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喂?”电话响起,接的人是冷冰心,她难得今天在家。 “喂,请问冷冰心小姐在吗?” “我是,哪位?” “……”电话另一头突然静了下来,但那人却在想:没改变嘛,还是一样的语 调。 “再不出声,我要挂了。”冷冰心下最后通碟。 “哟,宝贝!脾气还是这么大啊?小心没人要哦。”他揶揄冷冰心。 “岚……岚思?”冷冰心惊讶地大叫。 “小声点,冰心,我的耳膜都快被你震破了。”穆岚思将话筒拿离自己两尺远。 “你这王八蛋!去那么久也不打通电话来,害我每天都在等你的消息,混蛋!” 冷冰心气得不文雅地咒骂。 “小姐,淑女点。”穆岚思在另一端抚着头。“我才刚接手分公司,当然会比 较忙,没时间和你联络,我也很急啊。” “是——吗?”冷冰心拉长声音,“听说你退了饭店,是不是有这一回事?” “你……你怎么会知道?” “当然会有人自动跟我报告的啊,而且……那个人也在问我你的下落,可惜的 是……我哪知道你死到哪去了!”前面懒洋洋的音调到最后一句时又吼骂起来。 穆岚思顿了下。 “他……好不好?”原本他告诉自己不再过问的,但……终究还是问了。 “你这不是废话!问这什么智障问题!”冷冰心忍不住的噱他。“对了,你现 在住在哪里。” “朋友家。”他不理会冷冰心回答中的前一个答案。 “朋友家?”冷冰心坏坏的笑了。“这么快就有朋友啦?而且还好到住到人家 家里?招吧!是男朋友吧?”她极暧昧地问。 “不是!是……是普通的男的朋友。”穆岚思赶紧否认。 然而他否认得也没错;自从上次事件之后,他们之间已经比较能够坦然自若的 相处和说话,纵然有时仍会有些不自在,但至少已可以不必再每天都玩“躲猫猫” 的游戏。 “嗯哼!普通的男的朋友?撇得可真清楚啊,可见这其中一定大有问题!”冷 冰心在这端不急不徐、慢条斯理的挖掘“内幕”。 另一端的穆岚思则是红着脸的不安急躁。 “没……没有,没有问题啦!”他急得跳脚大叫,把在厨房准备晚餐的法兰也 吸引出来,坐在他旁边。 ——怎么了?法兰用笔写在纸上。 ——没事。穆岚思也写在纸上回覆。 因为穆岚思和冷冰心是用中文交谈,所以法兰才会不知他们所云。 “否认得这么快,一定有什么秘密,快点老实招来!坦白从宽。” “哇——真的没有啦!”他哇哇大叫。“还说我,你自己不也对婕旻……” “别提她!”冷冰心口气冷漠地打断穆岚思的话。 “怎么了?吵架了吗?”他吓一跳。 “没什么。喔,对了,我可能会搬家,所以你把你的电话给我,等我一切都安 顿好后,我再打电话给你,告诉你我新的电话号码。” “搬家?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搬家?你要和婕旻一起搬走吗?”穆岚思既着 急又担心的问。 “我说过别提她!”冷冰心吼了出来。 穆岚思一阵诸愕。 法兰虽然听不懂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但听到冷冰心响亮的吼声时,他蹙紧了 眉头。 冷冰心深吸几口气,吐出:“抱歉,岚思,我不是有意吼你的。” “没关系,我也有错,我不该一直追问你你所不愿说的事。”他谅解的说。 “不过不论如何,你一定要给我你的联络电话和地址,好吗?” “当然!我才不像某个混蛋咧!” “好了啦,我的大小姐,你就别再挖苦我了嘛。”他求饶道。 “嗯……好吧,看你也怪可怜的,不挖苦你了。”她一副大人大量。 穆岚思受不了的笑出声。 “还有,岚思,有件事……虽然残忍,但我想……我还是必须让你知道,毕竟…… 你也有知道的权利。”她一改正经。 “什么事你得讲得这么严重?还用残忍?”同样感受到异状,不过他故作轻松。 “仲轩他要筱筑动手术,而检查的结果成功率很高。还有……仲轩也已向筱筑 求婚,筱筑也答应了,所以……他们决定,只要动完了手术,不论成功与否,他们 都决定结婚,但是婚礼……会等你回来之后才举行。”冷冰心不带一丝感情,很平 淡的说出。 电话另一端是一片静默。 此刻穆岚思的心里仅能用八个字来形容——睛天霹雳、万劫不复! 好像电话费不用付钱似的,两边都没有人吭声;冷冰心是,穆岚思就更不用说 了。 法兰看出穆岚思的不对劲,也感觉到他身子的僵硬,他将双手轻压在他的肩上, 给他安慰,也给他支撑。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穆岚思好不容易勉强自己挺住欲坠的身子,强力咽了咽 喉头—— “如果我这辈子都不回去,他们是不是也就一辈子都不结婚?”他粗嘎地问, 声音中透露出些许藏不住的哽咽。 “岚思……”纵使不忍,这仍旧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冷冰心不禁在心里头叹了 口气。 他不答话。 “岚思,你是在开玩笑的吧?”即使知道自己问的是件极为白痴、愚蠢的事, 她还是得问。 穆岚思深吸口气。“对啊!被我唬到了吧?呆!刚才还敢大声骂我,笨!” 他从不晓得强颜欢笑竟是这般困难。心好痛,好苦,有如千根细针,有如万只 蚂蚁,一针一针地刺,一口一口地啃噬,流出一滴一滴的血,似无法停止地愈滴愈 多,愈流愈快;想哭,却哭不出来,流不出的泪水化为血般的往心头落,滴滴都是 瓦解的爱,滴滴都是破碎的情。 “冰心,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个消息,我会挺过的,你放心——虽然好像有点困 难!”他自我解嘲地说,语调净是强装出来的不在乎。“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结 束谈话,否则‘房东’会宰死我的。如果你有了新的地址,别忘了要告诉我哦,OK? 就这样了,拜拜。”趁着还能自制的时候,他快速地结束和冷冰心的电话。 说完电话,他先是呆着木鸡地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连法兰从他手中拿走话 筒放好,他都浑然不觉。 “蓝斯,你还好吧?”法兰轻轻拍拍他的肩。 穆岚思回过神来,苦笑了下。 “我很好,只是有点累,我想先去休息下。”他挺直背脊,笔直地走向房内。 关上门,将自己往床上用力一丢,身子便陷入柔软床垫的怀抱中,双睛直楞楞 地盯着天花板,瞳中是空洞、是无神、是茫然的,他应该大吼大叫,应该悲愤哀痛, 但他没有!此刻他只觉得他是心如死灰,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受。 他不知道他躺了多久,空想了多久,他只是感到好累、双眸忍不住疲惫的慢慢 合上,在失去意识之前一刻,他告诉自己,真希望就这样的永远不要再醒来了! 门外—— 法兰一脸忧心如焚地站在门口多时却又不敢贸然进去,深怕引起穆岚思更大的 反感;但一颗心早已领先一步的穿过门板飘到穆岚思的身边,和他一起心伤、哀痛。 终于,他再也按捺不住地轻打开门,无声无息地走到床边,温柔地拂掠穆岚思前额 微卷的头发,轻柔的动作流露出无限的爱恋与不舍;月光倾泄人房内,照在穆岚思 苍白的脸上;法兰替他盖上被子,默默退出房门。 ※ ※ ※ ※ ※ “氵贝芃,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冷冰心现在已能自然地叫楼氵贝芃的名字 了。 上PUB、吃晚饭、聊聊天,这些都已成了冷冰心与楼氵贝芃之间每天的“例行公 事”。截至目前为止,她们仍停留在朋友的阶段,双方都没有人想要打破这层微妙 关系。 “好啊,你说,能力可以的话我一定帮你做到。”她立刻豪爽的答应。 “帮我找一下房子,只要能让我有写稿和睡觉的地方就行了。” “你一个人住?”她问。 “嗯,所以面积不用太大没关系,只要能睡、能写就好了。” “那不用找了嘛,你可以搬来和我一起住。”她高兴地建议。 “不好吧,这样会造成你的不便和困扰的。” “不会的啦,反正那栋房子也只有我一个人住而已,太大了,反而觉得冷清、 空洞,没有生命的气息,所以我才每天晚上都出来逛逛,一个人待在家里实在是有 点孤寂。好啦,你就答应搬来和我住啦,还可以陪陪我这个寂寞的女人,而且我也 可以有个说话的伴啊,好不好?嗯?”楼氵贝芃恳切地看着冷冰心,期盼她答应。 冷冰心淡笑。“你还是帮我找房子吧。” “啊——”楼氵贝芃失望地拉长音调。“还是不肯哪?”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想另外找房子。不过…… 如果你愿意,也许你 可以先替我预留一个房间,等到哪天我露宿街头了,恐怕还得请你尽弃前嫌,高抬 贵手的收留我咧!而到时——就怕你不肯罢了!” 现在的她,只想自己一个人独处,冷静一下自己烦躁的心情和打结的脑筋。她 现在所烦恼的并不是她和尚婕旻日渐交恶的关系,而是穆岚思的事。她不知道他是 否能够熬得下去、挺得过去,她只祈望他口中的“房东”能够照顾他、安慰他,让 他的心灵至少可以得到一些慰藉,不至于整颗心碎得无法再拼凑起来;她也已能想 像到当穆岚思回国的那一刻,所即将发生的轩然大波…… “怎么了?有心事吗?瞧你发呆的。”耳畔飘进楼氵贝芃关切的声音。 冷冰心轻叹口气。“你觉得爱人是件美好的感觉。还是恼人的感觉?”她突然 迸出这句,吓了楼氵贝芃一大跳。 “呃?”楼氵贝芃瞪大眼睛,发出惊讶声。我没听错吧?这是你问的问题?” 冷冰心失笑。“那你问的又是什么呆问题?” “我以为你是属于那种不知情为何物的类型的嘛!”她耸耸肩。 但却直叫人生死相许啊!冷冰心在心中默加这一句,苦笑着。 “有人觉得很幸福,有人觉得很痛苦;其实这是见仁见智,每个人的过程不同, 当然就会有不同的感受,说不准的。”楼氵贝芃觉得。 “世上的男男女女为了情、为了爱;是不计较一切的,正如‘厚地高天,堪叹 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虽然明瞭是痛苦的,却仍是径往里头 跳,径往里头栽,唉!情哪!”冷冰心摇头。 “很傻,却傻得唯美,否则哪有那么多的伟大爱情故事,是吧?” “是啊,所以每个人都是傻子,傻得很呆也很真。”自己还不就正是傻子的其 中一员吗?只是不真罢了。 “大作家,你又神游到哪去啦?”楼氵贝芃取笑她。 “抱歉。” “我看你最近,哦,不,是我第一次遇见你开始,你好像就一直很不开心、闷 闷不乐的,到底怎么了?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 “没啥,可能是最近灵感短缺,所以烦吧!”她随便找个藉口搪塞。 “喔。”楼氵贝芃跟着应了一声。她知道冷冰心并不是心烦此事,但她也不愿 戳破,她想,或许是她的伤痛之处吧! “惜起残红泪满衣,它生莫作有情痴,人天无地着相思。花若再开非故树,云 能暂驻亦哀丝,不成消遣只成悲。”冷冰心低喃,饮尽杯中的伏特加。 再也不做痴情人!她对自己发誓。 楼氵贝芃静静凝视冷冰心漂亮而且清秀,也很有格的脸庞。脸上冷漠带点忧愁, 深黑的瞳眸仿佛有如黑夜一般,让人看不透也猜不出她的心思,犹如一头神秘、冷 静且优雅的黑豹;及腰的长发总是以一条黑色发带随意束之,显得飘逸与潇洒。 此时的楼氵贝芃才察觉到自己已完完全全被冷冰心所吸引住,再也无法将目光 调离她身上。 “说我在神游的那个人,你神游到哪去啦?”冷冰心推推发呆且一直盯着她看 的楼氵贝芃。 “不告诉你。”她俏皮地说,神秘一笑。 冷冰心翻个白眼,不理她,径自喝着酒。 ※ ※ ※ ※ ※ “就这间,你看看满不满意。”楼氵贝芃开了门,领冷冰心进去。 自从冷冰心那晚委托她帮忙找房子之后,她便刻不容缓的开始寻找,其间还包 括再转托朋友帮忙,于是就在既快速又凑巧的情况之下,不到五天的时间便找到了 这间公寓房子。 这间房子坐落在市区的一条小巷子里,四周的环境。非常清静、安宁,对于写 作的冷冰心来说,的确是个非常适合的地方;且通风和采光方面也均佳,在在的显 示出这屋子的优点。 “这有三间房间,这间你可以做书房,因为它有良好的隔音设备,所以你可以 在安静而不受干扰的情形下专心写作;这间是主卧室,另一间是多出来的,就当客 房好了。怎么样?不错吧?”楼氵贝芃大略的介绍一下。 冷冰心走进有隔音设备的那间房间。 “氵贝芃,这间为什么有隔音设备?”她提出疑问,这房间的地上是用木板铺 成的。 “哦,那是因为我的朋友——这房子的主人是个疯狂的摇滚乐创作者,所以才 加了隔音设备的。不然你想他有可能安然的活下去吗?早就被左邻右舍五马分尸啦!” 她倚在门边向冷冰心解释。 “那你朋友人呢?” “早上就疯到美国去啦!说什么要去进修,一年半载不会回来,还四处找人要 不要租他的房子,说穿了,还不是想找个替他打扫屋子的房客佣人。昨天他来找我, 问我有没有认识的人租房子的,我马上联想到你,就跟他要了钥匙,今天带你过来 了。” “那房租怎么算?” “一个月五千块,包括水电,便宜吧?哦,对了,房租交给我就行了。” “五千块?这么大的一间房子,而且家俱什么都有……只要五千块?你该不会 是在打折大优待吧?”最后一句虽说得轻松而有趣,但其中的不悦仍可隐约的听出。 “不,当然不是。”楼氵贝芃赶紧否认。“这是我朋友说的价钱,他说有人住 就会有人打扫,所以他才会收这个价钱;而且不管今天我是转租给谁,我都会说这 个数目字的,你别生气。” 冷冰心见楼氵贝芃说得如此真切,也就不再不快。 “抱歉,我太冲动了。” 楼氵贝芃笑笑。“能第一次看见冷大小姐发火,这可是我的荣幸哦!” 冷冰心似笑非笑的斜睨她。“那你想不想再获得更大的殊荣?譬如说——被我 扁啦,被我踹啦等等之类的,嗯?” 如果冷冰心是个大吸盘,那楼氵贝芃便是块小磁铁。她差点就被冷冰心的神情 整个吸引过去,幸好及时紧急煞车,才没失控的造成一场“车祸”。 她甩甩头,让脑筋清醒点。“我想……人不可以太贪心,所以”……我还是敬 谢不敏好了。” 冷冰心丢给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过来?” 冷冰心叹口气,一丝愁绪又飘然浮上她如黑夜的瞳眸。 其实这只是时间上的早或晚而已。 现在就看她何时和尚婕旻完完全全的摊牌罢了! 但照目前她们已互不说话、互不干涉、互不往来。互不打招呼的情形来看,好 像随时都可以…… 也许……彼此都在等某个小小的事端、某个芝麻绿豆的鸡毛小事发生,而以此 作为双方正式摊牌的藉口。 “我还没决定,不过……或许就快了……也说不定。”语调中有着好浓的伤感, 眉宇间有着好浓的愁思。 楼氵贝芃见冷冰心如此,真想伸出手为她抹去眉间的浓烈忧郁。 但她知道她不能,所以她只能在心底担忧。 “这样吧,我把钥匙给你,哪天你想搬过来就搬过来,快速又方便,你也不用 还要再跑来找我拿钥匙,OK?”她愉快地说,希望能淡化冷冰心的悲伤。 “也好。”她不反对的接过钥匙。 她们一同走向阳台,伏在栏杆上。 傍晚的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火红,伴随微灰的夜,更加耀眼。 夕阳的光晖洒在冷冰心乌黑的直发上,映照在她幽思的脸庞上,更加显得光彩 夺目。犹如背后有着一双如天使般雪白无瑕的羽翼,但脸孔却有着似恶魔般的冰冷、 寒峻。 她们沉默着,不再言语。 她们一直到夕阳西沉,月色照地,才离开那房子。 ※ ※ ※ ※ ※ 以“行尸走肉”四个字来形容穆岚思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自从上次和冷冰心通过电话后,穆岚思整个人就变了。他变得沉默寡言、郁郁 寡欢,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劲——除了工作。 他对于公事的“热衷”,简直是无人能比。一天当成四十八小时在用,“忙碌” 到连吃饭都经常忘记,着实让那些底下的外国职员真正的大开眼界,见识到什么是 “中国人的勤奋”了! 但是,几天下来的结果,他日渐憔悴,原本就瘦削的身子也更加消瘦,双颊微 陷,美丽的蓝眸也像死水般的不复光采;整个人就宛如一个折了翼的断翼天使,一 只濒临死亡的待死天鹅。 这个样子,连法兰也莫可奈何。他曾试着强迫穆岚思吃些东西,但过没多久, 穆岚思便觉得恶心反胃的又全吐了出来;法兰把所有的一切看在眼底,却是束手无 策。他焦急,他心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蓝斯一点一点的憔悴,有如冬天凋 零的玫瑰般,却是一点改善的办法也没有。他好恨自己不能成为他心灵的安慰者, 他好恨自己没有好好保护他,他好恨自己听不懂中文,他好恨…… 看穆岚思那模样,法兰也无法安心专注于课堂上,于是,他自己也跟着在课堂 上濒出差错。不是有课没去上,就是讲错内容、教错题材,搞得他自己也快跟着疯 了。 这天没课的下午,法兰决定了,不管穆岚思是否同意,他就算用绑、用捆,拖 也要将他拖去旅行——他们俩都需要改变一下生活方式了,他想。 傍晚了,所有的职员都下班了,唯独第三十六层楼的办公室依旧明亮。在整栋 几近黑暗的大楼中,显得特别突兀。 法兰通过由穆岚思下达给警卫的准许,搭专用电梯上三十六楼。他推开门,进 入偌大的办公室,一眼便瞧见陷入桌后的大椅内的穆岚思,他走上前。 “你来干嘛?”穆岚思冷冷的问,声调是虚弱的。 “我来接你回家,兔得你叫不到车回去。”法兰耐着性子,温柔地说。 “不必了!我想回去的时候自然就会回去,不用你操心。”他冷漠地说。他怕 法兰对他的好,对他的照顾,他怕会迷失自己,他不知该如何回报法兰对他的一切; 他怕陷进去而无法自拔,所以他逃避、他拒绝,希望藉此让法兰死心,而放弃自己。 “问题是——我是房东,你是房客,万一我要是不让你进屋,你要睡哪儿啊?” 法兰挑衅地回嘴。他必须激起穆岚思的怒火,只要他发火,这就表示他有救了。至 少他会对“某件事”有反应,而不是什么都漠不关心。 “你——”穆岚思咬牙切齿。他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他赶紧闭上眼睛,好让晕 眩消失。 有反应了,同时法兰也注意到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但他不能心软,否则就会前 功尽弃。 “我来,除了要接你回家之外,我还要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我决定要带你去旅 行;至于你请假的事,我会在我们上路后替你打电话到公司帮你请假,所以你不必 担心这件事了。”他笑着告诉穆岚思这个“决定”。 “法兰·席斯!你——”穆岚思低吼,站起身,这一猛烈的忽然站起,又引发 了另一次的晕眩;他再也无法承受的慢慢往后倒。 法兰只见穆岚思倏地站起,接着便像播放慢动作似的往后倒。他吓得立刻冲上 前,及时拉住穆岚思往下坠的身子;他的一颗心跳得奇乱无比、加速加快,他赶紧 利用办公室内的电话通知医院,要他们尽快派辆救护车过来。然后他一把抱起脸色 惨白又昏迷不醒的穆岚思,飞快地跑向电梯,准备到楼下等待救护车到来。 到医院的这一路上,法兰焦灼如焚,一直不断地祷告;到了医院,穆岚思立刻 被送进急救室,法兰则在外头紧张得不停地来回踱步,都快把急救室外面的走廊走 出一个大窟窿了。 好一会儿,医生出来,法兰马上趋上前。 “医生,怎么样了?”他紧张地询问病况。 “没什么要紧的,他只是太过劳累,又加上营养失调,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放心吧。”老医生慈祥地说。 法兰吁口大气,顿时放心不少。“谢谢你,我可以进去看他吗?” “可以,不过时间别太久,别让他说太多话,叫他多休息休息。”老医生叮咛 过后才离去。 法兰轻轻打开门,走入病房,无声无息地走到穆岚思身畔。看着他手上插着的 点滴针头令他不忍,看着他消瘦苍白的脸庞令他心疼,他真气自己没有尽到对他的 誓言——要好好保护他、照顾他。 “抱歉,蓝斯,害你吃苦了,对不起!”法兰自责的低语,为了怕吵醒穆岚思, 所以他只好压低声音,连手都不敢握的说。他难过地轻拂开散落在穆岚思额前的发 丝,眸中尽是无限的柔情与担忧。 穆岚思嘤咛一声,慢慢的睁开眼睛。“仲轩……” “你醒了?觉得怎样?有没有舒服点?如果不舒服,告诉我,我马上去找医生。” 法兰急急的问,心中霎时放心不少。 “法兰?”穆岚思眨眨眼,这才看清楚他身前的人。“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又 怎么会在这里?”费力的语调显示他的虚弱。 在他的印象中,他只记得法兰去找他,说要带他去旅行,他很生气,才站起来 要吼他,就感到一阵晕眩,接着……接下来的事他就完全没有印象,直到现在发现 自己躺在一处陌生房间的床上。 “这是医院,你刚昏倒了,我叫救护车送你过来的。”法兰回答他。“你现在 觉得如何?” “很累……觉得好累……”穆岚思闭上眼睛再睁开,他看着法兰,说出真心话。 “医生说你太疲劳了,加上营养不良才会导致昏倒,没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 只要多休息,饮食正常、均衡,身体自然就会康复了。”他抚慰穆岚思。 “对不起,法兰,让你担心了。”穆岚思垂下头,小声的说。 法兰听了穆岚思的道歉,觉得有点哭笑不得。他不知道该选择骂他一顿,抑或 是再安慰他。 “别说这些,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才是最要紧的。”看来他选择了后者。没办 法,他就是狠不下心对他凶。 穆岚思霎时心中浮起一阵莫名的感伤,他赶紧别过头,深吸几口气,努力地让 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不掉下来。 此时,进来了两位护士,要将穆岚思推送到普通病房。 “记住,好好睡一觉,不要胡思乱想,我明天再来看你。”法兰仔细叮咛,然 后先行离去。 穆岚思的心底深处开始产生交综错杂的心绪。 这一夜,他并没有照法兰的叮咛好好睡一觉,他反而还因此又失眠了…… ※ ※ ※ ※ ※ “累不累?”法兰关心的问。 法兰在得知穆岚思可以办理出院手续回家休息后,立即将穆岚思像拎包袱似的 拎进车里前往机场,果真是——拖也要把他拖去旅行。 私人飞机上,仅有法兰和穆岚思两个人。 穆岚思不理他,兀自欣赏窗外的景色。 其实穆岚思并不是在生气,而是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心情去面对法兰; 所以在这样的情形下,他选择了逃避来对待法兰。 对于穆岚思的不理睬,法兰一点也不在意,因为他明白是自己太过霸道,因此 才会招致穆岚思的反感。 欣赏窗外景色的穆岚思因景致的单调,加上沉静的气氛,不久即沉沉睡去;坐 他身旁的法兰见状,起身去拿件薄毯回来,细心地盖在他身上,怕他尚未康复的身 体因而再着凉。 法兰凝视穆岚思熟睡的天真脸庞,不觉看得出神。 不到一个小时时间,终于抵达法兰自己决定的目的地,飞机平稳、安全地降落 在一座私人机场跑道上。 “蓝斯,醒醒,我们已经到了,蓝斯?”法兰轻拍穆岚思脸颊,温柔地唤醒他。 “嗯?再五分钟。”穆岚思半梦半醒,咕哝的回答。 法兰嘴边泛起邪邪的弧形。 “你再不醒来,我可要亲自抱你下飞机喽!”他在穆岚思耳旁呢语。 他这一说,果真效力强大。只见穆岚思倏地睁开迷矇的双眼,快速的站起,却 因速度太快而猛力地撞上头顶的置物柜。 “哇!”他抚着头大叫着蹲下身,痛得差点掉下眼泪。 这样的结果,可不在法兰的算计之内。他吓得赶紧伏低身,查看穆岚思的头上。 “没事吧?”他一脸担忧,着急的问。“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捉弄你 的,对不起,蓝斯……” 他一方面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不住的道歉,一方面疼惜地轻揉穆岚思的头。 穆岚思不说话的推开法兰的手,径自从地上站起,向机门走去。 “蓝斯……”法兰不知所措的叫唤前头的穆岚思。 “干嘛啦?你不是要下飞机?还这么罗哩叭嗦的,你真的很烦耶!你该不会是 想要求我抱你下飞机吧?我先声明好,我现在可没那么大的力气。”穆岚思不耐烦 的叫着。 法兰张口结舌,怔愣在原地。 “喂?”穆岚思不耐的再叫一次。 法兰猛地回过神,陡地大笑出声,他懂得穆岚思的意思了。他快步上前,跟上 穆岚思。 下了飞机,早已有辆黑色三门私人轿车停靠在机旁,法兰让穆岚思先坐进去后, 自己才跟进,车子缓缓驶离机场,驶向最终目的地。 轿车停在一家相当华丽气派的饭店前,司机下车打开车门,法兰及穆岚思跨出 车外。 他们步入饭店,只见法兰朝柜台轻点下头,不需办理住房登记手续,直接走向 最靠近柜台旁的一部电梯。 他们步入电梯,身后也有一批旅客跟着进去,法兰不表示意见的让他们一同搭 乘;他伸手按下八楼,有人按七楼,电梯门关上,开始上升。到了七楼,一部分人 出电梯,另一部分人则显然是住八楼的;到了八楼,剩下的人开始往外走,穆岚思 也跟在后面要出去——因为法兰按八楼。但法兰不作声的拉住穆岚思手臂,阻止他 出去,电梯门又关上。 法兰自休闲裤口袋中拿出一把造型特殊的小钥匙,将它插入电梯按钮孔下方一 个和钥匙形状相同的小洞中,开出一小格子;接着他又摸出一张卡片,插人小格子 中,电梯再次往上升二层。 法兰抽口卡片,重新锁好小格子,电梯也到了“十楼”。电梯虽然又往上升二 层,但实际上,电梯楼层显示板都是一直出现数字八;换言之,十楼是私人专用— —而且是法兰私人专属。 电梯门一开,穆岚思步出,随即映人眼帘的便是一间套房——一间几乎占掉半 边楼宽的套房;穆岚思顿时傻了眼的呆立在所谓的客厅。 法兰锁住电梯,也就是这套房的“门”;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上楼来打扰— —除非经过他的特别允许。 “还好吧?”他拍拍穆岚思的肩,把穆岚思拍回神。 奢侈,是穆岚思第一个想法;豪华,是第二个想法。 “岚思,你过来,看看这视野好不好?”法兰走到阳台前,推开两大片晶亮的 落地玻璃窗。 穆岚思站在阳台外,他看得目瞪口呆,大气不敢喘一下。 “蔚蓝海岸”的美景几乎全部尽数落入穆岚思双眸中——澄蓝的海洋、壮丽的 海岸、柔细的沙滩——的确不愧为全世界公认的美景之一。 “怎么样?还可以吧?其实这里只能见一小部分的‘蔚蓝海岸’,如果想要将 它全部尽收眼底,就必须登上‘大坎城瞭望台’才行。在那里,可以眺望到坎城市 内的高级住宅区、克洛塞特大道、旧港到谢瓦利埃山及莱兰群岛;甚至还可以望见 制造香水的街道和阿尔卑斯山的群峰。” 穆岚思转头,他看见的是脸上充满笑意、绿眸充满柔情的法兰,他的心不由得 一阵瑟缩,惊奇欣喜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怅然迷茫——他又缩进 壳中了。 漫长的沙滩上并列着四行长长的足印。 穆岚思及法兰正在沙滩上漫步着,走了好一段,他们才坐下。法兰的手上还拿 着一瓶葡萄酒,两只酒杯。 “试试看。”法兰倒了一点点在杯内,递给穆岚思。 “你” “唉,我只是纯粹想要你尝尝而已。”法兰飞快地打断他的话。 卷卷的浪花拍打着沙滩,像演奏着轻柔、悦耳的乐曲似的。 穆岚思以唇轻沾着酒,然后舔舔唇,证实了法兰所说的话并无欺骗,他放心的 啜进一口,果然像是在喝葡萄汁一样;从没喝过酒的他,接连喝了好几杯。 真美的夜色!穆岚思心想。如果……仲轩也能来这里……那…… “别——再——想——他——了!该忘了吧?”耳边传来法兰低沉的嗓音。 穆岚思吃惊地转过头,突然一股莫名的怒气又涌上心头。 “我要是不想忘,你又想怎样?”他挑衅地看向法兰,声音是冰冷的。 “上次那通电话……是他要结婚的消息吧?我猜对了吧?和他的女朋友?” 岚思,仲轩要筱筑动手术。不论结果如何,他们决定都要结婚了。决定都要结 婚了,决定都要结婚了……冷冰心的声音在他耳际响起。 “你还要为他继续伤害你自己吗?真的值得吗?你……”法兰加劲地住他内心 深处探去。 “住口!住口!不会的!仲轩不会这样做的!你骗我!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你 滚!”穆岚思吼了出来,他迅速地站起,转身就跑。 法兰随后追他。 浪声轻诉祝福。 夜光轻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