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极地呼救 苏成将法律文本交给法律顾问,等雅典回来就一起登上去基辅的国际航班。这 恰是一架波音777宽体客机,舒适豪华。抵达基辅,那儿仍在飘雪。苏成与雅典 住进朱可夫大饭店,客房空间巨大,但设施一般。漫长的空间旅途使两人都十分疲 惫,休息了一个晚上,苏成直到上午九点才起床,他拨通雅典房间的电话,雅典已 先起床。" 吃了饭,我们就去乌克兰千年问题委员会,这大雪天,还不知道能否 去切尔诺贝利核电站。" 苏成在早餐桌上对雅典说。" 难道这里没有高速公路? "雅典啃着一只乌克兰土豆,她好像对交通问题一点也不关心。"噢,你以为乌克 兰跟美国一样吗?冰天雪地,除非坐坦克去。" " 哈,我非常乐意坐坦克。" "别犯傻,坦克内的乘员可不是坐着的,你可能是半仰卧,充当填弹手。"" 姿势 不舒服?" " 俄制T90坦克还行,因为它的价值可以买上好多辆劳斯莱斯,可 以组成一个卡迪拉克车队,问题是它十分气闷,你若有心减肥倒不妨乘坐它。当然, 我并不反对和你一起乘坐坦克,再也没有比坐在坦克里谈情说爱更保险的。" " 我还是坐车吧。" 雅典说。她对气闷这个词颇为敏感。吃了早饭,苏成与雅典来 到乌克兰千年问题委员会,它设在科技部下面。一个名叫巴巴耶夫的官员接待了他 们。但是当他们说明来意以后,巴巴耶夫挂满笑容的脸就进入霜冻期。" 俄罗斯 的专家已经先来一步,他们通知说不必有合作者配合,我们不清楚你们是如何协调 的。" 巴巴耶夫说," 事实上切尔诺贝利的情况不像欧盟国家说的那么糟糕,我想 你们可能听信了欧盟的谣言,他们希望我们关闭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可是我们现在 不能中断电力供应。" " 我们没有听到欧盟说什么,我们是得到你们的通知来的, 莱特先生说,罗博罗夫斯基先生打来电话,我们就启程了。哦,但即便不是这样, 我们来了还是想协助你们做一点工作的。" 苏成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了, 这个世界上讳疾忌医者大有人在,他只好采取一种委婉的方式劝说。" 当然,我 对此表示感谢,乌克兰的经济正面临复苏,现在还有很多困难,你们的到来是对我 们的大力支持。" " 我只能说这是人类共同的事业,因为网络化将全世界都连在 一起,你不必客气,有哪些工作告诉我们。" " 哦,我们昨天下午接到一个报告, 基辅市人民养猪场的温控系统出了故障,据称是千年虫发作,你们可否……给予指 导帮助?" 巴巴耶夫翻出一份备忘录,查到记录人民养猪场那一页。" 养猪场? "苏成吃惊地问道。"不是小问题呢,博士先生,那里有一万多头宝贵的生命呢。 "巴巴耶夫吸吸鼻子。"我担心它们会冻死的。" " 一个野战军还是一个集团军? ""博士先生,它们是整个基辅的守备军团,没了它们我们只好啃土豆和葱头。" " 好吧,我来检查一下。" 苏成说。" 噢,博士先生,我这就联系车,我们办 公室唯一的一辆伏尔加在前天抛锚了,它往往选择重要的时机抛锚,老爷车都是这 么个脾气。" " 不用找车了。巴巴耶夫先生,打开你的电脑吧,养猪场上了因特 网吗?" " 上了的,你知道老板为了将猪卖出好价钱,他们通过因特网发布售猪 信息,有时候也有种猪出租的信息,因特网让他们获得了好利润呢。" 巴巴耶夫说 着打开了电脑,苏成扫了一眼电脑乐了,它居然是" 联想" 的,看来联想这牌子并 不赖,乌克兰科技部在使用它。" 巴巴耶夫先生,你先与养猪场链接上吧。" 苏 成说着取出一叠光碟,那里面有千年虫搜索及修补等系列软件。待巴巴耶夫链接上 养猪场以后,苏成插上光碟,一会儿工夫,他查出了养猪场温控系统确有千年虫发 作的迹象。" 雅典,你看,这是典型的千年虫,哦,另外还有幽灵病毒。" 苏成 说。" 但并不是太糟糕。" 雅典俯身盯着显示屏补充道。她在路上嚼过薄荷香型 口香糖,她说话时在苏成耳边吹过一缕清凉的芬芳。" 因此,有我这个《超级补 丁》足可以解决问题。" 苏成说着敲击一组指令,将光碟中的《超级补丁》释放出 去,这个软件可以自动在系统程序表序的年的两位数前补上" 19" 两位数,使六 位数的标准记时扩展为安全的八位数,但是业界有另一种认为,类似《超级补丁》 修补法只能应一时之急,不能保证长久安全,万无一失的方法是从头至尾对系统程 序进行修改。" 可以让人民养猪场的管理人试用温控系统了。" 《超级补丁》将 系统程序搜索了一遍,并进行了修补,苏成又顺手给查杀了病毒。巴巴耶夫给人 民养猪场拨电话,通知他们试用温控系统,约一刻钟,养猪场经理来电,计算机温 控系统恢复正常,并邀请两位尊贵的客人到养猪场做客:" 我们热诚欢迎尊贵的联 合国客人到敝场做客。" " 我们就不去了。" 苏成说。" 重要的是广大的猪能够 过上好日子。" " 这简直太奇妙了,博士先生,假如我的工程师都有这种水平, 猪们不至于受一个晚上的苦,你知道我们的千年问题工作起步较晚,缺少这方面的 专业技术。" " 因此,跟我们多沟通才是重要的,我们仍然希望去切尔诺贝利核 电站,巴巴耶夫先生,核电站的故障事关重大。" " 可是,那儿已经有俄罗斯专 家,在前苏联时代,就是说在我们没有解体的时候,是莫斯科来专家指导建设的, 所以,我得等他们拿意见。" " 核电站并非绝对机密,巴巴耶夫先生。" " 我 们当然乐意有你这样的高级专家前往,博士先生,我们有许多工作需要你的支持, 我们将要召开一个专门的会议,我们想由你来主持这个会。" 巴巴耶夫先生对苏成 高超的技巧甚感佩服。苏成忽然觉得自己的工作欲望过强,客随主便,而罗博罗 夫斯基也不是乌克兰的主管官员,总之应该先安定下来再说。苏成与雅典回到朱 可夫大饭店,巴巴耶夫向上级汇报苏成的到来。其实,苏成应该在到来之前提前通 知乌克兰方面,但他习惯走单帮,所以,连这边前往机场接机的程序也省却了。 "雅典,聊聊天吧,这雪天是个好时机。"" 当然不错,谈谈你到美国来之前交过 多少女朋友?" " 不多,也就一打吧,初中三个,高中三个,大学以后是六个。 ""噢,看来你倒是艳福不浅。" " 别乱猜疑,我们是很纯洁的。" " 我可没 有怀疑你的纯洁性,你想掩饰什么?" " 没有什么可掩饰的,你以为我想娶你? ""哼!你以为天下女人都要嫁给你?" " 啊,对了,雅典,我们忘了跟巴巴耶 夫先生说,我们更想了解乌克兰千年问题的进展情况。" 苏成拨通巴巴耶夫先生 的电话,将他的想法告诉对方,巴巴耶夫十分高兴,他说正准备商讨这方面的问题。 接着苏成又给莱特挂了一个电话,通告已经到达基辅,但是切尔诺贝利的工作已经 有俄罗斯专家在做。" 多做点考察工作吧。" 莱特先生嘱咐说。" 我们现在很 清闲。" " 那好,我不反对个人私事,比如谈情说爱。" " 这是苏格兰人不花 钱送礼的方式,莱特先生,他们可能有很多的系统存在问题,因为我已经帮他们解 决了一个养猪场的千年虫。" " 噢,是吧?跟猪交上朋友也不错。" " 当然, 猪不一定有人狡猾。" 苏成挂上电话,拿出便携式电脑,接上电话线,链上因特网, 进入基辅市的主页。他想大约了解一下基辅。其实,基辅这个名字苏成并不陌生。 前苏联时代,苏联海军的基辅航空母舰名扬五大洋。那时候苏美对峙,整个地球充 满火药气味,如果今天华沙条约组织存在,北约怎么可能打到巴尔干半岛?现在苏 联解体了,俄罗斯病了,还需宿敌美国经济输血。美国统领的北约正日益全球化, 北约已经成为准世界宪兵组织。" 我可以进来吗?" 雅典在门外问。" 请进。 "苏成说。雅典身穿西伯利亚狐皮大衣,头戴高加索狐皮帽,颈围伊尔库茨克貂皮 围脖,脚蹬哈萨克马靴,扭着猫步生动着婀娜的青春体态走进来,顿让这落雪的基 辅空旷的朱可夫大饭店客房暖意融融。" 哦,冬妮娅!" 苏成欢呼起来。" 美 丽吗?这是我刚从尼古拉大街买的,便宜得像白送。" 雅典原地转了一圈,西伯利 亚狐皮大衣柔软的狐毛拂过苏成的面颊,苏成从沙发上跳起来。" 噢,真的很美, 像冬妮娅。" " 冬妮娅是谁?是个基辅姑娘吗?" " 不,她是一个莫斯科姑娘, 或者是圣彼得堡姑娘。" " 昨天晚上相识的?" 雅典在街上看到过类似的身着狐 皮大衣,穿皮短裙,涂红指甲油吸骆驼烟的俄罗斯姑娘和穿黑裘皮大衣的乌克兰姑 娘,她们频频往过路的男士脸上丢媚笑。 多年前。" 北京相识的?" 雅典到穿衣镜前整理了一下领子。" 是的,在 北京认识的。" " 她跟你非常好?" " 这不好说。" " 算了,她是你的前女 友,我并不计较,如果她来到纽约也不可能成为我的情敌,虽然很多年前她是美丽 的。" 雅典大大咧咧道,她仍是那个充满古典浪漫主义的北欧姑娘。" 当然不可 能成为你的情敌,雅典,如果她还活着,她可以做我们的祖母。" 苏成说。 " 她在与三十年代与你同龄。" " 一个文学人物?" " 是的,冬妮娅是小 说中的人物,那小说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 我没有读过,美丽的姑娘为 什么去炼钢铁?" " 她没有去炼钢铁,是炼钢铁的人爱上她。" " 那又怎么样? 一个钢铁工人也有爱的权力。" " 你错了,是一个革命者爱上这位有小资情调的 美丽小姐。" " 噢,跟你说话真是叫我累,你知道的东西太多,苏,这会让人产 生恐惧,我们这就去莫斯科吗?" " 不行,基辅还有工作,我建议你留心观赏一 下乌克兰的雪景,我们也不妨逗留一个星期,到乌克兰也并不是十分方便。" " 不,我想马上去莫斯科,你看我这副打扮走进克林姆林宫如何?" " 差不多是一 个尼古拉二世的皇妃。" " 你怎么不说我像公主呢?" " 天哪,我一直认为村 姑是最美丽的。" " 苏,你这个样子我绝不让你吻我。" 雅典愤怒地说。" 但 你并不坚决,雅典,如果我爱你,我会等你一千年。" " 但我可等不了一千年… …" " 不必担心,一千年只差两年就到。" " 苏,别尽废话了,你需要购物吗? ""哦,我无此雅兴。趁此良机请允许我吻你一下好吗?" " 没情调了,苏,你 善于做一个破坏者而不是一个建设者,爱情是需要建设的。" 雅典跨出修长的腿, 抬头在苏成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你总是爱捣乱。" 雅典说着闪开苏成的眼睛。 " 好吧,雅典,我再也不捣乱了。" " 苏,你现在的神态倒是让人感到可爱, 你像一个孩子。" " 雅典,你这样子也很美丽,我真想留你在此永远不走了。" " 心里话吗?可是,我看你对陈萍小姐柔情蜜意,你不会想她?" " 不会。" " 我不许你想她!" " 这是专制主义。" " 你想从女人的手中获得足够的爱 情民主和自由吗?" 雅典转过身," 刷" 的一声拉开窗帘。" 你看看这个世界上充 满的尤物,也许,爱情的千年虫随时可能发作,秩序大乱,生活情调被滥情的洪水 冲击涤荡,女人的一世美好就会雪崩般毁于一旦!" 雅典指着窗外大街上拥挤的男 男女女,她的情绪忽然海潮般波伏而起。" 雅典。" 苏成吃惊地看着雅典,他被 "爱情的千年虫"这个词逗乐,如果这么说,那这个爱情千年虫的编码出自谁手?是 上帝吗?然而男女的情感之间,的的确确存在着" 爱情的千年虫" ,它会随时随地 破坏既定的程序,引发危机,导致一个完美的爱情系统失控和崩溃,而它隐藏至深, 无法探寻,你尽管可以用情感的搜索器找到它的蛛丝马迹,却不可以像解决千年虫 那样,补充两位数字便大功告成。它是隐秘的,像风一样,敏感的女人危机四伏, 从而用加倍的温柔与蜜意编织的网罩住已被自己努力捕获住的男人。" 这风景并 不坏。" 苏成说。" 世俗的世界总是美好的。" 他说出的是雅典的反义。雅典樱 唇微启,转身惊悸地打量了苏成一眼。巴巴耶夫匆匆地赶来,他的头发因为没有 精细地梳理从脑后翘起来一撮。" 博士先生,我们有一个重要的系统发生故障, 希望你去给予指导。" " 马上去吗?" 苏成说。" 哦,不,我们还得等等飞机。 ""是切尔诺贝利?" 雅典问。雅典从心里面不喜欢切尔诺贝利,因为在12年前, 切尔诺贝利发生核泄漏的时候,整个欧洲都陷入恐慌之中。" 不是!切尔诺贝利 的问题有莫斯科专家正在紧张处理,我们是另一个系统,当然,我可以告诉你们这 个系统,它的代号叫' 火豹' ,具体情况有专家向你们汇报。" 巴巴耶夫先生说。 " 好的,那我们就去看看火豹吧,噢,这家伙咬人吗?" " 唔,你想如果它不 咬人,那还会重要吗?博士先生,我们简单地给为你们安排了一下访乌日程。我的 安排是这样的,我先带你们去参观基辅,古典建筑及第聂伯河,然后有一个便宴, 科技部长作陪,之后我们就得出发了。" 巴巴耶夫领着苏成和雅典参观了基辅一 些历史名胜建筑,然后,乘船游览著名的第聂伯河。第聂伯河从白俄罗斯流经基辅, 向东流过第聂伯罗彼得然后向西一转,流经赫尔松进入黑海。第聂伯河面上的风将 人脸上的热情极快地拂去,纷飞的雪花像小小的蝶不住地朝人扑来,船走了一小程 之后,雪花渐渐小了,风也不再那么像细小的钢丝鞭子抽打人的脸,这条河曾经热 血沸腾过,巴巴耶夫望着悠悠的流水轻轻哼起一支30年代的歌:" ……白杨树叶, 飘落在地上,我们要和敌人血战一场,乌克兰的原野,它变成了战场……我们都是 战斗的青年……" 苏成对这支歌非常熟悉,他不由打起拍子,应和着巴巴耶夫, 这支歌曾经在中国知青中间经久传唱,那时苏成已经会玩泥巴了。当巴巴耶夫唱到 "伟大的列宁……他指引着我们走向光明和胜利"时,他的歌喉潮润,仿佛第聂伯河 上铁驳船拉响带着潮音的汽笛。雅典对这一切完全陌生,她兴致勃勃地看着河面上 穿梭的情侣汽艇,那些情侣们相拥而坐,在疾驰的汽艇上张扬着他们的快乐,并在 与游轮擦过的瞬间双双朝这边招手致意。游罢第聂伯河,巴巴耶夫举行了一个小 小的宴会招待苏成和雅典,然后他们直奔机场。伊尔飞机比图-154看上去小得 多,除雪工人刚刚除完飞机上的积雪。飞机上只有16个座位,后舱已经改造装运 货物,并且已经有四位俄罗斯工程技术人员坐在中间,他们用俄语大声议论着基里 延科,他是第一位受亚洲金融危机灾难而倒霉的欧洲政府首脑,起码从地缘布局上 可以这么说。然后,他们谈到叶利钦,为他的身体状况忧心忡忡,假设俄罗斯一再 陷入权力的非正常更迭,其结果是俄罗斯必然沦落到世界三流国家之列,甚至可能 与日本等量齐观。" 虽然小点,但性能并不差。" 巴巴耶夫打量着机舱说。" 很好嘛。" 苏成夸张道。他有点儿担心雅典,雅典显然没有坐过这么小和简陋的飞 机。" 雅典,坐惯了空中巴士和波音,体验一次伊尔小轿显然更有情调。" " 这 是男人的想法,泛爱主义的样板。" 雅典对伊尔飞机心生恐怖,她把脸转向弦窗, 基辅的天空仍未见晴。苏成对雅典忽晴忽阴的脾气完全找不着感觉,甚感没趣。 他于是掩饰性地与巴巴耶夫交谈:" 巴巴耶夫先生,你在文革期间……哦,对不起, 你在60年代从事什么工作?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应该是在60年代参加工作的。 ""60年代我是一位助理电气工程师,援助哈瓦那,猪湾事件以后,到河内支援 越南建设,我还去过巴格达,华沙,布加勒斯特和罗斯托克,我前30年都在为别 人的国家忙碌,直到苏联解体,我才回到自己的国家服务。啊,世界飞速发展,我 们却面临重重难关。" 巴巴耶夫感慨万千,但脸上不失微笑,仿佛是儿时不经意做 了一些调皮的事,现在却无法修正。" 我可以想象在那个年代,你是充满光荣的 使命感的。" " 也不尽然,我灰溜溜地去过北京,红卫兵将我包围起来,我记得 一个穿草绿色军装的女红卫兵打了我一记耳光,他们骂我' 苏修' ,赫鲁晓夫分子。 ""那真是有趣,你后来怎么办?" " 我被支左解放军救走送到大使馆,解放军 并不喜欢我,他们是执行任务,他们称我是霸权主义分子。" " 遗憾,那时的情 况我一无所知。" " 当然,我估计你正是那时候出生的,一个人遇到一个时代很 重要,错误的时代会给人送去错误的人生。" 伊尔飞机尖叫着爬上灰蒙蒙的天空。 高空上气流不稳定,机翼不断抖动,飞机像一辆拖拉机开上乡村的石子路上,颠簸 得十分厉害,雅典的神色有几分紧张,她伸出左手使劲抓住苏成的衣袖。" 这飞 机就是这样,晴空万里也是这样,你们要不要吃些点心?" 巴巴耶夫与苏成短谈之 后,仿佛成了老相识,然而他们的经历相差万里,但是却有一些道不明的东西在情 感取向中相互交叉,这只能是社会主义,一种对社会主义理想追思的情感。" 巴 巴耶夫先生,我们不用吃什么,你先头讲,错误的时代会给人送去错误的人生,可 不可以说,现在是一个正确的时代?" 苏成打量了雅典一眼,将她的颤栗的手握住, 对巴巴耶夫说。" 很难说。博士先生,看上去人类总是在犯错误,然后发现和改 正错误,然后再犯错误……人类就在犯错误与发现错误和改正错误的过程中前进, 这是人类的悲剧,人类永远短视,我们无法避免,正如你主持的工作,先留下千年 虫,然后再去解决它,如果解决不好,就发生大灾祸,我们甚至不能排除切尔诺贝 利核电站也将遇到千年虫发作。" " 当然不能排除。我赞同你的观点,但是我认 为,人类最好是少犯错误或者将犯错误的间断时间延长一些,否则我们太累。" 苏 成说着,他感到雅典的手抖得厉害,他吃惊地扭过头看着雅典。" 我好像有些冷。 "雅典低下头说。"是不是感冒了?" 苏成关切地问。" 没有。" 雅典抬起头, 拂了下垂落的金发。" 我现在好一些了,你们聊得非常投机。" " 雅典,我们有 一些历史上的话题,也许你不爱听,我们聊点别的吧,关于阿尔卑斯山以及地中海 什么的,好吗?" " 噢!不,你们接着聊。" 雅典甩甩头。" 巴巴耶夫是个不错 的人,他有一个诚实的心脏。" 巴巴耶夫听到雅典对他的称赞满脸漾动着第聂伯 河的波纹,他的表情看上去如一个忠实的旅游向导,诚如他所说,30年一直在别 人的国家忙碌,因此,他对乌克兰的情况也不甚了了,如果在别的国度,主人是会 不胜其烦地介绍本国,或者从业务的角度作长篇累牍的宣扬。机舱内那四个俄罗斯 人开始喝酒,他们打开鱼子酱罐头和纸盒包装的灌肠,拧开一瓶伏特加酒,酒香顿 时在机舱里弥漫。恐怕是专机的原故,所以他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坐在机舱内喝烈性 酒。航行约有80分钟,伊尔飞机突然间剧烈地抖动,它把人抛向空中,离开座 位50公分,然后重重地跌下,接着抛向更高,更重地跌下……从未经历过这种飞 行的雅典发出惊呼!她几乎要把苏成的衣袖扯掉!她像在蛮荒的峡谷中遇见虎豹, 声带震颤着恐惧与绝望。" 这里是文尼察西南400公里,东经28度,北纬5 0度,我们遇到了从喀尔巴阡山脉过来的环形强气流,飞机将加剧颠簸,请系好安 全带,双手抓牢座椅扶手。" 机载广播发出机长的警告。飞机持续5分钟剧烈颠 簸之后,才略有平缓,但仍如冲进旷野的拖拉机,摇晃、颠簸、发动机急剧喘息。 系好安全带,苏成与雅典都已面色苍白,而巴巴耶夫与那四位喝酒的俄罗斯人则像 坐在一艘略被小浪推涌的游艇上,他们对这种颠簸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前面还 会有一段颠簸。" 巴巴耶夫提示道,他熟悉这条空中走廊,喀尔巴阡山脉阻隔着黑 海与地中海的对话,海与海的交错,构成强环形气流。" 我担心这不是环形气流 引起的颠簸。" 苏成话音刚落,飞机再度剧烈地颠簸,苏成从成都双流机场搭乘波 音737去拉萨也经常遇到高山气流,但现在苏成体验到的颠簸更像他在波音77 7宽体客机那次千年问题实验时体验到的那种颠簸,它是强烈的,歇斯底里的,毫 无规律可言的,来自飞机内部的不平衡造成的。" 机长对这条空中走廊了如指掌。 "巴巴耶夫的心情仍然平静无波,他像生活在虎豹豺狼出没的高加索的老猎人,遇险 不惊。然而就在此时,飞机像一只中弹的西伯利亚鹞鹰,双翼摇了摇便一头向下扎 去!俄罗斯人的伏特加酒及鱼子酱瓶随之像出膛的炮弹般射向前舱挡板,砰然四裂! 至此时,巴巴耶夫抽紧面部肌肉,他发现情况不妙,但是他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 伸出一只手抓向空气。飞机超速的俯冲使耳压骤然增大,耳膜被挤胀得疼痛,仿佛 要破裂……飞机下冲400米后昂起机头,斜向拉起一道" U" 形的弧线向上爬 升,但随即以" W" 的曲线向前飞行,在喀尔巴阡山脉以东茫茫的天空上,可怜的 体形单薄的伊尔飞机时而像腾跃的海豚,时而作鲸鲛垂直速潜式俯冲,舱顶的照明 灯忽明忽暗,发动机大口大口地喘息……忽然,两翼发动机一齐熄灭,飞机在颠狂 中骤然宁静,如巡游在海湾的抹须鲸。" 飞机操作系统紊乱,现在选择迫降,由 于能见度低,我们可能要迫降到尼茨基南部的雪原上。" 机载广播再度传来机长的 通报,他的声音沙哑,但还算镇静。迫降的通报的使机舱内死一般寂静,巴巴耶 夫狠狠地拍了深刻愧疚的额头一把,仿佛这一切都是他带来的,他不安地看着苏成 和雅典,雅典此刻惊悸得昏过去,苏成侧身紧紧将她的身体抱住。苏成的额头凝着 紧张的虚汗,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担心着雅典,而此刻不是飞行实验,在雪原 上迫降更是前途未卜。" 博士先生。" 巴巴耶夫说。" 相信机长的经验。" 巴巴 耶夫想劝慰他。" 哦,巴巴耶夫,我体验过。" 苏成小声道。机舱内酒气刺鼻, 那四位俄罗斯人脸色涨红,他们用毛茸茸的大手死死抓住座椅背。" 博士先生。 "巴巴耶夫一把抓住苏成的左肩,他的眼睛喷出绝望的光。"我不在意,但是你们… …" " 巴巴耶夫先生。" 苏成抬起左手会意地握住巴巴耶夫的手。" 也许危机很 快会过去。" " 我们在错误的时间选择了一次错误的飞行。" 巴巴耶夫道。" 我想知道这里离火豹还有多远?" 苏成说。" 也许飞机已经转了向,嗨,它像没 头的苍蝇!" 巴巴耶夫振作起来,他受到了苏成的情绪感染,这个时刻最关键的是 如何保护雅典,她已经陷入轻度昏厥。失去推力的飞机进入滑翔状态,它的危险 是失速以后可能直接坠落。然而,机长再度启动了发动机,拔起机头,以使它有足 够的高度寻找迫降地。发动机歇斯底里地喘息着,飞机随即颠簸起来。雅典渐渐 苏醒。她睁开眼睛看着苏成,当她发现苏成仍在身边,并紧紧地抱住她的身体,她 轻轻呻吟一声,然后将头无力地靠在苏成的肩上。但她立即僵直了身体,骤然弯腰 下去," 哇" 的一声,雅典翻江倒海地猛烈呕吐!她已经来不及取出卫生袋。雅 典吐尽最后一点食物,她的碧眸红得像菲律宾群岛的火珊瑚,她的脸上苍白无色, 但已不再有惊悸,她用冰冷的手抓住苏成的手,这时候再担惊受怕都已经失去意义, 如能与爱人共迎死神,那是另一种幸福!但她却一直没有向苏成表白她的爱意,她 更多的是像普通的朋友向他表达女人天然生成的醋意,她需要他对自己的专注,但 并没有达到情人的境界,苏成于她,就像她在超市挑选了一支口红,她已经将这支 口红握在手里,却没有去收银台付账,因此,她虽然已经作出了选择,或者她随时 可以拥有,但所有权还没有真正属于她,这是遗憾的……飞机在作蛇形飞行。 在这一段时间里,伊尔飞机已经大幅降低高度。从弦窗望去,远端喀尔巴阡山脉积 雪的山峰忽隐忽现,强气流裹挟着云朵翻转,机翼上的夜航灯此刻也已经闪亮,这 是机长向可能的营救者发出信号。" 雅典,后悔这次旅行吗?" " 没有。但我 有些难受。" 雅典偏过头轻轻厮磨着苏成的鬓角。" 我爱你,雅典。" 苏成贴着 雅典的耳际柔声道。" 已经……有点晚了,苏。" 雅典的声音里漾着一丝遗憾。 " 不!雅典,我们能够活着回去。" " 但愿。" 雅典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能!一定能活着回去!" 苏成大声嚷嚷起来,连巴巴耶夫都受到他的感染,巴巴耶 夫说了一句什么,忽然解开安全带,他似乎想站起来,他像要帮他们做点什么,然 而,伊尔飞机的双发动机突然再次熄灭,刹那间机头呈45度倾角向下扎去,巴巴 耶夫大鸟一般腾空而起,他划动着双手向前舱飞去,穿过舱门一头扎进驾驶舱…… 伊尔飞机沿着喀尔巴阡山脉南北走向冲向一片针叶松林,它的倾斜角度是15°, 飞机贴着针叶松以巨大的惯性向前滑行。喀尔巴阡山脉巨大的针叶松树冠上积满白 雪,飞机像一张巨犁,翻耕起白的雪花,掀起雪花下面的层层绿浪,而机翼则齐崭 崭地将树冠切断。雪,像激起的无数泡沫,像白雾美丽地腾起并且弥漫,而松果上 的冰凌,晶莹地碎裂,缤纷地击打着玻璃弦窗,夜航灯瑰丽地闪烁着……一切都显 得五彩斑斓。这是借助树的阻力为飞机减速,但是苏成和雅典都在巴巴耶夫飞出去 的刹那,眼前一道红光闪过之后陷入无底的黑夜,那是万丈深渊,骤然的沉落与飘 飞,灵魂已然失重,思想的水银柱定格,生命以及生命的感知悬空,仿佛两只彩翼 鸟,被风暴眼吸附旋转,情丝砰然而断,利锐的呼啸、擦刮、碰撞与切割、沉重的 喘息、机翼的呻吟和内部设施的断裂、结构力学意义上的分崩离析……他们在历史 的片段中被送进一台金属的搅肉机,机器怒吼着试图将他们搅碎,而宽阔无垠的喀 尔巴阡山脉脚下雪原的风,吹起悲凉的号角,一只喀尔巴阡山鹰腾空盘旋,它衔起 一只水晶般的噩梦,在冰雪之上孤独徘徊。一声山崩地裂的震响……伊尔飞机坠 落在针叶松林边缘的一个积雪的山坡上。大约一分钟后,或者更长一些的时间,苏 成睁开了眼睛,他急忙察看雅典,雅典已经昏迷在座椅上,她的金发蓬乱,鼻孔出 血,双眼紧紧闭着,嘴角有一处擦伤。苏成急速解开安全带,起身将雅典的身体扶 正,为她解开安全带,他捧起她的美丽的脸,伸出一只手探向她的鼻孔,手能感觉 到雅典呼吸的气息,而这小小的鼻息鼓起希望的飓风猛烈掀动苏成的心扉,雅典还 活着!苏成迅速调整姿势,用两只姆指狠狠掐向雅典的仁中穴,雅典呻吟了一声, 她被掐醒过来,她先抬动手,但是她的手极度无力。然后,雅典睁开了眼睛,当她 看见面前的苏成时,她仿佛从万里孤旅归来," 哇" 地失声大哭。" 雅典,坚强 点,快起来,飞机可能会发生爆炸!" 苏成急促地说。雅典立即孩子般地止住哭, 她玉齿紧咬,奋力地撑着座椅扶手挣扎起来,苏成移步掀开头顶上的行李箱盖,取 下背包背上,一把拉着雅典往紧急出口扑去。飞机呈30度角向右倾趴在山坡上, 机身从机翼处发生断裂,向上看去足有一公尺宽的裂口,倒楣的俄罗斯人正在那裂 口上,断落的行李箱碎片、包裹、救生衣、氧气罩等等物体堆积在上,除了一只流 着血的毛茸茸的大手外,其余什么也看不见。苏成寻找紧急出口的手闸,那个平 时很容易看到的红色手柄此刻却非常隐蔽,借着弦窗外透进的光,苏成终于找到了 紧急出口的手闸,他猛力一拉,紧急出口舱门立即弹开,随即弹出了气垫滑道,苏 成将背包丢下去,然后把雅典推下滑道,他再转身去取出雅典的背包,从气垫滑道 滑下。苏成滑下去时把刚在雪地上站起来的雅典撞倒。苏成爬起来扶起雅典,拎 起地上的背包,一手拉着雅典飞跑。这种飞跑只能说是移动,积雪没膝,使足了力 气才能迈出一步,而此刻的腿却酸软无力,轻如灯草,喀尔巴阡山脉的风携着粗颗 粒的雪沫从正面强力狙击他们,但逃离坠机现场却不能选择顺风,爆炸以及蔓延的 火势会借风威……那只孤独的喀尔巴阡山鹰在他们头顶滑翔,它间或哀号一声。 他们走出大约100公尺,身后突然腾起火光,在逆风方向虽然感觉不到热力,但 是把雪映染成橙色的火光足以让他们清楚飞机起大火了。苏成拉着雅典转过身来, 他们看到裂开的机头与机翼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大火的烈焰腾起有9公尺高,大 火源于油箱和输油管的破裂,飞机很快就会爆炸,从安全事故角度讲,飞机就是一 个长翅膀的炸弹,一旦它发生故障坠落,起火爆炸是它的常规项目。 苏成紧紧地捏住雅典的手,他们并列站着,望着熊熊大火默哀。" 巴巴耶夫 先生,我们怀念你。" 苏成为这位乌克兰的千年问题同事的遇难感到心情沉痛,他 向大火三鞠躬,雅典也随之三鞠躬。" 这一切让人感到可怕,苏,巴巴耶夫是一 个诚实的人。" 雅典想起他们的对话,他是一个忠于职守但知识结构却不怎么赶得 上趟的公务员。" 轰!" 一团巨大的烈焰冲天而起,飞机爆炸了,机壳四分五裂, 纷飞的碎片在空气中发出" 吱吱" 的尖叫,燃烧的易燃物也被抛向四方,雪原上散 落着星星点点的火苗,一簇簇的像雪地上开的红花…机身烈焰上的浓烟旋成一支黑 柱,被风撕散,在茫茫的雪原上沿着林带飘去。面对如此惨烈的场景,两名劫后余 生的联合国千年问题规划署官员目瞪口呆,在一刻钟之前,他们还乘坐在这架飞机 上,他们在颠簸之中祈愿这架单薄的伊尔飞机能顺利地抵达目的地,但是此刻它已 经成为一堆碎片,烈火熊熊,火光给雪原抹上一层悲壮的玫瑰色。" 走吧,我们 得找一个落脚的地方,我们并不知道营救人员何时可以到达。" 苏成望了望天空。 "天快晚了,我们恐怕要在此度过一个雪原之夜。"" 他们应该来得及发出求救信 号。" " 但是你看这天,这不是一条航空热线,气候可能还会恶化。" " 我们 往哪走?" 雅典挽紧了苏成。" 往哪走?啊,我们只能往森林去,森林可以挡风。 ""乌克兰政府会很快来营救我们吗?" " 当然,这是空难,也许他们已经出发, 但是这边的地形和气候情况复杂,救援行动也许会比美国慢。" " 我不希望留在 这里。" " 是的,我也不喜欢雪葬。" " 森林中有野兽吗?" " 噢,森林就 是它们的家呀。" " 我们会被它们吃掉的。" " 它们可能这么想,这是上天意 外送来的美味。" " 我怕……" " 有我!" 他们踏着没膝深的积雪向森林的 方向走去,风不住地抽打着他们的脸,冰寒从四面八方漫溢而来,雪在鞋子底下" 吱吱" 地呻吟,前面的森林是一望无际的针叶松,在火光的映照下,针叶松树干雄 伟挺拔,斑驳的树皮上虬劲有力地刻着经久的时光,巨大的树冠上堆积着层层白雪, 蓦然看去它们是守望雪原的岁月老人,这苍莽森林是白的森林。……森林之上,风 "呜呜"地嚎叫。" 苏,这森林好恐怖……" " 不要乱想。" " 我们没有防卫 武器。" " 雅典,在困难的时候,我们要看到光明。" " 你能战胜一头熊吗? ""也许,我们要吃熊肉度过难关。" 逼近森林,才见针叶树的枝条上是一个冰 凌的世界,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冰凌悬垂,水晶般装点着大树,经由火光映射,晶 莹而色彩斑斓,仿佛是巨大的圣诞树。风在此驻足了,但是这样的光色,仍是冰冷 的,浓郁的松脂的气息从森林深处逼来,它是潮湿而凝重的,并且略有泥土与腐殖 质散发的霉腐气味。" 就在这里。" 苏成指着脚下说。他们来到一棵直径足有两 公尺的针叶松树前,在针叶松稠密的枝条遮盖下,这里有足球场发球圆圈那么大一 片裸露的土地,地上堆积着金黄的松针和空落的松果以及飞禽的羽毛。这棵大树离 森林边缘大约有30公尺,从这里可以看见飞机失事现场,飞机正燃烧着的燃油、 塑胶、铝铂及其它物质的气息隐隐地弥漫至此,但这里却处于森林内部,雪原的风 只打树冠的上部浩荡而过,树的繁密的虬根之上是一片干冷的土地。" 噢,是块 干地。" 雅典跺着靴子上的雪,她的靴子沉重无比,雪一层层的沾在靴子上,皮靴 已经成了一双雪靴。出生于伯尔尼的雅典对雪是熟悉的,她轮换着抬脚灵巧地踢着 靴子,一会儿就除去靴子上的雪。苏成搁下背包,他从口袋里掏出乘机时关闭掉 的摩托罗拉掌中宝,打开折叠盖,揿下电源键,但注册不上。" 没有信号,我们无 法与外部通话。" 苏成将移动电话插在树皮的裂口上,弯腰解开背包。他将包内的 物品一一翻出来:便携电脑、备用电池、充电器、光碟、一个小型的多媒体音箱、 剃须刀、更换内衣和一件风衣、手纸、指甲剪、一本杰克。伦敦小说集、一支签名 笔、一枚阿尔及利亚第纳尔和一只西北航空公司欧航班机赠送的纪念品墨西哥制铜 蜥蜴。这些物品似乎全都与野外生存无关,他原本就没有考虑过野外生存。苏成扫 了眼雅典的包,但苏成不敢贸然去翻她的包。雅典正用一根松枝抽打结在裤脚管上 的雪。" 你只有那件风衣可以派上用场。" 雅典扫了眼苏成的物品,她的心情稍 稍平静,她清楚恶劣的生存就要开始,她比苏成略好的是,她买了全套的皮件,并 且在包中还藏有一小袋酒心巧克力和一盒口香糖,但口香糖并不能吃。" 雅典, 你也清理一下,有什么可以派上用场的?" 苏成盯着自己的所有财产,情绪极度沮 丧。雅典准备打开自己的包,但里面装着一些女性用品,她犹豫了一下,她可不 愿把东西像苏成这样一一摆在地上展览。" 你要什么?" 雅典冲苏成艰难地笑笑。 她的鼻孔下的血已经干结,不过还没有抹去,像希特勒的胡子。" 我想重要的是 武器和食品。" 说话间,森林之外狂风大作,大雪翻卷,一场巨大的暴风雪来临。 在风暴的摇撼下,树冠上的积雪纷纷洒落,森林内也下起了小雪。" 我有一把瑞 士军刀,一袋酒心巧克力。" 雅典说着弯腰将两样东西取出来,酒心巧克力袋已经 开了个小口,雅典在夜里看电视时吃了一块。" 哦,这个好!" 苏成一把接过瑞 士军刀,它其实是一种野外万用餐具,但现在它成了唯一的利器。" 雅典,你怎么 有它?" 苏成觉得女孩子不应带它。“我爷爷送我的。”“起码,我不致于赤 手空拳对付大老熊。”苏成扳开刀子,他做了一个刺杀的动作,在雅典眼里,苏成 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个与熊格斗的角色,但他现在已经是她全部的依靠。“苏,我 们现在怎么办?”雅典问。女人在这种时候,有时会比男人想得更现实。“第一 步,我们必须将信号发出去,求救!我们要向全世界求救。你注意听空中是否有搜 寻直升飞机,如果文尼察有乌克兰驻军的话,他们会用军用直升飞机来救援。现在 已近黄昏,关键的是,飞机可能飞错了方向,如果它是偏离航道飞行,而且与地面 导航站失去了联系,那么救援活动就会在很大的范围展开,如果再经过一夜暴风雪, 失事地点的任何痕迹都将抹去。”苏成说着,扒拢一堆干的松针,一屁股坐在上面, 摘下移动电话一个劲儿猛拨,但电话一再提示注册不上。“这玩意儿简直是废物!” 苏成愤怒道,他几乎要将摩托罗拉往地上砸去。“制式不同,必须变频,但现在 可没条件。”雅典说。雅典也坐在了松针上,她取出一块酒心巧克力,递到苏成嘴 边:“来,吃一块增加热量。”“变频?”苏成含着酒心巧克力说。“乌克兰是 什么制式?”“这我是不清楚的,如果有搜码器可以很快发现。”雅典含上一块 酒心巧克力,刚坐一会,就感到寒气逼人。“苏,好冷。”“哦,雅典,你必须 换一个方向,背风的方向。”苏成抽动着摩托罗拉的天线,他在考虑如何变频,这 移动电话没有外置变频开关,因为在没有签署移动通信协议的国家和地区,你能够 变频未经注册入网也不能通话,而在已经签署移动通信的国家和地区,那就用不着 变频也可以漫游通话,所以外置变频开关是没有意义的,通信商提供给客户的频率 是永久性的。“苏,我感觉已经被寒冷淹没,不论哪个方向,都是冷的。” “我想,我们应该在此搭一个小木屋。”“小木屋?森林中的小木屋?”“是 的,一个童话中的森林小木屋。”苏成说着站起来。“我们可以寻找一些冰雪压折 的树杈。”苏成和雅典找来一堆风暴、雷电击断以及积雪压折的树杈,其中有四 根足有三公尺长,碗口那么粗的针叶松的支干,它们被苏成选作主梁,一些小的枝 条,他准备用来做屋顶和墙。苏成将四根主梁上的枝丫折断,选择背风的方向斜搭 在巨大的针叶松树干上,底端他用瑞士军刀挖了两个斜坑,将主梁埋进去,填土压 实,他摇了摇,主梁是稳固的,就开始搭枝丫,苏成又挖了些小坑,将枝丫埋入, 但是与主梁相交处和小木屋顶上的枝丫无法固定,只要有一阵小风吹来,也许就会 将小木屋掀掉。“有绳子吗?”苏成盯着雅典的背包问。“没有。我们可以撕 掉一件上衣或者一条裤子。”雅典建议道。“嗯,还有什么?”“羊毛背心。” “好,就拆它!”雅典从背包中翻出羊毛背心拆起来,这件羊毛背心的商标上 注明羊毛含量为65%,因此比较结实。苏成在附近找到一棵雷电击死的树,他试 图将树皮殖下来,但是针叶松的树皮异常结实,瑞士军刀也奈何不得。苏成只得去 寻了一块石头,这森林中腐殖质非常厚,有树叶、树枝、松果、草本植物的茎叶、 动物的骨头以及飞禽的羽毛等等,只有在被动物爬滚、拱动或打洞的地方露出泥土。 苏成从一处拱动的泥土里找到一枚比鹅蛋略大的卵石。他如获至宝,这是一枚石英 质的卵石,呈浅黄色,端部有一处呈鸡冠红,渐渐淡去,几缕红丝在透明的石英质 内如经脉蜿蜒伸展,它有点像中国新疆的和田玉。但是,苏成已经顾不得它的美丽, 他拿起卵石在裤子上擦去泥土,然后返回那棵雷电击死的树前。苏成目测了一下 树径,这棵树的直径约一点二公尺,那么乘上圆周率314159,其径围是三 点七七公尺,在一公尺处截断取下树皮,展开约有三点七平方公尺,然后再截下一 公尺树皮,加起来是七点四平方公尺,但是按苏成的目测计算,围起小木屋的树皮 至少需要八至九平方公尺。这样,那就得再找一棵树,因为两公尺以上部位的树皮 在没有攀登器械的情况下,是无法截取的。苏成左手将瑞士军刀以15度倾角横 按在树皮上,用右手握住卵石敲击瑞士军刀的背部,瑞士军刀在卵石敲击的作用力 下,刀刃深入树皮,并作水平圆周移动。苏成在根部完成第一圈圆周切割以后,他 的身上已经略有燥热,左手虎口被震麻,右手腕关节酸软,手指的热量被金属的瑞 士军刀和石英质的鹅卵石吸收,十指尖均冻得麻木僵硬,敲击的剧烈震动,使指骨 传达出钻心的疼痛,疼得他弓下腰去,仿佛曲起身体可使热能聚集并易于返回到十 指。苏成将瑞士军刀和鹅卵石装进兜里,他将十指轮换插入口中大口地呵气,鉴 于此法成效不大,他再将双手掀开衣摆插入自己的软肋处,用自己的体温体贴呵护 疼痛钻心的十指。假如戴手套作业,情况可能会略好。苏成想。苏成暖过手,指骨 由尖利的疼痛转为热胀的痒痛,这样的痒痛更是要命,苏成咬紧牙关,如此穿透灵 魂的胀裂般的痛痒更加不能承受,苏成弓腰跺脚,龇牙咧嘴,希望将十指上的热胀 痛分散。然而,这种由弱至强的热胀痛实在是痛痒难当,苏成转身找到一堆从树冠 滑落的积雪,将十指插入雪中,以求冰寒将自己体温制造的热胀痛吸走。冰雪如麻 醉剂,它迅速吸去十指的热量,使热胀效应迅速消失,苏成索性捧起一把雪,将它 捏成一个雪球,使劲地在十指上磨擦,手这才渐渐地暖起来,并且开始有轻度灼烧 感。苏成在距下圆周线一公尺处,切割另一条圆周线,他的手开始灵活起来。此 条圆周线切割罢,苏成在交汇处再作垂直切割,完成垂直切割,苏成在圆周线与垂 直线的90度角处楔入瑞士军刀,将树皮与木质剥离。但是树皮与木质是那么坚固 地紧贴一起,楔入的瑞士军刀甚显单薄,苏成想起摩托罗拉手机的楔形电池,于是 跑步去取过一块备用电池。他把楔形电池的锐端楔入树皮,然后用卵石敲击,树皮 很快掀起来一角,于是苏成用左手使劲扳住树皮,右手拿瑞士军刀贴着木质割划, 待树皮展开有20公分以后,剥离工作就变得轻松起来。苏成拖着三张散发着浓 烈松脂味与木质清香的松树皮回到大针叶松树前,雅典此时业已将一件羊毛背心拆 完,她将一根有两根横枝的大鼠标球粗的树枝做成一个线拐,这个线拐总长度约4 0公分,两根横枝间距30公分,它们被截成15公分长,手握住树枝挽起线来十 分利索。天渐渐暗了,森林外的暴风雪越来越大,森林内是雪地折射的光。 “苏,线拆好了,我干什么?”“雅典,你将那些树枝捆扎起来,要牢。”苏成 说。“我来给树皮打孔。”“难道我们要住很久?”“也许只是一夜,但是, 如果风暴转向,暴风雪是能刮进我们这里来的。”“苏,我想回家。”雅典用 羊毛线将树枝与主梁之间牢牢地捆扎完时,苏成也已经将树皮上的孔打完了,苏成 执着树皮,将它贴紧那些已经捆牢的树枝上,雅典用羊毛线穿过树皮孔,把它们捆 牢。先盖上屋顶,然后捆扎两边,主梁接地处空出两块三角形的空,苏成将上端多 出的三角形用瑞士军刀割下,补上下面的空三角,三面围好以后,这样一个森林中 的小木屋建造起来了。苏成退出几步打量了一下,木屋造得很严实,但却忘了留门, 于是他解开两处捆扎,掀开树皮就成了一扇简便的门。“需要一个窗子吗?”苏 成问雅典。“需要!但是……我怕晚上有眼睛往里面探望。”“假如有眼睛, 那就是野兽,这树皮小木屋也抵挡不了野兽的进攻,也许我们更需要通过窗观察野 兽。”苏成在树皮上割出个小窗。“我们还要生火。”“在里面生火?别把小木 屋燃着。”“噢!老天哪!”苏成猛地惊叫起来:“雅典,我们没有火种!”苏 成转身往失事的飞机望去,那儿火烬烟散,飞机残骇突起的部分被暴风雪推移的雪 沫覆盖,形成一个墓形的雪堆,惟有一截尾翼露出仍在狙击着风暴,它约有80公 分,隐约可见未被雪遮住的一颗五角星的三个角。“没有取暖设施怎么办?”雅 典用哭腔说。“我们会冻成火腿冰激凌!这儿晚上的气温恐怕要达到摄氏零下1 0度。”“不,摄氏零下40度。”雅典瞥了眼森林外的暴风雪,内行地说。 “我的上帝!冰柜里也没有这么冷,现在我们进入了冰柜。”苏成倒吸了一口冷气。 “雅典,你有火种吗?火柴、打火机、电子火花发生器……”“我是纵火犯吗? 带这么多东西?”雅典绝望道。也许,她比苏成更清楚此刻没有火种意味着什么, 她目睹过在阿尔卑斯山冻僵的登山者。“噢,对不起,雅典,我们应该想办法, 不能放弃努力,我们的祖先就是钻木取火的。”苏成调整情绪,攥了攥拳头,仿佛 要把悲观与绝望捏碎。而此时的天已接近完全的夜了,雪地的微光使这样的夜晚不 太黑。“如果从飞机移过火种就好了。”雅典叹息道。“没用了,灭了,幸运 的是我们已经逃了出来,他们……”“苏,别……别说,我会做噩梦的。” “我们必须生起火。”苏成搓着手。“雅典,我们进小木屋吧。”雅典转身望了 眼森林之外,茫茫雪原隐隐的透着银灰色的微光,暴风雪在吼,天空不见一个星斗, 林边的树被暴风抽打着,瑟瑟地抖落着雪沫。这个时刻不会有营救人员的到来,如 果有,那也不是人,而是狼群。雅典拂了下金发,弓腰钻进了小木屋。苏成见雅典 已经进去,他围着小木屋转了两圈,检查小木屋的坚固情况,然后他拣了两根造木 屋剩下的木棒,它可以做武器。苏成将木棒递进小木屋,转身扒了一堆金黄的松针, 也递进小木屋去,他直起身,四处观察了一遍,也未见什么可疑情况,这才一弓腰 钻进小木屋。雅典已坐在黑暗中靠着树干轻轻地哭泣。“别哭,雅典。”苏成将 松针铺开,摸索着将自己的物品归做一堆。“我们会死的,苏。”雅典在黑暗中 幽幽地说。“不会,雅典。”“会!我们再也回不去了!”雅典歇斯底里地尖 叫起来:“我们活不成了!”雅典猛地一把扯过苏成,倒在苏成怀里失声痛哭。苏 成靠在树干上,他用右手搂紧雅典,左手抚摸着她柔软的金发,他感到雅典浑身都 在颤栗,她的丰满的胸脯如浑圆的海浪翻滚,滚烫的泪滴不住地滚落在苏成紧搂她 的右手上。雅典内心深处已经压抑了一个下午的悲伤与绝望此刻如洪水开闸滔滔奔 涌,她大声恸哭,用头频频撞击苏成的胸脯,她的手指抓住苏成的肩膀,指尖深深 陷入肉里,她的悲痛欲绝使苏成感到自己慢慢沉入千年冰窖。“我们会死,苏!” 雅典握紧拳头在苏成身上捶打着,又转头用牙齿撕咬苏成的衣服,她很有力,仿佛 要把体内的力气全部渲泻,直到她咬住了苏成一块胸肌。“噢!”苏成痛得仰头 大吼一声。“噢!”苏成接着大吼一声,雅典又咬了他一口。雅典的拳头冰雹般 落在苏成的身上,雅典疯狂地甩着头,一次比一次更有力地撕咬着苏成的胸脯,她 的靴子下被犁出两条深深泥沟。“雅典,咬吧,很劲地咬吧。”苏成沙哑着嗓子 说,他闭上眼,两粒圆圆的泪珠划过小木屋中的黑暗砰然落在雅典的脸上。雅典 忽然地平静了,像一个哭累之后悄然入睡的婴孩,伏在苏成的怀里。世界忽然休 克。森林小木屋中的两个年轻的生命在亮出伤口之后,沉入喀尔巴阡山脉脚下雪原 的隐秘处,他们的灵魂在荒芜、寒冷与绝望的挤压下,无法逃逸,在生与死的链接 处获得暂时的小憩。时间像一朵雪花,能凝固、能溶化、能浪漫地飞舞。时间也 能长成森林中的巨大针叶松。时间也是一把瑞士军刀,能开启你所要开启的一切。 时间是一块巧克力,总有甜蜜的结晶。时间是一枚扭扣,它能扣住你的心扉。 “雅典,即便我死,也得给你找到生路。”苏成沙哑地说。苏成说话时他的心胸口 仍然尖锐地裂痛。“不!”雅典一把抓住苏成的手。“苏,我要我们两个人一块 活着回去。”“当然,我更愿意这样。”“我好像没有信心,营救者根本找不 到这里,而我们无法走出去,也许我们过不了今晚这个寒冷的漫漫长夜。”“雅 典,你记住这是在地球上,而不是月球。”“苏,我冷。”“你消耗了体力, 你在机上就已经吐尽了食物。”“我想要一团火。”“你等着,雅典,我们冷 静些,让智慧来解决问题。”雅典从苏成的怀里挣扎着抬起身,她坐了起来,她 的金发上沾了不少松针,她显得过于脆弱,树皮上的小窗透进一隙光亮,正映在她 苍白的脸上。“苏,在波音777宽体客机上有这样的体会吗?”“正像你说 的,我的心狂跳180次,真正的恐惧与绝望。”苏成说着伸手摸过便携电脑,扣 着两端的自动栓销掀开液晶显示屏,揿下起动键,将亮度调到最大程度,电脑仿佛 一盏方形台灯,把小木屋照亮。“雅典,想想我们有什么可以生火的东西。” “我的东西全在这里,没有你说的打火机、火柴、电子火花发生器。”雅典伸手抓 过自己的背包,将里面的物品一件一件地拿出来:内衣、乳罩、化妆品盒、笔记本、 钱包、感冒药、巧克力、口香糖、卫生纸、卫生护垫、钢笔、电子记事簿、梳子、 镜子、电子睫毛夹、西北航空公司欧航班机赠送的纪念品墨西哥制铜蜥蜴、爱立信 移动电话、一双袜子和数条毛巾。“你看,全在这里。”雅典将她所有的物品都在 苏成面前摆开,她不再羞涩,她的小零碎中果然没有苏成想要的打火机。“这个, 它是有用的。”苏成大喜望外地拿过雅典的电子睫毛夹,它是唯一可以发热的工具。 “它有用么?”“当然!”苏成用瑞士军刀上的起子启开电子睫毛夹的塑料手 柄,它的内部有一个陶瓷管,取出陶瓷管,里面有一卷弹簧状的细小电阻丝,电阻 丝缠绕在一个云母绝缘卷上,电子睫毛夹就是靠这卷电阻丝作功发热,并将热导至 前端的金属夹上,这个夹子夹住睫毛,从而为睫毛加热定形。“你看,电阻丝通电 后,它可以烧红的,如果有棉花或别的易燃物,我们就可以用它引火了。”“真 的?”雅典惊喜道。“可是,我身上没有棉花。”“别的也成。”苏成将电子睫 毛夹电源线上的插头用瑞士军刀割下,将断头的电线前端的胶皮割去,拿过便携电 脑的备用电池,接上正负极。但是电阻丝并没有烧红,苏成放下电池,摸摸电阻丝, 上面只有一点温热。苏成将电阻丝截出一公分,用两根线头连起,再次通上电,电 阻丝渐渐红了。“雅典,你看!”苏成万分高兴,火种有了,这就是火种啊! “用它引燃什么物质呢?没有棉制品呀。”雅典浑身翻找,她身上真的没有一点棉 花,她摸摸苏成的衣服,苏成身上也没有棉花。“再找找看,我相信会有的。” “纸呢?也许纸是可以的。”雅典说着急忙撕下一截卫生纸,卷起一个小纸卷, 搁在电阻丝上,苏成通上电,也许是太冷,卫生纸没有引燃,烧红的电阻丝只是把 纸烫破,反复如此,纸被烫出很多条形的洞。卫生纸的纤维较粗,没有棉花引火的 效果。“雅典,试试那个,我觉得它行。”苏成忽然看见雅典的卫生护垫,这是 少女隐秘的东西,苏成并不十分清楚它的质地,但依稀记得关于它的“更干、更爽、 更舒适”。“啊,它是棉质品的呀。”雅典再次惊喜道。雅典拿过卫生护垫的包 装袋,这是保洁公司的产品,里面的数量是一打,雅典熟练地撕开包装,取出一个 卫生护垫,快速剥开外层有粘性的强力棉纸,果然内层是柔软的脱脂棉。“你把 它再撕开一点拿好。”苏成说。苏成小心翼翼地将电阻丝塞进卫生护垫。“轻点把 它裹住。”雅典轻轻地用卫生护垫的脱脂棉裹起电阻丝,然后把它捏住,如此电 阻丝的热力就一点也散发不出去了。“好了吗?我通电了。”苏成紧张得声音有 些发颤。因为这次试验对他们太重要了,设若脱脂棉仍引不着火,那就再没有什么 可以引火的了。不过,苏成相信成功在即,他是兴奋得有些紧张,是一种绝处逢生 的感觉。“通电吧,亲爱的。”雅典拿着卫生护垫的手同样在颤抖,甚至她说的 “亲爱的”也是颤音的,这一刻对她简直是一场历史的重大转折,是雪域的阳光, 她手中握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卫生护垫,不是少女的隐秘和羞涩,不是难以启齿,而 是她全部的自豪与荣光,是生的保障,是从今以后所有的幸福与希望,是一颗生命 和爱情的太阳。她手中握着一颗太阳!苏成将那块便携电脑的备用电池搁在膝 上,两手捏着裸露的线头,他将线头移向电池正负极锃亮的金属触片,两指随之紧 紧按住。通电了,这种低压直流电人并不能感受到,但苏成按住线头的刹那,胸中 一团大火腾起,照亮他心原之上的茫茫雪野,或者千年冰窖。但是雅典的手上没 有什么动静,没有熊熊烈焰与滚滚狼烟。她的纤手托起的太阳像冷寂的小木屋,这 一刻冷与绝无生气的凄然淹没了时间,苏成与雅典四目紧张地注视碰射不出亮丽的 火花,两颗心疯狂地跳动如同陨石对大地的撞击,希望与失望百慕大风暴轰隆隆呼 啸涛惊浪激……这一分钟仿佛是世界上最漫长的时间。在便携电脑显示屏微光的 映射下,一缕微弱得几乎肉眼看不见的也是最美丽的淡蓝色的烟从雅典的指间袅袅 升起来,它像冰川雪谷悄然弥漫的山岚,或者是雅典玉指表皮下一根飘逸的蓝色的 毛细血管。更多的烟从雅典的纤手上升腾。苏成一口气吹燃卫生护垫,将它搁 在一堆干的松针上,火苗在松针上跳跃着,小木屋刹那间光芒四射,暖意融融。苏 成赶快关闭便携式电脑,往松针上架起一些松枝,腾起的火焰把冷烧死,并用调皮 的火光在他们的脸上涂抹着快乐神色。“哦,苏,你真棒!真棒!”雅典转身紧 紧搂住苏成,给他一个开天辟地的长吻。“雅典,任何时候不要将绝望打包。” 苏成拥抱着雅典,他的心情在火焰之上舞蹈。“你累吗?我们要思考下一步。” “累!从来没有这样累!”雅典抓过酒心巧克力。“而且很饿!来,为生命干杯。” 苏成接过酒心巧克力,郑重地举起来。酒心巧克力中是酒,它是一杯酒,却也是 以后几天两个生命的保障,在喀尔巴阡山脉脚下的雪原,奇迹能够发生吗?也就是 救援人员抵达此地……因为,关于救援的报道总是搜寻到遇难者而非幸存者,他们 是打扫战场的后勤部队而不是侦察兵,这不是很妙。当然苏成毫不怀疑,世界媒体 已经将这场空难炒得沸沸扬扬,因为这架伊尔飞机上的乘员不仅有乌克兰官员、还 有联合国官员及俄罗斯工程技术人员……莱特先生在干嘛?萍妹在干嘛?想到萍妹 的时候,苏成不由自主地打量了雅典一眼,雅典正很幸福地靠在他的身上,他不知 为何从心里面抹不去萍妹。森林外的暴风雪像一个巫婆在狂舞,玩着不变而令人 讨厌的神奇魔法,风是一群爱吹胡子瞪眼的脾气很大的空气。森林内很静,除繁密 的参天针叶松用技头摇着风,松涛浩浩,还有积雪洒落的声音,松枝被雪压折的声 音,禽类被夜晚惊醒的声音……森林更深处,间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像鬼被冻得 哭。这其中有一种声音令人不安,便是那些悬着冰凌而被摇落的松果,它们“噗噗 噗”地落在森林中的雪地上,似有一个人或者一头兽从远处踏雪而来……苏成往 火堆上加上一些松枝,松枝上的冰被溶化,松枝为此发出“吱吱”的疼痛的叫声, 并从端口鼓起热汽腾腾的水泡,那是松的血。小木屋内有一些烟,它们源源地从树 皮窗口钻出去。雅典眯上了眼睛,苏成把她扶起,靠在树干上,拿过风衣轻轻盖住 她的胸口。“苏,你也睡吧。”雅典眼睛也不睁开地说。“你睡吧,我放哨。” 苏成掏出移动电话,他仍抱希望与外界联络上,他把按键声拨成静音,这样不会干 扰雅典休息。寻找网络……注册不上……苏成一连拨了20次,毫无效果。想 到电池中的电能有限,只好关机。必须想出一个好的方法,苏成想。必须想出一个 好的办法。苏成感到嗓子干燥,已经一个下午没有喝水,他想去弄点雪吃。苏成 掀开树皮门,外面雪光朦胧,寒气逼人,暴风雪中,森林内也下起了小雪,细细的 雪粉在松枝的稀疏处扬扬洒洒,已然将他们在林中行走出的脚印抹去,空气中有一 种冷凝的清新。苏成朝雪地迈出几步,从地上抓起一把雪粉,它们像白砂糖,苏成 小心地尝了一口,雪立即将他舌尖上的温暖夺去,他打了一个寒颤。他又吃了一口 雪,他将雪水在口腔内含了片刻,让雪水升温,这才吞将下去,但是这水仍从喉头 到胸口冰成一条线。几口雪立即把苏成烤火而获得的暖意抵销,他再度打了一个寒 颤。然后,他围着小木屋转了一圈,循着猫头鹰叫的方向往森林深处望去。一个巨 大的黑影在林间一闪,苏成以为是看花了眼睛,他用握雪的冰手按了按面颊,弓下 腰仔细分辩,林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不过,苏成的心里惊了一下,似乎那并 不是幻影。苏成原地立了一分钟,希望那个黑影重新出现,但是没有。只有刺骨之 寒从四面八方涌来。苏成钻进小木屋,酣睡中的雅典的身体呈现美丽的姿态,火 光温馨如梦,它把生活的意趣全部写在雅典的面庞、胸脯和丰满的腿上。这是一个 梦境,一个永远不能复制的梦境,不论明天获救还是……一个童话意境中的森林小 木屋、火及火光勾勒出来的美丽的姑娘,是如此的真实而虚幻。小木屋里漫溢着雅 典的芬芳。苏成再也排缱不去那个黑影,森林深处的那个黑影,总在苏成的脑海 里演习,仿佛电影中的闪回的镜头。苏成想到鬼,但是科学是不接纳鬼的,一个科 学家相信鬼就如鬼也相信科学。“不!不!不……不!”忽然,雅典在梦中大声 呼喊起来,这声音在静谧的森林中与千年大树开口说话一般深刻。“……不……不!” 雅典清秀的脸上扭曲着惊悸,她是做起了噩梦,而且她在这个噩梦中陷入了绝境, 她在做最后的抗争。苏成把雅典摇醒,雅典睁开眼睛一看,噩梦醒来还没到早晨。 “苏,我做了一个噩梦。”雅典说。她心慌意乱,柔软的金发披挂在粗糙之极的 针叶松皮上,像一蓬零乱的柔软松针,她的眼角溢着晶亮的泪滴。“梦是相反的, 雅典,你要取梦的反义。”苏成搂着雅典说。“告诉我,梦见什么了?”“我梦 见你将我从万尺冰峰上推下去,一只秃鹫紧追着我,它冲着我大笑,秃鹫会说尼泊 尔话,它说已等了我20年。”“哦,雅典,相反的,这个梦暗示我们将走出雪 原,一架直升飞机把我们接走,你不要往坏处想,我怎么可能将你推下万尺冰峰呢?” “噢,是这样,我相信。”雅典伏在苏成的怀里,她为做出这样的噩梦产生一丝 愧意,不过在梦中苏成的脸是平的,没有眼睛、鼻子和嘴巴,她只从身影上判断出 是苏成,一个罕见的平面人。“雅典,你再睡吧。”苏成拣起一根树枝,将散落 到火堆边上的枝头拨拢,火焰欢乐地舞蹈着。“噩梦已经走了,好好睡一觉等着救 援人员到来吧。”“苏,我不敢睡了,要睡就我们一起睡?”雅典仍心有余悸。 “睡觉不是逛街,雅典,相约在睡梦中那才是天下奇迹。”“那么,我就陪你 醒着。”“太浪费了,两个人一起醒着太浪费了,如果你醒着,我就要睡觉了。” “不,我也不能一个人醒着。”“雅典,听话。”“可是怎么办呀?我从没 有考虑过要在这样的小木屋里呆着。”“我也没有,雅典,如果考虑过的话,我 会带上充足的食品、卫星电话、M狙击步枪、帐篷、酒精炉、指南针、地图、摄像 机、照明蓄电池、滑雪板、动力滑翔伞、鸭绒睡袋等等,这样的雪域之旅并不是太 差,可是现在我们是被迫踏上雪域之旅,我们毫无准备,但上帝已经安排了。” “我读高中的时候想过这种旅游。”“那好,你只当我们现在就是一次雪域之旅。” “是的,这也不差!苏,只要你带着我一起走出去,我就不想再害怕了。” “别想着害怕,害怕是个畜牲,你抽它一棍子,它就狠着命地跑,你想喊它回来都 喊不住。”“此言甚像农民哲学家,你好像有农业的经验,苏,应该这样说,害 怕是只鸽子,你拍拍手,它就飞了。”“我爷爷是个农民,雅典,他是一个乡村 知识分子,一辈子教书兼种植高梁,所以少了一些诗情与画意。”“我的爷爷是 一个工匠,他手艺精湛,而且现在仍然工作。”“说说你爷爷吧,雅典,你没有 说过你的爷爷,你的爷爷肯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我爷爷没有什么特别的故 事,只有一次,他把我带到维也纳,我8岁的时候,他把我搁在旅馆里自己回到伯 尔尼,到家的时候想起有什么东西没有带回来,去问邻居,邻居说没有看到雅典, 他紧张万分转身去维也纳把我找回来。那时候我父母都在希腊工作。”“很有意 思,你爷爷居然把你给丢了,我想他的手艺一定超群,事事不忘的人绝对是个庸才。” “我爷爷在干一项伟大的事业,他在造一座巨大的千年时钟,造起之后安装在阿 尔卑斯山最高的顶峰,以纪念人类精确计时1000年,但是我爷爷说,最早的钟 不是出自我们瑞士,而是你们中国。”“是的,这个情况我比较了解,人类精确 计时起源于中国的水钟。”“你怎么清楚?苏?”雅典十分惊异。“我爷爷说, 中国人把时间说成流水,是从水钟演绎过来的,不过,这是工业史专业的课程,我 没有学它。”“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发明了水钟,他叫苏颂,我的 爷爷终生都遗憾,水钟的发明没有列入中国的第五大发明,要知道,如果没有精确 计时,人类无法进入文明社会。当然,现代的伟大钟表之乡转移到瑞士了。” “哦,苏,这真是奇妙之极,我怎么碰见你了?我们都是时钟的后代,苏,这是上 帝的安排。”“我们不约而同遭遇千年时间问题,在计算机千年时钟上,人类犯 下了一个小小的错误,也许我们正是因此而流落喀尔巴阡山脉雪原,我情愿认为是 这样。”“是的,千年时钟,我也情愿这么认为。”雅典的情绪渐渐好转,她 的脸上冰雪开始溶化,她仿佛已经忘却了噩梦,这个巧合的相遇使她对苏成有了重 新的认识,钟表是瑞士人的骄傲,是瑞士人引以自豪的创造,钟表涵盖着瑞士人的 精神,在过去的时间里,它象征高贵、富裕、尊严和完美。“哦,雅典,你以前 对中国有了解吗?”苏成忽然想起本。兰德教授提议讨论“中国”二字,这两个字 很多年来被大家认同为“中央之国”,那么雅典是如何理解中国的呢?苏成想问问 雅典的看法,不是说汉语的人对汉语总是会产生一些稀奇古怪的看法。“雅典,你 是如何看待中国这两个字的?,我是说纯粹字义上的,而不是指国家。我去哈佛时, 他们邀我参加一个汉字沙龙,而我却不如他们在行,下次他们要讨论中国二字。” “中国?字面上的意义大约有地理中间的、规模中等的、政治中立的、时间中段 的……反正在什么事情上都是处于座标点上的吧?”雅典根据自己的想法说了一气, 她对汉字的认识并不是那么专业,说罢,拿不准是否表达清楚了意思,她又从英语 的语义上对“中国”二字进行一番剖析,不过,在英语中可不是这么回事,在英语 语境中,表示“中国”的是China,它的意思是坚硬的粘土、泥土或陶瓷,这很有 意思,当初大不列颠人为什么要把中国称之为China呢?此中可能有其深刻的隐喻, 或者是因为中国出产瓷器?用坚硬的粘土烧制瓷器?苏成是Chinese(中国人)… …蓦然,雅典的心中闪过一道亮光,这是一个含有羞辱性的词!它的词意是:粘土 人。深夜里寒气漫过火焰,它们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是一件冷冻衫,紧紧地裹 向人体,要将人冷却,将人体的温度全部夺去。苏成把烧剩的一些松枝和松针堆到 火上,但是火力仍显不足,燃料不够了,吃不饱的火有气无力地摇晃着,只有去找 些更粗的松枝来。苏成钻出小木屋,喀尔巴阡山脉雪夜的风执着一把冰刀直直地 朝苏成捅来,并险些割掉他的耳朵。苏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暴风雪一刻也 没有停息,森林深处不断有积雪压断树枝的脆响。苏成弓下腰,伸手捏住衣领向堆 积松枝的地方走去。他又看见那个黑影一闪,黑影像一阵风朝林中飘去。苏成吓了 一跳,他禁不住大喊:“喂,你是鬼吗?是鬼就回答一声!”黑影悄然无声,苏成 想,它不是鬼,鬼胆无边,苏成悬起的心立即复位……但是,苏成忽然一惊,他刚 才是习惯性地用英语喊,在乌克兰这个地方,十有八九的鬼不会懂得英语,遇到一 个不懂英语的鬼,他怎么能回答英语的问话呢?“苏成,你在跟谁说话?”雅典 一个人呆在小木屋里,她心里紧张得要命,听见苏成在喊,她急忙钻出小木屋,追 到苏成身边来。“你是在跟鬼说话?”雅典一把抓住苏成的衣服。“是一个不懂 英语的鬼,你是否用俄语跟他说说?”苏成弓腰在一堆枯朽的松枝前选择着把粗的 松枝拢到一起。“不!我不跟鬼说话。”雅典用右手死死抓住苏成的衣襟,左手 拣着松枝。“或者我跟鬼说,你来做翻译?”“不!我才不当你跟鬼的翻译!” “好了,我们一人抱一抱回去,这么多柴我想够烧到天亮了,我想天要不了多久 就亮了。”他们将松枝抱回到小木屋,火险些要灭了,苏成趴下去将火炭扒到一 起,加上些干的松针,鼓足了气猛吹,一股浓烟飘起来之后,火苗就跳了起来。苏 成再往上加上松枝,冻透了的松枝被烧得“吱吱”地冒热汽。“苏,你真的是跟 鬼说话吗?”进了小木屋,火又燃起来,雅典有了安全感,就又想起鬼。“好像 是鬼,我也是害怕,才大声喊。”“别……小声点儿。”雅典将脸贴在苏成的肩 上。“也许鬼就趴在小木屋外面听呢。”“你真是见鬼吧,鬼见到我都吓跑了, 你还在说什么鬼趴在小木屋外面,我听了都毛骨悚然。我先头问你中国两字的呢? 说说你的想法。”“汉字还是英语?”“当然是汉字,英语的意思谁不知道? China——瓷器,非常简单。”“不!China可视为坚硬的粘土或泥土,是不是 中国遍地都是坚硬的粘土?为什么英国人要使这个词称呼中国?”“也许,他们 认为坚硬的粘土是做瓷器的材料吧,而中国的瓷器在18世纪以前是非常有名的。” “那么,中国人又怎么讲呢?Chinese,在英语的语境中可以把它解释为……用 坚硬的粘土制成的低等的、弱小的、怪异的、带有疾病的、从虫子演变来的人!这 是一种蔑称,就类似于你们叫英国人或俄国人为红毛贼,叫日本人为倭寇,等等。” 雅典说。“难道可以这么解释吗?我一直是记着我们教科书上讲的,China是指 瓷器,而Chinese是中国人。”“可以这么去解释,问题是它有多重语义,比如 对方用不屑的语气喊你Chinese,恐怕就不是瓷器人。”“哈!为什么称中国人 为瓷器人?”“因为你们自己也答应,甚至说我骄傲,我是Chinese!这就成问 题了,英国人或俄国人决不会自称红毛贼,日本人也不会说,我骄傲,我是倭寇。” “啊,雅典,我感到你说的这个问题很严重,你说英国人出于什么目的如此称呼 中国人?”“噢,千万别激动,英国人称日本人为Japanese ,越南人为Vietnamese, 他们称美国人则为American ,区别就在ese 与an的后缀上,黄种人为ese ,白种 人为an,前者是低等的,而后者是高贵的,由于在19世纪全世界都是英国的殖民 地,他们是用殖民者的心态来组词的,随着英国语在世界范围的普及,你们就成了 Chinese,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你们当年是殖民者,那么,英国人俄国人都是 红毛贼,日本人仍是倭寇,遗憾之至,你们当年没有把汉语推广到全世界,所以, 连你们现在的词典中也找不到红毛贼了。”“回去我一定对此进行清算,不许再 称中国人为Chinese!甚至连瓷器人这个称呼都不要。”“但是你不要忘记了, 你一个人的力量绝对撼动不了世界,包括数百年的历史积淀,谁会响应你呢?甚至 你的同胞也不一定完全响应你!”“我去游说中国政府,也可以行使一点联合国 的权威,只要把它写进《世界编程与网络法》,人们没有办法不随之更改,否则, 中国巨大的软件及网络市场就拿不到准入证。”“这个想法很特别,不妨试试。” “当然我要试,不!我一定要改正这个China和Chinese!我们不是什么低等的、 弱小的、怪异的和带病态的,我们也不是什么坚硬的粘土或者瓷器!中国就是中国, 我们发明的东西很多,造纸、火药、指南针、活字印刷、水钟、青铜冶炼……而不 仅仅是瓷器,我要……”忽然,“啪”的一声,小木屋的顶上发出一声巨响,把两 个人都吓了一跳。仿佛有一只巨手在小木屋的顶上猛拍一下,苏成急忙掏出瑞士 军刀,他紧张地关注着小木屋的三面墙及屋顶,因为是用树皮搭建的,除了靠树这 一面外,其它任何方向都可能被攻击者选择。但是没有攻击者出现,苏成特别注意 小木屋的小窗,那里完全可能出现两只眼睛……“没动静了,雅典,松开我让我 出去看看。”苏成抚摸着雅典的手说。“别出去,苏,等着他来攻击吧。”雅典 抓着苏成死死不放,她恐怖得瑟瑟发抖。少顷,不远处发出“噗”的同样的一声, 紧张得透不过气来的苏成舒了一口气。“那是枝头的积雪落下来,雅典,天快亮了, 暴风雪停了。”“为什么?”“天亮时最寒冷的时间过去,气温回升,暴风雪 停了,大树恢复原来的姿势,枝头上的积雪就会滑落。”“如果有一个一吨重的 大雪球砸下来怎么办?”“不会有那么大雪球,那么大的雪球树枝会承受不起。” 天亮了,一束白的雪光从窗外透进来。雪原的早晨非常宁静,一夜的暴风雪停止 之后,松涛随之息止,森林中惟有小木屋中的篝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但是 这时候人的肚子也“咕咕咕”地叫了。雅典取出一块酒心巧克力,填进苏成的口 里,然后自己吃了一块。“今天会有营救人员来吗?”雅典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她的紧张的精神终于松弛下来。“应该会有,但我们要作最坏的打算,所以,巧 克力只能一餐吃一块,减肥吧雅典。” “可是,我并不想饿得太瘦。”“坚持一会儿,回纽约我请你吃法国牛排、 北京烤鸭、俄罗斯土豆烧牛肉。”“得了,我要吃苏州醉泥螺。”苏成钻出小 木屋,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森林里偶尔还会洒下如粉的细雪,夜里的脚印 已经被细雪轻轻地覆盖,四处可见断落在地的新枝,小木屋的顶上也已经积了两寸 厚的雪,果然还有昨夜从树上落下的一个雪团。苏成转身朝晚上看见黑影的地方走 去,那绝对是黑影而不是幻觉,幻觉不可复制,而且黑影消失的时候,还有空气的 震颤声。忽然,苏成看见晚上的恐怖的黑影!就是它,苏成断定!他们狭路相逢, 蓦然对视……这是一只巨雕。它立在一截约一点二公尺高的树桩上,树桩显然是雷 电劈断的,端口部位有段焦糊的木质,它两翅展开,足有三公尺宽,巨雕的眼睛像 两只橙色的玻璃球,它冷冷地盯着苏成。这只巨雕大得可以将人从地上抓起来,它 收拢翅膀的姿态是如此的从容不迫,舒缓自如。一只巨雕,苏成想,这附近或者是 没有小动物,因为有雕在此;或者小动物很多,也是因为有雕在此。苏成为防巨雕 突然扑过来,从兜里掏出瑞士军刀。在苏成掏瑞士军刀的刹那,巨雕伸展翅膀转身 朝森林深处飞去,巨雕的翅膀扇动的气流发出“呼呼”的声音,在树与树之间回荡。 “雅典,出来吧,透透新鲜空气。”苏成说。但是雅典没有回音。“雅典,出来 吧,外面的空气好新鲜。”苏成转过身,他以为雅典就会从小木屋的门钻出来,可 是,雅典没有出来。“雅典!雅典!你在干嘛?”苏成提高了嗓门喊。雅典还是没 有回答。“雅典,你出来!”苏成更加大声地喊,他的喊声在森林中回荡,震得树 上的细雪粉儿“嗽嗽”地往下落。雅典仍然没有动静,苏成立即脑子“轰”地一声, 他往小木屋冲去。苏成想不出什么理由雅典会出事,但是他抑制不住心脏疯狂地 跳动,只有几步路远,他却感觉非常漫长,转弯时脚下滑了一下,盖上一层雪的松 针原来滑得要命,他险些摔倒。苏成弓腰探头进入小木屋,他看见雅典呼吸匀称地 睡着了。苏成为自己的虚惊暗暗发笑,她应该睡一觉了。苏成这时候感觉自己也是 眼皮酸涩而沉重,强烈的睡意一把牢牢地将他抓住。苏成钻进小木屋,将小门固 定,给火堆加上一些粗柴,并拿起雅典的皮手套轻轻把烟扇开,待火起烟散的时候, 苏成小心地贴着雅典坐下,靠在树上合起眼睛。苏成也很快入睡了。苏成一觉醒 来,发现雅典正坐在火边翻烤着苏成的两只皮鞋,火焰的光芒把她的脸映得红红的, 看上去温柔而美丽。“嘿!”苏成喊了一声,这一喊把雅典惊了一下,她手上的 皮鞋掉到火上,雅典从火堆里抢出皮鞋,脸色绯红地看着苏成。“你吓了我一跳, 我在给你烤鞋呢。”“我以为你在烤一只熊掌。”苏成双手撑地坐直身体,自嘲 地笑笑,说:“洋妞也有如此温柔的时候啊?”“谁说洋妞就不温柔了?苏,我 会让你一辈子体验洋妞的温柔。”“好的,我就在此住下去,我有一个温柔的洋 妞。”“只要你能坚持下去。”雅典说。“有你在我就能。”“那我也能, 我给你生一大堆孩子。”“我要一个班。”“那就一个班。”“不!我要一 个排。”“那就一个排。”“哦,雅典,你真让我高兴,我一定要把你带出去。” “带到哪?纽约还是北京?”“北京。”“谢谢你,雅典,你也喜欢我的北 京?”“是的。在北京你想说离婚不容易。”“噢,你居然会如此计算?真是 令我害怕,那我就不带你回北京,我要带你去伯尔尼或苏黎世。”“那就更好了, 我的爷爷看见我把苏颂的孙子娶回家,他会非常高兴的,你知道他一辈子都热爱钟 表。”“嗯,钟表,它又走了一圈了,我们得尽快与外界联系上。”苏成说着, 从背包里翻出移动电话、便携式电脑、备用电池等等,他照例拨了一气电话,仍然 没有信号,于是把移动电话关上,启动便携式电脑。“苏,我到森林外面去看飞 机。”雅典说着从苏成的腿上爬过去,钻出小木屋,她心里一直想着救援飞机。 现在需要编写一个侦码程序,侦出这茫茫雪原上空的卫星通信信号及波长、波幅、 数据编码制式等,这是第一步。第二步根据侦出的数据进行运算处理,之后编写发 射程序,一旦发射程序完成,如果这里不是一个卫星通信信号的死角的话,获得通 话的可能性可达85%,苏成的便携式电脑中已有内置调制解调器,这也为他节省 不少工作量。然而,这种方式属于谍报手段,或者是刑事犯罪手段,通常是不能使 用的,因为如此可以达到不花电信资费拨打电话的目的。网际网路管理学博士编 写一个侦码程序并没有太大的难度,但是要耗费时间,编程说起来跟女人织毛衣一 样,需要大量的时间进行编写,甚至它们的瓶颈也是相同,编织毛衣的难点在于衣 袖、领等衔接处,这些地方处理不好,毛衣会穿起来不舒服,编程的难点也在于链 接,功能与功能分支处要实现无缝链接才能使该程序运行起来顺畅,由无数小的程 序编码模块组织一个庞大的系统程序,必须有技术高超的编程师进行链接,而其余 的工作,就像将毛衣的每个部件编织起来一样,编程师整日跟娘们似地坐在电脑前 呈麻木状编啊编啊,并非软件商吹嘘的那样,编程师一个个通过十指将智慧倾注于 电脑键盘。微软公司为编写视窗98,软件大帝比尔。盖茨麾下集合3000编 程师,他们每人编写一个部件,经过数年的枯燥的持久战,然后实现链接出炉,这 个世界上于是有了视窗98这样一个庞大的PC处理软件,这是典型的军团作战, 因此,比尔。盖茨最低也相当于一个混合旅旅长。遗憾的是,这个视窗98内仍 隐藏着千年虫,为此,虽然比尔。盖茨雄踞世界首富,其未来的经济前景未必光明, 他会为此赔出比赚取的更大的数额。侦码程序在于接收与识别,因为通常情况下, 发射信号与卫星信号相遇,往往擦臂而过,由于没有通过程控交换系统进行信息处 理与交换,跟在纽约54大街上遇到陌生人一样,你好像穿过大街曾遇到过许多人, 但实情与没有遇到过任何人一样。而如果增加了识别与接收程序,情况就不同了, 待发射信号与空中的卫星信号相遇时,它即擒获卫星信号自动返还,接下来是被接 收与储存,再度处理后的卫星信号就会在电脑中显示出它的身份与密码。苏成为 了节省珍贵无比的电能,他将显示屏调成单色,先写了一个节电小程序自动控制用 电量,以确保最大限度地省电。苏成对侦码程序并不熟,因此他调出资源管理器, 用宝贵的几分钟开机时间对视窗‘95内部的传真系统略加分析,于是动手编写侦 码程序。他刚刚写了两组代码,却听见雅典在外面大喊了一声,声音里透着无限的 惊悸与恐慌。苏成应声关机,抓起瑞士军刀钻出小木屋。雅典慌乱地从森林外面 向里跑,她跑着跑着就摔了一跤,弹簧似的弹起来又跑,她顾不上有树枝挂着她的 衣服,也顾不上拍打从树枝上落到头上的积雪,只是一劲地跑。“雅典,怎么啦?” 苏成看到雅典狼狈不堪的样子,不知出了什么事。“狼!一只狼……”雅典急匆 匆跑过来,一头扎在苏成的怀里,她的脸色苍白,如映着雪光的白纸。“一只狼 把你吓成这样?”当苏成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他有意摆出满不在乎的神态,这 是稳定军心的重要方法,可惜他只有雅典这么一个战斗力甚弱的士兵。“要是有1 00头狼呢?1000头狼呢?”“一只狼跟上来了。”雅典终于把她的一个句 子说完整了,她甚至不敢回头,仿佛回头就会被狼咬住,她两臂藤一样死死地绞在 苏成的腰上。苏成想安慰一下雅典,他轻轻抚下雅典头上的积雪,抬头向森林外 看去,他看见的是巴伐利亚牧羊犬那么高大的一只狼,这且不算,这只神奇的狼走 几步就直立起来,它直立起来有一人多高,模仿着人的姿势立着走两步,两只前腿 做作揖状,如同朝圣的圣徒。“干嘛呀,装神弄鬼!”苏成对这只专门吓唬女人 的狼有些不屑,真咬人的狼是低着头不吱声的闷头狼,这家伙显然已经精神异化, 不是一只正经的狼。“苏,别站在这呀!”雅典紧张地推着苏成,她感觉到狼已 经走近了,狼踩着积雪的声音越来越近。“雅典,你进屋里去,看我把它杀死。” 苏成推开雅典,执着瑞士军刀说。“不!苏,你不要与野兽决斗,我爱你……” 雅典拉着苏成往后走。“但是,我们的小木屋也挡不住它呀。”苏成说。然而, 当苏成看看手里不过半尺的瑞士军刀,他的心里有点没底了,用这么短的一把刀与 狼搏斗,那还不如用一根粗的树枝管用呢。他于是跟着撤退,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 如何对付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狼怕火!雅典,快去弄火来。”苏成想起杰克。 伦敦的小说,那些去阿拉斯加的淘金人就是燃着火圈以阻挡成群的狼攻击的,所有 的狼都惧火,只有一匹母狗变成的狼冲进火圈里来。他们退到小木屋,苏成让雅 典先进去,然后他与狼对视,进入森林狼的眼睛有些发绿,这是光线变化的结果, 到夜里,狼的眼睛就会变成两盏幽幽的鬼灯。这只冒充绅士的狼站在离他30公尺 的地方止步了,它仿佛在思考着如何对付这位贸然闯进森林的不速之客,从它惊奇 的神态里,苏成猜测这位狼兄根本就没有见过人这样的动物,也许正因为如此它才 模仿人的姿势学习走路。对视了片刻,苏成钻进小木屋,他拿起一根准备做武器的 松树枝,想了想,将瑞士军刀绑在上面,做成一把长矛,然后等着狼来进犯。但狼 是何等的智慧,仿佛精通咬人不如吓人的道理,它坐下了。“我只顾了看天上有 没有飞机,天上一个飞行器的影子都没有,却把这只狼等来了,它跟一个特务似的, 走路没有什么声音。”雅典后怕地说。“别怕,雅典,我们是两个,它是一个, 它不敢贸然来犯。”“但我是女的。”“嗨,狼又分不出男女,它只会判断这 里有两个立着行走的怪物。”“要是它引来一大群狼来怎么办?”“那我们只 有上树,当然,我们还可以围一个大火圈,这里有的是可供燃烧的物质。” “我担心会有很多的狼来。”“担心也没有用,你们应该相信我们有足够的 智慧对付一切的灾难,我们连千年虫都不怕……”狼坐在30公尺之外,它用哲 学家的幽幽目光打量着小木屋,也许它并不是一只饿狼。 “苏,它为什么不走?”“雅典,也许它是爱上你了,这是一个有着浪漫情 怀的家伙……天哪,它是我的情敌。”“苏,你能战胜它吗?”“当然。你呆 在小木屋里面,我出去做好防御工事,我们要准备打仗。”苏成将他的长矛交给雅 典,他钻出小木屋,他不论干湿将附近的松针与松枝都抱来堆在小木屋四周,渐渐 的小木屋被埋了起来,苏成索性将小木屋的顶上也铺上了半公尺厚的松枝。狼仍 坐在30公尺之外,这家伙的臀部居然不怕冷,因为它是坐在雪上的。苏成不住地 往回搬运松枝,有些是昨夜才被积雪压断的,松枝上还结着冰凌,苏成已经顾不上 挑选,他搬得满头是汗,他的衬衣都湿透了。这些错综复杂的松枝架在小木屋之上, 已经足够抵挡一阵子猛兽的攻击。接着,苏成将松枝、松针在小木屋外围了一个圆 圈,有足球场发球圈那么大。这是为了抵挡狼群进犯的,如果有大群的狼来,就燃 起一个火圈。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狼低嚎了一声。它站起来,将头插进积雪低嚎, 苏成吃了一惊,这是狼向远方的同伴报信了,它已经发现了攻击物。这家伙经过观 察,判定这两个立着行走而且很肥美的活物缺乏攻击力,否则不会这么久也不对它 发起攻击,这是狼类社会的普遍真理,只要有相当的时间不对它发起攻击,那么, 他们就是可食弱肉,是一餐丰盛的午宴。接着,狼又低嚎了几声。应该向它发 起攻击!苏成想,别让它以为我们是可食的弱肉,如果能把它敲掉是最好不过,烤 狼肉也是不错的。苏成想着就弯腰捏起一团雪,瞄准了狼狠狠砸去。那狼只是灵巧 地轻轻一闪,躲过了雪团,雪团砸在雪地上,狼像狗一样过去嗅嗅雪团,发现它仅 仅是一个雪团,它似乎解悟了什么,忽然朝着苏成猛扑过来,它搞清对手的攻击手 段是如此小儿科,此时它就想独吃一顿美餐了。苏成对狼的攻击已经有所准备, 但狼如此迅猛地扑来仍让他心里一惊,他执着一根松枝快速退到小木屋的门口。 “雅典,快把长矛拿出来。”苏成大声道。雅典早已在小木屋内注视着狼的动静, 她见狼被激怒并凶猛地朝苏成扑来,血液中的雌性大作,奋而钻出小木屋,待苏成 喊她的时候,雅典已经站到了苏成的身边,她甚至想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与狼搏斗, 杀死狼,保卫自己的男人。狼在10公尺远的地方收住了前进的脚步,但它四条 腿轮换着原地踏步,这是狼的基本热身姿态,它随时可以猛扑向前。“雅典,杀 死这可恶的东西!我们分开往前去,注意,揍它的腿!”苏成决心向狼发起攻击, 要让它尝到人的厉害!他们兵分两路,相隔约10公尺,这个距离恰好两人可以照 应,而狼却必须防范两端。“苏,杀死它!”血液中的雌性被激起以后,雅典忽 然豪情万丈,表现出超人的勇猛,只见她柳眉倒立,胸脯起伏,两手有力地握紧长 矛,步履有力而坚定。“杀啊!”苏成仿照着好莱坞枪战中的英雄,奋勇朝狼冲 去。狼愣怔了一下,它打量了一下苏成,又打量了一下雅典,思考着如何防守两面 夹击,此刻两个人一左一右已经逼近到它的眼前,狼纵身一跃,向左后侧退出5公 尺,展示出它的良好的弹跳力与身体的柔韧性,狼呲了呲嘴,露出一副锋利的钢牙。 只有这时候,狼才显得无比丑陋,它的脸皱成干的老丝瓜皮囊。“孬种!”苏成 大吼一声,他很想把狼激怒,使它不顾一切地向自己扑来,如此便可以在很短的时 间之内结束战斗,他的脑子里有一刹那还想着编程,将侦码程序编写出来,以便发 出求救信号。但狼不是老虎或者狮子,它有自己的哲学,它用阴冷的目光打量着他 们,狼绝不是鲁莽之辈,它时刻牢记保存自己的实力,它往往在战斗中挑逗对方, 让对方激愤,耗尽对方的力量才奋力攻之,狼仿佛学习过太极推手,它的单兵作战 能力与团队作风在食肉兽界独树一帜。它的智慧中更多一点阴损,但在进行军团作 战时,它们前赴后继英雄史诗般的进击中,狼类表现出无往不胜的伟大气概又是力 盖群兽的,狼类是一群辩证唯物主义的东西。狼没有被苏成蔑视性语言激怒,它 轮换着四腿原地踏步,它的步履与神情有若在巴黎时装展示台上迈着猫步扭动腰肢 而性感十足的时装模特,狼的腰肢甚是窈窕。它还有一身非常漂亮的毛皮,这身继 承其先辈的皮毛使它足以抵御茫茫雪原的寒冷,不用怀疑这是真皮的。狼闲庭信步, 优雅如一位老资历的高尔夫球手,它显得一点主动进攻的意图都没有。苏成与雅典 往前逼进一点,它就朝后退一点,待狼快退出森林的边缘时,苏成蓦然一惊,它这 是要把人引出更远的地方,出了森林,人没有了屏障,并且会耗去许多力气,到了 茫茫的空旷的雪原中,这家伙就会如鱼得水!苏成被狼的阴谋激怒了:这个家伙智 商不低呢,它把玩着一位博士后如儿戏,别看它是一只文盲的狼!苏成想抓住最 后的机会与狼一搏!决不能被它引到茫茫雪原中去,就在此地解决战斗吧!苏成于 是向狼猛扑过去,他像善长于近距离施上勾拳的泰森,而狼就是心计十足的霍利菲 尔德。狼仍是往后跳,另一边,雌性大作的雅典此刻已经完全不能有效控制自己的 情绪,她母虎般疯狂的朝狼扑去,她要灭了狼,只有灭了狼,他们才会有今后的幸 福日子!狼看出对方已经被激怒,但还没有到下口的好时机,好时机应该是一个 小时以后,一个小时以后他们力气大损,动作僵硬,反应迟钝,一个饿狼飞扑就可 以解决问题。只要短短的一个小时,它就可以拥有足以度过这个短暂的春季的食品, 而且还是没有品尝过的食品呢,看上去都不瘦,这一个丰乳肥臀,肉质一定鲜嫩, 这一个肌肉结实,吃起来会更有嚼头……狼继续向后退,它跳得很轻松,不仅优雅 地提脚踏步,而且用拖地的长尾潇洒地扫扫雪,只是它的目光很冷,冷若冰霜,可 达摄氏零下20度,是两个标准冰窖。“雅典!”苏成猛见已经随狼走出森林, 便大喊一声。“我们不要离开森林。”雅典闻声止住脚步,她回头一看,果真在 不知不觉间离开了森林,离开了小木屋与火,这可是危险的行动。但此时她离狼的 距离并不远,只有5米的样子,仿佛往前一个刺杀,瑞士军刀就能扎入狼的躯体。 雅典收住了步子,心里仍想向狼扑去,就在这时天上一个黑影一闪,但见狼忽如丧 家之犬亡命地转身向雪原奔去,它时而奔跑,时而连滚带爬,这个情景令雅典和苏 成站在那里发呆。狼怎么啦?在一刹那间,他们心里都闪现过一个念头,那就是 狼终于害怕了,它夹着尾巴……逃跑了。少顷,他们看见了头上一闪而过的黑影, 是森林中那只巨雕!它在空中刮过一阵旋风,向狼俯冲而去。狼以之字形奔跑躲 闪着巨雕,但是在雕的利爪紧逼之下,这滑头显得那么狼狈,那么笨拙,那么卑琐。 狼跑出尚不足400公尺远的距离,巨雕猛扑下去,利爪钢钩般牢牢抓住狼的脊背, 猛拍几下翅膀,任由狼在利爪下挣扎,巨雕盘旋而起,飞至100公尺的高度,巨 雕松开双爪,狼像一只装满谷物的麻袋作垂直自由落体运动,“扑”的一声闷响, 狼跌落地上毙命,巨雕再度俯冲而下,抓起气断命绝的狼飞向森林。“真是一物 降一物,雅典,我们不如雕。”苏成呆呆地站在那里感叹道。“苏,假如我有翅 膀,狼也跑不掉。”“是。假如我手上有一支AK47步枪,10只狼也跑不了。 雅典,走吧。”他们回到小木屋,火已经灭了,苏成将灰烬中的木炭拨到一起, 抓把松针搁在上面,长吹一口气,吹红的木炭引燃了松针,小木屋里的火重新烧了 起来。待烟略略消散,苏成又启动电脑编写侦码程序,雅典通过小窗对外观察, 由于狼的出现,小木屋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也许还会出现一只狼,甚至更多的 狼,狼在雪天总是要到森林里来寻找食物。“雅典,我预计还会有狼来,我们将 会看到有很多的狼围着我们的小木屋。”苏成忽然关闭电脑,他若有所思道。“是 的,它们不久就会到来,而巨雕不会再来援助我们,因为它拥有一只大狼,足够它 吃一段时间。”“我们只有与狼作战,狼并不是那么可怕。”“你错了,如果 几十上百只狼来了,在它们的轮番攻击下,我们就会很快成为它们的美餐。” “那怎么办?”“我想应该准备一些武器,雅典,做一张弓吧,你行吗?” “这活儿我行,你快编写你的程序,我会做一把上好的弓,你知道我跟爷爷学过手 艺。”雅典说罢就操作起来。她选择着一些树枝,松枝发脆,不是做弓的料,但她 很快从树枝中找到一根檀木,它恰好有两公分直径粗,雅典解下瑞士军刀将它截成 一公尺长,在两端削出系弦的槽,在火上将它烘弯一点,然后就想办法寻找弦了。 这地方没有野藤之类的植物,身上也没有带钢丝之类的东西,弦并不好找。蓦地, 她看见弯腰在膝上搁着电脑编程的苏成腰间的皮带,苏成弯腰的时候,他的皮带老 是露出来,这皮带是可以做弦的。“苏,把你的皮带解下来。”“为什么?” 苏成不解其意。 “别误会,我要用它做一根弦。”“哦,你的主意不错,它是牛皮的。”苏 成解下皮带递给雅典。“正是要牛皮。”说罢,雅典解下自己的窄小的皮带,以 它作尺压在苏成的宽皮带上划线,划好线,雅典将皮带挂在小木屋主梁的一根枝头 上,沿着划线进行切割。一会儿,她就割出四分之一公分宽的一根弦,她把自己的 皮带系上,然后将苏成的皮带还给他。“你的皮带还可以系,但是,这系弦的活儿 得两个人才成。”。极地呼救。 第七章〓极地呼救苏成关闭电脑, 绝不能浪费珍贵的电能。苏成拿着弓,雅典将弦的一端打了个活结套,套在弓上系 死,然后苏成掉头用力屈起弹性十足的弓,让雅典将另一个活套系上。苏成松手, 果然一张半月形的弯弓做成了。苏成右手握紧弓,左手拉满弦,突然松手,弓有力 地舒展,弦发出“嗡”的一声,强劲有力。这差不多是一件上好的武器。“雅典, 你真棒!削箭我想你是不成问题的了,削多多的箭吧。”苏成放下弓,他要抓紧时 间编写侦码程序。雅典削了一大堆箭,这些箭就是一个较直的松枝,把后面削平, 前头削尖,差不多一样长短粗细。削得她的手腕酸软无力,她的食指上磨起一个紫 血泡。苏成则闷头编码,这段时间恰好世界太平,天空上没有马达的声音,森林中 没有兽类的走动,苏成也已经编出一个中型模块,看上去不久就可以完成了。此时 他们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搬点雪来吃吧,又渴又饿。”苏成说。雅典伸手 去抓雪,但是她发现,因为小木屋里生了火,屋顶上的积雪开始溶化,松皮的屋檐 上已经结了冰凌,就顺手摘了两支冰凌。“把这个含在口里解渴吧。” 苏成像嚼冰糖“咔嘣咔嘣”几下嚼碎了冰凌。“不行,拿一块巧克力吧,这冰 凌不管事。”“不多了,苏,这些巧克力坚持不了多少日子。”雅典翻出巧克力, 填进苏成的口里,她自己并不吃,只是添了添拿过巧克力的手。“雅典,你为什 么不吃?”“我……不是很饿。”雅典说。 “见鬼,你是舍不得吃。”苏成说着,将口里的巧克力用舌尖顶出半截。“嗯, 来呀。”雅典想了想,弯下腰去,张嘴咬住苏成口中那半截巧克力,她感觉很甜, 她温柔地眯了他一眼。“苏,编到什么程度了?” “侦码这一块快了。”“发射这一块更简单。嗨,我的电脑没带,否则,我 能编它。”“只有我来了,你把火加大一点,又起风了。” “过两天我们就会断食。”半截巧克力或者是三分之一块巧克力很快在雅典口 里无影无踪,这冰天雪地连松菇也找不到一个。不,这气候简直不可能长松菇! “哈!雅典,有办法了!”苏成忽然大声嚷嚷起来。 “你想挖一个陷阱是吗?”雅典猜测苏成的办法。 “哦不,在这里即使是有电镐我们也挖不出陷阱来,这冻土层估计达到两公尺 厚,何况我们什么工具都没有。我们可以做一个活的绳套……” “我知道了,你想空手套狼。” “是的。” “可是,我们连绳子都没有……” “有哇,你看我有便携电脑的电源电缆,还有移动电话充电器的电线,接起来 就差不多了,如果不够还可以再割我的皮带。” “行吗?没有狼来或者狼来了不肯上当呢?”“不吃梨子,怎么知道梨子的 滋味?我想这儿绝没有猎人,狼们都没有吃亏上当的经验,而智慧是依靠经验积累 起来的,我们这是处女猎,设计得好,应该可以套住一只狼。” “那就干吧,苏,我们可不能等到天黑再出门。” 苏成关掉电脑,找出电源电缆,它是具有阻辐射屏蔽的,属于特制的一种电缆, 狼纵是有钢牙铁齿也咬它不断。取下适配器,又找出移动电话充电器的电线,接起 来差不多有六点五公尺长。 “长度已经够了,我们去空手套白狼吧。” “为什么要套白狼?有白狼吗?” “嗨,这是中国俗话,暂时不作解释,走吧。” 他们来到小木屋门外20公尺远的一棵针叶松下,苏成拨动地上的积雪,找出 一段露出地面的虬根,在木桩打不深的情况下,有这么一段裸露的虬根,就仿佛是 上帝的安排,因为活套是要固定的。苏成拿电缆打了三个大活套,在末端打了一个 小的死套,他在虬根边上挖了一个锥形的雪坑,将一截松枝插进虬根下面,小死套 固定在这根树枝上,用一根树枝弯一个弓,绷在雪坑里,弓的一端系上一根羊绒线, 用羊绒线连上小死套,这样就做成一个重要的机关,稍一触动这个小弓,它会自动 弹起,然后它就拉动小死套脱离固定的树枝。 “好了,下面的工作完成了,雅典,你上树吧,把这头系到树枝上去吧。”苏 成走到树下,蹲下来:“雅典,踩在我的肩上。”雅典踩在苏成的肩上,两手抱着 树干,苏成“嘿”地一声站起来。雅典的体重并不轻,苏成用力站起的时候,眼睛 黑了一下,但他扶着树干站直了,伸出双手举着雅典的脚,使雅典够着了上面的树 枝。雅典选择一根粗壮而极具弹力的树枝,两手抓住它,抬起两脚勾上去,用身体 的重量把树枝压下来,苏成用力甩上电缆的另一端,甩了三次,最后一次电缆准确 地绕在了他需要的位置上,苏成打了个活结。“雅典,慢慢地松劲吧。”苏成站在 树下把雅典接下来。 “雅典,你看,只要碰着这雪坑上的小弓,它的作用力就会使缆套脱离固定点, 上面的树枝‘啪’的一下,就把狼套住。来,我们做个试验。”苏成说着退开两步, 伸出一根长树枝将那雪坑上的小弓一拨,小弓忽地弹起,它的弹力把那根刚好别在 虬根下的短树枝滑脱,失去固定的电缆被大树枝巨大的张力“啪”地甩向天空。 “如果是狼碰动它,这活套就套起它。”苏成抓住电缆,重新把它拉下来,雅典弯 下腰按原样再次将活套固定,苏成检查一遍,在电缆上铺上一层雪,觉得万无一失 了,才拍拍手,站起身来。“好了,请君入套吧。” “苏,狼为什么一定要来入套呢?” “啊,我们搁点美食呀,贪欲足以使狼入套。” “但是,我们什么也没有。” “我想,可以搁一块酒心巧克力在此。” “如果狼吃掉巧克力,却没有入套,那多可惜?”雅典有些舍不得她的巧克力, 那是最后的依靠。 “嗨,舍不得巧克力,套不着狼嘛,瑞士的民谚你都忘了?” “瑞士没有这种民谚,你胡编。” “去吧,到小木屋拿块酒心巧克力来。” 雅典拿来巧克力,苏成将它安置好。“没事,狼要不肯入套,我们还能拿回来 吃。” “啊!苏,你看!”雅典惊呼着猛拉苏成一把。 苏成随着雅典的惊呼回头一看,他比看见狼更加惊恐,小木屋里冒起了浓烟, 啊!失火了!苏成向小木屋飞奔过去。失火了失火了失火了……苏成心里大声喊着, 设若小木屋被烧掉,两个人就要完蛋! 苏成比雅典快半步冲到小木屋前,他到门口时顺手抄起两把雪,在此雪是唯一 的灭火剂。苏成钻进小木屋,浓烟刺激得他挣不开眼睛,苏成呛了两口烟,他大声 地咳嗽,随着咳嗽声一束火焰“轰”地腾起,这是他闯进小木屋挟进的气流使暗火 忽然燃起明火,高高窜起的火焰燎到苏成的头发,他的头发“滋”一声短了两公分。 苏成向火堆投出手上的雪团,这玩意儿丝毫无伤于火,苏成情急之下,脱下皮衣奋 力扑打,在他的扑打之下,小木屋里灰尘弥漫、浓烟又起。他大声咳嗽着,紧闭着 眼睛疯狂地扑打,火势渐渐地小,只有松皮墙上跳动着一束束小小的火苗。 烟消尘落,小木屋的地上留下一堆灰烬,两面松皮墙被烧出半公尺直径的窟窿, 能够看到墙外苏成堆集的松枝,那些松枝多数是才被积雪压断的,还来不及被引燃。 “雅典,我们的家被烧坏了。”苏成沮丧地对雅典说。 “我们的物品没有受损吧?” “没有。但是,如果稍晚点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苏,干你的活,别的事留着我来。”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雅典忽然大变, 她的目光透出的是果敢与刚毅。雅典拿着瑞士军刀,去剥松皮修补两处烧出来的窟 窿,女人对屋有着天然的珍爱。 苏成启动电脑编码,森林中没有任何相关资料可供参考,苏成编得有些费事, 长度已经超过了常规的5000字节,现在的长度是20千字节,他无法去精心设 置或修改,电池中的电能被不断消耗。他的眼睛被烟薰之后,仍在流泪,有一种辛 辣的胀痛。 但是这一天再没有什么来打扰他们,天空上也没有传来他们渴盼的马达声,森 林中是寂静的,雅典俨然是一个能干的家庭主妇,苏成紧张地编写侦码程序,到晚 上两人相拥而眠……一晃过了数日,两人日渐消瘦,酒心巧克力只剩下最后两块, 他们谁也不肯轻易吃掉它。这天早晨起来,天空忽然传来“隆隆”的马达声,苏成 以为是幻听,雅典凭着女人敏锐的听觉判定这是一架直升飞机。 “苏,快!飞机来了!”雅典兴奋得要命,她使劲地抓住苏成。 生命中没有比这更悦耳的声音了。苏拉拉着雅典的手拼命向森林外冲去,他们 一口气冲到空旷的雪原上:啊!是的,一架米-24“雌鹿”军用侦察直升机,机 身涂着迷彩色,它在空中作了一个“S”形盘旋之后,掉转头向茫茫的雪原深处飞 去。 “它飞走了!”雅典跺着脚悲伤万分地说。 “喂……回来!我们在这儿!” 两个人跳起来使劲挥手,使出了生命里所有的力量呼喊,但是飞机听不见,它 很快消失在灰朦朦的天空,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在空旷的雪原和森林里回荡……马达 声消失了,茫茫雪原的风和森林的松涛仍然如旧,雅典转身伏在苏成的怀中恸哭, 她的哭声里充满绝望、伤感与委屈,并且被寒风吹散。 “雅典,你哭会儿吧,这样会好受一些。”苏成望着茫茫雪原,寒风吹打着他 的脸,他浑然不觉,他把雅典搂紧在怀里,用下巴轻轻蹭着雅典的金发,他只能把 绝望深深埋藏在心底。 “苏,他们在寻找我们吗?”雅典将心底积郁的绝望哭出以后,抬起头,但是 这擦臂而过的生的机会失去了,心情比没有飞机出现更沉重。 “也许是。”苏成咬咬牙,他清楚这片雪原被搜寻后将意味着什么,它会被营 救指挥者从版图上划掉,他们会说:啊,那里已经搜寻过了,什么也没有发现。 “雅典,我们一定要活着出去!”苏成哽咽着,刚才的飞机给他们带来了生的希望, 飞机飞走后,仿佛把他们生还的希望又带走了。 “苏,我们一定能够活着出去。”雅典把脸贴在苏成的胸口,她的温柔鼓起了 苏成的勇气。 “走,雅典,我们只有惟一的希望了。” 他们回到小木屋,雅典怔怔地盯着跳跃的火苗,苏成接着编写程序,小木屋里 静得只有火的“噼啪”声和键盘的“哒哒”声,这声音仿佛是生命的希望击打在凝 固的时间上。 到傍晚时分,苏成终于编完侦码程序,他长舒了一口气,侧身取过移动电话, 用连接线与便携式电脑连接上,抽出移动电话天线,掀盖开机,一切准备停当,苏 成在键盘上敲出一组指令,移动电话立即变成一台袖珍侦码仪,它开始作功搜寻雪 原之上的电波,电脑将搜寻的电波信号数据源源存储到苏成临时开辟的一个独立储 存器中,约一分钟时间或者稍长一点,这个独立信号储存器内已经储存入64条电 波信息,苏成关闭了移动电话,这些信息通过识别筛检出卫星移动通信信号,便可 盗码通话。截获的信息给苏成带来了希望,但他不敢高兴过早。 “苏,成功了吗?” “噢,已经收到64条信息。” “苏,这就够了,要知道这里是一个无人区,没有废弃辐射电波,我们有希望 了,苏!”雅典自然清楚侦码成功即意味着呼救有望。“电量还够吗?” “我想应该够的,雅典,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可以将发射程序编完。” “啊,苏,那我们就获救了!苏,你真了不起!”雅典猛地俯身抱住苏成狂吻。 “火、火、火要灭了。”苏成被雅典抱着喘不过气来,他看见溶雪的水通过树 枝浸到火堆,火快灭了。 雅典去拨动火堆,加了一些烘干了的松针,架上一些松枝,俯下身去吹火,小 木屋骤然烟气弥漫,苏成被呛得睁不开眼睛。但雅典很快将火吹燃了,她的头上落 满草木灰,她也被呛得大咳起来。 “这该死的火,也许只用得着几天了,我真想洗个澡。”雅典晃动身子,借助 衣服与皮肤产生磨擦。“快把我痒死了。” “别大意,雅典,火就是我们的生命。哦,那块巧克力能吃吗?我真饿得不行 了。” “不,苏,不到最后时刻别将它吃掉,你闻一闻它吧。”雅典拿过包巧克力的 纸包,她将两块巧克力层层包起来,仿佛一个守财的人包起他的金币。 “我不闻。”苏成说。“那样更诱发我的食欲。”苏成饿得眼睛下陷,颧骨上 突,四肢无力,心慌意乱。 “我去给你捧些雪回来吃吧。”雅典出去捧回一大捧雪。 “这东西吃不饱,雅典,它吃得我发凉,却并不饱肚子。”苏成看着雪摇头, 已经吃了几天的雪了,这时候有一只肯德基家乡鸡该多美啊。 “那怎么办?”雅典带着哭腔说。“你还是吃巧克力吧,两块都给你吃。”雅 典欲将包着的巧克力取来。 “不,雅典,我想还是到关键的时候再吃它,你是对的。”苏成仍是摇摇头, 伸手抓过一把雪扔进嘴里。 “苏,你睡会儿觉,我来编写发射程序?” “还是我来,电不多了,关键是电不多了。”苏成一直担心电脑和移动电话忽 然发出缺电警告,所以哪怕一秒钟他也不敢浪费。“暴风雪又来了。”苏成望了一 眼门外,侧耳细听,这暴风雪与往次有所不同,一种异样的声音在逼近……“沙沙 沙……沙沙沙……” “苏,我听到一种声音。”雅典说罢,她浑身颤抖起来,她已经感觉出这声音 的来处,这是……狼。 大群的狼,成千上万只狼从雪原奔过,它们是夜晚长途偷袭的高手,这声音足 以使那些弱小动物灵魂出窍,爬树遁洞,慌忙避之。 但是,它们与森林擦肩而过,以集团军规模迁徙的狼,暴风骤雨般驰过雪原。 一只鼬鼠!一个漫长的夜晚过后,雪原的上空出现了罕见的太阳,几隙阳光从 树的缝隙间射进来,森林里骤然增添几许明媚。那只鼬鼠,便是在明媚的阳光下, 高高地悬在苏成的缆套上。苏成开门一见这个小家伙,开心得大喊:“哈!馋嘴的 家伙!”不过,由于饥饿,他已经没有力气跳起来。 “一个鼬鼠?”雅典跟出来,她看到可爱的鼬鼠顿生怜悯之情:“苏,我们把 这个可怜的家伙放了吧?” 苏成料到雅典会生悲悯之心,没等雅典一句话说完,他手上的一根粗松枝已经 落到鼬鼠头上,鼬鼠“吱吱”两声,在阳光里弹动几下,已然命绝。 “啊!苏……”雅典正想挽救可怜的鼬鼠,但已经晚了,她一脸的失望。 “雅典,别太心软,它能够维持我们一个星期的生命,来吧,我们先为它起祷 ……阿门。” “好吧,一个完结了的小生命,我来做一道烤鼬鼠。”雅典开始在刺亮的阳光 下剥鼬鼠皮,鼬鼠饱满的血浆“哧”地溅一地,在洁白的雪上,像散落的梅花瓣… … 雅典在努力地杀着鼬鼠,苏成钻进小木屋,抓紧编程,时间对他是那样的重要, 他不得不努力,这干劲超过平时的一万倍。但是,情况并不乐观,雅典剥完鼬鼠, 这只足有三公斤重的鼬鼠,剥去美丽的皮毛之后,它像一只粉红的婴孩,雅典把它 拿进小木屋,架在火上烤起来,苏成的进展却不能令人满意。 “雅典,我刚才做了十次实验……失败了。”苏成一脸沮丧,他低下头,甚至 不敢看雅典一眼。雅典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便是意味着呼救的可能性没有了, 可是带着这只烤鼬鼠两个人能够走出茫茫雪原么? “信号弱,也许与我的编程有关,但是,我只能够编到这个程度,没有资料, 相当于重新开发,软件写得十分臃肿。”苏成摊了摊手,身体向后一仰,心身疲惫 地靠在树上,并且闭上眼睛。这是雅典所见苏成第一次承认自己失败,刹那间雅典 的心中有如阿尔卑斯山发生雪崩,一个坚强的男人终于承认自己的失败,他所碰到 的困难必然是不可逾越的。 雅典蹲下来,坐在苏成身边,无声地靠在苏成身上,她努力地控制住不被突如 其来的绝望击倒,这个消息比狼群的围困可怕一万倍!她小心地调整自己,咬牙关, 以使自己不至于哭出声来,小木屋里死一样沉寂,时间像冷凝的沥青,可怕的黑暗 从宇宙砸下来!少顷,雅典转过脸,她看见苏成紧闭的眼角渗出两粒泪珠。 “苏,我们还能想出办法。”雅典摇着苏成,她希望鼓起他的勇气。“我们已 经战胜雪原!”“雅典,我对不住你,我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是我说过,一定要 把你带出去,但是我的智慧已经用光了。”苏成坐起来,怔怔地看着摇曳的火苗。 “不!苏,我们还有足够的智慧,我们冷静一下,也许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 我们只是被电脑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来,吻我一下,鼓足信心。” 苏成长吻雅典,他从这个吻中骤然汲取了力量,这洋妞的沉稳劲儿胜过圣母玛 丽亚,他忽然松开雅典,重新启动便携式电脑,接通移动电话,但是接收的信号仍 然十分微弱。 “雅典,你看情况就这样,而现有的电能不足以将程序推倒重来,这个大错是 我酿成的。”苏成把连着电脑的移动电话递给雅典。雅典随之调整了一下,她发现 电能并不是很多,信号微弱得无法通话,这种GSM制式的信号模式的弱点也就在 这里,信号源的衰减值过大,需地面站接力放大。雅典在脑海里翻了一遍,她试图 寻找到过去这方面的经验,但是徒劳,她没有涉猎过无线通信业。但是,她忽然看 出苏成的漏洞,公共移动通信常规上都有信号增强站,并且网与网之间要在空中实 现无缝链接,否则就会造成通信盲角。有微弱信号证明此地并非盲角,缺的就是信 号增强。 “苏,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呀。”雅典看出此中问题。“写一个小程序代替功放 器,然后再做一个共振天线,我们的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解决。” 苏成眼睛立即一亮,雅典的想法一下开启了他的思路,原来只差一步到罗马, 可见智慧的集合是多么重要。 “雅典,这个程序你来写,我去做共振天线。”苏成说着就钻出小木屋,他把 套鼬鼠的电缆收拢来,从一端用瑞士军刀去除屏蔽层和胶皮,选了一根干树枝做支 撑,只一会工夫他就做起了一个共振天线,并且插在小木屋的顶上。待他钻进小木 屋里,雅典已经写好信号放大程序,两相结合,只花费了约两个小时的时间。 “苏,可以试了,你来吧,大程序是你写的。” 苏成接过电脑与移动电话,思考片刻,他选择了一个最节电的方式。他飞快地 在电脑上敲出如下字样:紧急呼救!联合国计算机千年问题规划署官员雅典、苏成 呼救,我们搭乘乌克兰伊尔飞机在喀尔巴阡山脉遇险,可能仍在乌克兰境内,方位 不明,这里有一片原始针叶松林,四面茫茫雪原,失事飞机已被大雪覆盖,我们会 做出标记,请救助我们!!!! 苏成击键拨号,果然,移动电话瞬间注册上了,随着调制解调器发出一串拨号 声,电脑链上国际因特网。苏成熟练地打开E-mail,转动鼠标球一气点上20个 地址,然后点上“发送”,呼救信即刻发送出去。苏成接着又点了20个地址,再 点“发送”钮,然后又点了20个地址……半分钟内发出60个呼救电子邮件,然 后他关机。 “比打60个电话快,雅典,假如不出意外,我们已经获救了。”苏成的情绪 高涨,他又恢复了勇士的常态,但他对电能的节约已经达到超级苛刻!重要的是他 已经恢复了信心。 “我们怎么做标记?” “我没想好。唔,到雪原上去写一个字吧,写一个‘A’字,飞机在很高的空 中也可以看到。”苏成钻出小木屋,晴朗的天气似乎给雪域的森林带来一丝暖意, 苏成轻松地舒了一口气,昨夜与狼搏斗的痕迹斑斑驳驳,但仿佛已成往事,苏成伸 展了一下四肢,而阳光是美丽的。雅典跟在苏成的身后走出来,她的面色红润,碧 眸炯炯生辉,呼救信号与鼬鼠肉的芳香令人精神振奋。 电子邮件已经发送出去,雅典高兴得赛过做新娘,她立即从烤得“吱吱”冒油 的鼬鼠身上割下两大块肉。“来吧,苏,这是多么美好的时刻啊!”于是,两个人 将没有搁盐也没有任何调料的鼬鼠肉塞进嘴里,旷世奇香地大嚼起来。然后,他们 钻出小木屋,不停地从森林中收集松针,搬到空旷的雪原上,将松针撒地雪上,写 出一个大约有80米长的巨型“A”字,从天空俯瞰它一目了然,绝不是一个自然 景观。写完“A”字以后,两人回到森林中的小木屋。苏成迫不急待地打开电脑, 他点进自己的E-mail:你的信箱有824封电子邮件——警告:你的信箱还剩3 00K空间! “哇!雅典,我的信箱要爆炸了!”苏成大呼一声,立即将信件转存,然后将 信箱一次性清除。 “是回音吗?” “我来看看莱特先生如何说。”苏成在众多的信件中,选择第68封,苏成一 眼认出莱特先生的信。 “苏成先生,欣悉你和雅典还没有离开联合国去上帝那儿报到,我高兴万分, 救援工作正在继续,期待着在纽约与你们会面。坚持吧孩子们,我们随时会与你们 联系,莱特祝你们好运!”“啊,苏,我们就要得救了!”雅典欣喜万分,她一 直压抑着的心情此刻惊涛拍浪般地爆发,她再也抑制不住了,以惊人的速度搬开苏 成膝上的电脑,猛的将苏成扑在地上,疯狂地吻着苏成。她甚至像一头疯狂扑食的 饥饿的母豹,她浑身颤栗,血液翻滚,吻得苏成无法喘过气来。 “雅典,电脑没关机。”苏成推起雅典,他心痛着没关机的电脑在空耗电能着。 但是雅典理也不理他,双手有力地勾住苏成的脖子,两腿牢牢地夹住苏成的腿,使 他一丝也不能动弹。苏成再也无法抵抗雅典爆发式的疯狂,他松开双手,领受着雅 典的狂吻。地球在飞速旋转,宇宙无法承受生命之重,好望角波涛汹涌拍击,这是 两艘迎风破浪的生命之舟,彼此在浪峰上剧烈地巅簸着…… “来吧!”雅典将身体用力一滚,险些把小木屋碰垮,她滚倒在地上,与苏成 置换了位置,她把衣服解开,向他展露出自己。她的腿白而泛红,一束金毛发在火 光的映照灿亮。苏成伏身下去吻了一下那个部位,他的左手解开皮带,他骑到她的 身上,这姿态有些像两只熊在搏斗…… “又有一批新的电子邮件。”苏成说。他点开最新的一封,是发自营救总部的, 电文中写道:请用超短频发送卫星定位信号以便精确搜寻。 “雅典,你注意观察天空,我来写一个发送超短频的程序。”苏成道,他显得 有些无力,剧烈的运动之后,他的手在敲击键盘时颤栗不止。而雅典像新注满燃料 油的波音777宽体客机,通身有力而蓄势待发。雅典走出森林去,她看着晴朗的 天空,天空是蓝色的,太阳灿烂地悬在蓝天之上,一只喀尔巴阡山鹰在遥远的雪峰 之上盘旋。天空上没有任何的飞行器,也没有云朵,有的是清澈的明净,仿佛一汪 纯净的碧蓝的湖水。但是在雪原上,白雪折射太阳的光芒咄咄耀目,逼迫人眯缝起 眼睛,风住了,它们全了无踪迹。 雅典瞥了一眼远处迫降的伊尔飞机,那里是一个积雪的山包,雪仍严严实实地 覆盖着它,那儿有朴实的巴巴耶夫先生……雅典到此也不敢回想那一幕。雅典转身 回到小木屋前,她觉得应该再吃上一顿烤鼬鼠肉串了。 “苏,编写完了吗?”她看见苏成还在击键,通信程序虽然从学理上来说是一 些简单的东西,但未曾编写过的人,也是有些头疼的。 “还有几个字节吧,快了。” “我想我们应该吃顿烤鼬鼠肉了。” “啊,我想应该的,你应该再烤香一点,我们可能要招待客人。” “客人?” “营救者啊,他们应该是森林小木屋的客人。” “对,这太棒了,我们招待他们吃烤鼬鼠肉,可是我们没有盐。” “没关系,他们不吃我们就带着回纽约送给莱特先生,也许莱特先生老了,他 吃不动了。” “我们实际上离开他没有多长时间。” “我感觉过了30年。” “有点,我也这么感觉,但实际上时间并不长。” 苏成编完超短频信号程序,就在此时电脑开始发出缺电报警,随着缺电指示灯 的闪烁,蜂鸣器发出“嘟嘟嘟”三声短叫,这表明电脑还能维持60秒钟开机时间。 “情况不妙,雅典。”苏成在发出5秒信号之后快速关机,设若此时就将电耗尽, 那可不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 “没电了,苏,我早就有这种担心。” “不管它,吃烤鼬鼠肉吧,过半小时再发5秒钟信号。”苏成起身,他拿起瑞 士军刀,他把鼬鼠肉丰满的两条腿割下来。 过了大约半小时,苏成开机发出5秒钟的定位信号,他相信这信号足够搜寻者 捕捉到,并且可以锁定方位。至于因特网,他是没有斗胆敢去浏览了。 小木屋里弥漫着鼬鼠肉的香气,雅典两膝相拼,双手搭在膝上,她怔怔地看着 燎原之火,火光撩红她的脸,她长而上翘的睫毛楚楚动人。 “雅典,在想什么呢?” “我不敢相信我们经历过的一切。” “你后悔……” “不是。没有。你给我了很多很多,苏,我好像真的长大了,我不再是一个小 姑娘了,我现在敢去攀登阿尔卑斯山的顶峰。我是说,经历过这样一场苦难,我开 始相信一些哲学家的话,就是你回纽约抛弃了我,我想我能够找到足够的承受力, 我把幻想与真实结合到一起,人只是活在时间里。” “雅典,我怎么发现已经听不懂你的话?你变得太快。” “经历是改变人的冲压器,它给你重新定型。” “噢,不!雅典,我喜欢你的单纯,你不要冷酷起来。” “我不冷酷,苏,但已经单纯不了,我将要对你实行管制,你必须与陈萍断绝 往来。” “啊,雅典,你过于霸道,陈萍是个好女孩。” “是的,在你的眼里越好,她对我就越危险,好是感情与道德双重评判的夹心 三明治,好包含多重因素。” “你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在刚才,当我们两个生命结合在一起的时候。” “哈姆雷特这么说过吗?” “这是雅典的话,你必须相信我的刚强,苏,我给你以阿尔卑斯山的情怀,来 吻我吧。” 苏成被雅典的话几乎打晕,他吻着雅典,却感觉已不是刚才的雅典,也许是到 了此时他才体验到洋妞的热烈与奔放。 “雅典,你像来自酋长国,你怎么能破坏现代的自由与民主理念?” “在两性王国里,你就领教独裁吧,我是女王。” “哦,雅典,我害怕。” “这就让我放心了,苏,你需要的温柔的底线在哪?” “别这么说,感情没有钟表那么精确,我要发射信号了。”苏成接着又发射了 5秒钟的信号,关机。苏成想了想,说,“雅典,该收拾行装了。” 雅典见苏成遭受打击的样子,就冲苏成一笑,声色温柔地说:“苏,这些都我 来吧,我要始终为你效劳了。” “不统治我吗?” “你说呢?难道我不是也要被你统治吗?傻瓜。” “噢!雅典,你真是太美了。" ”当然,我曾经是校花,你现在应该向我求婚, 你能给我什么礼?“ “我求婚。礼物?礼物……还剩下两条鼬鼠腿。” “这礼物真是不错,苏,它在关键时刻给我们提供了热能,爱情永远需要源源 不断的热能,我还希望你送我更多的鼬鼠腿。” “天哪,动物保护组织不将我揍扁才怪!这个请求本庭不予支持。” “你听,苏,什么声音?” “飞机啊!”苏成兴奋道。他重新打开电脑,向外发射超短频信号,他不再关 机,现在是需要精确定位的时候了。苏成抑制不住兴奋,他把电脑搁置一边,狗獾 一般钻出小木屋。 “雅典,快啊,去迎接尼尔斯的天鹅吧。” 他们一阵狂奔冲出森林,迎着耀眼的阳光举目在天空搜寻,这时候从云端钻出 来一架米-24“雌鹿”侦察直升机,它像一只黑蜻蜓在宁静的天空徐徐飞来, “隆隆”的马达声随着距离的缩短愈来愈有力而悦耳,也许这是世界上唯一的也是 最美丽动听的噪音。 “苏,我们终于……”雅典忽然喜极而泣,她紧紧地拥抱苏成,并且双双摔倒 在雪地上。 “雅典,我们去把行装搬出来吧,这会省下一些时间,它可能还有10分钟的 距离。”苏成扶起雅典说。他拍去雅典身上的雪,拉着她向森林中跑。 “小木屋,再见了。”苏成出门那一刹,回头看了小木屋一眼,雅典也回过头, 用留恋的目光注视小木屋片刻,然后大步向森林外走去。此刻,直升机飞到头顶的 斜上方,机声震耳欲聋,它在不断降低高度,螺旋桨旋起的强大的旋风刮起雪原上 的雪粉儿四处弥漫,使苏成和雅典都不得不眯缝起眼睛,他们就眯缝着眼睛仰看着 太阳之下这愈渐迫近的金属的天鹅,苏成举着鼬鼠、雅典举着瑞士军刀,他们呼喊 着走到“A”字的正中,营救者到来了,他们以鼬鼠为旗,不惜以嗓音沙哑的代价 呼喊,热泪满面。 直升机作了个小的盘旋降落在“A”字的顶尖上,机舱的玻璃折射的阳光强烈 一闪,刹时舱门大开,营救者一个个跳下来,先下来的是军人,后面有穿白长衫的 医务人员,他们中还带着急救包和担架。苏成和雅典拎着背包,举着鼬鼠冲过去。 “我们得救了……”但是这声音立即被马达声碾碎,被正在减弱的螺旋桨刮起 的大风吹散到茫茫的雪原中。 “你们是搭乘伊尔飞机的联合国官员雅典小姐和苏成先生?”走在最前面的是 一位乌克兰陆军中尉。 “是的,是我们向你们呼救。” “这架飞机还有没有其他幸存者?” “非常不幸,中尉先生,巴巴耶夫先生和其他人都没有出来。”苏成向飞机残 骸的方向扫了一眼。“我们出了紧急舱口不久飞机就起火爆炸了。”喜极的苏成和 雅典顿时神色黯然。 “飞机在哪?” “中尉先生,就在那边。”苏成指着小山包的方向。“已经被大雪盖住。” “你们受苦了!”乌克兰陆军中尉“啪”的一个敬礼。“请你们上飞机。”医 务人员此刻一拥而上,他们惊异地打量着苏成手中的鼬鼠,看得出来,这是他们生 存的食粮。看上去有些像美国人的烤乳猪,可是在这样荒芜的冰天雪地里,根本不 可能有猪。但是它很香,甚至还有些热气,皮层下的油脂溢出外表,在阳光下光滑 油亮,这甚至是上等的烤乳猪。 军人们在紧急地商量着什么,估计他们是在商讨如何调查飞机残骸,而医务人 员则拥着两人登上直升机。他们两一上飞机,就有一个医生拿出数个消毒的防疫口 袋,要求他们将所有物品都装进口袋里,之后,医生们开始对他们进行身体检查, 主要是血压和心肺系统。乌克兰医生手脚有些粗糙但认真负责。同时,机长在与地 面的军人通话后,启动直升飞机,搅起一阵巨大的雪暴,直升飞机徐徐升起,然后 向东北方向飞去。 “你们在冰天雪地的野外度过了8天!”医生测完他们的血压说。“全世界的 人都认为你们不会生还。”医生显得有些激动,他收起了测压仪。 “我们是幸运者,医生,我们怀念巴巴耶夫先生。”苏成说。 “哦,我想冒昧问你一句,那是什么?”医生仍对他们的烤鼬鼠甚感疑惑,很 显然,医生认为他们的生存与此是相关的。 “鼬鼠。新鲜的烤鼬鼠。”苏成说。 “鼬鼠?”医生惊异地险些跳起来,如果不是乘坐在直升飞机上的话。“你捕 捉到了鼬鼠?据消息说,你们是高级计算机人材,有过狩猎经验吗?” “有过,大学实习时期,我参加过一次灭鼠。” “天哪,那叫什么狩猎?苏成先生,你看看吧,现在正好可以看见你们所处的 地域。”医生指指机舱的玻璃,苏成俯身看去,机舱下是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原,那 针叶松林上也覆盖着雪,与大地融为一色,而西边是白皑皑的重重雪山,雪山与遥 远的天空相接,雄伟而苍凉。 “我们现在去哪?”苏成转过头说。 “去伊万诺夫城,暂住两天后送你们回基辅,然后你们选择新的旅程。” “现在不能去基辅吗?” “是的,因为你们已经看到,营救小组的人留了下来,他们可能要寻找黑匣子。” “哦,对不起,我们就去伊万诺夫城吧。”苏成看了雅典一眼说,雅典此时已 是泪光莹莹,她专心致志地看着消逝的雪原,但是前面仍是茫茫雪原,西方的雪山 在疾速后移。 -------------- 中国文学新生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