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爱的变奏(51) 我匆匆忙忙由上海瑞仁里跑回偏僻、闭塞的下脚坝来,不就是因为这回事嘛。 陆朝龙来相亲后没几天,我洗完衣服,正在三楼的阳台上晾,只听见楼下灶 屋一阵喧闹,除了陌生的粗嗓门,还有老阿奶忿激的嚷嚷声。我还好奇地趴在栏 杆边,朝下头望了几眼。只因衣服还没晾完,没有下楼去。 等我插起晾衣杆,拿着空盆走下底楼时,喧嚷声消失了。站在楼梯口窥视的 老阿奶一见我下楼,就把我往她家拖,拖进屋关紧门,她神色慌张地告诉我,刚 才有个流氓,指名道姓来找我算账,说是要报仇。老阿奶见他气势汹汹,连忙说 我不在家,找同学玩去了。那人不肯罢休,要砸门,老阿奶喊了起来,说他要敢 动手,她就喊弄堂里的人来揪他去里弄专政队,那家伙这才气咻咻地走了。 我简直莫名其妙。我从没和谁结过仇啊。 老阿奶却不管这些,她一口咬定,他是肯定还要来的。果然,当天晚上他又 来了,幸好我熄了灯、关紧门早早地睡了,老阿奶仍然说我不在家,他才走了。 事后,从瑞仁里一些流里流气的人那儿传出点讯息,说这家伙受过我妈妈整, 现在要来找走资派子女报仇,破我的相,让我也没好日子过。 上海是呆不下去了。 街道里弄都在动员知青回到广阔天地里去“抓革命、促春耕”,每个区为知 青离沪专设了售票站,随时都可以付钱取票。 我惶惶如丧家之犬买了回程票。总以为避开了他,事儿就算完了。哪晓得, 仅仅一个多月时间,这家伙成了杀人犯,又找到农村来了。 “这下你明白了吧。”聂洁的话把我从烦乱的思绪中拽了回来。 “明白了。”我几乎是无声地道。惊骇和恐惧使得我不由自主淌出了眼泪。 聂洁推了我一下:“别怕,别害怕。离明天还有一晚上呢,我们想想办法。” “有啥法子……” “会有办法的,会有的,小傻瓜。”聂洁劝慰着我,忽又大声说道,“嗨呀, 你总算来了,该回去了吧,走,我们上车。” 赶马车汉子,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农民,嘴里咀嚼着什么,给两匹川马整了 整笼头,“吱嘎”一声放松了刹车,把马车拉转身来。 我跟着聂洁上了车,马车顺着高低不平的道,颠簸着小跑起来。 我的心也像颠簸不已的马车一般,晃悠个不住。 聂洁放亮了嗓门,同撵马车汉子扯了起来。寒暄过后,她又转过脸,改用上 海话对我说: “事情很不妙,宗玉苏。今天,当‘黑鳗鱼’在场街上看到你之后,他又不 想光是捅你一刀破了你的相就善罢甘休了,他见你长得这么漂亮,又动了歪脑筋 ……” “他想干什么? ” “要捅你一刀,他在场街上就可以干。约你明天一早去古驿道烽火台那僻静 地方,他是想让你当他的情人,威逼着你跟他走。懂了吗? ” 聂洁说的事儿越来越可怕了。 她接着道:“那帮喽罗,今天趁赶场摸包偷钱,就是为他带着你上路准备旅 费。不说了,瞧你,吓得脸都白了。这样吧,马车到了歇凉寨,你不忙回去,我 陪你直接去找大队主任吴大中,让他派一帮民兵,明天包围古驿道烽火台……” “别……别去找他。”我连连摆手。 “怎么啦? ” “他……他……去年我一个人住在保管房里,他……” “啊,明白了! ”聂洁不待我语无伦次地说完,脸一仰,头使劲地一甩她那 浓密乌黑的短发,道,“看不出,这家伙也是个色鬼。别怪老阿姐讲你,这都是 你这张番司惹出的麻烦。男人都爱找漂亮女人。你怕了吧,别怕,没啥可怕的。 他要碰到我啊,我一刀将他身上那个家伙割下来扔出去。哈哈,瞧你的脸色。好, 依你,不找他,那你说,你有什么办法? ” 马车“咕咚咕咚”响着,颠得屁股直痛,双手紧抓着车厢板,也坐不稳。 我有什么办法? “我……我想回下脚坝,跟集体户里的伙伴们商量……” “那不行,那几个家伙没用,别说他们不一定肯帮忙,就是他们见义勇为, 也不是‘黑鳗鱼’这亡命之徒的对手。你想想,他们可能日日夜夜守着你,当你 的保镖吗? 他们就不怕自己那点可怜的东西,被‘黑鳗鱼’砸光偷光嘛? 你这主 意不是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