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六回 递公禀百姓呼冤 施薄惩知府撤任 却说黄天霸正听那小二说陆平的陋规,又有一人插言道:“王三!你但知其一, 不知其二,这狗官一日不走,咱们一日不得安静。日前北门街朱大武家被劫,失去 有五六金家产,人家出了这件横事,理应进城禀案。在先他是下乡踏勘,出了赏格, 待他捕获。不知未到数日,竟将朱大武提案,说是有人密告他,乃是诬盗做赃,有 心诬告,反将朱大武打下四十大棍,勒令他堂上具结。这朱大武虽不是缙绅人家, 也是个秀士。那里忍耐得下?其时在堂上顶撞了几句,不肯具结。谁知这狗官买盗 诬良,硬要监禁,报他同谋作案,他恐为人察出,故意来报案,反将朱大武钉了镣 铐,收下监牢,将他定成死罪。”天霸道:“这又奇了,难道朱大武遭如此大难, 他家竟无别人,不会上宪衙门上控?”那人听了此言,忙道:“老爷是外方人氏, 不知这狗官的利害。从前有一家人大同小异,命人到臬台衙门控告,他接有这个消 息,一面令人上省里外花费,一面五十银子买个大盗,在半路将这人杀死。朱家知 道这个事件,不敢再蹈此辙。”天霸道:“照此说来,这沂州府缺分,每年可得多 少银两呢?”那人道:“在别的官府做来,真是刻苦非常,自他到任之后,各处设 法搜罗,贪财害民,每年可得二三十万。便是朱大武这个案件,外人传说,正盗已 获,送他一万银子,即将真盗放去,翻过脸来与朱大武为难,这不是有冤无处伸吗?” 天霸听了此言,已是按振不住,忙道:“若是俺家在此间,明不能奈他怎样,暗地 里将他结果了性命。”殷龙恐他使出怒气,连忙拦道:“黄贤弟,咱们乃过路之人, 何必作此闲气?少不得有恶贯满盈的日期,彼时总要现报。”天霸道:“咱们前日 到此贵地,听说漕运总督施大人在此剿贼,不知这强盗是何姓名,平日陆知府何以 不知道呢?”那人道:“说来也是可恨,他与王朗结拜的弟兄,三节两寿,王朗皆 有孝敬。 故此不肯详报。听说施大人昨日已将王朗擒获,尚未审出这段情节,能将这狗 官定罪,那便是地方上的洪福了。”天霸听了此言,随即沐浴了一会,回转衙门, 禀明施公。 次日清早,施公升坐大堂,发出告示,如有贪官污吏剥削贫民,准其据实控告。 这个风声传开之后,次日早间,便有许多百姓焚香跪道,来衙喊告。 施公命中军将呈词细细的看阅一遍,无非皆是受陆平冤屈。当即传命出去,三 日后来衙听讯。百姓听了这话,真是喜出望外。到第三日纷纷前来,只见施公升坐 大堂,传命到沂州府陆平,两面传话出去。不多一刻,陆平进来,堂参已毕,此时 见了许多人告他,自己开话不得,当即将顶戴自己摘去,到了案前站下。施公向他 冷笑道:“贵府身居五马,为一郡太守的分位,不为不重了。受国厚恩,理合为民 理事,何以这无知的百姓前来控告?本院也不知是真是假,且将众人呈状,听汝理 结。”说罢,将所有的呈词,递与陆平一看。陆平见施公这番言语,早已魂不附体 了,只得接得手中,翻开一望,实是平时害民的案件,当时哑口无言,半晌不能言 语。施公见了怒道:“汝这狗官!皇上待汝不薄,厚食俸禄,取之于民,何意不思 报上之恩,反贪害百姓,岂不是伤心灭理么?汝也是个一榜出身,读圣贤书,辜负 苦功十载了!”当将那百姓的案件,是非曲直,断得清清楚楚。将陆平撤任,将本 县升署府缺,复行查了仓库,所有欠缺,皆令陆平赔补。诸事已毕,到了晚间,书 房具了奏折,将陆平劣迹奏知皇上,专等批折回来。 且说沂州城内有个显宦人家,姓胡名文骏,官居刑部尚书。在京之日,一味贪 财,目无王法,欺君害民,朝廷大臣不知参劾了十数余次。无奈他忍辱负重,小忠 小信,欺骗皇上,因此不能将他治罪。到了施公二次回京,将他劣迹载明十大款, 奏知皇上,始行交部议处。到施公出京之后,复又重用。 膝下一子,名唤胡通,名为在家读书,其实仗他父亲的势力,贪花问柳,欺虐 平民,强占良田,抢民妇女,不知干了多少无法无天的事件。受害的人家,畏他势 力,多半忍气,不与他较量;即使有人控告到官,地方上的官吏,皆知他父亲的财 势,不但不待他伸冤,反而受了重罪。合当这胡通恶贯满盈,这日娼家饮酒回来, 是半夜的时分,膝胧醉眼,见前有一少年妇人,提着个灯笼,向前行走。胡通在轿 内暗道:“看看夜深,有这女子一人行走,必非是良家妇女。不是夜奔,必有苟合。 何不就此寻着他短处,带回府内,明日拿帖送官。”仆从听他招呼,知道他的用意, 如狼似虎,走上前去,将那妇人揪住。谁知这妇人乃是孝妇,丈夫姓高名万成,是 已科第的举子,去岁方才亡故,娘家王氏,也是乡宦人家。只因婆婆身抱大病,无 人延医,只得自己出来延医诊治。忽见胡通的家人上来啰唣。骂道:“汝等这般狗 头!皇城之下,啰唣人家妇女,该当何罪?我丈夫也是一榜出身。殴辱斯文,王法 何在?”胡通在轿内,听他那姣滴的声音,早已魂飞天外,连声命人拿获。谁得知 众人正闹之间,殷赛花与张桂兰正是出衙门闲散玩月色,一路而来。见前面有人喊 叫,当时便想上前。又因自己是个女子,若为大人,就有许多不便,两人只得纵身 上屋,以观动静。只听那妇人有喊叫之声,有“抢掠”二字。桂兰其时并不知轿内 是何人物,总以胡通无非是地方的官出来查夜。当时只得回转衙门,命人杰传了中 军前去打听。顷刻回来,告知底细。贺人杰大怒不止,便想前来,结果了胡通的性 命。张桂兰连忙阻拦,叫他进去,禀明大人,然后定夺。殷赛花在旁说道:“这事 可不必。听咱父亲言过,胡文骏与大人有不解之仇。此时若禀知大人,前去将他擒 住,自是上着;设若传言不实,将胡通提来,这狗头一味抵赖,写信进京,请他父 亲奏知天子,说大人诬栽凌虐,岂不又多一番唇舌?在俺看来,仍然咱两人前去, 先将那个女子救出,然后再结果胡通的性命,使他无影无踪,岂不两妙?”两人计 议妥当,复又带了兵刃,一路而来:到了刑部府内,只听里面人声喊叫,骂道: “汝这贼妇,好不知造化的女子!俺公子是个六品的判官,刑部大堂是他生父。要 你这女子为妾,岂不天大的造化!不说前来谢俺的公子,反而在此叫骂。等到公子 动起怒来,滴血挑牙,置之死地,看你何处去伸冤?”那女子听了此言,更千强盗 万狗贼大骂不止。桂兰伏在檐上,见下面有一二个男仆,围着那个妇人,你言我语 说个不了,当时向赛花打了个暗号。身边取出袖箭,对定灯头射来,早把那灯光射 息。众人正在议论,忽然灭去,黑漆漆不见你我。正在诧异,那妇人早被桂兰蹿身 下来;救了上屋。 那妇人不知是谁,只知有人搂抱,大骂不止。那许多仆从,听见妇人的声音到 了屋上,这一惊非是小可。赶着取了灯光,四下里照看,早已不见了人影。 当时你望我,我望你,猜不出个道理,只得约齐进去,禀知胡通。此时胡通醉 意已醒了大半,正在后面命人来问。众人将此事告知于他,也就魂飞天下,忙道: “不不不好了!听说王朗的山头为施不全所破,咱们家中有了这件事,必是施不全 手下能人干出这个手段。明日施公前来追问,那可如何是好?”胡通正在惧怕,旁 边有个蔑骗,名叫活嘴王三,从旁言道:“公子何必多虑? 常言道‘捉贼获赃,捉奸拿双。’他手下人将人救去,咱们门内已没有形迹了。 即便他前来追问,不说是有意诬扳呢?且老大人在京华,写信前去,奏知皇上。施 不全虽不送命,也要罢官。”谁知他两个在下言语,上面早有一人听见。不知此人 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