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林姐向老詹纳森购买的这个岛,自付了钱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去。这个岛的地 理位置老詹纳森虽然讲得很清楚,但是,在各国出版的地图上是找不着的。它处在 中美洲,以赤道为准,应是西经45”,北纬15”左右。 这一带在地图上标名是小安第列斯群岛,隶属于特拉尼达和多巴哥共和国。 这个名字难上口的国家的独立,是不久以前的事。上个世纪的欧洲列强看不上 这些密密麻麻互不相连的版块,也顾不过来向那些未开发的原始岛屿下手。等到本 世纪初,北美、南美大陆的瓜分告一段落时,才想起了这些不曾有人问津的小岛。 詹纳森的祖辈当初购买这座岛的价钱,一定是不值几壶醋的价。据说,当时印 地安人卖洋基港的曼哈顿岛,也就卖了三十块美元。所以就更甭提这些地处中美的 荒岛了。 至于林姐所付的这个天文数字,也不能太较真儿。现如今地球上,有哪块儿地 皮不被人类越炒越高,以至于造成很多人都无立足之地。 人类做事的过分之处,上帝很可能是在笑。样样东西都成了商品,什么样的物 质都起个名乱炒。如今,人也被炒高了,被炒高了的人迈着自己的双腿,成了自觉 货物,走进集装箱里,自己搞推销。 上帝有时一定也不笑,每当人类堕落到极点时,他总会出来协调一下。他协调 的办法似乎总是用水。地球上的四分之三的水,既是供人类生存,保持生态平衡的; 也是用来制裁人类背信、堕落的。上帝曾几次用水挽救人的过失,有一次只剩下三 对男女六只小鸟。 水治人在东方也有过同样的记载。神话中讲到的远古时代的女娟和伏羲时期, 一次特大的洪水把九州大地淹没了,这兄妹两人是乘一个大葫芦得以逃生的。为了 繁衍后代,兄妹俩不得不配成夫妻。 大禹治水不像神话,又是神话。谁都坚信,人是治不了水的,只有神才能治得 了水。因此,大禹不是人,他是上帝派来的神。可是,相信水不能制裁人的说法的 还大有人在。那就等着尝尝水的威力吧。 要说水的威力,长期在大陆上生存的人是体验不到的。要想体味到它的雄伟、 壮观,能吞食地上一切的神通,只有身临其境。 林姐和丁国庆自登上这个岛屿,就产生了一种恐惧感。那碧蓝的海水连着天, 蓝天之下连着无际的海水,海水好象随时都能把这孤立的小岛吞进腹内。 只有冬冬没有任何恐惧。她很快对这里产生了感情,对岛上的一草一木都有着 无穷的兴趣。她蹲在沙滩上,触摸着巨大的海龟,细心地与它们交流,好象她会使 用另外一种语言,一种能让这海中善良的大兽听懂的语言。 “让冬冬先玩儿吧,咱俩搬。”林姐对丁国庆说。 “你去照看她,我一人干。”丁国庆说着,从船上把一包包的帆布口袋搬进了 古屋,又把一些杂货移到了岸上。 岛上有个古老的破屋,屋里根本住不了人。不仅不能居住,最好还得远离。它 看起来大概有上百年无人使用了。说是叫屋子,实际上顶已漏,墙已破,木已糟, 地已塌,是个名副其实的废墟。不过,它一定有它的历史价值。房基的几块巨石上, 虽经长年风吹日晒,但仍保存着大英帝国、不列颠民族的特有纹印。 丁国庆没有进去,他只在墙外往里看了一眼。里边藏着大量的百脚虫,那已成 了巨蛇、大蟒的居集地。他在离屋子不远的地方挖了一个大坑,把防腐防水的帆布 口袋丢了进去,在坑上面压上了几块大石板。石板上没做什么伪装,他相信,贪财 的人绝不会来这里。 他做好了这一切,走到了海边沙滩上,林姐和冬冬都正在享受着日光浴。他走 到林姐的身边问:“要支帐篷吗?” “好,我来帮你。” “我也要一起干。”冬冬一下子从沙滩上跳起来。 特制的野营帐篷,就架在离海边十几公尺的地方。丁国庆为了防晒,在帐篷上 加了一层厚厚的、翠绿的芭蕉叶。在铺放气垫床之前,他们又把热沙集中垫高,在 帐脚周围又挖了一条可以迈跃过去的小沟,在沟里撒下一种叫不上名的防虫、防毒 的药物。 “噢,国庆,我爱你。”林姐看着国庆如此地能干,忍不住拥住他,用劲儿亲 了他几口。 “叔叔,我们准备在这儿住几天?”冬冬问。 “这次只能两天。”国庆松开了林姐的手,来到冬冬的身边。 “为什么只有两天?” “妈咪和我回去有事做。” “我可以留下来,等你们下次来接我吗?” 林姐笑起来:“这样你会被饿死的,我亲爱的小姑娘。” “不,这里不会饿死人。” “是吗?” “我在梦里见到过这儿,它的名字叫伊甸园。我建议你们俩的婚礼就在这里举 行。” 林姐和丁国庆听了,两人心里不由地同时一怔。 夜深了,冬冬安稳地睡在帐篷里的气垫床上。帐外的气温比帐里高出很多,他 们俩躺在岸边几乎没穿什么衣服。 天上的月亮离他们似乎越来越近,好象就挂在头顶。沙面很热,经过一整天的 暴晒,太阳的热能仍未散尽,皮肤触在上面,暖洋洋的。 岛上极为安静,除了能听到那周围海潮不断扑打岸边的声音外,几乎没有任何 声响。 林姐抱着丁国庆那坚实的臂膀轻声地问:“你喜欢吗?” “喜欢。” “我知道,这就是咱们未来的家园。” 丁国庆笑了。 “干嘛笑?” “欣欣,说来奇怪。” “奇怪?” “我本能地对这里有种亲切感。” “我也是。” “下次来要带些种子来。” “开荒?”林姐笑着亲了亲他。 “土很肥,又有足够的雨水和日照。” “对,种上些苹果、鸭梨、葡萄、李子……” “不。” “种上迎春花、杜鹃花、芍药和牡丹……” “我指的是,小麦、水稻……” “对对,你说得对,咱们还要养几头猪,喂一群鸭,孵一窝会生蛋的母鸡。还 有鸽子,我最喜欢鸽子。” “还有孩子,生他一百个。” 林姐摸摸自己的小腹,没有往下接话。她爬到丁国庆的身上。照着他的话,努 力地做。 这天夜里,在地球的北部,刺骨的海风夹着雪花儿,抽打在郝仁的睑上。他直 挺挺地站在海边,一动不动,嘴上的烟头在黑暗中一亮一灭,披在身上的大衣呼呼 啦啦地在他身后飘扬。 郝仁的身后是一片霓虹灯,这家新开张的酒店叫唐人酒楼。酒楼的右侧是一片 开阔的停车场。这座酒楼是他刚刚购买下的房产,看起来面积不小。 如今,郝仁是踌躇满志,壮志凌云。刚才会计师对他讲的一番话,使他久久不 能平静。为了减轻心里过重的负担,他独自一人从酒楼里出来,让冰冷的海风冲洗 一下自己过热的头脑,筹划一下应该做的事情。 会计师说得很明确,你的这些现金得具备合法性,近期内必须在境外转上一遭; 否则,开个酒楼倒还可以,可是不能在北美置更大的产业。 郝仁是个有胆量的人,也非常聪明。经会计师这一点,他就知道了,他面临着 一次大规模的洗钱。这些手法林姐恐怕在十来年前就已经用过了,可对他来说却是 个初级阶段。要做到真正能与她较量,不置巨产,不增强实力,永远达不到她的那 个境界。 洗钱的办法倒是有,而且多种多样,关键是时间。他等不得那么长久,他急需 快速扩充自己的实力。他准备明年在这个时候,也就是1994年,在北美的地盘上, 能与她并驾齐驱,不能再低她一等,逊她一筹。 可是要达到这一步又谈何容易?他知道弟弟郝义最近在曼谷干得不错,明着的 生意是合资纺纱厂,实际上干的是人口中转的买卖。现在,他们不必再为那个电脑 软盘大伤脑筋了。收款花名册的统计,都由他弟弟一人管理。在东南亚洗钱,也是 通过郝义的渠道,这一点都仁较为放心。 上次与林姐的私谈,他始终未忘。至今,他还清楚地记得林姐说的那关键的一 句话:“我要走,准备离开”。对这句话,他一直琢磨不透,他不认为林姐说的是 真的。不是自己爱怀疑,这简直就不可能。 俗话说一山容不得二虎,两强必有一亡。在未来的1994年,应是决定性的一年, 是郝家成败的关键,鹿死谁手,就看明年了。 两强相斗,主要是看谁先下手。这一时期的平和繁荣,基本上是假象,双方都 在养伤,筹备力量。眼下,她的实力当然比自己强大。但是要想攻下她,也不是没 有办法,他的一支杀手锏到现在还没有使用。看来,为了缩短时间,不得不放出来 了。放出此箭可有两得,制造对方核心内部的混乱,在对方调整乱局之际,自己可 以从容地起飞。到那时,不是她自己想走的问题,而是非逼她走上绝路。 “表哥,外面太冷,回去吧。”祝洪运从酒楼里出来,站在他的身后说。 “洪运,最近福州街上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就是比以前又多了几家店铺。” “什么人开的?”郝仁急问。 “基本上是原来的老店开了分号。” 郝仁吸了口烟,点了点头。 “不过‘温乡’闹了一起事,不大,看来也没什么。”祝洪运说着也点上了烟。 “什么事?” “您还记得鸭血汤死的那个地方吗?” “潮州馆?” “店主叫二肥。” “我跟你说过,真正的店主是丁国庆。”“说,继续说。” “二肥在‘温乡’打了一架。” “和谁?” “阮卫国。” 郝仁心里有数了,他很了解阮卫国。“温乡”那家俱乐部,说是俱乐部,实际 上是接同乡客的窑子馆儿。开这家俱乐部的老板不是外人,也是来自永乐县,而且 曾跟郝仁在同一个人事科共过事。他曾是郝仁的下级,这人几次找老科长谈,准备 伙同他一起干点儿大事情。可由于郝仁太忙,一直没有抽出空儿。 “接着说,为什么打架?”郝仁问。 “能为啥,还不是为了女人。可是二肥子在吵嘴时说了些很不中听的话,他扬 言,要找他的国庆哥砸了‘温乡’。” “这二位常去‘温乡’?” “不。我单独跟那个阮卫国谈了次话,从中了解到一些情况。他俩都认识丁国 庆,是一起来的,同路来的还有一个叫水仙的女人。” “水仙?” “你认识她?” “这臭娘们儿,脚伤好了?” “这我不清楚,反正是两人为了争她,得手的价码是两万。二肥子得便宜骂人 还不付账,阮卫国不答应,登门要钱。水仙想瞒.着二肥子把钱给他算完事,没想 到被二肥撞见了。自那以后,二肥和水仙就分居了,晚上经常去‘温乡’。阮卫国 有了点外块也不知道怎么折腾好,到了‘温乡’就花大钱叫姑娘。打架的那天 “洪运,明天你分头找他俩都谈谈。” “好。” “知道怎么谈吗?” “知道,不就是让他俩再打起来,多去‘温乡’花钱吗?” “这还不够。要打到丁国庆必须出面。” 祝洪运长期同表哥配合,早养成一种心领神会的感应能力。至于为什么非要让 丁国庆出面,不用再细问,他已经基本明白了八九。 第二天,祝洪运先找到二肥子。 “二肥子,你捅了一个大祸。”祝洪运见到二肥,当头就给了他一棒。 二肥子眨眨小眼问:“咋了,啥祸呀?” “你狗仗人势,扬言要带丁国庆来砸‘温乡’,‘温乡’的老板不答应了。人 家要找你算账,说不等丁国庆到,先把你宰了。” “那是说着玩的。”二肥脸色苍白。 “说着玩?说谁不行,偏说‘温乡’的老板?再说人家不会当玩笑听。丁国庆 是你的后台,人家不是不知道。” “啥后台,就是开馆子时他出了点儿钱。再说阮卫国开的蔬菜摊儿也是他帮的 忙呀。这咋叫我的后台呢?” “光说不行。阮卫国说你仗着丁国庆的势力,夺他所爱,这是真的吧?他也饶 不了你。” “不是真的。水仙嫌他的鸡巴软,才离开他的。这哪儿是夺的呀?” “这不管。反正他要求你得带着丁国庆来‘温乡’,把事说清。不然他就跟你 玩儿命。” “那我把水仙还给他?”二肥急得直冒汗。 “晚了。不过,阮卫国的事好办,现在主要是‘温乡’的老板。丁国庆不出面 调停,你的钱还要不要了?你的店还打算不打算往下开?” “我……?行,我找他,我叫他出面。” 祝洪运跟二肥说完,又去找阮卫国。见了阮卫国就说:“卫国,‘温乡’这一 架,对你可不利呀。丁国庆真地要是把店砸了,人家能放过你跟二肥吗?” “别听二肥瞎扯。他那是吓唬人。”卫国不在意地说。 “吓唬也好,不吓唬也好,反正‘温乡’的老板要找你谈谈。” “谈啥?” “谈你应负的责任。” “负啥责?” “把丁国庆请到‘温乡’,当面聊聊,和解和解。这点儿小事你总该做吧?平 常你去‘温乡’,姑娘们对你不错。这些姑娘都在还债,万一闹大,砸了人家赚钱 的辙,与姑娘与你都……” “行,我做。可是我到哪儿找他呀?我一没他的电话,二没地址,只有二肥一 个人能和他联络。”阮卫国显出了为难。 “不怕,只要你天天晚上守在‘温乡’就行。玩姑娘的钱我请客。”祝洪运大 方地说。 “这倒不用。” “别客气。从今天起,你每晚都得到‘温乡’报到。” 阮卫国笑了。 祝洪运站起身来,临走时又补上一句:“老兄,也够难为你的,化了冻的大葱 还得充枪杆!” 书路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