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五回 历险路兄妹相逢 述下情父女觌面 却说张焕见了桂兰刀法,不禁诧异,问道:“汝何以也知刀法,莫非是俺一门 传授否?”桂兰见他来问,不知他果怀好意,乃道:“汝问俺的刀法,且在树林中 站稳。俺乃是凤凰岭的张七之女,黄天霸的妻子,张桂兰是也! 自幼跟随父亲,也不知杀多少英雄好汉,岂惧汝这毛贼!”话犹未了,只见张 焕随即将两锤向地下一扔,双膝跪落在尘埃,高声叫道:“咱乃疲鬼张五的儿子, 自幼父母亡故,多蒙叔叔爱怜,教养兼收,只因俺不肯向上,到了十一岁时节,私 下便逃下山去。仗着两手拳棒,东飘西荡,行踪无定。一提及,双泪难干。今日得 遇阿妹,岂非天假之缘,方才冒犯虎威,求阿妹见恕。”桂兰想了一会,道:“且 将汝名说来,便知真假。”张焕笑道:“父母随意命名,叫做黑头陀,不知是与不 是。”桂兰也就笑道:“此真是咱的五哥了。 因是自己哥哥,即以实言相告。”遂带泪言道:“长兄有所不知,俺们骨肉相 逢,理当稍叙衷曲。只因汝的妹丈,遭强人毒手,立等消除万毒丸前去解救。因此 与这妹子披星戴月,一路而来,意欲到凤凰岭,求父亲到沂州,救丈夫的性命,但 急在旦夕。此去琅玡山尚有许多时日,万不能再有耽搁了。”张焕道:“愚兄早欲 上岭,拜见叔父。追念前事,无颜相见,今日得遇贤妹,何不趁此同行?若有效劳, 应助一臂。”桂兰见他言语,也就认作兄妹,请他在前开路,跨马而行,直向前进。 过了两日,这日到下分时分,已离凤凰山不远,桂兰开言说道:“哥哥暂缓一 步,让愚妹上山通报。”说着,下马拔出戒刀,上了山坡。早有个喽兵对面而至, 桂兰上前问道:“孩子住了,咱们老爷子可在山上?”喽兵抬头一看,见是桂兰前 来,登时笑言答道:“姑奶奶从何至此?咱们老爷子正在山上,你老但上山便了。” 桂兰只得迈步上前,过了山寨,再向西望,与从前的景象不大相同。当初这凤凰岭 前一带树林,皆按着九曲三弯的埋伏,现在一片空地,改作田园,现出个隐士的气 象。当即领着素玉到了寨门,直向内而去。走了两重厅屋,并不见有一人。素玉说 道:“老爷子倒会享福。 你看这座高山,好一派气概。得闲暇无事,饮酒钓鱼,栽花种竹,也真的是神 仙境界了。无怪大人两次三番命他为官,就是不肯出山。”两人一路闲谈,早到了 东花园内,见许多孩子拿着鱼竿,张七坐在石墩上面,看着众人钓鱼。 桂兰不敢遽然上去,轻移莲步,到了前面,正拟上前行礼,早被那几个喽兵看 见,齐声喊道:“老爷子,你昨日思念着姑奶奶,这不是桂姑娘回来了?”桂兰见 众人喊叫,趁此便跪了下去,说道:“爹爹在上,女儿桂兰这旁有礼了。”张七转 身一望,果见桂兰前来,不由大惊失色。连忙问道:“我儿权且起来,有话问汝, 前闻天霸升了总兵,汝为何不在衙门?来此何干?”桂兰道:“爹爹有所不知。只 因琅玡山王朗,造下高楼,盗取琥珀夜光杯,藏了皇家宝物。因此施大人三打琅玡 山,未能将此楼攻破。日前天霸与人杰,复上了山头,中了齐星楼埋伏,奄奄一息, 困在沂州。因此女儿求见爹爹拯救!”张七听说,半晌,言道:“这事非为父的推 托,自从施大人命我为官,那时便矢口不移,回转山头,不问外事。天霸现虽要紧, 但是穷通得失,听之于天。即是汝此时前去,他若寿岁短夭,已早亡故;若是他命 不该绝,为父不必前去,他自遇有救星。此去山东非一朝一夕,咱实不能去。而且 王朗的埋伏,不知所用何物。俺亦不能知道,即便前去,也不过空跑一趟,无济于 事。”桂兰不等他说完,复又跪了下来,忙道:“爹爹膝下只有女儿一人,天霸辛 苦半生,至今尚无子嗣,设若因此送了性命。女儿依靠何人?父亲盖世的英名,亲 生的女婿死在恶人之手,知道的说爹爹高尚,不知道的反说是欺善怕恶,徒有虚名, 为人唾骂。若能救了他性命,皇天保佑,生下孩儿,两姓兼续,接了爹爹的后代, 香烟接续,万代流传,岂不是受享不尽。爹爹看不到此,图一时快乐,误我终身, 丈夫若有差池,女儿性命也就不要了!”说着,跪在地上,只是哭。郝素玉在旁说 道:“老爷子,你也太高尚了。功名不就,这也算隐士;女婿不救,岂不是个恶人? 俺姊姊又无一男二女,若是天霸不救,你老也为人唾骂。而且施大人盛意殷殷, 致书劝驾,此时不去,岂不有负他的来意?便是江湖上的好汉、绿林中的豪杰,也 要在旁议论呢。”说着,便在身边取出施公的来信。张七拆开看了一回,乃道: “飞云子既是知这消除万毒丸,何不当时就给他服下?此去沂州偌远的路程,为父 的何能得去?而且这丸药久经用罄,非修合半年不能成功,教俺一时从何置办?” 桂兰听了,说道:“父亲不必推辞,若无丸药,那末药便无用吗?女儿千里而来, 几乎送了性命,非遇着咱的哥哥,已在半路伤命。父亲竟不看这情面,女儿又尚有 何望么?”说罢,大哭连天,站起身来,便想寻自尽了。被郝素玉一把揪住,当时 也苦苦的哀求。张七为她缠得无法,不禁长叹一声,开言说道:“俺道是看破世情, 一尘不染,在这山上做个隐士,谁知天不由人,出了这事。叫我怎生说项。也罢, 且与汝前去一行。但是救活天霸,仍然独自回山,所有琅玡事件,是不能过问的了。 但是这一带山林,无人管理,为父怎么放心得下。”张桂兰道:“孩儿前已说 过,路遇着哥哥,便是五伯的儿子,现在山前等候示下。”张七一听此言,喜出望 外,忙道:“莫非是黑头陀张焕么?”桂兰道:“正是此人,爹爹已命人去呼唤。” 当是便将如何会面的话说了一遍。真是悲喜交集,悲的是自己一身无依无靠,兄弟 七人惟我孑然独存,回想从前的光景,不觉如在眼前;喜的是多年叔侄一旦相逢, 百年之后张氏门中尚有这一个后代。有此两层,以致悲喜不定。当时张焕早走了进 来,向着张七磕下头去,嘴里一面说道:“不孝的侄儿,自幼远离,不知家事。父 母亡故,渺不知期,生不能侍养于前,死不能成哀于后。抚衷为人,不能为人。平 时专恃两个拳头,为非作歹。回思昔日,玷辱门庭。今得见尊颜,求叔父开一线之 恩,收留教诲,便趁此改邪归正了。”说罢,也就匍匐台前,放声大哭。常言道: “一息尚存,皆可为善。回头是岸,福得在人。”张焕是个杀人放火的强盗,想到 父母身上,也不住流下泪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