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一室 下午,韩书茗约已经完全从失恋中走出来的邱随怡一起逛商场,吃过晚饭,邱 随怡打车先走了,她继续等车,抬眼看到不远处有家花店。不由想起病房里那一束 郁金香,临时起兴,想去买一束。 花店在二十来米远处,她顺着马路走过去,才走了十几步,感觉身后似乎有人 跟踪她。她对被跟踪已经不陌生了,而且非常敏感。 只停顿了三秒,她立刻掏出手机给程展锋打电话。对方的电话也在第一时间接 通。 “程展锋,你一直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其时程展锋正在伟锋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室里埋头于一堆案卷,揉着眼睛接电话, 听到这一句,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回答:“我在办公室!” “又来了,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了。我不明白,你跟踪我到底有什么意义?到 底想干什么?”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现在有人在跟踪你?”程展锋猛然回过神来。 “不就是你吗?别跟我装!”韩书茗淡淡一哂,语带轻嘲。 “书茗,你听我说,赶紧走到人多的地方,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来接你!”程 展锋语气严峻,声音急迫,语速飞快地说。 “什么意思?” “听我的,告诉我地址,我马上来接你!你赶紧往人多的地方去。”程展锋心 中一急,对着电话几乎是用吼的声音大声吩咐。 听他不像开玩笑,似乎问题很严重,韩书茗告诉他地址,再看一眼身后,夜色 中,人来人往,不知道那个人隐藏在哪里。她略一思索,心里也是一紧,加快脚步 往前跑。花店不远,周围人来人往,比这里要热闹得多,也安全得多。 不知道是跟踪的人见她有了防备知难而退,还是对方根本无意这时候动手,她 在花店旁边留神细看,先前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于是放心地进了花店, 去选喜欢的花。 十分钟后,程展锋的车开了过来,一下车,就直奔这个方向。然而,周围人来 人往,却没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程展锋心急如焚,拿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四处寻找,手机显示:您拨打的电 话已关机。他心里一沉,几乎连手机也握不住了。 难道,他们真的已经对她动手了?她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现在,她竟真的被自 己连累了。如果她有什么事,他永远也无法心安。 程展锋目光透过人群,焦急地寻找,每一家店铺门口,每一个相似的背影,没 有,什么都没有。他颤抖的手再次去拨手机,还是无法接通。 这时,韩书茗从花店里走出来,拿着一束郁金香,虽然这个时段买花有点奇怪, 但是,花这么美,心情这么好,有什么关系呢?谁也没有规定什么时候才是买花的 时候。 她正准备打车回家,突然一只手从斜里伸出,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猝不及防之 下,她惊呼一声,人已经被扯进一个宽大的怀抱,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没看清来人,但是,却已经知道是谁。 程展锋紧紧地揽着她,好像揽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拥她在怀,一颗一直提 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填得满满。心里来回只有一句: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韩书茗并不知道他一路赶来担着怎样的心,被他突然热情的熊抱给弄得愣住了, 觉得他的双臂越收越紧,让她几乎透不过起来,好像怕她突然之间不翼而飞一样。 这样的怀抱温暖而宽广,是让人沉迷的,却又让人感觉那么不真实,她疑惑地问: “你怎么了?” 这一声唤回了程展锋的神智,刚才他那么满满的一腔担心,一时情不自禁,她 一声问,让他立刻想到两人的关系,忙松开,倒局促起来。 韩书茗倒没神奇,但也觉得尴尬,脸上飞起一抹红,想要问什么,反倒问不出 来了。 程展锋哑声道:“你怎么不开手机?” “开了啊!”她茫然地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抬头道,“哦,没电,自动 关机了!” 程展锋长长出了口气,刚才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以为她已经遇险,手机不在 身上,原来只不过是没电,她是真的没事吗?他上上下下打量。灯光下,她手执鲜 花俏然站立,眼光带着三分迷惘三分探询,水波潋滟,看样子,连惊吓也没有受到。 她是没有受到惊吓,但他的突然出现,却是让她惊讶的,他竟然这么快赶来, 是因为关心她的安危吗?那样的一个拥抱,一点也不像平时冷静自持的他。他们之 间虽然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僵硬,甚至已经朝朋友的方向迈进,但这样的拥抱,还是 很突兀的。 她承认,先前在他的怀抱里,她心中是有什么在暖暖升起,甚至让她有一种错 觉,可是,她太清楚,那个怀抱,并不属于她。她相信他也只是一时失态,也许其 中,根本与感情无关。 这是一个恶作剧?还是一个轻浅的玩笑?她看他,企图了解他真正的动机。 他的眼中没有轻薄与玩谑,反倒满是如释重负的柔软和心安。这样的眼神让她 无法对他这种不合宜的举动责问,她便故意忽略,一时却找不到话题,也觉得无法 面对他深幽如湖的目光,于是侧目看别处。 他沉声道:“你不是说,有人跟踪你?” “是的,不过我到这边来之后,就没看到了。”韩书茗诚恳地道,“我本来以 为是你,既然不是,那也许是我的错觉。” “应该不是错觉,以后你要小心一点。” “为什么?” “哦,没什么,听说这阵治安比较差,聪明的人都善于保护自己,不是吗?” 程展锋突然展颜一笑,把话题轻松带到一边,道,“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韩书茗玩味地笑了笑,这两个字太容易产生歧义了,可是,他也没有说 错,不是回家吗?他和她,是住在同一间屋子里。 在路上,程展锋经过思量,提议道:“你已经放假两天了,不如,我们明天就 去我爸妈家,反正也只有几天就过年了。我们早点回去,多玩几天,你看怎么样?” 有人在跟踪她,她的安全受到威胁,而他没有理由一天到晚跟着她去保护她, 何况,他也未必能保护得了她,程展锋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还是让她离开这里比 较安全。 既然那个案子年后才庭审,他不如也陪她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可以让她到一个 安全的地方,也可以让他暂时远离这些纷扰,年后专心办案。 “明天?不是还有五天才过年吗?”韩书茗有些迟疑。 “你就当去旅游吧,反正要回去,早几天没什么区别!” 韩书茗没出声,目光投向车窗外。 他透过后视镜看她,只看到侧脸,弧线很美,但头发遮住了大半,看不到脸上 的表情,她在考虑,还是在生气? 过了良久,韩书茗轻声道:“好吧!” 程展锋心里一松,一只手掌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拿手机拨号。韩书茗忙道: “你小心开车!” 他轻轻一笑:“放心,我6 年驾龄了。”电话接通,他立刻道,“铮伟,帮我 订两张明天早上的机票!”他报了地名。 杨铮伟的声音苦兮兮的:“哥们,你这也太高难度了吧,你叫我这么急的去哪 里订票?现在可是春运哎!” “你小子少跟我装,你的能耐我还能不知道?不要说明天早上,就算我要现在 的,你也能办到。”程展锋笑骂。 “夫妻双双把家还啊?这么急着回家秀恩爱?”杨铮伟吭吭哧哧地闷笑了几声, 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程展锋专心开车。 韩书茗转过头来看他,她本来不想过问,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为什么这 么急?我连跟朋友说一声都来不及。” “嗯,不是有电话吗?”程展锋笑了笑,她要去他家过年的事,相信她该知道 的朋友都知道了,还不知道的就是并不重要的朋友,哪里需要专程去通告? 韩书茗不满地看他一眼,想一想又觉得自己矫情了。他叫杨铮伟订票的时候她 就在身边,并没有反对,现在一切定下来反倒质疑了,这都不像她了。于是又把目 光投向窗外,掩饰已经浮上嘴角的那一抹笑意。 行程就这么决定下来,程展锋办事真有效率,只不过一个晚上的时候,他开车 出去不到一个多小时,再回来时,不但拿了机票,连给爸妈的礼物都已经全买好了。 韩书茗正在收拾行李,从大开的房间门看到程展锋大包小袋地往家里提,心想 真是难为他,自己把时间安排得这么紧,连挑选礼物的时间都没有,这样匆促买来 的,谁知道是些什么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出于好奇,整理完自己的东西,她也出去看了一眼,才知道他也是挺细心的。 至少这些礼物不存在花钱买心安或买椟重于珠的事。物件实在却不粗劣,精致但不 奢华。 她回去继续收拾,所有该收的收完后,她再想想,又把那份AA制合约给带上了。 这次要去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她很有可能孤军奋战,如果这一去,有些事情她 无法接受却又无法拒绝,这份合约或许会有用。 当天晚上,程展锋在书房忙碌,很晚才去睡。 虽然也只有两个多小时的飞机,但脚一落地,却已经是完全陌生的地方,韩书 茗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跟在程展锋身后。 程展锋也拖着个箱子,手里还提着几个精美纸袋。在路边拦了辆车,他他先帮 她把行李放好,然后陪她一起坐在后座。一路上,他看似漫不经心却很有技巧地给 她介绍这边的风俗人情和他们家的亲戚关系,韩书茗也就装着漫不经心地听。 程展锋还有一个姐姐叫程展芬,嫁在本镇,姐夫叫夏志军,开着一家小餐馆, 他们有个儿子叫夏韬。韩书茗奇怪,怎么婚礼的时候,他姐姐姐夫没去? 程展锋解释,当时姐姐坐了个小手术,切除了小部分胃,正在医院静养。韩书 茗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她心里其实有点紧张,一个陌生的地方,一群陌生的亲戚, 一个名义上的老公和他的一家人。这个年,将是一种完全没有经历过的另类体验。 虽然她从不觉得人际关系有多么难处,和上司、和同事,甚至和施工工地的工作人 员都能很好地沟通。可现在不是工作,她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取悦他的家人和亲 人。 陈展峰感觉到她的紧张,下车的时候,他在她身侧轻声道:“你放心,我的家 人都很好相处。” 韩书茗笑了笑,这样空乏的安慰,是没有什么用的。不过,他终是在安慰她, 让她感觉,她不是在孤军奋战,他和她,是搭档,是合作伙伴。要一起来面对,一 起来应付。并肩作战,双赢互利。 程展锋的家不算城市,但也不是农村,在镇上一条颇为热闹的街道。镇不大, 整条街的人都认识。当韩书茗和程展锋到的时候,街道那种颇为难见的青石板路上, 一路遇到不少人,程展锋都客气地打招呼,大娘大婶大伯大叔叫的挺亲热,遇到小 孩子,就把带来的糖果零食分给他们。 还书面跟在后面,不知道怎么称呼,只是微笑,笑到后来,脸上的肌肉都有些 僵硬,忍不住道:“你可真是相识满条街啊!” 程展锋笑道:“何止啊,整个镇上的人我不敢说全部认识,至少也认识九成。 你忘了,我是在这里长大的,这儿不像农村交通不便,但也不像城里人际关系冷漠, 邻居们老死不相往来。我小时候,哪家没去过!” 他脸上浮现一抹灿烂如春日暖阳的微笑,韩书茗被晃得有点失神,其实他笑起 来,很温暖很阳光,一点不像她所认识的那个敏锐冷静稳健深沉的他。 他想起什么,看向她,商量式地道:“因为我们提前回来,所以你的工作量可 能会有所增加。我妈这个人你也知道,她比较注意细节,所以,有些时候,可能需 要辛苦你!” “你指的辛苦,是什么?” “嗯,比如说,我妈喜欢勤快的女孩……”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多做些事,比如家务活之类的?” “我知道这很委屈你!可是,我们这样的关系,也不能叫他们知道,要不然, 他们非气死不可。既然我们已经合作这么久,而且……还算愉快,这次就拜托你, 委屈一下,哄得我爸妈高兴,我们不是一劳永逸了吗?” 哄得爸妈高兴,韩书茗轻轻抿着唇,在她父母那儿的时候,也也是这样想的吗? 所以,爸妈对他那么满意,差一点要为她的漫不经心开批斗会? 程展锋见她不应,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好继续委婉地道:“书茗,不说合约 的关系,咱们这么久相处,也可以算是朋友了,你就当帮我一个忙,行不?” “你放心吧,我会尽力。”韩书茗蹙蹙眉,想说什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又 顿住。 程展锋正关注着她的面部表情,自然没有忽略,忙道:“还有什么事?” “嗯……这次到你家……我们不用……睡一间房吧?”韩书茗脸有些热,这话 问得太难为情,但是她很清楚,回到他家,他和她是以夫妻的身份,极有可能会被 他父母安排在一间房里睡觉。那么多天同居一室,实在尴尬莫名,也非常不方便。 这是无法回避的问题,她必须先把可能性考虑到,不然,到家了再商量,未免晚了。 陈展峰也拧起了眉,最后苦笑道:“我不能保证,因为有些事情我也控制不了。 但是你可以放心,我绝不会违反合约规定。” 韩书茗想一想也是,在她家的时候,她是可以借故撒娇难得回来一次要多陪陪 妈妈为借口不与他同室而居。可他是个大男人,有些事可不是这么好开口,而在外 人眼里,他们有事合法夫妻,如果实在难以避免。这点,她必须体谅,只要他能遵 守合约,倒也没什么。 程展锋正要再说点什么,突然一个洪亮爽朗的声音笑道:“展锋,真的是你? 你小子可回来了?”接着,一个拳头就擂在胸前。 程展锋抬眼一看,也笑了,回了轻轻一拳,道:“海子,还真巧啊。我们这还 没到家呢!” 韩书茗闻声看去,这人三十岁左右,浓眉大眼,眼睛很亮,亮中透出一种精明 和锋锐,看向她的目光却很温和。 程展锋微笑介绍:“韩书茗,我……老婆!郭海鸿,我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 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 郭海鸥立刻笑着对韩书茗,叫道:“嫂子,欢迎!第一次过来哈,我们这儿风 景也不错,你一定会喜欢!” 韩书茗与他握了握手,只是浅浅微笑,老婆和嫂子这两个词,陌生极了,也怪 异极了,听在耳里,让她心中很是尴尬,脸也有些发热。 程展锋道:“现在又调哪儿去了?” “调回来了,在这个镇区派出所,当所长。不能跟你比,你都是大律师了!” “我说咱俩聚一块儿,能不互相臭来臭去么?”程展锋笑骂道,“你这是便衣 呢还是休息?” “今天我休班,”郭海鸿哈哈一笑,道:“这次回来有几天吧?咱们得好好聚 聚。” “我正有这个打算!”程展锋笑道。 两人说了会儿话,郭海鸿走的时候还特别热情地招呼:“嫂子,再见!” 韩书茗笑笑道:“再见!” 程家是独立一套两层小楼的房子,儿子儿媳要回来,程家爸妈很高兴,已经接 来亲戚在家,相近的邻居也过来串门,热闹极了。 韩书茗没想到是这阵势,心想这可比他去她家难度高多了。在他们家也顶多走 走亲戚,在这里却好像动物园的猴子似的一群人围观,个个都是一副看稀有动物的 表情。 还有一些小孩子起哄地跑过来,韩书茗赶紧把带来的糖果分给那些孩子。一直 起腰来,就看见程爸程妈,程展锋用胳膊肘碰碰她,小心提醒:“叫人!” 韩书茗立刻军事化般滴反应迅速:“公公,婆婆!” 程妈妈的笑容有点僵。人群众一阵哄笑,有人笑道:“怎么不叫爸爸妈妈?” 韩书茗腼腆地笑笑,并不出声。倒是韩爸爸呵呵笑着对众人道:“都一样,都 一样!” 有个穿西装,微胖的男人过来帮程展锋提东西,程展锋赶紧介绍:“书茗,这 是姐夫!” 韩书茗微笑,也叫道:“姐夫!”看他面色憨厚,笑容可掬的样子,她心生好 感在,这声姐夫叫的很由衷。 夏志军笑呵呵地道:“坐了这么久的车,又走了一大段路,赶紧进屋休息吧!” 于是,一家人进了屋,这时,一个三十四五岁显得精明强干的女人一边从侧面 的门进来一边解身上的围裙,程展锋叫道:“姐姐!” 程展芬在厨房做饭,这会儿正出来,两姐弟感情很好,听到他的声音,立刻笑 逐颜开。韩书茗赶紧也含笑叫道:“姐姐!” 程展芬目光在她脸上一扫,立刻亲热地牵起她的手,热情地道:“这是书茗吧, 一路辛苦了!快坐快坐,别站着,怪累的……志军,快点倒水呀!” 夏志军刚把他们的行李放好,听到老婆的一声令下,立刻过去倒水,韩书茗连 连说不用,夏志军还是认真地执行了老婆的命令。 在一片闹哄哄中,韩书茗有些被动地接受着所有的热情。好在这样的时间并不 长,邻居们看过了程家的新媳妇,说笑着三五成群离开,只有些小孩子还在门口玩 耍。程展芬出来才一会儿,跟久没见面的弟弟聊了几句,立刻想起锅里的菜,一阵 风般又回厨房去了。程妈妈也去了厨房。 客厅里有程家父子和夏志军,还有有些叔伯长辈。韩书茗在程展锋的介绍下焦 了一轮叔叔伯伯之后,捧着一杯茶坐在那里听他们闲聊,明明是不敢兴趣的东西, 还有展露微笑,脖子支的有点酸。 旅途有点累,但是,这样的应酬式的倾听与参与更让人觉得累。 程展锋看她神色,无声笑了笑,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如果你觉得闷,可以出 去走走,只要记得回来的路!” 韩书茗自然求之不得,她早就觉得闷了。 程展锋在门口叫住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子,笑嘻嘻地道:“韬韬,陪舅妈去玩 好不好?” 那个叫韬韬的男孩子眨着乌亮的眼睛,响亮地答道:“好!” 韩书茗知道,这个孩子刚才围过来的时候,很清脆地叫她舅妈,应该是程展锋 姐姐的儿子。 然后,韩书茗就在小朋友夏韬的带领下,走出了那个宽大的前厅。 夏韬很是负责,一出门呢,立刻问:“舅妈你要去哪里玩?” 韩书茗微笑道:“随便走走就好了!”她指着前面,问道,“从这个方向一直 向前走,会走到哪里去?” 夏韬很认真地想了想,答道:“会到水泥路,柏油路,然后,到村子里去。” “那你回去跟小朋友玩吧,舅妈就顺着这条路走,不会迷路的。”韩书茗弯下 腰看着他,小家伙已经齐到她胸口高了。 小桃小大人一样道:“那你不要走到村子里去,会迷路。” 韩书茗笑了笑,点头道:“好,我不走远,然后自己回去,好不好?” 夏韬这才放心,跑回去跟孩子们玩去了。 韩书茗看着夏韬活泼的背影轻轻一笑,顺着青石板路慢慢往前走。这条路只有 一段,前面就是水泥路,不过水泥路是南北向,穿过这条路,是一条柏油路,那条 路延伸得远远的,路两边的绿化树全是大香樟,小小的绿绿的叶片在微风中沙沙作 响,绵延远去,两边是一些天地村庄房屋。 虽然是冬天,却没有多少荒凉的感觉,绿色植物随处可见,枯黄的叶草也显得 可爱起来。 天气晴朗,那些风景显得特别有烟火气息,特别温暖。韩书茗用手机拍了几张 远景,发给邱随怡,告诉她行程。 邱随怡打电话过来,惊讶地道:“不是吧,昨天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也没听你说 今天走,怎么现在就已经在他家了?” “那不是没定吗?昨天晚上他忽然这么决定,然后还得你刚好了机票。” 邱随怡连呼可惜,很沮丧地道:“你不早告诉我,我以为你真下周才走,还准 备叫你牵桥搭线,让我给你老公做个专访呢!” “呸,注意你的称呼!什么老公啊?”韩书茗嗔道,不过又有些好奇,“怎么 你们网站对律师这一行业也有兴趣?” 因她一声呸,邱随怡在那边笑得人仰马翻,笑完后撇嘴道:“我对律师能有什 么兴趣,你知道的,我们网站只对社会热点有兴趣。” “他什么时候成社会热点了?” “不是吧,书茗,是你后知后觉,还是你跟我装?”邱随怡惊讶地问。 “到底什么事?”韩书茗怔了怔。 “前段时间很火的曹见新杀人案你知道不?” “知道,就在我们市。”她当时在网上看到过,不过后续没有关注。 “那你知道受害者的辩护律师是谁?” “谁?”韩书茗心里一动。 “你以为是谁?我为什么巴巴地要做专访,还能是谁?” 韩书茗笑道:“他接刑事案一定不止一件,怎么这件这么轰动?比别忽悠我!” “书茗,你到底有多久没上网了?难道现在网络上讨论最火热的事你一点也不 知道?这个曹见新杀人案有多大内幕你也不知道?不至于孤陋寡闻到这地步吧?你 别告诉别人你是我朋友,我丢不起这个人,简直一时事白痴嘛!”邱随怡口气越说 越不屑,越说越鄙夷。 “内幕?你是指……”韩书茗听她这么说,立马知错能改不耻下问起来。 “对,这个案子不简单,所以,这么明了的事情迟迟不能下判。身为受害者的 律师,听说你家程展锋是主动要求的。这表示什么?这表示他自己把一个炸弹绑在 身上,让自己处于一种危险当中。中间有什么压力,有什么阻力,这是人们最感兴 趣的,最关心的话题。”邱随怡说的高兴,开始口若悬河,双眼冒光,充满向往, “你说,我们网站要做了这么个头条,那可比用你的身份来征AA制结婚对象更火爆, 整一个小巫见大巫,我们网站点击率一定水到渠成,水涨船高,水漫金山……那我 邱随怡不也小小立了一功,加薪还远吗?升职还远嘛?对吧?” “等等,”韩书茗从她的话中捕捉到一些东西,忙道,“你说……处于危险当 中,什么样的危险?” “谁知道?无非是一些人身安全的事。好在你和他只是假结婚,有什么事也不 会扯上你。他自找麻烦,那也怨不得人。”韩书茗皱眉,轻轻问道:“上次我在网 站看到这个案件的一些评论,有人认为该处以死刑,有人认为该给个机会,你怎么 看这件事呢?”“明摆的恶性案件,什么认为不认为的?之所以让人们去认为,那 就有内幕,不是吗?这事儿,聪明的人都有多元躲多远,就你们家那程展锋自己往 枪口上撞,这个社会,利益至上,谁不是明哲保身?雷锋只是一种精神,仰望就好, 身体力行嘛,未免太天真了!”邱随怡唏嘘道,“不过,我佩服他,还真挺爷们的, 敢为人所不为,是个男人。社会太需要他这样的人了,只是,每个人都希望这样的 人不是自己。不是吗?” 韩书茗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有点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没什么……”她心中涌起一条线,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会跟着她。为什 么在听说有人跟踪的时候,他会在第一时间赶到,为什么这么急迫地回家。但是, 又觉得这样想着毫无根据,也许事情并不是像这样,只是随怡这个八卦网站编辑天 马行空的想象力。她吸了口气,道,“随怡,我知道你说的没错,但是,我不认为 他是天真,他只是比别人多了一份社会责任感,多了一份正义感,多了一腔热血。 一个人可以不顾安危去维护正义,不顾力薄去面对邪恶,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力量, 需要多大的担当。人人都希望这个人不是自己,那这个社会哪里还有希望?所以… …”她停顿片刻,很坚定地道,“我支持他!” 邱随怡哼了一声,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以为然,似乎想到什么,她试探地,小 心翼翼地问,“你支持他,是因为……你有点爱上他了吗?” “说什么呢你!”韩书茗怔了怔,赶紧撇清,只是撇清得太快,到有掩盖之意。 “这么急干什么?我又不会把你们凑成对。你要日久生情了,我也是可以理解 的。”邱随怡没留意,只轻轻笑了笑,又关切地道:“书茗,你自己小心点儿,你 们虽然是假结婚,但别人不知道。别因为这件事给牵扯上了,自己吃了亏还不知道 怎么吃亏的。”她立刻忿忿不平起来,“对了,程展锋就一点信也没有透露?他就 这么不关心你的安危?这也太不厚道了,总得吱一声,叫你自己多注意一点呀!幸 亏我突然想到这个点子,留意了一下辩护律师,要不然,你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现在可是法制社会,你要对法律有信心,你要相信公 道自在人心。别草木皆兵了,我好得很。”韩书茗转移话题:“随怡,你看这儿风 景怎么样?很漂亮吧?” “还行,你也别乐不思蜀,我不在你身边,你自己照顾好自己!”知道她不肯 多说,邱随怡也不再提。 韩书茗忍不住扑哧一笑道,“好了,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会注意的人,今天第 一天,感觉还不错,后面有什么动向,我继续向你汇报,行了吧!” 闲聊了一会儿,挂了电话,韩书茗站在路边,看着迎风起舞的小白杨,心虚有 点乱,又有些迷茫。沉默良久,却理不出头绪。最后摇摇头,决定不再想了,一个 人走这么远,又是陌生的地方,程展锋该药责备她没有合约精神,自己头的浮生半 日闲了。 转身正要往回走,一抬头,她怔住,身后不远,那个微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 看着她的矫健身影,不是程展锋是谁? 她不知道程展锋来了多久,但觉得自己不去面对他的家人,反倒一个人跑远看 风景,还看得忘记时间,有点过了,见他不说话,她主动打破沉寂,有点讪讪地: “你……是来找我的?我正准备回去呢!” 程展锋点头道:“到吃午饭时间了,我看你电话打不通,所以过来看看!”他 来了一会儿,那时她正在出神,身影与周围的环境融在一起,那么的和谐,那么的 安宁。 她歉意地笑笑,道:“那走吧!” 两个人无声地往回走,韩书茗刚接收到的那个讯息本来被她压下去不再想,在 面对程展锋的时候,却又冒出头来,搅得脑子有点乱,不想开口说话。 还是决定不问,这件案子已经有不短一段时间了,既然他没告诉她,那说明她 不必要知道。那是他工作范畴中的事,合约里说的明白,互相不得干涉对方的工作 和生活。既然当着邱随怡都能说支持他,现在又何必捅破? 回到家里,饭菜都已经上桌,大家都在等着他们一起吃饭。韩书茗心里知道, 这太惹眼,只怕有人不高兴。借着眼角余光看去,果然看见程妈妈嘴角掠过的一丝 冷意。有客人在,她倒没有多说,但心中不快是肯定的。 是随怡那个电话乱了她的心神,让她忘记了身在何地,以后可得注意点,这样 的小问题不能再犯,丢分丢的太冤枉。 客人不少,程展锋和韩书茗显然是大家的焦点,尤其是韩书茗,感受到大家的 热情好像全都朝她涌来。有人害打趣,开着善意的玩笑。 她只微笑,别人问就答,不问也不主动挑起话题,心想低调在哪儿都通用。所 以多半时候低头吃饭。不知道是为了在众人面前体现细心周到,还是见她夹菜少, 程展锋把她面前的碟子夹满了菜,堆得高高,这又引来新一轮善意的玩笑。 两大卓人一起吃饭,热闹得很。 吃晚饭,程妈妈和程展芬把碗碟收进厨房,韩书茗很是福至心灵,立刻乖乖地 说要去帮忙,程妈妈道:“不用了,你刚过来,要做这些事还怕没机会?先休息休 息吧!” 程展芬笑眯眯地道:“对对对,让展锋陪你随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我帮妈 就行了。” 韩书茗见他们都这么说了,也就没坚持。 程妈妈进了厨房,见她没跟来,哼了一声道:“她还就不帮忙了?真懒!” 身后的程展芬笑道:“妈,是你说不要她帮忙的!” “我那只是说说客气话!” “那说明她心眼实,妈,我帮你就好了。他第一天过来,别让她以为妈妈是那 种不好相处的婆婆。只要她和展锋感情好,您还计较这么多干什么呢?” 程妈妈白她一眼:“知道你疼你弟弟,顺带也疼你弟弟老婆,尽帮外人说话!” 程展芬铺出一笑道:“妈,现在她可不是外人,是一家人啦。再说,你以前不 是一直因为展锋不肯结婚但着心吗?现在展锋跟她结婚,说明她在展锋心里很重要, 你多年的心愿得了,这么点小事,就别放在心上了。” 程妈妈一听,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意,没再说什么了。 程展锋陪长辈说了一会儿话,就带着韩书茗出了门,说要去拜访一位朋友。路 上,程展锋笑道:“很闷,是不是?” “还好!” “风俗和生活不太一样,我想你一定不是很习惯!” “我会慢慢习惯的!”韩书茗笑了笑,忽然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暧昧,又补充 道,“这是我必须履行的合约中的条款!” 程展锋点点头,眼神里有一抹一闪而过的失望,他道:“我们现在去的,是海 子……也就是先前路上遇到的那个我同学郭海鸿的家,他家里后面一片池塘,可以 钓鱼,你一定喜欢那儿。” “冬天也钓鱼嘛?” “当然可以,不同的生活体验嘛!” 韩书茗笑笑,没再问。 程展锋没话找话:“我这个同学可不简单,他公安大学毕业后在市公安局做一 名刑侦人员,破了几起大案,现在调到镇里基层锻炼!”程展锋半开玩笑地道, “他是个很能干的人,有什么事打他电话,比打110 管用。” 两人步行二十多分钟,程展锋指着不远处一幢独立的两层小楼,说道:“就那 儿,那是他家。” 到院门口了,他提高声音叫了一声:“海子!” 二楼窗户开了,探出一个头来,正是郭海鸿,一见他们,他咧嘴一笑,道: “我在家呢,稍等,我马上下来。”头缩了进去,一会儿后,他从门口走出来,热 情笑道:“展锋,嫂子,快进屋坐!” 韩书茗跟着程展锋一起进屋落座,郭海鸿给两人到了水,也坐下,笑道:“我 还以为你明天有空,正想着明天去找你呢,怎么今天就来看我了?” 程展锋笑道:“你家后面不是有池塘可以钓鱼嘛?想钓几尾活鱼回去做晚上的 下酒菜。” 郭海鸿笑道:“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哪劳你亲自动手?” “我是不想亲自动手,不过你嫂子觉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程展锋轻易地 把韩书茗卷入话题,韩书茗知道他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也不当真,笑着参与。 开着玩笑闲聊,别后种种都是话题,两个大男人都挺照顾韩书茗的感觉,没让 她觉得冷落。 一会儿,郭海鸿还真把他们带到池塘边,那池塘占地面积很大,塘边种着一种 不知名的绿色植物,有点像柳树,但不落叶,枝条也没那么柔软,风轻拂,树枝杨, 风景的确很美,这哪里像是冬天,如果不是塘堤边那些枯黄才草,简直像春天一样, 程展锋并没有夸大其词。 弄好钓竿,韩书茗在一处背风向阳的地方坐了,执着鱼竿,很宁静地笑笑。 程展锋笑道:“海子,咱们在这里说话,要吓得御儿不敢上钩了,还是走远些。” 又体贴地对她道:“书茗,我们到那边聊天,你要什么时候不愿意钓鱼了,叫一声。” 韩书茗自然知道程展锋这是有话想对郭海鸿说,只当不知,微笑点头答应,看 着两个男人走远,把目光投到钓竿的浮标上。 她并不想钓鱼,而且是冬天钓鱼,不过,天气晴朗,这儿暖风轻轻,树绿水清, 一片原生态的美景,坐在这里晒晒太阳,感觉非常好。 太阳西斜,两个人打道回府。 韩书茗安坐看风景,自然没什么收获,钓到两条小鱼也放了生,程展锋的本意 当然也不是要活鱼做下酒菜,因此,都觉得比较尽兴。程展锋还把郭海鸿的电话调 出来,一间房,一张床,一床被子。枕头侧是有一对,并排放着。 韩书茗本能地道:“我也住这儿?” 程妈妈看她一眼,问道:“有问题吗?” 程展锋一把揽过韩书茗的肩,对程妈妈笑道:“没问题,妈,书茗比较怕冷, 她的意思是说,能不能加床被子?” “这被子很大很暖啊,你姐姐姐夫和韬韬都在这里住,被子没有多的。”程妈 妈甩下这句话,又看了韩书茗一眼,那眼神里丰满透着两份猜疑。 韩书茗知道自己这话又惹事了,所以,对程展锋的这亲密的一览,虽然有些不 自然,却不敢在程妈妈眼皮底下有所反应,程妈妈离开,程展锋放了手,到门边看 看程妈妈已经下楼,把门关上,这才道:“既然是无法避免的事,你问的越多,我 妈就越怀疑。” “什么叫无法避免的事?”韩书茗不满地道,“在我家,我可没有给过你这种 难堪!”不满在其次,关键是一张床,一床被,两个人怎么睡?他们可不是真夫妻, 只是AA制互助结婚。 两个人虽然独处过,但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独处。 “我也不想给你这种难堪,这不是不得已吗?你有再多不满,尽管对我发,这 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两个人之间的约定,当然只能我们自己解决。” “那你说怎么解决?”韩书茗烦躁地问。 程展锋闭着眼睛吐了口气,一副忍耐的样子,道:“你能不能小声点?那边房 住的是我姐和姐夫。” 韩书茗翻个白眼,压低声音道:“好吧,现在你告诉我怎么解决!” 程展锋无奈地看她一眼,扫视房间,发现除了一桌一椅,再也没有别的了。他 从床上拿了一个枕头,走到椅子前坐下,说道:“床让给你,我睡这里,行吧?” “不冷吗?”韩书茗迟疑。 “那你让我睡床吗?”程展锋嗤笑。 韩书茗哼了一声。 程展锋见她明显戒备重重的样子,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就带了三分轻讽:“你 放心,我不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不会饥不择食,更不会使用暴力!” 什么叫饥不择食?这人嘴上还是不积德,韩书茗无心计较,心想虽然还是同居 一室,只要不在一张床上,应该没事。于是很勉强地道:“好吧,不准到床上来!” 程展锋看了一眼那么宽的席梦思床,又看了一眼自己坐的这么窄的椅子,白眼 望天,忍耐地道:“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