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四特区人民军总部,黑头大摆宴席招待林姐。 林姐头昏脑胀,滴酒不沾。看着满桌子的烤乳猪、烧野鸭、清蒸穿山甲、泥焖 地刺猬,她是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总司令黑头又命几个卫兵端上来洋桃、芒果、芭蕉、凤梨放在林姐的面前,林 姐仍然一个劲儿地摇头。 “你是咋搞的嘛?是不是嫌我的庙太小、太土气。你第一次到我这里来,怎么 也得赏个面子嘛!”黑头一张嘴,还是离不开他的川音。 “不是,我真地头痛,吃不下去。还是让我去休息一会儿吧。”林姐感到浑身 骨节发紧。在她的脑于里,总闪着刀玉荷的影子。 除了刀玉荷这个24年不曾见过面的亲生女儿给了她意外的刺激,还有就是刚才 她打的两个电话,扰得她更加心烦意乱。 到了人民军总部,她的第一个电话是打给曼哈顿的办公室,铃声响了十几次也 没人接;第二个电话是打给了长岛小海湾的家里,她盼望冬冬、丁国庆和阿芳生活 得愉快,三个人不管是谁接电话,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她都会感到极大的欣慰。可 是,这三个人的声音她没听到,来接电话的却是萨娃。 萨娃说家里一直没有人,更不曾有个叫阿芳的女人住在小海湾。丁国庆先生几 天前就离开小海湾。不过,他临走之前,在电话机旁倒是留了一个条子。条子上写 得很简单,一项内容是叫冬冬在寒假期间不要出去乱走动,第二项内容是说他准备 离开纽约一个星期,去找你。 “找我?!”林姐在电话里就惊叫起来。 “是的。他写的是去找妈咪,我想就是你吧。”萨娃说。 “他说到哪儿去找我吗?” “没有。不过,他说叫冬冬和我都放心,妈咪一定很快就回来。” 冬冬在电话里急着对她说:“妈咪,你快回来吧。纽约的雪景可美了,今年的 这场大风雪是近百年来都很少遇到的,妈咪,可好看了。国庆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你们一定要带我去滑雪。” “好,两天以后就到。当心身体,冬冬。”林姐打完了这个电话,心里七上八 下的,她不想在人民军内多停留一分钟。 黑头不仅为林姐设下了盛宴,也为她准备了一些特殊的歌舞节目。这些节目是 他特意派人从孟拉镇上花大钱包来的。黑头命令晚宴的菜肴暂停。他朝着左右拍了 两下手,军帐内立即灯火通明,歌舞翩翩。 包来的节目是人妖表演。这些个以假乱真的人妖撅起屁股,挺着丰胸,在一群 小卫兵和黑头司令的面前,做着性感诱人的怪态。他们弄出一些不可思议的表演, 挑逗着这些长久不见荤腥的士兵。士兵们也许因为酒喝得太多,也许是见司令请来 了客人非常高兴,他们个个得意忘形,混进人妖群里,同他们一起打逗调戏。 “对不起,我得走。”林姐接着头皮大声地说。 黑头看出林姐是真不喜欢,挥了一下手.人妖歌舞立即撤到外面,军帐内恢复 了安静。 “难得机会,林姐,再坐一会儿,明早一定叫你上飞机。顾卫华那边都准备好 了,没有问题。”黑头说着,又向她举起了酒杯。 林姐不愿做得太过分,叫黑头当着卫兵们的面下不来台,就跟着举起杯子放到 嘴边抿了一口酒说:“看来你不缺钱嘛,还有余钱请这些人妖。” “对头,这两年见好见缓。偷渡路过此地的人越来越多,我是孙二娘开店,不 管那一套。想从此处过,留下买路钱。除了你的货我从不难为他们,可眼下的零散 货比起你成批的也不少。”黑头得意地说。 “是吗?” “当然喽。很奇怪哩,个个身上都有不少的钱。前几天,我手下的勇士们又抓 到了一个大个子,这可是个好果子,他身上藏的全是美金。” “你说什么?大个子?身上全是美金?”不知是一股什么力量,使林姐突然敏 感起来,她的第六感觉猛地被黑头的话挑动了起来。她忽然把黑头的话与老萨娃说 的丁国庆出来找她的话联在了一起。 “不会错的。”黑头肯定地说。 “你见过这个人了?” “我才没有空儿管这些。见他作啥子嘛,我只要他身上的钱。” “你,你快点儿把他带到这里来。” “作啥子?” “我要看一看他。” 黑头有些不理解,可还是向站在身后的一个缅甸籍卫士说了几句林姐听不懂的 话。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四个娃娃兵押着一个与他们不成比例的巨人走了进来。 “往前走走,站在灯下!”黑头用缅语命令。 林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第六感觉没有错,她认出了站在灯下的这 个衣衫褴褛的大个子就是丁国庆。 “国庆!”她叫了一声扑上去。 黑头和卫士们一惊。 “国庆,看看我,我是欣欣。” “欣欣?!” 林姐抱住了丁国庆,丁国庆一把把她搂在怀里说:“我知道我会找到你的,欣 欣。”说着他不顾周围的环境,放肆地抚摸她、亲吻她。 “国庆,你……你怎么会闯到这里来?”林姐在他的怀里喃喃地说。 “嘿嘿。”丁国庆笑了。 黑头走到他俩身旁,揉着眼,拍着他俩的肩膀,想起了流传在这一带的一个感 人的爱情故事,阿黑寻找阿诗玛,黑头掉了眼泪。 第二天一早,黑头亲自把他们送到泰国曼谷郊外。一路上他们的话很少,林姐 紧拉着丁国庆的手,丁国庆把林姐搂得更紧。 在曼谷等候他俩的有顾卫华和先从巴黎飞来的李云飞。 顾卫华原打算让他俩在曼谷好好地休息几天,调调胃口,养养精神。李云飞也 计划着把他俩接到巴黎。可是丁国庆和林姐一日也不肯呆,坚持着无论如何也要飞 回美国,赶到纽约。急着到纽约只有一个目的,去接冬冬。接到冬冬以后的打算, 林姐和丁国庆不准备告诉任何人,甚至也没有告诉顾卫华、黑头和李云飞。 在飞回纽约的头等客舱里,林姐和丁国庆并排躺在宽大的椅子上,两个人的手 一直就没有松开过。一身的疲倦,满脑的杂乱,一时恢复不过来。满怀的心腹话、 满腔的恨与仇,不知从哪儿说起。 飞机嗡嗡地叫。 脚下的云彩向东移。 “国庆,想不到阿芳这么快就离开我们……”林姐自言自语道。 “别说了。” 林姐不断地擦着眼泪。 飞机不停地向西飞。 “继红也这么就去了……” “欣欣,想想下一步吧。”丁国庆捏了捏林姐的手。 “国庆,到了纽约,你要马上干掉郝仁。”林姐突然坐直,大声说。 丁国庆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似乎是什么也没听懂。 林姐推了推他又说:“听清了吗?这次我是下定了决心,一定……” 丁国庆微微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 丁国庆笑了笑、那笑容非常苦涩。 林姐的眼睛紧盯着他的脸。 过了一会儿,丁国庆理智地说:“还是先接冬冬吧。” “可郝仁……” “你不懂,你什么也不懂!”丁国庆大吼。 林姐吓了一跳。她乖乖地回到原位上,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回味着他的话。 暴风雪还没有停,夜是漆黑的。 丁国庆和林姐下了飞机,叫了一辆普通出租车,往小海湾方向开去。当车开到 离小海湾还很远的地方,丁国庆就叫司机停了车,付了车费,司机马上调头,开了 回去。他俩等汽车走远了,看不见了,才手拉着手,顶着能把人吹倒的暴风雪,向 小海湾里走去。 风吹透了他们单薄的衣服,雪打疼了他们脸上的皮肤,可他们没有停住脚步。 急着要见冬冬的迫切心情,使他俩的步子迈得更加有劲。 在离家门口不远的地方,丁国庆小声且有力地向林姐说了声:“卧倒!” 两个人迅速趴下。他们发现远处有两辆停在路旁的汽车,车子的颜色是深黑的, 与白茫茫的大地形成了强烈的反比。可疑的是,这样大的风雪天不可能有人把车停 在这里,车里还有烟头一亮一灭地在闪动。 “怎么回事?”林姐小声问。 “等一等。”丁国庆说着,哈哈被冻僵了的手掌。 雪非常厚,垫在他们的身下。体温不断地传到雪的表层,把雪融化了。他俩感 到全身的各个部位又凉又硬。 “顾不了许多了,走,绕开他们走。”丁国庆打算不走正路,想从后山坡上溜 进小海湾。没走多远,他们又发现了一个可疑的现象,山坡上有杂乱的脚印,这些 脚印虽已被新雪覆盖,可是在雪的表层仍显得高低不平。 他俩的神经绷了起来。在可以看到房子门前的高处,他俩又趴在地上,观察着 海湾里的一切动静。 “会不会是FBI(美国联邦调查局)……?”林姐轻问。 “嘘——”丁国庆叫她不要出声。 丁国庆借着昏暗的月光和积雪的反光,在观察、在分析海湾里的情况。 屋子里没有灯。窗子上一片漆黑。屋前的台阶上堆起了很厚的雪。院子里的树 丛前,筑上了高高的雪墙。 丁国庆正在想台阶上的雪为什么没有留下走进走出的脚印.突然他觉出他的背 后出现了异常,一股股热气喷在他的脖梗上,热气中卷着很粗的喘气声。 林姐也感觉到了。 “杰克!”丁国庆激动地翻身抱住了杰克的脖子。他高兴极了,这下可好,他 可以从杰克的神态里得知一切情况。 “杰克,杰克!”丁国庆一边轻声叫着它,一边抚摸着杰克暖融融的长毛。 突然,丁国庆觉得有点不对。他感到,在杰克的长毛里,有股粘乎乎的发热的 液体,“啊?!血!”再一细摸,他差点儿叫出了声。杰克的肩头有一道很深的刀 伤。那伤口还在不停地,忽忽地冒着鲜血。那温暖的血,沾满了丁国庆的手掌。 “杰克,我的剑客,你到底怎么了?这里发生了什么呀?”丁国庆紧搂着杰克, 流下了滚滚热泪。有生以来,他从来没这么哭过。 林姐全明白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杰克舔了舔了国庆的脸颊,用沾着血的牙齿叼起他的袖口,丁国庆明白,杰克 这是拉他站起来,叫他跟它下去。 丁国庆站起来,拉起林姐,跟着杰克走下了山坡,来到了屋子门前。他平生不 太相信任何人,但是对杰克却一百个放心。 林姐打开了院灯,正要开门进去,杰克跑过去拉住了她的裤角。 “怎么了,杰克?”林姐蹲下来问。 杰克不声不响,扯着林姐的裤角,一直把她拉到树丛的雪墙前。 林姐不解。 杰克来回转了两圈,有点儿着急。它见主人不明白它的意思,就用鼻子在雪墙 上拱。 雪一层一层地从雪墙上落下,一团一团冰凉的雪被杰克拱开,雪墙里露出了一 只脚,一只萨娃平时爱穿的皮鞋。 “萨娃!”林姐扑向雪墙,双手不停地执着雪墙里松软的白雪。 丁国庆仰头叫了一声:“上帝呀!” 雪墙扒开了,林姐昏倒在地。 老萨娃的尸体冻僵了,在她的怀里紧抱着面色紫青的冬冬。她俩身上都有刀伤, 冬冬致命的一刀在胸部。老萨娃身上的刀伤太多,身上,腿上,脸部还有胸部,伤 痕累累。显然,为了保护冬冬,她已竭尽了全力。 “哇——”的一声,林姐哭出了声。 杰克此时显得更加着急,它打破了常规,在漆黑的暴风雪里狂叫着,向车库里 奔跑。 丁国庆拉起林姐紧紧跟上。 车库的门是打开的,一具被杰克开了膛的死尸横躺在车库里。 丁国庆和林姐恍然大悟,是杰克,是这个忠诚的老家院,是这条英勇无畏的沙 皮狗,咬死了郝仁,刨出了他的肠子,吃了他的心肝。 郝仁被狗吃了。 丁国庆放下林姐,以最快的速度,把车库里的大油箱搬上了停在海湾里的那只 快艇,点着了火,又把林姐抱到船上。他见杰克没有跟上来,大叫着:“杰克!杰 克!” 杰克站在岸边没往船上跳,它只是“汪汪”地狂叫着。 “杰克,跟我来,这里咱们不要了!”丁国庆向杰克喊着。 “汪,汪,汪,汪。”杰克边叫边往后急退。 黑暗的天空里传来了警笛声。 “杰克,跟我上船,快!” 山顶上有几个人影在晃动。 “杰克!杰……”丁国庆停住了呼叫,他看见杰克疯狂地冲向了山丘上的人影。 “轰!”的一声,快艇开出了海湾,向着漆黑的大西洋里冲去。 小海湾里传来了枪声。 丁国庆抹了一把泪水,默念了一声:“永别了,杰克。”他一把把推进器的拉 杆推到底。船头高高地扬起,两边分出了水墙。林姐和丁国庆迎着风雪,冲开巨浪, 向远方飞去…… 1994年底,华夏银行的最后一个分行NEW YORKBRANCH(纽约分行),在一片喜 庆的酒会上宣告正式成立。出席这次酒会的有显赫的政要,著名的金融界大亨,还 有各国通讯社驻纽约的代表。 酒会的主持人,也就是这家银行的总裁AMELY WANG(艾米莉·王),是一个带 着墨镜的中国女人,她的中文名字叫王昭娣。 酒会上她很少说话。不过每当她从坐位上站起来同一些人寒喧时,她的举止都 会吸引住所有与会人的目光。她似乎了解到这一点,故此,不到非站起来应酬的时 候,她是很少起立说话的。 这位名叫王昭娣的中国女人,就是被昨天的《华尔街金融界报》推举出的引人 注目的东方黑马。文章中宣称她在金融界的前途是不可估量的,华夏银行将如同她 漂亮的身材和脸蛋一样对客户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有关当局向各大信息网提供的材料证实了《华尔街金融报》文章的可信性:王 女士祖籍中国,出生地香港,曾就学于英国牛津大学,主修政治经济,”并取得该 院的硕士学位,后在亚太日本及中国台湾等地经商。 酒席在王昭娣女士的诚挚谢意中结束,她被一群纠缠不休的新闻记者前呼后拥 地走下了华尔道夫饭店的高台阶。 她对记者说:“是的,你猜对了,华尔街将是我的主战场。我想,作为一个优 秀的金融家筹措资金固然不易,而有效地调动使用资金才是我今后需要做的主要工 作,我不会令你们失望,谢谢诸位。” 两位穿着红色制服的侍从为王女士打开她那辆豪华的劳斯·劳伊斯高级轿车的 车门。 王女士同在她身边的记者说了声“晚安!”就钻进车里。为她驾驶汽车的人是 个浓眉大眼的东方男子,见她进来在位子上坐好,就递给她一张纸巾说了声:“看 你累的。” 她接过来纸巾露出了微笑。 “他们都到齐了。”男人说。 “我知道了。” “现在就走吗?欣欣。” “你看你总改不了。”她摇了摇头。 “车里又没别人。” “那也不行。必须记住,姓林的和你这个姓丁的已在这个地球上消失了。” “是的,艾米莉。” “请加速吧,MR HOWARD.(豪沃德先生)” 两人对视,会心地笑了一下。 艾米莉和豪沃德要去的地方是他们在华尔街附近的一个公寓。这套六卧三大厅 的公寓是他们新购下的。这里与中国城的东百老汇大街虽然只隔几十分钟的路程, 可是,自她们搬进华尔街以来,一直没有回那里去过。尽管那里有当年风云一时的 华美国际贸易公司旧址,有他们一起生活奋斗过的地方,有他俩一起共同拼杀争斗 的熟悉环境,可他们再也不打算回去了,再也不愿到那里多看一眼。 离开东百老汇大街迁到华尔街,如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自艾米莉闯进这个世 界以后不久,她就发现了这里是更加残酷的厮杀战场,只是不见血腥,生性不残忍 的人在这里是没有立足之地的。一夜之间可成为暴发户,转眼之间也可变成阶下囚, 是真正冒险家的乐园。 汽车在一座超现代化大楼的停车场里熄灭了引擎,高速电梯把他俩直送到巨大 的客厅。 “艾米莉,我的女英雄!”李云飞第一个从坐位上跳起来,迎上去拥抱她。 “请她坐下来休息一下吧,云飞,别太激动!”顾卫华还是像以前一样,坐在 原位上不冷不热地说。 黑头放下手中的酒杯,走过去推开了李云飞,握着艾米莉的双手,眼圈发红。 他仍旧操着浓重的四川话说:“辛苦了,林姐!” 豪沃德先生向黑头李少华惊讶地说:“李先生,您是不是搞错了,您提到的这 个名字现已飞到火星上去发展了。 众人大笑。 艾米莉请大家坐下,说了她的打算。 “我提醒各位,务必加强对身体的锻炼。我们这个年龄,要想保持开拓的勇气, 战胜狡猾的对手,没有好身体是不行的。少华你要少饮含酒精的饮料,卫华你在几 个女人面前要控制节欲,对云飞还是那句老话,赶快找个伴儿成家,尽快结束单身 贵族的生活,个人的形象也是保证一个男人在这个行业里胜败的关键。” 艾米莉对几位华夏的股东先说了些题外的话,听话音她不仅是华夏的决策人, 而且也称得上是各位的大姐,或是当仁不让的家长。对拥有华夏股权的这几位股东 来说,眼下听到她的每一句话,好象变得只有听从的份了,这可能是出于对她的真 正尊敬吧。 艾米莉到华尔街了解业务、组织力量已有一段时间了。她是个天生聪慧的人, 也是个天生思维流畅且又要求完美的人。 华夏银行在艾米莉的思想指导下,各个分行经理一级的人物,都起用了高学历 并有经验的专业人才。在业务管理上,不仅分工明确,而且要求一尘不染。在客户 利息利率上,在不破坏法律又有利润的情况下,与各地的同行展开了强有力的竞争。 各洲的分管也很清楚,李云飞坐阵欧洲,随时关注伦敦股市的走向;黑头李少华则 分管香港股市的走向;顾卫华的责任是介入东京股票市场,出盘和收盘;华尔街因 是执这几大金融证券中心牛耳的地方,当然是艾米莉亲自指挥了。 艾米莉已拥有了具有五十多位股票经纪人的大公司。她在上个月试着在CON ED ISON(电力)、GMC AUTO(汽车)、IBM(电脑)这些比较稳定的股票上投下了几十 万股,股市一直都在稳步上升、看好。现在她把各位召到纽约谈一下她的下一步战 略。 “各位,”她说:“华夏集团在这个战场里处于什么战略位置,我们必须清楚。 它不处在有利的优势位置,坦率地说它处在很不利的战壕里。不敢于出击,不是金 融家。安居于现有的资金,不如回家抱孩子。” 艾米莉拿出一支烟,豪沃德立即给她点上,看样子,他非常了解她。艾米莉眼 睛放光了,她需要抑制自己。 “我们是不能让钱睡觉的,钱再多,不叫醒它,不使用它,华夏就没有出路可 言。” “各位也许会问,华夏找到了出路,拥有更多的金钱,究竟作什么用。我可以 直截了当地回答你们,扶助科学,捐献慈善,协助教育,救济贫困,总之回馈社会。” 接着艾米莉分析了当今的局势。她认为,金、银股市爬升缓慢,近来,铜和铝 扶摇直上。她悄悄地告诉了股东们她的一个感觉:中东的空气里有股怪味儿。那里 缺少一种消费品,就是子弹。而铜和铝正是制造这种东西必不可少的原材料。她提 议,立刻购买钢和铝的股票,尽可能地把华夏现在的流动资金全部投放进去,好好 搏它一次,赌它一把。 “我看还是慎重些为好。购铜铝股票我不反对,但我们还是由浅入深地下注, 毕竟我们还属刚刚来到这里初学走路的小学生。”顾卫华没有阻拦,但不同意动作 太快。 “战争这玩艺儿来得快,走得慢。等到战火真地蔓延起来,再买这些个股票恐 怕就来不及了。”黑头李少华主张,既来到华尔街,索性就大干一场。 “是啊,不大干,炮声一响,手上不掌握这些看涨的股票,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了。”李云飞以行家里手的口吻说。 豪沃德采取的是折中态度。他计算过,按目前华夏可使用的资金,只要一股上 升二点,那就是一个极可观的大数目。 “举棋不定,不是金融家应有的风范,我看就这么定了。先购下一百万股,以 观明日的行情。”艾米莉说。 艾米莉的决定董事会通过了,并形成了一致的决议。 华夏银行投入的第一笔2百万股,大获全胜。次日,交易中心的电子牌上显示出 的上扬点为2/1/2拒,艾米莉立即通知华夏股票公司的另外20名专攻地产和文物古 董的经纪人,全部转到铜、铝和一些稀有金属的股票上来。 三天过去了,形势一直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到第四天,《华尔街金融报》又一 次报道了这家由一位东方女性主持的股票公司的英明,夸张地估测了它手上现有股 票的价值已为四天前的3—5倍。 艾米莉把这条新闻剪了下来,电传给已经回到曼谷的顾卫华,并让他立即传给 黑头和李云飞。 艾米莉和豪沃德随着股势的升高,狂热起来。他们不知疲倦地紧盯着电视的新 闻,电脑上的屏幕。就是开车回家的路上也总是把收音机打开,听着股势的变化, 指挥着经纪人们的收放。 他们俩不分昼夜地干。就是每日STOCK MARKET CLOS-ING(股票交易所)收盘 时,别人都进入了梦乡,他们仍然观察着股票的行情,分析着各种股票的走向。 几日后的一个早晨,电子牌上股票下滑的趋势把他们吓呆了。 “怎么办?抛出吧,欣欣!”豪沃德望着艾米莉那张冷俊的面孔焦急地说。 “沉住气!听我的,这个时刻千万不能慌,华夏的生命绝不会这么短。”艾米 莉战战兢兢地说。艾米莉的神情有些慌乱,她忽地抄起电话,给顾卫华拨通了。她 要求几位股东立即飞往曼谷,她和豪沃德先生将在明晚抵达泰国。 “我知道,我一定通知他们。”顾卫华的声音相当低沉。显然,他也知道了今 晨华尔街股票开盘的局势。 丁国庆用的石块搭成了方方正正的地基。择用可使的材料,在方整的地基上建 造起另一座具有浓重中华色彩的建筑。这座新建筑有传统的房山和屋脊。丁国庆又 用岛上的红泥,捏成了两只腾飞的巨龙,端端正正地镶在了屋脊上。前后的房山上 没有琉璃瓦,他就用碧绿的芭蕉叶代替。 林姐见丁国庆干得如此卖力,她摇头,她叹息。可了解孩子的莫过于母亲,她 知道婴儿想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她默默地做着自己应做的事,对了国庆的行动,她 不加任何阻拦。 林姐又一次怀孕了。金灿灿的阳光照亮了红岛,林姐没有住进那座新建筑物。 她只是把藏在地底下的那几大袋钞票拖到了海边,坐在那里,等候着风向。 风来了。每当赤道的热风向东刮,向太阳升起的地方吹的时候,林姐就忙个不 停。她把一百块一张的美钞叠成了小船,一个一个放到海面。纸币做的小船排成了 长队,连成了一大片,大风一吹,依次向东远征。 林姐兴奋得像个天真的孩子,乐得拍起了巴掌。 丁国庆不声不响地趴在林姐的身边,像个淘气的大男孩,把头伸向海面,鼓起 嘴巴,用力地吹着那些漂向东方的纸币船。 几大袋的钱叠光了,一行行钱做的小船漂向了东方。 林姐的肚子大了起来,她开始笑了,她感到心满意足。 快要临产了,林姐突然失踪。 丁国庆找遍了海滩和密林,都看不到她的踪影。他急了,他发了疯。那长久没 有发出声音的嗓子又吼叫起来,那声音像神鬼的嚎哭,像野兽的嘶鸣:“欣欣,韩 欣欣。林姐,我的女人呀……” 风又刮了起来,一个劲儿地向东吹。 风?钱做的船?胎儿?向东?丁国庆一下子把这些联在了一起,他箭似地跑到 了红岛的东头。“哎呀?”丁国庆看到了林姐,她正在奋力地与海浪搏斗,一直向 着东方游去。 “太残忍了!堕落呀!愚昧!”丁国庆站在岩石顶突然高喊起这些话。接着, 他双掌伸向天空,申诉了他一生的不平。这申诉词很长。一向不善言表的丁国庆, 不知是谁赋予他的这份才能,他说得字正腔圆、铿锵有力。 “欲望!这都是欲望!欲望不是理想,欲望是邪恶! “偷渡!卖人!奴役生灵!堕落呀!无耻!卖奴隶,卖生灵,人类曾有过。罗 马帝国卖过人,卖的是异族;英美帝国卖过人,卖的是黑奴;黄种人也卖,可卖的 是自己,黄种卖黄种啊! “上帝呀,天父!您创造了世纪,制造了人,为的是让人类相亲相爱,不断繁 衍。可是人哪人,为什么总是背叛您的教诲,不记住您给他们的教训呀! “仁慈的上帝,万灵的思主,救救人类吧!” 丁国庆喊罢,双腿一蹬,头朝下,跳进了汹涌的激浪中。 丁国庆很快就抓到了林姐,可是她已经奄奄一息,长发漂在水面上,身体在不 断地下沉。丁国庆搂着她的腰游了几下,一个巨浪打来,把他们卷进水里。等丁国 庆把林姐托出海面,林姐死了,连同她肚子里的婴儿。 “不,不,林姐。欣欣!”丁国庆的喊声被浪涛淹没。他不再叫喊了,他非常 冷静,他知道林姐的灵魂要去哪里。他把林姐的长发拧成一个结,拴在了自己的腰 上,向东不停地划,划;不停地游,游。 又一个巨浪打过来,把他们举到了空中,又压到了海底。丁国庆没被打晕,在 水下他并没有迷失方向。他感觉到耳旁“咕咕”地冒起一串小水泡。小水泡破了, 从里边冒出一首歌。这天使般的圣洁的歌声是来自冬冬和萨娃,那是福音赞美诗、 复活赞美歌。这纯洁优美的歌声从小水泡里传出,不一会儿传得特别大, 特别响,海底、海面都在唱,天地、宇宙都在回响这支圣歌: 我们将重逢, 我们将重逢, 我们将在对岸重逢, 在天父的怀抱里最安全, 彼岸是我们光明永恒的家园。 我们将重逢, 我们将重逢, 我站在约旦河彼岸, 我的羊群正站在渡口, 我正在这里等候。 我们将重逢, 我们将重逢, 尽管海面雾霭蒙蒙, 巨浪咆哮汹涌, 别怕,天使的歌声会把路引。 我们将重逢, 我们将重逢, 游过来吧,朋友,不要迷航, 对岸光辉灿烂, 生灵不再受摧残, 灵魂不再受悲伤。 阿门! 阿门! 阿门! 曹桂林 1995年5月16日 书路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