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穿山熊戏耍张文亮 白胜公巧遇众英雄 话说石禄,一合镫催马往西而去。走到平西,马已累得浑身是汗直打响鼻。石 禄一看,道的南北两边,全是柳林,连忙翻身下了马,拉马进了路南这个树林。他 刚一进来,看见挨着柳树,坐着一个瞎子,看他站起来,身高七尺,伸着一条右腿, 可是盘着左腿;身穿蓝串绸大褂,洗的全没颜色啦,上头补丁压补丁,青纺丝的里 衣,袜子全成了地皮啦,两只鞋,是一样一只,一只实纳帮,一只胁扑扇,麻绳捆 着,在面前放着一个长条包袱;看他脸上,面如蟹盖,细眉毛,圆眼睛,鼻直口方, 大耳相衬,头戴一顶草帽,上头稍有几根红缨。石禄便将黑马拴在树上,说道: “老黑这里有个瞎子。他在这里坐着,我把他包袱拿过来,看一看里面有甚么没有。” 他这里一说,那先生可就听见啦。他将马拴好,那先生的马竿,也就到了手里啦。 石禄过来,伸手刚要拿,人家手比他快,早就拿到手中。石禄说:“瞎子,你不瞎 吧。”先生说:“我碍着你甚么啦。”书中暗表:原来此人乃是夜行鬼张明张文亮。 他没见过石禄,石禄也不认识他。张明说:“有人窃你黑马啦。”石禄回头一 瞧,张明一长腰就起来啦,忙撒手马竿,照着石禄的后脑海就抽,马竿带着风就到 啦。石禄一掖脖子,上前一把,就把马竿抢过来啦。再看瞎子扎煞两只手直嚷说: “有人在要在林中打瞎子啦!南来的北往的,东走的西游的,你们大家给帮个忙儿, 来给解劝解劝。我没眼没路的,这个大人要抢我的包袱!”他连三并四的一叫唤, 此时有走道的,也不敢管。因为此地柳林太长,时常有人劫道。石禄说:“瞎子你 不用嚷,我不打你,我要打你谁敢管。再说,我欺负你一个瞎子干甚么呀,我就说 你不瞎。”张明说:“我瞎不瞎,你管得着吗。”石禄说:“要是瞎,怎么知道我 要拿你的包袱呢?”张明说: “你跟那黑马一说话,我才把包袱拿了过来的。”石禄说:“小瞎子,你说你 瞎,我知道你不瞎。人家瞎子全是凹眼泡,你怎么是鼓眼泡呢?你这个马竿怎么是 铁的呢?”这条马竿七尺长,上秤也有二十七斤半重,用轴线藤子勒出竹节来,绿 桐油和齐了油好啦,猛然一看,真好像一根青绿竹竿,其实他跟人动上手,实有特 别功夫,神鬼莫测。他这条马竿,又当大刀使,又当大枪使,按三十六手行者棒, 外加十八路六合枪,又加上四路春秋刀。这位说,说书的你别费话啦,马竿怎能当 大刀使呢?原来那马竿一头是扁的,有一个小环儿,报君知三面是刃,风霜快,要 将他挂在马竿上,当大刀使,利害无比。 书归正传。且说当下张明在这里嚷着说:“嗳呀!我能够给人家算,怎么没算 出今天我在此挨打呢!”原来他这是诈语,说完用手一盖眼睛,便将黑眼珠放了下 来,偷看石禄。石禄听他嚷,以为是叫人,不住向四外观看,不见有人,遂说: “小瞎子,你真会嚷呀。我没打你,你还叫啦。今天冲你一嚷,我非把你两眼抠出 不可。”书中垫笔书,他们来了弟兄三位,还有三爷,姓苗名庆字景华,别号人称 草上飞;还有他四哥,此人住家兖州府南门外,白家河口,此人姓白名堃字胜公, 外号人称水上漂。皆因为八个人庆贺守正戒淫花已毕,大家各自回家,谁也没见着 谁,他们谁也放心不下谁。苗庆有怜兄爱弟之意,听见人说那沿关渡口,被那淫贼 作下些个伤天害理之事,草上飞苗庆这才与五弟张明、四弟白堃说道:“莲花党之 人,净在外作些那伤天害理之事。又加着有土豪恶霸,真不能令人心安。”白胜公 道:“五弟,咱们哥三个,必须到外边访查访查才好。”张明说:“怎么访查呢?” 苗庆说:“五弟,你那个包袱里,有甚么东西?”张明说:“里头有蓝串绸大褂一 件、裤褂一身、两双袜子、一双鞋、两挂制钱。”遂说:“二位兄长,咱们要走在 村庄镇店,要将包袱放在我左右,你们哥俩个在左右看着。有那爱便宜的主儿,上 前将我包袱拿去,您们俩不论是谁,要上前把他拿住,交给我。拿的主儿不知道这 里头有甚么,我自己出主意,来诈他一下子。”白胜公一听,心中就不愿意,遂说 :“五弟,你这就不对,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张文亮道:“我这个包袱,要是在 眼前放着,不爱便宜的主儿,他不拿。他只要是爱便宜,专欺负没眼睛的主儿,有 我这么一儆戒他,下次也就不敢啦。”二人一听也对,当下弟兄三人,由山东起身, 往西川路上走来。 这天走在中途路上,白胜公说:“眼前可到了一个大村庄啦。”张明说: “那么我可一个人在前头走着啦。”苗庆说:“五弟呀,咱们不知道这村,唤 作何名?待我上前打听一下子。”说完他向村里走来,将到村口,看见迎面来了一 个老头儿,连忙一抱拳,说道:“这位老丈,我跟您领教领教,贵寨村唤作何名?” 老者陪笑道:“这里名叫祝家河。”苗庆说:“道谢道谢。”说完向街里走来,看 那路南有所房屋真跟瓦窑一般,广亮大门,在门外头,一边三杆龙爪槐,晃绳吊槽 ;往门里一看,迎门大方影壁一个,影壁头里有一块场子,门洞里有两条懒凳,上 面坐着许多仆人,仆人之中上年岁的占多一半。苗庆由此往西,看见街北有一个酒 铺,来到切近伸手一拉风门,口中说道:“辛苦啦!您这里是酒馆吗?”里头有人 答道:“不错,我这里是酒馆,您是吃酒吗?”苗庆说:“对啦。”便到里面,找 了一张桌坐下。伙计打过酒来,送过各样酒菜。 不表他在此喝酒。且说那张文亮,拉着马竿,打着报君知,进了村子。 来到了大门的西隔壁,到了一铺子的台阶上,用手一揉眼泡儿,黑眼珠将放下 一点来。要不知道的主儿,冷眼一看,他还是二目不明。他便坐在台阶上,将包袱 解下,放在一旁,自己往后一靠,他是闭目养神。这个时候由大门里出来一个仆人, 也就有在三十上下。苗庆在对过酒铺往外一看这个人,面似姜黄,细眼睛,鹰鼻子 头,蓝布衣裤,结着一条青抄包,光头未戴帽,高挽牛心发鬈,白袜青鞋,来到切 近,一伸手便将张明的包袱拿起,一直往西。 苗庆一看,张文亮坐在那里说道:“你们这村子里欺负瞎子呀,有人把我的包 袱给拿走啦。”这一嗓子不要紧,从门洞出来六七个仆人,问道:“先生你别嚷, 谁把你包袱拿走啦?”张明说:“我那包袱里有钱。他拿走了可不成。”仆人说: “你不用嚷,你尽力一嚷,回头我们庄主出来一瞧,说是谁拿你的包袱啦,这不是 麻烦吗?”文亮说:“你们这儿人没拿,那么我的包袱那里去啦?”仆人说:“那 么你看见是谁把包袱拿了去啦,还能叫他拿走吗?”当时有一个年老的仆人说道: “我说咱们这里是谁拿了他的包袱,趁早给他拿了回来。要不然被咱们庄主知道, 那可是不但照赔先生,谁拿去还得把谁吊起来打一顿,还得把他逐出村外。来呀, 先生您先这边来。”说着把张明带到西边一点,正对着酒铺。张明说:“老者您贵 姓?”老者说:“我姓祝,名叫铜山。”张明点头。铜山说:“你们大家快给找去, 是谁拿去了。 方才除非是给庄主遛马的那个人,他是才出来,这不用说,一定是他给拿走啦。 你们快去给找去吧!”此时有许多的人,往西追下去了,直到西村口以外。 路北有片松林,众人到松林一瞧,原来这个遛马的周二滚子,正坐在地上,打 开包袱数啦。这里有人说道:“滚子,你别看啦,快给人家送去。这要叫庄主知道, 你说你这一顿打,能轻不能轻?那不是说拿就拿的。”大家上前揪住他,又有人过 去便将包袱又给包好,一齐回到村子里来,又来到酒楼门前。此时看热闹的人越来 越多。他们将二滚子揪了回来,祝铜山道:“二滚子,你这个孩子,好没情没理。 一个算卦的先生,是远方来的,你欺负人家。”二滚子说:“叔父这个包袱是我的。” 铜山说:“你拿走半天啦,里头有甚么你全知道啦。你怎么净干这个无情理的事呢? 我要给你禀报庄主,他那样打人,你是知道的,有多苦哇!他就怕有人横行不法, 你偏爱作这个事。先生您贵姓?”张明说:“我姓张,名叫张明。”祝铜山说: “那包袱里有甚么呀?”张明说:“里头有一件蓝串绸大褂,一身小裤褂,两双袜 子,一双鞋,两挂制钱,十二两白银子。”祝铜山听他说完,便将包袱拿了过来打 开一看,物件全有,就没有十二两白金和两挂制钱。大家人等一看,有作好的有作 歹的说道:“先生,是你所说的东西物件全有,就是没有银钱。”张明一闻此言, 跺脚捶胸,跳起来就喊:“这可要了我的命啦!你们大家想,我是江南人,我一家 子大小全仗着我吃啦,我所挣的钱啦,换了白金,剩下的铜钱,全有记号,我那制 钱,字全对着字。”他大声这么一喊,仆人们说: “先生你别喊,有人赔你这银钱。”铜山说:“二滚子,咱们这村子里名誉, 就要叫你给弄坏了。你是无所不为,是钱就使,你可是指着庄主的名儿,在外作些 不义之事。这个时候他们许多老乡瞧着热闹的人,我铜山不说他们可不知,真以为 是四位庄主纵宠你似的,其实可不是。那四位庄主,是你在外欺压之处,庄主一概 不知,庄主若是略知一二,像你这样的人,早就除治啦。 那西川路的达官,在山东走镖,嘱咐过四位庄主,叫他保存这个庄子的名誉, 不准在外胡作非为。”众人正在这里捣乱,从打庄门里出来一位。苗庆一看,此人 身高八尺开外,武生打扮,胸前厚,膀臂宽,脸如重枣粗目阔口,鼻直口方,大耳 相衬,光头未戴帽,高挽牛心发鬈,关蓝布的贴身靠衣,青布护领,青抄包煞腰, 头蓝布底衣,鱼鳞洒鞋,青布袜子,蓝布裹腿磕膝,年长在四十上下。苗庆看罢不 认得,忙向铺掌柜打听,问道:“掌柜的,这位就在这里住吗?”掌柜的说:“不 错!他就在这里住。”苗庆说:“此人贵姓大名,你可知晓?”掌柜的说:“您若 问此人,他姓祝,名叫祝猛,排行在二,别号人称紫面天王。这个人太忠厚啦,他 们亲哥四个,大爷叫铁面天王祝勇、三爷花面天王祝刚、四爷翠面天王祝强,他们 弟兄,全是挥金似土,仗义疏财。我请问这位酒客,您贵姓呀?”苗庆说:“我姓 苗名庆。他们弟兄指甚么为业呢?”掌柜说:“他们开垦山坡,务农为业。这哥四 个,全都好武爱练。”苗庆说: “他们爱练,但不知是何人所传?他们是那一家呢?”铺掌柜说:“他们乃是 仙门传授。”苗庆说:“这位道长,那座名山洞府参修?姓氏名谁?”铺掌柜说: “这位道长,是来无踪去无影。因为他弟兄一问道长贵姓,那道长就一去不来啦。” 苗庆说:“这位道长,说话的口音是那里人氏呢?”掌柜的说:“听见他们说过, 是河南省的口音。”正说着,就听外面祝猛问道: “你们为什么呀?在这里这样的喧哗?”祝猛说:“老二,都要问这儿有如此 如此的一件事。”便将二滚子拿瞎子包袱之事,说了一遍。祝猛说:“老人家,我 叫您在此看守大门,就为是叫您管他们有不法的地方。他要这样,您就应当早回禀 我哥哥一声,您要不回他一声儿,没人敢管,他越发胆大了,将来还许拦路打抢, 断道劫人。这不是给我们弟兄招惹是非吗?那要是叫我三位伯父知道,那可如何是 好呢?”遂说道:“滚子呀,你们是祝姓之人,倘若是外姓之人,我早将你赶出庄 去。你到是拿人家的没有?”二滚子说: “这个包袱,倒是我拿的,不过里头实在没有银钱。”祝猛一听,忙问道: “先生你贵姓呀?”先生道:“我姓张,单字一明。”祝猛说:“您那个包袱 里有多少银钱呀?”张明说:“十二两白金,两串制钱,我那钱全有记号,是字对 字。”祝猛忙问道:“你倒是拿没拿呀?先把大衣服脱下。”二滚子一解抄包,那 两串就掉下来了。祝猛一猫腰,将钱拾起一看,不错,是字对着字,回头说:“滚 子,这你还有甚么话讲?叔父他这个样,您要快给回禀,可就将我弟兄的名气给毁 坏啦。我是祝姓之人,我得加着倍的重办他人,我要不将你放在重墙之内,以后你 还不一定作出甚么不才之事。来呀!进去回禀我兄长,拿出十二两白金。”仆人答 应,连忙到了里面,少时拿出十二两白银交与祝猛。祝猛伸手接了过来,说道: “先生,这是我庄中有此不法之人,将您白金拿去。先生您家住那里?”张明说: “我家住在苏州南门外,太平得胜桥,张家镇的人氏。”祝猛说:“您住口。我跟 您打听一位朋友,您在那里是祖居吗?”张明说:“不错,我在那里是祖居。但不 知您打听是哪一家呢?”祝猛说:“此人是八门头一门的,在苏州是著了名的人, 排行在五,姓张与您同名,号叫文亮,别号人称夜行鬼。”张明冲他一翻白眼,一 点黑眼珠没有。祝猛一瞧,忙问道:“阁下可曾认识?”张明说:“我与他最好, 不亚如一母所生,我们乃是一爷之孙。我与他与别人大不相同,名姓一样。”祝猛 说:“您跟他实有来往。”文亮心中所想:别瞧你们弟兄名声很大,只不定那位高 人,辖管你们四个人,你们也不过是一勇之夫。那祝铜山在旁说道:“老二你好不 明白。不用说我已听清,这位先生就是夜行鬼,张明张五爷。”祝猛说:“叔父, 那要是五爷来到此处,怎么不道出真名实姓来呢?”铜山说:“祝猛啊!你弟兄四 人在此庄内,心太粗鲁。你们哥四个就在庄内以及方近左右,知道你们,要离这里 三百五百的,就没人知道你们这四大天王啦。要提起人家张五爷的名姓,是威名远 震。再一提你们,那就没人知道啦。”祝猛说:“你是五弟不是五弟,我不知晓。 你要是五弟呀,求你多多的原谅,我弟兄不知,望贤弟不要见怪。”那酒铺的人说 道:“祝二员外,您请这里来。这里有您一位贵友,此人姓苗名庆;这里还有徐老 达官与您留下一个柬帖,上面有八个人名。这二位的名字,我听着好耳熟,我到后 面名单上,正是那八位之中的二位。”祝猛说:“口说无凭,我一看军刃,就可以 知道此人是真是假,护手盘为记。”说到此处,他这才扑奔酒铺,伸手拉风门,问 道:“这位是苗三爷吗?”苗庆说:“不错,正是我苗庆。您认识我,我苗庆可不 认识阁下,我二眸子该挖。”二人在闲谈话,早有家人,回宅前去报告祝勇、祝刚、 祝强,说是外边有镖行中二友,夜行鬼张明、草上飞苗庆。祝刚说:“兄长啊,那 苗庆、张明,小弟我可见过。”祝勇说:“咱们快到外边看看,要是他弟兄驾到, 早行接进庄内。当初咱们三位老师说过,他等弟兄要到,叫咱们得会高人。”说完 他们三个人穿戴整齐,一齐往外来了。到了大街之上,祝刚说:“老人家闪开,待 我见过。”说着他一看,正是张明张五爷,又往对面酒铺一看,那人也是苗庆,连 忙说道:“兄长,这二位正是苗三爷、张五爷。赶快请到家中吧。”此时苗庆在酒 铺中一见这个祝勇,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壮汉魁梧,面皮微黑,扫帚眉,大环眼, 酒糟鼻子,四方海口,大耳垂轮,身穿月白色贴身靠衣,白布底衣,鱼鳞洒鞋,白 袜子花布裹腿,蓝抄包煞腰。后头走的这位说道:“大哥,您往酒店那里瞧,苗三 爷正在那里。”祝勇一闻此言,紧行几步,说道:“您来到我们庄内,怎么不上我 家吃酒去呢?对面可是苗三弟吗?”苗庆一听,连忙起身迎了出来。祝刚说:“苗 三哥,我给您弟兄致引致引。这是我大哥祝勇,人称铁面天王,我二哥紫面天王祝 猛。你们弟兄多亲多近。”又说道:“二位兄长,这是我联盟一位朋友,姓苗名庆, 人称草上飞的便是。”苗庆紧行两步,上前说道:“二位兄长在上,我苗庆这厢有 礼。”祝勇说:“贤弟快快请起。”此时夜行鬼张明说道:“前面说话的,是我三 哥吗?”苗庆说:“正是愚兄。”祝刚来到近前说道:“这不是我五弟张明吗?” 张明说:“您是我三哥祝刚翠面天王吗?”祝刚说:“五弟,你不是看不见吗?” 张明说:“三哥您可别笑话。虽然说我眼睛不好,我耳音倒也不错,能听的出来谁 是谁来。”苗庆说:“你我五弟,两眼迷糊,别与他取笑。”祝刚说:“别看五弟 这样,他比有眼睛的,还强一倍呢。”叫道:“二哥呀,他们八位乃是仙长爷的门 徒,最好认不过了。您在外边与他谈了半天的话,怎么会不认得呢?他是翻白眼为 记。”祝铜山说:“二位多有原谅。我那二侄男,他乃是一庄户人家,心太迟慢。 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庄内说话吧。”大家说“好”。苗庆伸手取出银子会酒钱。祝 勇说道:“掌柜的,千万不准取。”说完众人一同进到庄门之内。苗庆转过了影壁 一看,有广亮大门,门洞内悬挂一块横匾,是四方阵三个大字,下边一行小字,写 的是存留祝姓,不法之人。苗庆又看见在这大门头里,东边三处宅子,西边三处宅 子,一看门户全都一个样,清水脊门楼。来到路西这个宅子门前,祝勇上前叫开门, 一看里门,是北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南房五间,顺着屏风往西看,还有一片 花瓦墙,另外有小门。书中暗表:那是祝勇的内宅。 大家一齐到了北上房,来到屋中。苗庆一看,这里是明三暗六,院子里是方砖 漫地,当中是黄土漫地,廊子底下有兵器架子,摆着各种兵器。 众人到了屋中,分宾主落座。当时有手下人等,献过茶来。祝勇说:“老人家, 您快将二滚子,送到阵门以内;将他的家眷,也一齐送到里面。”苗庆说:“大兄 长且慢。不是所为拿我五弟的包袱一节吗?您赏我二人一个脸面,不用追究此事啦, 恕过他这一次。”祝刚说:“三哥您不知,这是本姓之人,我们弟兄再管不了,那 外姓之人,就不用管啦。外姓之人在我庄内住着,老是欺压安善良民,那是犯了我 的庄规,那时是赶出庄去,他爱上哪里住,上哪里去住。我祝姓之人,要有犯庄规 的人,将他全家送到四方阵门以内。”苗庆说:“四方阵内有甚么用意呢?是把他 全家制死吗?”祝刚说: “三哥您随我来,到那四方阵内参观一二。”说话之间,祝猛、祝勇同张明, 在屋中讲话。祝刚请苗庆到四方阵参观去,当下弟兄二人并肩而行,来到了外面, 一直正西。祝刚说:“三哥,您看这个四方阵,乃是河南马道爷所摆,此位名为巧 手真人马万良,住在河南聚龙庄南门内,路东铁瓦观,善摆各样的消息埋伏,西洋 的走线轮弦。”苗庆说:“您祝姓之人,把他送到四方阵怎么个样罚呢?”祝刚说 :“这个阵内四周围群墙,有滚沿坡棱砖,墙挂着卷网,墙根底下有翻板梅花坑, 一丈二长八尺宽,四大阵门,台阶是活的,掉下去是水牢,门楼上头有冲天弩,有 片网。此外再无别的消息啦,当中到是平地,每面是一里半地见方,四个犄角有更 楼,一个更楼里有四个人,那更楼里一共是十六个人,他们是白天六个夜里十个, 夜间是十个人来回调换着。”苗庆说:“您把他们送到阵里,以甚么生活呢?”祝 刚说:“河南二位道长,给我所留的庄规。这里面有我祝姓之人不守庄规,将他全 家,送到阵内。里头也有庄田,在里头三年后,将他野性及那不法之民,也就免去 了许多,在这三年之内,不准他出阵。如有那外姓之人不守庄规,当时轰出庄外, 他再不守国法,叫我弟兄知道,便将他捉住,送到当官治罪。”苗庆说: “三弟。我来问你,河南二位道门,内中有马万良,但不知那一位道长,尊姓 大名呢?”祝刚说:“那一位道长,没留下名姓。只知他老人家是紫云观的观主。” 苗庆说:“那是我的授业恩师。”祝刚说:“兄长,您要见着了仙长爷,您给我弟 兄多美言几句。我弟兄很遵着他老人家的规则,不敢错一点。”苗庆说:“三弟, 你看在我弟兄份上,恕过他这一次吧。”祝刚一闻此言,双膝跪倒,口中说道: “三哥,可不是我祝刚不给您全脸。因为要放他一人,倘若被二位仙长知晓,那时 恐怕我的满门家眷的性命不保,因为他二人是来无踪影,去无形像。”苗庆说: “贤弟你快免礼吧。你先恕过他全家。我那老师若来,若要杀你之时,你就说苗庆 从中解围。”祝刚连连点头。 弟兄二人没进阵,便又回到待客厅。 大家在大厅内讲话,外面进来一人,口尊:“兄长,我祝强领大庄主庄规,将 祝二滚子全家,送到四方阵内。”祝刚说:“贤弟快来,我与你致引。 此位是你我的三哥,姓苗名庆,人称草上飞的便是。”祝强一闻此言,连忙上 前行礼,说道:“三哥在上,小弟祝强,与您叩头。”苗庆用手相扶说: “贤弟你且免礼。”在苗庆与祝刚到阵门时候,祝勇在庄中与铜山说道:“叔 父您带着祝猛、祝强,将二滚子全家一齐抄来,送到阵门以内。他们祝姓之人,要 不决裂着去管,岂不受外人辱骂吗?”祝铜山说:“祝勇,我领二位剑客爷的规则。” 带祝猛、祝强,爷三个一同往外,到了外边,当时将二滚子全家,一齐拿到。铜山 说:“二滚子,这可不怨我,全是你自找。”当时将他们夫妇,连同三个孩子,一 齐送到四方阵的阵门里面。祝铜山说:“二滚子呀,你已然犯过数次。大家全看你 对待你娘不错,我也给你瞒着,不肯对大庄主爷去说。这回你要想出阵门,那就三 年后见吧。”说完,他们也就回来了。祝刚回到待客厅,面见兄长,将此事禀报了 祝猛。苗庆说:“我有这么一点事求你们,你弟兄全驳我的面子。”祝强说:“三 哥,我哥四个,归二位剑客所辖管。由本心出的主意,曾对天赌过咒,是要这样, 并非是一重人情,要将二滚子他全家置於死地。再者说,他们到了那里,如同养老 一个样,在那里耕种锄耨,任他自便。三年后将此人提出阵来,他们再犯罪恶,那 时绳绑二背,送到当官治罪。只要是我祝姓之人,不论长辈晚辈,是一律肃清,必 要按庄规办理。外姓之人犯法,那是逐出庄外。您二位今天不用走,住在我们这里, 那二位剑客爷,是来去无踪,常来常往,就要前来与您相见。 我兄长对於本姓之人,第一个注意,要是祝姓之人,犯了庄规,除非是我们的 道长爷前来说情,别人无论是谁,也越不过他二老人家去。”苗庆张明二人一听, 也就一好再说甚么啦,便在他们这里住了五六天。 这天清早二人要走。祝猛、祝勇、祝刚、祝强,与他叔父祝铜山给他们弟兄预 备盘川。张明说:“不必。”祝勇说:“五弟,二滚子拿您的银钱,我弟兄不给增 补,照数补还。”张明说:“不用,我们有路费。我今天实对你说了吧,我是访一 访市井下,有甚么恶人没有。”祝铜山说:“你们哥俩个,无论如何,多少也得拿 一点。他们哥俩个既然拿了出来黄金白银,还能收回去吗?千万别推托。”文亮说 :“三哥,这有老人家,以及兄长贤弟,要赠咱们哥俩个盘费。咱们哥俩一死的不 收留,好像咱们不赏脸似的。”苗庆说:“也好,那咱们就拿一点吧。”当时拿了 一锭黄金、两锭白银,弟兄告辞。众人送到村口以外,苗庆回头一抱拳,说道: “您请回吧。送人千里,终有一别,咱们是他年相见,后会有期。”他二人从此动 身,那可就追不上白堃啦。张文亮仍然是访市井之人。这一天二人来到双柳林,弟 兄二人进了林中,席地而坐,正赶上石禄骑马匹,误走此地。石禄他说道:“老黑 你别跑啦,你出了一身的汗,咱们在这里歇一会儿吧。”说完下了马。他看见了张 明在林中坐着,遂说道:“老黑,这里有个瞎子。”石禄见他一条腿伸着,一条腿 盘着,怀里抱着马竿,面前地上放着一个包袱。石禄忙将黑马拴好,小声说道: “你等着我把他那个包袱拿了走,把他卖了好给你买草吃。”石禄跟黑马说完,一 回头,那瞎子早把包袱拿了过去啦。石禄说道:“瞎子,你为甚么把包袱拿过去呢? 你不是瞎子吧?”张明说:“我瞎不瞎碍你甚么事啦?”石禄说:“你要是瞎子, 怎么能知道我要拿你这个包袱呢?”张明说:“你一进林子,我听见你的脚步响, 你又跟黑马说要拿走我的包袱,卖了给马买草吃。”张明又说:“大个,有人劫你 的马啦。”石禄往外一看,那张明跳起,抡开了马竿,直向他的后脑海打了来。石 禄一听脑后带着风就来啦,急忙往下一矮身子,右脚飞起,向后踢来。张明的马竿 打空啦,人家的脚也踢到啦,文亮一撮手,马竿掉在地上啦。石禄一弯腰,就将马 竿捡了起来,一伸手拿起那个包袱说:“小子,我没事啦,咱们再见。”张明说: “好大个,你可不是好人。”石禄说:“瞎子,你是我养活的,连大肚子四小脑袋 瓜全是。大肚子四说过,飞儿、漂儿、小瞎子、大鬼脑袋、猴儿,这全是我养活的。 我瞧见你们谁养活你们谁,谁跟我玩。”此时张明面向北,石禄是面向南。石禄说 :“小瞎子,你这个马竿是铁的呀!我看着怎么会像竹子呢?”书中暗表:他这马 竿乃是纯钢打造,后文书任莲芳一个照面,就在马竿下作鬼,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石禄正看马竿之际,听见后面刮风到啦,连忙一低头。幸亏张明比他身量 矮,要再高一点,这个飞蝗石,就打在他的头上啦。石禄连忙回头来找,不见有人。 原来这个飞蝗石,是草上飞苗庆打的。他在树林子藏着啦,所以石禄看不见。这个 时候张明一抖手,打出报君知来,直向他脖项打来。 石禄连忙一抬右手,竟将报君知给抓住,横着一脚向前踢来,口中说:“你趴 下吧瞎子,你拿小锣打我。”张明打算再躲,哪儿能成,早被踢倒。石禄上前将他 按住,解腰带当时将瞎子捆好,将一别腿,看见他肋下有刀,便解了下来,亮出刀 来。他一看这个护手盘,是八卦盘,遂说:“你们全是杂毛的徒弟,跟大肚子四一 个样。”说完又将刀放下啦,伸手一揪他头上的苇帽,口中说道:“瞎子,我到要 看一看你的眼睛,是真瞎还是假瞎。”用左手一推他发卷,右手一抠他的眼皮,说 道:“瞎子,你怎么真没有黑眼珠呀?全是白眼珠哇!”看完了左眼又看右眼,遂 说道:“瞎子你是杂毛的徒弟不是? 你要说不是,我可把你的眼睛抠出来,我倒要看一看是有黑眼珠没有。他们全 跟我玩,你跟我玩不?”张明说:“你干脆往外抠吧,我偏不跟你玩。”石禄说: “好吧。”说完,他伸二手指真的来抠,后边苗庆的刀就砍到啦。 石禄长腰站起,用左手一押他的刀,往里切来,这名叫切掌。苗庆往下一矮身, 躲过切掌。石禄右腿使了一个里排腿,当时将苗庆抽倒,又去将他按任就给捆上啦, 口中说道:“我挖瞎子的眼睛,碍着你甚么啦?你从后边过来就给我一刀。”苗庆 说:“小辈!他是没眼睛的人,你还欺负他呀。”石禄说:“他没眼睛是小瞎子, 是我养活的。”苗庆说:“你认得人家吗?”石禄说:“我认识他。”苗庆说: “你认识他,你还要挖他的眼睛。”石禄说: “我跟他闹着玩哪。你叫甚么呀?小子。”苗庆说:“我跟你说出名姓,你全 不值。”石禄说:“你说吧,我直溜着啦。”苗庆说:“你不是这么个直,你是名 姓不值。”石禄说:“我的名姓比你还值呢!”苗庆说:“你叫甚么?”石禄说: “小子,你先说你的,然后我再说我的,倒看看咱们两个人谁值。”苗庆说:“你 家三太爷的名姓,不能对你说。”石禄说:“那是大肚子四说的,你是老三呀!” 说着过去将那口刀拿了起来,说道:“小三,这个拉子是你的呀。”苗庆说:“我 比你哪里小?”石禄说:“你比我哪里都小,比名姓,比武艺,你全小,说哪样, 你哪样全小。是你们这拉子上这样的盘,都是我养活的。谁不跟我玩我打谁。”说 着话,就将刀插在苗庆面前说道: “你是飞儿,小四是漂,小五是小瞎子,这全是大肚子四跟小脑袋壳说的。 当时我说,他们都跟我玩吗?小脑袋壳说,都跟你玩。大肚子四说,跟你耍你 认识他们吗?我说认识,我认识他们的拉子全一样。你叫甚么呀?”张明说:“您 说出名姓来吧。他是一个浑小子,不知道甚么。他说大肚子四、小脑袋壳,咱们不 知道。他能为出众,武艺高强,必定是有名的侠义后代。”苗庆说:“你姓甚么呀?” 石禄说:“我姓走,名叫走而大。你姓甚么呀?”苗庆说:“我要真说出来,你小 子真不值。”石禄说:“你要说出来,我就给你解开啦。”张明说:“三哥,您就 说吧。回头他把我解开,咱们哥俩个毁他。”石禄说:“小三,你说名姓吧,我解 开你们。你们俩人毁我,我再把你们两个捆上。”苗庆说:“我住家遥阳州东门外, 苗家集的人氏,姓苗名庆,字景华。你把我解开,我在草上飞一个,叫你看一看。” 石禄说:“你叫飞儿呀,捆着不会飞?”苗庆说:“捆住不会飞。”石禄连忙将他 绑绳解开,那苗庆翻身站起。石禄说:“你把拉子拿起来。”苗庆过去将刀捡起。 张明说:“走而大,你把我也解开呀。”石禄说: “你叫甚么呀?”张明说:“我姓张名明,字文亮,外号人称夜行鬼,大家官 称我白瞪眼。”石禄一听,过去也把他给解开啦。张明站了起来,捡起马竿跟报君 知来说:“合字齐了没有?”石禄说:“齐啦,你们两个人要毁我啦。小瞎子呀, 叫你们哥八个把我围上,你们全占不了上风。”张明上前举马竿盖顶砸来。石禄说 :“我要不爱你们,我这一掌能把你腕子打折了。”说着话左手一抡他马竿,飞起 右脚,正登在他中脐之上当时踢出溜一滚儿去。 苗庆往前一跟身,照他腿上就是一刀。石禄左腿往后一别,右腿一抬将刀夹住, 一转身。苗庆的挽手正在腕上挽着啦,一时撒不开手。石禄左脚抬起将苗庆踢上, 口中说:“你趴下吧,小子。”庆苗当时来个嘴啃地。石禄说: “小子你别起来啦。”过去按住又给捆上啦,遂说:“小瞎子你再拿马竿抽我。” 张明说:“我可真急啦。”说着放下马竿,伸手亮刀,脱了大衣,上前照石禄后腰 砍来。石禄使了一个扇腿,一下子就在张明的右手背就伸上啦。 石禄说:“你撒手吧小小子。”绷出刀去,张明一脚踢来石禄一转身,他流星 赶月拳打到。张明连忙往下一毛腰,他的双拳过去啦。张明将要往起站,那石禄的 磨盘腿就到啦,口中说:“小瞎子你别起来啦。”抽上张文亮就是一个翻白,摔倒 在地。石禄当时就把张文亮的腿抄起来,张明爬下了。石禄忙把他也捆上啦,将他 二人的刀捡过来,插在就地,笑道:“小瞎子、飞儿,你们俩个人,全是我养活的, 都得跟我玩。”说话之间,便将苗庆提到一片草上。石禄说:“飞儿,你不是会飞 吗?我看你怎么会飞。”张明说:“人送外号叫草上飞,并不是他就飞。”石禄说 :“飞儿,你跟我玩不跟我玩?”苗庆说:“走而大,你把我打死得啦,省得叫我 零碎受罪。”石禄说:“飞儿呀,我把你挂在树上,回头大肚子四从此过,好把你 解下来。”说完了举起苗庆来,一看树上没地方挂,本应当慢慢把他放下,谁知他 猛劲往地上一抛,当时就把苗庆给打过去啦。张明说:“走而大,我们弟兄全有刀。 你给我们二人,每人一刀,岂不省事?”石禄说:“那不成。我用拉子把你们咬啦, 那大肚子四、小脑袋儿他们知道,一告诉杂毛,他好打我呀!我慢慢的把你们两个 人毁死,大肚子四问我,我说不知道。”石禄来到黑马旁边,抽出一双铲来,过来 问道:“飞儿,你认得这个兵刃不认识?”苗庆一见,原来是短把追风荷叶铲,遂 说道:“五弟呀,这个走而大,许是石禄吧。我听镖行人传言,玉蓝石禄,他出世 见山扫山,见寨灭寨,掌中一对短把追风铲,山东被他打了半边天,与大宋朝清理 地面。他跟他父石锦龙学艺,可是他怎么姓走呢?”张明说:“这是他撮的鬼万。” 苗庆说:“走而大,你的真名实姓,可是石禄吗?”石禄说:“我不是。”苗庆说 :“你要不是,你是哪个门的?你报出门户来,我就知道是不是。”石禄说:“我 树林子没门。”苗庆说:“你要没门,那杀剐存留,就任凭你办吧。”石禄说: “飞呀,等一会儿,要有人解你们,可别说是我捆的。”说完他用铲将树砍下一大 枝来,然后将单铲又放回搭子里,然后举起苗庆,就要往树上挂,听正东有人说: “傻子别挂啦。”石禄说:“你说不挂成吗,我偏挂。”当时将苗庆给挂在树 上啦,弯腰拾起两口刀,用马竿把张明的两腿一别,说道:“回头有人来,可别说 是走而大捆上的,听见没有!我走啦。”说完他过去解下黑马,拉出林外,飞身上 去,又向正西而去,按下不表。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分解。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