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这是一个悲凉的夜晚,也是一个惊恐不眠之夜。黄敬从白雪家出来后,已是10 点多钟了,他在马路边掏出手机把司机小张召来,要他立即送他去松县。黄敬到华 江上任后,家还没搬,仍在松县。 不一会儿,小张的车就到了。从华江到松县40多里,黄敬赶到家时已是深夜, 孙梅早已睡下了,忽见丈夫不期而至,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出了什么事?”她惊炸炸地问道。 黄敬也顾不上多说,只是问:“朱学良上次送的那笔钱,你放哪了?” “存了。” “存哪了?用谁的名字?” “分开存的,好几个银行……” “没用真名吧?” “没有。”孙梅说,这钱数目较大,怎敢用真名?好在银行那时还未实行实名 制。她存了8 年,尚未到期。 “这就好。”黄敬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说朱学良出事了,而且是和谭成伟的案 子有关。孙梅一听慌了,她说那怎么办,不会说出你吧。“这谁知道哩!”黄敬说, “朱学良现在跑了,万一被抓住……我怕的就是这个,所以要做最坏的打算。” “你不是说朱学良这人挺够种吗?”孙梅说,“上次在海南被抓过,谁也没咬。” “唉,你懂什么?此一时彼一时,谭成伟的案子非同一般,涉案金额高,牵涉 的人又多,想包都包不住,朱学良上次能顶住,这一次就不一定了。”黄敬有些心 烦意乱地说,“现在别扯这些了,赶紧把家里的存款、债券什么都清点一下,事先 好有个准备,该转移的马上转移。” 孙梅说:“现在几点了?还是明天吧。” 黄敬顿时火了:“蠢货!都死到临头了,还昏头昏脑的!” 孙梅挨了骂,心里挺不高兴,要在平时她早就发火了,非以牙还牙不可,但此 时此刻却忍住了,委屈地绷起脸,翻找起来。家里的存款、债券都是分散藏的,因 为害怕小偷,报上曾说过某某贪官就因家中遇盗而暴露出来,这样的事不在少数, 所以孙梅吸取教训,化整为零,东藏一点,西藏一点,有的塞在柜底下,有的缝在 垫被里,还有的藏在沙发中,这样找起来着实需费一番工夫。等到全部找齐,一算 竟把黄敬吓了一大跳。总计近200 万! “哪来这么多钱?”黄敬简直目瞪口呆了。他平时不管钱,家里的财产都由孙 梅负责管理。黄敬自认为还算是比较注意的,出格的事从来不做,卖官鬻爵更是一 概拒绝,至于数目大的钱,他也不要(朱学良是惟一的例外)。家里怎么可能有这 么多钱呢?“你是不是背着我收钱了?”他生气地瞪起眼睛,看着孙梅。 孙梅说怎么会呢,这种事她也不敢。 “可这钱哪来的?这么多!”黄敬又气又怕,他用手敲着桌子,脸色铁青,嘴 角哆嗦个不停。 孙梅说这都是别人平时一点点送的人情,比如三年五节,红白喜事,老人做寿, 孩子上学,这家娶亲,那家生子……反正由头多得很,今天三百,明天五百。“华 江就这风气,”孙梅说,“大家都特重礼节,有点事就要送,不收还不行。” “那也不可能这么多。” “可不就是这么多,”孙梅说,“这还算少的,你在松县这么多年,从副书记 干到书记,而且书记一干就是八年。县乡这么多干部,这么多人,三百、五百虽不 起眼,时间一长,积起来可不就多了?其实不单你,哪个县乡干部没个好几百万的。” 黄敬突然哀叹了。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他真没想到不知不觉一不留神就 已经步入了贪官的行列,200 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而他自己竟然毫无觉察, 简直太可怕了!他想起不久前才从报上读到的一篇文章,文章从“贪渎文化”入手 对贪官现象作了分析。文章说,中国有着丰厚的腐败土壤,而权力腐败正是从这块 土壤中生长起来,并大行其道的。黄敬觉得它的观点很新颖,当时还把文章剪下来, 夹在笔记本中,准备日后作报告时引用其中的论点。现在想起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他拿起桌上的烟盒,掏出一支,双手抖抖地点着了,像是和谁赌气似的猛吸起来。 “你还记得都有谁送的吗?”过了一会儿,他稳下神来问道。 “那谁还记得?时间这么长了,三百、五百的也没想到要记。”孙梅顿了顿, 又补充说,“要说送,县乡干部大多送过的,没送的几乎很少。这次你提到华江去, 大家也都送了。礼多人不怪,就这风气嘛。”她又强调说。 黄敬不说话了,无话可说。他狠吸了两口烟,然后把剩余的烟屁股摁到烟缸里, 用力地摁灭了。事已至此,抱怨后悔都没有用了,当务之急是要赶紧采取措施。他 交待孙梅说,这几天你不要上班了,什么事都别干,尽快把存款和债券转移出去。 至于转移到哪里,两人讨论了好久,认为还是分散开来好,一部分放到孙梅父母那 里,一部分放到孙梅的兄弟姐妹家里。孙梅有5 个兄弟姐妹,这样一分散就不起眼 了。最要命的是,存款中有一部分是用真名存的,约有几十万左右。应该说,这是 孙梅忽略所致。孙梅还算是一个聪明谨慎的女人,大部分存款都用的是假名,可有 些小数额她觉得无所谓,用了真名,心想不会引起注意,可没想到的是,时间一长, 次数一多,这些小数额累计起来竟也相当可观。黄敬很恼火,连连责怪她太不小心。 “你知道吗?要坏事就坏在这里,”黄敬说,“只要检察院到银行一查,你跑 都跑不了。巨款财产来历不明,你说得清吗?” 孙梅又悔又怕,她说:“那该怎么办?” “先把名字换掉,”黄敬想了一想说,“你哥哥不是在省城做生意吗?你和他 说好,就说这笔钱是他存放在你这里的,然后把钱取出来,换上他的名字。” “那检察院能信吗?” “肯定要怀疑,”黄敬说,“但他们没证据,只要我们咬死了,能抵赖就抵赖 吧。” “可……”孙梅犹豫了一下,又说,“可我哥那人花钱没数的,生意也不好, 万一这钱以后要不回来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那么多!”黄敬又恼火起来,心想真是个蠢女人,连个 轻重都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