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一抱 程展锋把韩书茗送回小区,在小区门口她就下了车,给邱随怡发短信,报告行 程,邱随怡的电话很快过来,原来她就在韩书茗的住处,一边用她的电脑上网,一 边等她回来呢。 头晕的感觉似乎更严重了些,胃还有点不舒服,自己一直不喜欢吃面条,今天 在程展锋那儿吃了半碗,看来这面条有点作怪了。 回到家里,邱随怡把她的手提放在茶几上,正用QQ和男朋友聊天,她深圳的男 朋友给她发来照片,两个人你侬我侬的好不甜蜜。 把手提袋扔小沙发上,韩书茗感觉胃部不舒服的感觉更强烈了。邱随怡头也不 回地道:“回来了?这么早回来,应该完璧归赵毫发无伤了,这我就放心了啊!” 说着,手下指动如飞,给亲爱的男朋友回信息去了。 习惯了她的批发成语,韩书茗摇头笑笑,道:“我去洗手间。” “嗯,这么小的事不用向我报告了啊!”邱随怡一边笑咪咪地看男朋友的照片, 一边调侃。 她没理会,胃里一阵翻腾,肚子也有些疼,赶紧冲进洗手间去。邱随怡在后面 笑:“这么急干嘛?我又不跟你抢!” 韩书茗悲催了,看来她的胃真跟这半碗面较上劲,极度的不相容,她拉肚子了。 等从洗手间出来,胃里还是难受,头还是晕,她把自己扔沙发上,闭目养神。 邱随怡百忙之中抬起头来一看,觉得不对劲:“书茗,你脸色这么白,化妆太 浓了吧?” “你才化妆了呢!”韩书茗有气无力地道。 “那怎么会这么白啊?”邱随怡跑过去凑近了看。 “灯光照的吧。你聊你的天,不用管我!” “那我也不能重色轻友不是,”邱随怡打着哈哈,道,“才打个电话,就把你 惊吓成这样?难不成,你那个婆婆是个吸血鬼,透过电话线也能远程吸血呀?” 韩书茗觉得有些累,随口笑道:“吸血鬼算不上,顶多是个白骨精!” “你别乱用词呀,咱这样的才叫白骨精,她那么大年纪了,能这么用吗?”邱 随怡见她开玩笑,又回去上网。 “白骨精,白领,骨干,精英,不分年纪,不分行业好不好?” “算了,说不过你,你自己好好应付你家白骨精吧!”邱随怡噼里啪啦地打字。 韩书茗笑笑,那可不是她家的,不过没说话,又觉得肚子里很不舒服,忙站起 来,匆匆道:“我去洗手间!” “你不刚去吗?”邱随怡回头时,韩书茗已经冲到洗手间门口了。邱随怡过去 拍门:“你没事吧?” “没事!” 两次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十分钟。 邱随怡已经关了电脑,一脸关切:“书茗,你怎么了?” “真没事,就是有点拉肚子!” “拉肚子?好好的怎么会拉肚子,你在他家都吃什么了?” “也没吃什么,就喝了杯水,吃了半碗面!” “你不是不吃面条的吗? ” “那不是没得选择吗?他家就只有面条!”韩书茗苦笑。 程展锋回到家里洗了个澡,一看时间还早,想到妈妈那个电话,看来这事的确 得好好处理,不然,不要说两边爸妈看出破绽,光他和韩书茗就得闹内讧。 他坐在沙发上,这是先前韩书茗坐过的位置,想到她对着电话那拘束和不安的 神情,他挑了挑嘴角,心想:看她平时精明能干的样子,但真要论演技,连玩票性 质都算不上。 就这样带她回家过年,要面对爸爸妈妈姐姐姐夫亲朋邻居,只怕早晚得露馅, 希望她到时候不要这么幼稚才好。 茶几上还放着她喝过水的那只杯子,那是他两年前去江西出差,在景德镇买回 来的工艺茶杯,一个五代烧窑的师傅做出的精品,总共只做了两只杯子,色如水晶, 看起来剔透晶莹,好像透明一般,烧制精细不说,式样绝无重复,全天下只此两只, 而这两只又略有不同,是一对。他一眼看中,买了回来。自己用了一只,这只一直 没有用过,想不到今天,居然会拿了出来给韩书茗用。 应该是为了体现自己的诚意吧,而且,他讨厌那些不环保的东西。一次性的杯 子放在那里,只是备不时之需,他都是不用的,才会自然而然也没让韩书茗用。 他轻轻拿起杯子,把它收回橱柜。 再回到沙发,他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拈出一支夹在指间,凑近唇边,打火点着 了,刚吸了一口,手机响起。 拿起一看,是韩书茗的号。 这女人又要说什么? 接通,却不是韩书茗的声音,而是邱随怡,很是气急败坏的语气,劈头盖脸地 倾泻而出:“姓程的,你安的什么心?你到底给书茗吃什么了?你下药啊?就这么 会儿,她都跑5 次洗手间了,又吐又泄的,害人不带这样的啊!” 程展锋吃了一惊,顾不得计较邱随怡的语气,跑5 次洗手间?才吃了半碗面条, 不至于吧?这时,听到韩书茗的声音,很虚弱:“随怡,应该……是我对……面条 ……过敏,不关他……的事!” 他一怔,她对面条过敏?这是什么症?先前还以为她矫情,原来她真不吃面条。 而她居然不解释,硬是吃了半碗。她的声音虚软无力,他似乎看到那个神色苍白, 有气无力的憔悴身影,心中一急,忙问道:“她现在怎么样?” 邱随怡对电话几乎是吼的:“你赶紧过来把她拉医院去,再这么下去,她今晚 就要脱水而死了。” 还听到韩书茗的声音:“不用,我没……没事!” 程展锋立刻道:“我就来!” 他快速换去睡衣,赶到韩书茗的住处,邱随怡开的门,韩书茗在洗手间里。等 她出来时,程展锋吃了一惊,先前还好好的她,这回儿脸色苍白发青,走路都摇摇 欲坠。见到他,她却只勉强一笑,不知道是伪装坚强,还是对他的出现表示歉意, 轻描淡写地道:“随怡喜欢大惊小……怪,其实我……没事!” 这一点不像先前那么咄咄逼人的她,原来病弱中的她,反倒温柔而善解人意了。 “还说没事,你脸都青了!”邱随怡过去扶她,急道:“赶紧去医院,你这不 挂水,明天都别想起得来!” “你对面条过敏为什么不说?”程展锋沉声道。 韩书茗笑了,轻嘲道:“我干嘛给你机会……取笑我?” 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说出这么一句话,程展锋翻白眼,韩书茗摇摇晃晃的, 好像随时要摔倒,邱随怡扶不住,他过去扶她。 韩书茗却不领情,道:“我自己能走。”刚说完,身子一歪,险些摔下去,邱 随怡惊叫一声。 程展锋二话不说,一弯腰,把她拦腰抱起。这下,连韩书茗也惊叫一声,邱随 怡喝道:“你干什么?” “赶紧送她去医院!”程展锋抛下一句,抱着韩书茗就往外走。 突然失去重心,韩书茗显然特别不适应,尤其是,她在一个男人怀里,一个并 不熟悉的男人怀里,身体相贴,心跳相触。他的气息直扑她的鼻端,带着一股清新 的沐浴露的淡雅香气,让她一阵莫名心慌,她急道:“放我下来!” 程展锋不理,只管大步走。 “快放我下来呀!”韩书茗急了,又羞又窘,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苍白的脸, 却也不敢挣扎,现在她胃里翻滚的厉害,再挣扎,只怕五脏都要翻江倒海了。 程展锋仍是不理,抱着她进电梯。邱随怡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其实也就那么 几步,但邱随怡要拿包要锁门,又怕程展锋照顾不好韩书茗,跑得还真急。 邱随怡按楼层数字,韩书茗脸热如火,哼道:“还不放我下来!” 程展锋这才弯腰放下她,却怕她站不稳,将她扶住。奇怪,咋咋呼呼的邱随怡, 居然好像双眼间断性失明,似乎没看到这一幕般,连头也没回,只紧盯着向下的数 字。 韩书茗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程展锋却只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韩书茗没好气。有邱随怡在,要是非得挣开他的手,未免有点太 着痕迹了。于是也把目光盯向向下的数字。 程展锋其实也一阵尴尬,刚刚只是心急,看她那么苍白的一张脸,却又那么倔 强地不肯要他帮忙,他是真急了,直接抱了她就跑。她的发丝拂在他的手臂上,身 体贴得那么近,呼吸离得那么近,带些虚弱的轻喘,他恍然就明白过来,他的确是 太心急了,都忘了他和她其实什么关系也没有。就算是基于朋友的道义,基于合作 者的关心,这一抱之间,似乎也嫌太亲密了些。 因此,电梯下到一楼后,他虽然还是不放心,却也不好意思再抱她了,只扶着 她上车。 到医院检查,倒不是什么面条过敏,世上没有这么奇怪的过敏,不过是食物中 毒,问题出在香菇上,香菇是前几天从超市买的,已经变质了。 这个结果出了三人意料,邱随怡直接就质问程展锋:“为什么你们一起吃,你 没中毒,书茗却中毒了?你安的什么心啊?信不信我告你谋杀?” 程展锋甚是狼狈,倒不是因为怕被告谋杀,而是觉得有些歉意,她不喜欢吃面, 却让她只能选择吃面。而且,一时不查,用了变质的香菇,把她吃进了医院。 韩书茗还在挂点滴,听了邱随怡的质问,突然就笑了,道:“随怡,算了,算 我倒霉!”可不是?分明两碗面条,是她自己选的香菇鸡蛋面,在这点上,程展锋 倒是无心之失。 “怎么能算了?你差点没命了你知道吗?中毒啊,多严重的事?如果他一样中 毒了我无话可说,你看他这活蹦乱跳的,分明是有预谋!”邱随怡气呼呼地抢白。 活蹦乱跳?韩书茗这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邱随怡用成语真用的惊天地 泣鬼神啊,光这四个字,就足以让人笑到肠子打结了。看程展锋黑着脸,她越发觉 得好笑了,不过,还是极力忍住,道:“算了随怡,他是律师,知道谋杀是什么罪, 不会故意伤害我,再说,送我到医院,也算将功折罪了。” 邱随怡哼道:“连你都帮他说话,我真是枉做小人,算了,你认为他无心的就 无心的吧,但就算无心,也是有责任的。” 程展锋皱着眉,淡淡地道:“放心,医药费、营养费全算我的!” “当然算你的!”邱随怡不客气地道,“书茗生龙活虎一个人,去你那儿才多 久啊,就给整成病秧子林黛玉了。光医药费营养费哪里够?她这样子也不能上班, 至少要休息个几天的,误工费呀、伙食费呀,这也全是你的。还有,她总不能一个 人呆在医院,你得陪她,给她解闷!” 这番话连韩书茗听着都觉得太过了,有这么个一心捍卫自己利益的朋友真好, 不过,休息几天太夸张了,她顶多休息一晚上,今晚挂了点滴,恢复元气,明天还 得去上班呢。至于陪,给她解闷?算了吧,如果他真陪着,不把她闷死才怪。两个 什么关系也没有且互相没好感的人,杵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多别扭呀,她宁愿自己 一个人,想干嘛干嘛,睡觉也比面对他强。 但是,随怡是为了她,她可不会在这个时候拆朋友的台,只笑道:“嗯,说得 对!随怡,你先回去睡吧,今晚这样折腾,你一定累坏了,明天还要去上班呢!让 他将功折罪,今晚在这里陪我!” 程展锋没出声,他倒没计较韩书茗说什么,留在这里陪她就陪她吧,她食物中 毒,这责任的确该他来承担。 邱随怡道:“那怎么行,只他一个人陪着你,我不放心!” “随怡,这里是医院,还有护士呢。”韩书茗失笑,劝道,“回去睡吧,医生 都说了,挂了点滴,休息休息就没事了,你别担心!” 邱随怡看了韩书茗一眼,又看看程展锋,再环视一眼这间病房,这本来是间双 人病房,不过另一张病床还空着。但门是开着的,走廊的灯很亮,不时有护士来来 去去,她似乎得到安心的答案了,说道:“好吧!”又看程展锋,道:“喂,姓程 的,今晚这个功劳就让给你了,你好好陪书茗哦,我明天再来看她!” 韩书茗微笑不语。 程展锋点头道:“你放心!”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其实心里郁闷得要命,这不 明显把他当色狼防吗? 邱随怡道:“那我走了,书茗,你好好休息!”又看程展锋,“喂,你得注意, 瓶里的水快完的时候赶紧叫护士,不能叫水回流,知道不?书茗要有什么事,我唯 你是问!” 这话很有点侮辱他的智商,程展锋不想跟她计较,但也不想回答。韩书茗笑嘻 嘻地道:“随怡,你放心吧,两个人还能看不住一个瓶子?” 邱随怡在千叮咛万嘱咐之后,终于走了出去。韩书茗坐在床上玩手机,程展锋 坐在另一张病床上,表情淡漠。 十分钟后,韩书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你也走吧,现在下楼应该不会 被随怡看见!我这里不需要人陪!” 程展锋一怔,看她,说道:“这是我应该负的责任!” “别跟我讲什么责任,”韩书茗冷笑,淡然道,“我知道你无心毒死我,这不 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倒霉。合作过程中,总会有些小意外,我不会讹上你!” “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韩书茗低头看手机,淡淡地道:“我不是那种要别人的关心来体现自己存在的 人,你还是走吧,我自己挂完点滴会回去。你陪在这里毫无意义,既不能减轻我所 需要承受的,也不会减少挂点滴的时间。” “我答应过你朋友了!” “嗤——”韩书茗抬眼看他,唇边掠过一丝轻嘲,却只道,“算了,你走了我 还能睡一觉,你在这里两个人都睡不成,何必!” “你睡你的,我给你看着瓶子。” “需要你看吗?我已经定好闹钟了,即使睡着也能闹醒我。” “我不会走的,等你打完点滴,我送你回家!” “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韩书茗忍无可忍地道“你明天不需要上班吗?你在 这里我有心理负担,明白不?我不喜欢一个男人在我的床边,哪怕是病床。我不需 要你的陪护,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在这里我既睡不着,也干不好别的。我不会像随 怡说的,休息十天八天,我明天就要上班,你大可放心。现在,你能走了吗?” 程展锋看着她。 她也淡漠地与他对视。 两人目光交锋了一阵,程展锋先避开,道:“既然你坚持不想我出现在你的眼 前,那我走!” 病房门开了,又关了,程展锋终于离开,韩书茗松了口气,让自己坐得舒服一 点,继续玩手机。说不习惯有人在旁边陪护,那也仅是针对他而已。空荡荡的病房, 什么也没有,就只有另一张病床,护士虽然在走道来来去去,可这里却只有她一个 人。 但是,她不能把自己的安心建立在别人的辛苦上。大家明天都要上班,她虽然 食物中毒,好在因为不喜欢吃面,只吃了少半碗,在医院及时处理,已经没什么事 了。补充一下损失的水分,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再辛苦不也只有这一晚上? 程展锋要留在这里陪她,并不是自愿,只不过基于一种承担责任的心理。可她 并不需要一个黑着脸的门神杵在病房里,无端端地带来一份压力。再说,对任何事 情她都不想强求。与其让他在这里心中千般不愿,不如自己一个人,小睡一觉,一 晚上也就过去了。 再说,想起先前那一抱,虽然事急从权,但是,如果一夜面对,终是有些尴尬, 还是现在这样好,无聊是无聊了一点,但自在。 左手插着针不能动,她动了动右手腕,靠在后面的枕头上,先前应该叫随怡先 给她买点吃的东西上来再走。晚上吃的半碗面条,因为上吐下泻,已经半点不剩, 又折腾了这么久,胃里早就比这间病房还空了。 这会儿,随怡应该都要到家了,总不能请护士帮忙,只能忍着了。 忍饿的滋味真不好受,尤其是一个人坐着,四周只有寂寞陪伴的时候,胃的每 一下蠕动都清晰而深刻,像有一柄小刀,沿着胃壁刮,一下,一下,又一下…… 她借看手机小说来转移注意力,但根本转移不了。 最后,连古人画饼充饥望梅止渴都用上了,心想忍耐,忍耐,打完这瓶点滴, 就下去吃好吃的,好好犒赏今天饱受折磨的胃。快了,快了,饿过头就好了,就这 一会儿,忍受一会儿就好…… 正在韩书茗对着脑子里虚构的小羊排、三文鱼、红烧肘子、辣子鸡丁这类中西 合璧的画饼压抑胃酸的旺盛分泌时,病房的门又开了。 韩书茗以为是护士,不在意地看过去,却呆住,程展锋去而复返,手里还提着 一个方便袋,甚至还有一束花,只是普通的一束郁金香,但空荡荡的病房里,因为 他手里这一束花,倒显得没那么单调了。 “你又来干什么?”韩书茗意外。 程展锋没答,把花插在桌上一个空瓶子里,手中的方便袋也放桌上,打开来, 里面是打包的一碗皮蛋瘦肉粥。韩书茗本来没看他,但食物的香气扑进她的鼻子, 空空的胃显得更空了,几乎要翻江倒海大闹天宫起来。 他把粥碗端过来,递给她,道:“吃一点!” 韩书茗没接,只看着他。 他有些不自然地避开她的目光,这样的体贴,不管于他,还是于她,都是不习 惯的,他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说道:“你到底是帮我,总不能让你挨饿了!” 他本来决定留下来陪韩书茗,结果被她赶走,心里别提多憋气,心想好心没好 报,这女人就是狗咬吕洞宾。开着车走了,一段路之后,心情平复下来,仔细回想, 觉得韩书茗虽然态度不大好,但表现的特别开通。换了另一人,怕不为这食物中毒 的事大吵大闹,至少也会心怀不满恶言毒舌一番,但当邱随怡质问的时候,她并没 有得理不让人,反倒不动声色化解他的尴尬。 而且,她不叫他陪,固然让他觉得很恼火,但想一想,她倒是不因病生娇,就 算是故作坚强,也比故意讹诈好。 刚好看见路边一家24小时粥店开着,他顿时想起,先前她只吃了半碗面,照邱 随怡说法,肚子应该早就空空了吧,长夜漫漫,一个人在又饿又无聊中熬一个晚上, 还是比较难过的。不知道出于感谢她帮自己忙,还是出于感谢她给自己解围,或是 别的心理,他把车停下,打包了一份粥,顺便在旁边正准备关门的花店里买了一束 花,又把车开回医院。 韩书茗笑了笑,道:“谢谢!”她不喜欢矫情,饿了有一碗粥过来,那简直像 雪中送炭般。 古人说饥饭甜如蜜,这话真不错。她发誓,这是她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 皮蛋瘦肉粥,以前也吃,愣没一次如这次有味道。 把一碗粥吃光,她才发现,这不是一般店里打包常用的那种一次性方便碗,而 是粥店里原装的那种白瓷青花的粥碗。 突然想起先前在他家,他不让自己用一次性杯子,而让自己用瓷杯,不由看他 一眼。 程展锋一直静静地站在一边看她吃,看来真饿了,她完全忘记他这个人,吃得 很香,倒不做作,不故作矜持。早知道这样,先前煮什么面条,不如煮皮蛋瘦肉粥, 省得闹出这么多事。见她看碗又看他,他明白了她的疑惑,笑笑解释:“我想,一 次性碗不环保,也未必干净,所以,我把粥店那碗也一起买过来了。” “谢谢!”韩书茗吃饱后,心情特别好,道谢也特别真诚。 “别客气,我是始作俑者,你不怪我就好!” “你也是无心的!”韩书茗笑容恳切,说道,“好了,我吃过粥了,你也可以 走了。对了,谢谢你的花!” 程展锋点点头,道:“那你好好休息!” 走出病房,他突然回过神来,刚才这一幕简直像错觉,他和她哪一次能这么和 平共处?现在居然像五讲四美好青年似的,都用起文明用语来,真是奇怪。 是她病饿之中,尖锐的刺忘了张开;还是他歉疚之余,不自觉收起自己的锋芒? 总之,今天晚上,她似乎没以前那么让他不舒服,想必她也这么感觉,不然, 她怎么可能替他说话?看来,人真是多面的,只有多次接触,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本 性。 韩书茗一晚上挂了两瓶水,又饱饱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第一眼就看到那 束郁金香,昨天晚上拔掉针头后,她去灌了些水在花瓶里,所以虽然过了一个晚上, 花还很精神。 她看看表,才七点多,赶紧起床,收拾一下办出院手续,回家换套衣服还能赶 着去上班呢。 这时,手机来电,邱随怡在电话里道:“书茗,你起床没?你等等啊,我刚起 来,我来接你出院。” 韩书茗笑道:“哟,现在就接我出院?昨天是谁说要我住个十天八天的?” 邱随怡在那边嘿嘿笑道:“我这也是气无可出,替你出气嘛。以你的个性,真 把你在医院里关个十天八天的,到时候不用接你出院了,那得直接往精神病院转。 对了,那姓程的有没有陪你整晚?” “你不是要求他陪整晚吗?他敢不陪呀!”韩书茗唇角挂着淡笑,随口回答。 “那他现在在哪里?让我跟他说话!” “嗯,他……刚刚下去买早餐去了。随怡,你不用来接我,一会儿我……叫他 帮我办出院手续,送我回家。你别担心我。” “书茗,我怎么听着,你好像挺信任他似的,”她带着寻幽探秘的八卦心里, 用一种心照不宣的了然语气,贼兮兮笑道,“不会是他陪你一晚,你俩给陪出点火 花了吧?还不从实招来,昨晚你们到底做什么了?” “你胡说什么呀?”韩书茗赶紧截断,能有什么?要说有什么,也不过是恰到 好处地在她饿得受不了的时候送来了一碗粥。这丫头真不好对付,她觉得越解释越 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于是无所谓地道,“看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要来接就来好 了,省得你乱猜!” “我来了,他怎么办?”邱随怡还在笑。 “叫他走!” 邱随怡笑得前仰后合,笑完后道:“行了,书茗,我开玩笑呢。嗯,书茗,其 实他也不错,昨天我那样对他,他也没发火,挺有涵养。而且,他多关心你呀?看 你那样,直接抱起你就走,我看他急得汗都冒出来了。” 原来昨天的双眼间断性失眠只是暂时的,她不但看得清楚,还记得明白,现在 来刺探了呢。 “他那是怕我有个三长两短要吃官司。”想到那一抱,韩书茗自己就尴尬的很, 好在隔着电话,邱随怡看不到她窘迫的样子。 “我看不一定,你别赶着撇清,这个男人可以考察一下。”邱随怡笑道,“对 了,还真要请他帮你,我们公司老总今天来巡查,要早点到。我本来想早点过去帮 你办出院再赶回公司。当想一想,你有免费的早餐、免费的司机,我就懒一次了!” 从邱随怡住处到这个医院在到她的公司,是完全相反的方向,接韩书茗出院再去上 班,要多两倍的路。 “什么话都让你给说了,邱随怡同学,你的牙尖嘴利都可以拿国家级评奖了。” 韩书茗摇头笑,“你还是快去上班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就这样了,我上我去你家,拜!”邱随怡笑嘻嘻地说。 挂了电话,韩书茗收拾了一下,准备走,到门边,又看了看那束花。花儿还开 得很灿烂,淡淡的香气萦绕在房里,似有似无,若隐若现。 其实病中的人要求真的不高,一束花、一份贴心,就是满满地感谢。她想,程 展锋这人虽然平时不大讨人喜欢,说话也尖刻,到底在她病着的时候,还是很体现 了一番绅士风度。这个人,做做朋友也不错。 花就放在病房里,给后来人一缕清香吧。 她转身去开门,这时,门被轻轻敲响。 是护士来查房吗?韩书茗拉开门。 门口,是西装革履的程展锋。 韩书茗意外,错愕地道:“你……来了!” 她想问:你来干什么?但觉得这句话太不客气,对于昨天晚上还对她有一粥之 恩的人来说,有点说不出口。又或者问:你怎么来了?这话就问的有点矫情,明显 人家是来看她的。她虽然对那半碗面条一点芥蒂也没有,并没觉得是他的责任,他 却觉得自己是始作俑者,心里不安。所以泛泛地问了句废话。 “嗯……来了!”程展锋也回了句废话,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只是 觉得让她住在这儿,他有责任,所以去买了早餐带过来,但看她一眼,见她已经收 拾得干净利落,不由疑问道:“你这是要……出院?” 韩书茗低头看了自己的打扮,笑道:“是啊,总不能真讹你十天八天的。” 程展锋也笑了笑,她倒坦率,心里倒生出一些好感来,道:“还是留院再观察 一下比较好!” “不用了,我什么事也没有,不用再观察了。”可能是得益于那束鲜花,韩书 茗心情很不错。 “那我去帮你办出院手续。” 韩书茗看看他手中提的方便袋,没想到随口对邱随怡说他去买早餐了,还真有 一份早餐送上来,不过,她是没时间吃了,微笑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不过今天可能要麻烦你送我回家了!” “没问题。” 两人一起向外走,程展锋还是坚持帮她办完出院手续,费用是之前预交的,还 找回了一些。韩书茗不知道昨晚是谁办的入院手续,这得问邱随怡。 走出医院,程展锋已经把车开了过来,并为她开了副驾门。 韩书茗挺意外,这就食物中毒一次,洗胃的是自己,怎么着他好像被洗脑了似 的,突然这么体贴了? 系好安全带后,程展锋把方便袋递过去,说道:“早餐!” 韩书茗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新鲜的蛋挞,还有两盒酸奶,蛋挞虽然 有些高蛋白,但口感不错,做早餐也好。于是拿了吃,边吃边问他:“你呢?不吃 吗?” “我已经吃过了!”程展锋开车,没回头。 到了韩书茗公寓的小区,她已经在车上完成了她的早餐,三个小蛋挞,一盒酸 奶。这会儿,正用手机给邱随怡发短信。昨天出门走得急,还好邱随怡记得帮她拿 手机,除了这个,她可真是别无长物。 程展锋停了车,韩书茗解开安全带,开了门,却没马上下车,转头对他道: “钱我过两天给你,谢谢你送我回来!”邱随怡已经短信告诉她,昨天的预交费用 全是程展锋出的,一共是一千块。 “不用了!”说完之后,他觉得有歧义,又补充,“嗯,我是说,都不用了!” “你忘了,合同说明,费用AA。”韩书茗嘴角挑了挑,说道,“咱们得遵守合 约,这样才能合作愉快。拜拜!”说着,她开了车门,下车,并把车门关上。 程展锋看着她高挑的背影渐渐融入小区的晨光中,沉默了片刻,把车开走了。 十五分钟后,韩书茗下来,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去上班。 程展锋直接去了律师事务所,他买的蛋挞分量不少,没想到韩书茗只吃了三个, 于是提着那袋子到办公室,分给大家吃。 网友杀人那个案子再过半个月就公审,他开始着手这件事。作为受害方的律师, 他需要收集更多资料。对方可能会请律师来针对某个点钻空子,他不能容许这样的 事发生。 杨铮伟吃了两个蛋挞,立刻嗅出什么不同来,溜进程展锋办公室。 程展锋习惯他的搞怪,也不当回事儿,照样做自己的事。 “哥们,遇什么事了,心情这么好,还给大伙儿带早餐?” “没什么事,路过,刚好看到新鲜的,就买了!”程展锋埋头案卷,随口回答。 “可这是雅芳斋的蛋挞,据我所知,这店子可在青花路,从你家到公司这条路 上,似乎不经过这条路。还是雅芳斋什么时候开了分店了?我怎么不知道?”杨铮 伟洋洋得意,“别找借口骗我啊,骗不了我的!” 程展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又看他一眼,再垂下眼,问道:“你不 是上午十点有个案子要开庭,怎么这么闲?” “什么案子能大得过兄弟?”杨铮伟笑道,“没得到答案,我会发挥失常的。 你也不想我输是不是?还是满足我的好奇心吧!告诉兄弟,你一大早穿半个城,干 什么去了?” “也没干什么,就是介个人出院!”程展锋从笔筒里抽了支笔,在一份案卷上 标重点。 “谁?” “韩书茗!” “那不是你老婆吗?那母夜叉怎么住院了?” 程展锋白他一眼,唇边却带着笑:“你还知道她是我老婆,那还叫母夜叉?” “别转移话题,不叫就不叫,这好好的,怎么说住院就住院?不会是什么疑难 杂症吧?”杨铮伟关心。 “你这什么乌鸦嘴,就一食物中毒,打了一晚点滴,没什么事。” “那我们哥几个不是应该表示表示关心,得去你家看望一下?” “不用了,她根本不在我家!” “不在你家?那在哪里?” 程展锋意识到自己失言,心想那也没什么,于是道:“在她家!” “你们没住一起呀?”杨铮伟比听天方夜谭更觉得天方夜谭,吃惊地问。 “嗯,不是都忙嘛,而且不太习惯。” 这解释太牵强,杨铮伟根本不信,立刻道:“这关忙什么事?你们两个到底怎 么回事?我就觉得不正常,你天天加班那么晚,你家那母夜叉也没意见,敢情两个 人根本没住一起呀。哪有夫妻不住一起的?你扯什么淡啊?” “嗯,是这样,她……她有时候住在那边,不是经常。”程展锋有点狼狈。 “你太不解风情了,老婆住院,你倒还有心工作,哥们,咱们事务所不评劳动 模范,你还是多留点时间照顾好自个儿的后花园!你信任她是一回事,但也别真弄 到红杏在墙头,绿帽戴顶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去。我这不是一大早接她出院吗?”程展锋开始赶人, “我这儿事多着呢,你别管我了。忙你的去吧,别跟我这儿找借口偷懒!” 赶走杨铮伟,程展锋若有所思地合上案卷,默然良久,才回过神来,拿过右手 边的手机打电话。 倒是很快接通了,对面的声音很公式化:“你好,我是韩书茗!” “嗯,是我,你……在上班?” “是啊,生活节奏这么快,我哪有资格装病号呀?”韩书茗自嘲。 “对不起!” “嗤——”韩书茗在那边笑了,声音里明显的轻嘲,“我其实最讨厌听到这句 话,这表示,我又被别人占便宜了。如果你是无心的,你不用说这句话;如果你是 有心的,你更不必说这句话了。咱们还是想想,离年底越来越近,我们该怎么样来 做好自己。” 程展锋被噎到,这什么女人啊?他可是打电话过去问候的,全不领情。昨天病 房里还通情达理,才刚好一点,立刻拒人于千里。不过想一想也是,这多打的一个 电话,就是自己逾规,说了彼此不干涉对方生活,她病后是上班还是休息,也全与 他不相干。 他心中有几分悻悻然,转换话题:“我会给你爸妈打电话协调一下,看元旦去 你家是不是可以。” “随你的便!”韩书茗无可无不可地道,“我这儿正上班,有事下班再说吧!” 韩书茗其实是有点恼火的,今天一上班,她就发现,自己又一次成为八卦的话 题了,不为别的,就因为昨天程展锋的“殷勤”。 他不来接她还好,一来接她,就把她置于一堆异样眼光之下。甚至于就这来接 的话题,也分为两拨,一拨认为,她和老公关系恶劣,不然,为什么对方连车门也 不给她开。另一拨认为,这正是感情好的体现,试想,只有不熟悉的男女,才需要 这样的礼节,恩爱夫妻哪里会把这种小细节、小礼节一直贯彻执行? 当两拨人正在洗手间里热情洋溢地争论的时候,韩书茗就在隔间里苦笑,这帮 姐妹们太无聊了,工作竟然枯燥成这样,需要她们从八卦中来寻找乐趣吗? 所以,对于始作俑者程展锋,她自然是怪他多事。这个时候接到他的电话,哪 能有什么好语气。 中午休息时段,她打电话给爸妈。今年是无法回家过年的,得先跟爸妈说清楚。 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知道程展锋那边其实为难,所以还是想办法说服自己爸妈。 虽然明知道二老会失望,不过,爸妈都是疼她的,会一切为她着想。再说,她可以 元旦回去陪他们。 曹见新杀人案取证进行的并不是很顺利,之前的平静不过是一种假象,随着公 审之日的临近,程展锋越来越感觉到压力。 来自案子本身的压力,比如取证的过程中,一些证据会莫名其妙地消失。而且, 他开始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 这些程展锋都不怕,作为一个律师,既然想伸张正义,有些时候肯定是会面对 一些阻力,但是,那些阻力影响不了他的信念。 这期间,他给韩书茗父母打过电话,并和二老商量定了,元旦去他们那儿,春 节就回自己家了。韩家父母很开通,表示了理解。 程展锋想,公审结束后就要放元旦假,时间的安排倒是没有问题。 为此,他还约见过韩书茗一次,不过,没再去接她了,也没请她在家里吃饭, 两个人在一家西餐厅里,没有红酒和烛光,只是普通的晚餐。 还有十几天,商量未免过早,不过,程展锋知道后续曹见新杀人案子要花费的 精力和时间可能会相当多,到时候未必有时间商量,还是先把一切办妥当的好。 好在那个时候,因为上次的食物中毒事件,两个人对彼此的印象略有改变,不 会出现剑拔弩张的局面,也没有针锋相对的场景,只是公事公办似的商量。 整个过程,像真正的客户谈判最后达到共识似的,一片和谐。 之后,韩书茗仍然忙于工作,程展锋仍然忙于曹见新杀人案被害人方律师需要 做的取证工作。 离公审只有8 天了,这之前程展锋接到了不止一个陌生电话,有恐吓、有威胁、 有警告,还有利诱……程展锋都冷然以对。 这件事事务所里大家都知道了,杨铮伟一改过去的吊儿郎当,玩世不恭,严肃 地劝他最好不要再蹚这趟浑水,有些时候,你有一腔正气,可抵不过来自八方的压 力,何况,还有一些让你防不胜防的卑劣手段。 程展锋不为所动,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何况,这事情黑幕越大,他越要坚 持下去。如果因为怕对方的背景和后台而选择退缩,如果社会没有公理和正义,这 将是个多么可怕的社会? 如果这样的杀人凶手轻判,天理不容,法律不容。 程展锋坚持着自己的立场,杨铮伟苦劝无用,也只能支持了。 这天,程展锋收到一份快递。 快递里是一沓照片。照片里,是几天前他和韩书茗共进晚餐时的情景,两个人 相对而坐,虽然没有情意绵绵,但看起来很和谐。甚至,还能从他们的唇边捕捉到 一丝微笑。 还有一些,是韩书茗戴着安全帽出现在一幢刚建好的筒子楼里的照片,照片上 的她很多时候是很认真地在一个本子上记录着什么,或者对着阳光若有所思。 程展锋知道这是她的工作,只是,为什么会把这些照片发给他?很明显,这些 都是偷拍到的。 他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忙翻找,终于在一叠照片中找到一张纸,电脑打印, 只有一句话:你老婆长得挺漂亮嘛,我想你也不想她有事! 程展锋心里猛地一跳,顿时明白,这又是一次恐吓,只是这次恐吓的对象,不 是他本人,他们得知了他和韩书茗的婚姻关系,用她的性命来威胁他叫他放手。 他两个月前就防到这个,所以,让她先不要搬到他家来。因为两人关系并不密 切,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接触,没想到,那帮人竟然还是找上她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