡的 模样,朱学良懂得他的心思,他说黄哥,有个故事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什么故事?” 朱学良说,当年海南有一家公司的总经理,因为涉嫌金融诈骗被检察院弄了进 去,在牢里整整关了半年。要知道此人一松口,不少人就会成为阶下囚,甚至人头 落地,这里边牵涉到银行方面,还牵涉到一些级别相当高的官员。可这个总经理硬 是一声不吭,死活不说,等到时机成熟,那些当官的和有活动能力的都出来帮他说 话了。后来,这案子当然也搞不下去了,因证据不足,不了了之。那些被他保护过 的人都感恩戴德,把他视为座上宾,现在只要他开口,就会全力帮他。因为这人信 得过啊。 “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谁?” “就是我!”朱学良说,“其实,我这也是为了自己,我要说了保不住别人, 也保不住自己。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黄哥,我说过,凡对我有恩的,我都会记着, 更不会出卖他。” 黄敬听他这样一说,便笑了起来。他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但为了慎重 起见,他和朱学良约定这段时间两人不要来往,电话也不打(因为黄敬看过一些报 道,许多腐败大案都是从电话这个线索突破的),如果有事则通过白雪取得联系。 “黄哥,你太谨小慎微了。”朱学良说。 “小心无大错嘛,”黄敬嘱咐他说,“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做!只要熬过这关, 我以后不会亏待你的。” “行啊黄哥,我听你的。” 这次会见之后,黄敬心里的确放宽了一些。他想朱学良这人或许还是靠得住的, 他在海南的那一段,过去也好像模模糊糊听人说起过,虽不知真假,但他宁可相信 是真的。再说,朱学良这人绝顶聪明,不一定会出事。更重要的是,松华公路做得 很漂亮,直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生任何问题,也无什么大的反映。专案组凭什么要怀 疑他呢?现在案子这么多,样样都查,查得过来吗?朱学良说得对,没有确凿的线 索,上边根本就不会理这碴儿。这么一想,黄敬就彻底轻松下来,天下本无事,庸 人自扰之,何必自己吓唬自己呢? 然而,就在今天下午的常委会上,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又把他打懵了。 下午的常委会本来是学习会,可在会议中途时,市纪委管书记通报了一个情况, 说是专案组近来在调查谭、徐案件时,发现了海风集团的一些重大问题,昨天夜里 他们突击查封了海风的账目,可集团董事长朱学良却不知去向,直到今天上午仍然 不知他的踪迹。专案组要求市委帮助查找朱的下落。听到这个消息,黄敬的脑袋 “嗡”的一下就炸了。只听马书记在问: “消息是怎么走漏的?” “不清楚。”管书记回答。 马书记说:“立即通知有关方面,马上派人去查。” “好的。” 黄敬这时从慌乱中稍稍镇定下来,他问:“究竟是些什么问题?” “这个还不清楚,”管书记说,“可能与巴黎花园的开发有关吧?” “巴黎花园?”黄敬又是一惊。接下去的会,他心绪不宁,神不守舍,就连马 书记有一次问他话,他也没听见,弄得马书记很不满意。会议一散,他就心事重重 地回到办公室,关上门开始紧张思考起来。可是由于事发突然,他脑子很乱,一忽 儿东,一忽儿西,怎么也集中不起来。看来问题严重了,既然专案组盯上朱学良, 他的事肯定不会小。而朱学良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黄敬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没有想出任何头绪。最后想到还是给白雪打个电话, 说不定朱学良会和她取得联系。他拿起话机,刚按了开头两个号码,猛然意识到什 么,忙不迭地把话机扣上了。这个电话不能打了,黄敬心里想,从现在开始他不能 再用自己的电话与白雪联系,因为朱学良一旦给白雪打电话,她的电话就会受到注 意,顺藤摸瓜就会暴露自己。这是很危险的!想到这里,黄敬一惊,差点惊出一身 冷汗来。 放下电话,他走出办公室,交待秘书小周说,他去办点私事,他可以下班了。 小周问他要不要叫车来,他说不用了,接着便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黄敬来到邮局,买了两张电话卡,在路边的电话亭里给白雪打了一个电话。 “小雪吗?” “是我。” “我是黄敬,朱学良给你来过电话了吗?” “没有啊。” “那好,你在家等着,我马上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