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在西双版纳的密林中(5) 农场发生现役军人性骚扰甚至强奸女知青被枪毙的事件以后,上级就制定了 政策:被侮辱的女知青可以回城。我们宣传队的一位“老昆明”知青,在出差到 景洪住旅馆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女知青。可能是他在房间里与之交谈的时候有所 动作,那女知青突然大叫着冲出房门,告他“强奸未遂”。于是,我们这位“老 昆明”被判劳教一年。那位女知青回城了。我们宣传队那么多靓女,我们的“老 昆明”也长得挺帅,从来没见他有不轨行为。我才不信他会“强奸未遂”呢。类 似的事,后来,在农场还时有听说。 我的同学李再延和北京知青杜志强是最后一批离开西双版纳的知青。他们回 城后给我讲了许多知青大迁徙时的故事。其中印象最深的是,李再延说:有一天 清晨,在景洪大街上支着一辆自行车,车上绑着一个竹篮子,篮子里面传出小孩 的啼哭声。当路人翻开里面的襁褓时,见到里面有一个初生的小孩。在小孩子的 胸口上有张字条。字条上是这样写的:“我们是这小孩的父母,是来自不同城市 的知青。现在我们要各奔东西回到各自的城市了,未来的命运也不知是怎么样。 我们也没办法带着这孩子回城。哪位好心人如果收养这孩子,这辆自行车就送给 您了。” 他的罪行真有那么严重吗? 1973年,西双版纳最轰动的事就是惊动党中央的现役干部对知青性骚扰事件。 后来,在景洪举行公审大会,有三个现役干部被五花大绑押上大卡车游街,并押 赴刑场执行枪决。据说,他们个个抬头挺胸,表情坦然自若,不愧是曾在越、老、 柬一带“抗美援越”的战争中身经百战的英雄部队里出来的。 他们中有一个是我们二团六营的一个连长,姓张,是彝族人,他们连的指导 员是我的一个同学,这同学是所谓“革命造反派”。造反派认为这支现役部队是 保守派。张连长的罪行主要是:早上在橡胶林地里用语言和肢体接触调戏正在割 胶的女知青;晚上,曾去女知青宿舍里“查铺”。至于是否构成强奸,好像没有 确凿的证据。这些事情最后被汇报到中央,李先念副总理亲自批示:杀。这个张 连长被枪毙时,我的这个同学还到刑场上去看了。 张连长该不该枪毙、是不是真犯有那么严重的罪,其实也很难说。 贯参谋就曾在办公室当着许多人的面说:“我们部队从前线下来,根本不了 解地方上‘文化革命’的情况。发了点儿牢骚,就被划成了保守派、‘炮派’什 么的,给下放到你们这鬼地方来了。这些老兵在战场上九死一生也要当英雄,不 能给部队丢脸。下到地方不开心嘛,就想着犯点小错误,落个处分,遣送回家种 田去算了。这次把张连长枪毙了没什么,我们部队早晚是要撤走的,他留下的婆 娘和几个小孩子将来都得你们农场养起来……” 几年后,部队撤走,张连长留下的婆娘和几个孩子,都留在了农场。他们是 少数民族,生活困难,都靠农场补贴。后来,我的师傅、湖南移民、老工人王广 丰娶了他的遗孀,帮助她养大了几个孩子。王广丰当时大概不到40岁,个子不高, 身体也不壮,还有一条腿是残疾,但他是一个种菜能手。我在疆锋五队时,他是 我的师傅,是我们的种菜组长。我们种菜组何时翻地、播种、育苗、锄草和采摘 都是他指挥。后来他被调到六营营部机关去种菜了。1999年,我去看我师傅的时 候,他已退休了。那几个孩子也培养成人,都出去工作了。他的太太也退休了, 身材有点发福,挺富态的,挺漂亮的,总是笑呵呵的。当时,老王光着膀子,还 是那么瘦,只是背好像比以前驼一些了。他还是操着湖南祁东方言,拍着我的背, 亲切地把我领进家,不断地让我抽烟、吃东西。告别的时候,老王又像当年一样, 往农场送我的车上塞了好多他自己种的菠萝。回到宾馆,我切开菠萝,味道可甜 了,就是和别人家的不一样。 1958年,中国为发展橡胶事业,有大批退伍军官来到西双版纳办起了农场, 这些退伍军人有抗日的老英雄,也有解放战争时期的老英雄,有些还是从国民党 起义部队参加解放军的。退伍兵还有一批是1964年下放来的,他们来自修筑成昆 铁路的铁道兵部队,钻山洞打炮眼是他们的特长。这些退伍兵里很多是少数民族 和云南的山里人,其中不少是彝族和哈尼族人。“文革”中,许多老场长都被批 斗,靠边站了。我们前哨分场的老场长曹明身材高大,曾是国民党青年军的,被 俘后加入了解放军南下部队。“文革”中被批斗后,老胃病常犯。“文革”后退 休,他拉家带口回老家甘肃天水了。王金魁原来是总场的领导,“文革”中被打 倒以后,在风光农场七队劳动,和我们的几个同学在一个队。有一天他在砍树的 时候,不小心一斧头下去,劈在自己的脚上。伤得可重了。2006年,我去东风农 场新辟的龙泉公墓,给王开平和凌瑜扫墓,正好碰见他。他告诉我,他“文革” 后当了几年场长,现在已经退休了。现在,他在公墓旁边承包了一片香蕉地,让 他的侄子帮忙管理。他指着王开平墓碑旁的一块墓碑说:那是他的战友,是在解 放后剿匪的时候牺牲的,是烈士。他还告诉我,王开平是因公牺牲的,你们可以 给他申请烈士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