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爱的变奏(64) 后门外头是一条小河,小河对岸是一大片菜地,菜地过去是兄弟民兵团的土 石方工地,工地前头便是连绵无尽的山峦了。天黑尽了,连起伏不平的山峦的曲 线也看不很分明了。 矫楠收回目光,瞥了宗玉苏一眼。宗玉苏正手托着腮,大睁着一对痴痴的眼 睛端详着他。 他疾忙把目光避开。 马哨街上的电灯,是苗家大队里小水电发的电,电压低,四十支光的电灯泡, 挂在那里只有五支光那么亮。但是矫楠刚才那一瞥,还是把宗玉苏的脸色、眼神 都看清楚了,一阵润泽的、娇媚的红晕在她的脸上闪闪放光。 矫楠的心头怦然一动。他想找些什么话讲,可是找不出来。 两人沉默着。 小河的流水在无声地闪着粼光。远方的山腰里,好像又搭了工棚,有一片依 稀可辨的灯火。 苗家裁缝屋里,有人在讲故事了,是用汉话讲的,听来还清晰: “清水江畔的苗寨上,有个后生名叫九哥,二十岁了,还没个情人,他好懊 丧。有一天,九哥到河湾里去放牛,看见一群姑娘在那里捕鱼捞虾,做心爱的姊 妹饭等待心上人来讨吃。他心里焦急起来:明天就是姊妹节了,自己还是一只没 伴的鸟,该往哪个寨子飞,跟哪个姑娘讨姊妹饭呢? 莫在花坡上守单身,半夜里 给蚊子叮得痒,讨不得糯米饭回家来才丢脸哩! “九哥正在想,忽听河对岸传来一支悠扬的飞歌,唱的是:站在高高的山上, 望着河水闪粼光……” 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听着隔一层板壁传过来的故事,安然地坐在小屋门口, 守着后门外的小河,矫楠只觉得自己处在一种迷糊恍惚、心满意足的精神状态中。 他真愿意就这么坐下去,一分钟接一分钟,一小时接一小时,永远永远地坐下去。 “为什么不说话? ”宗玉苏打破了沉默。 “不要说,就这样不是很好嘛。” 河面上吹来一阵风,把后门刮得“嘭嘭”作响。没等两人弄清是怎么回事, 雨点“噼里啪啦”打了下来,雨星水沫溅到两人的脸上、手上。矫楠随着宗玉苏 站起身来,宗玉苏随手关上了门。 两个人把板凳放在桌子边。矫楠直起腰说:“下雨了,我该走了。” “不慌走,再玩一会儿。”宗玉苏没有望他,声音低柔得像哀求般说,“你 不晓得,常有人借故来买烟,敲开了门胡缠。” 矫楠吃了一惊:“隔壁不是有人嘛,你可以喊。” “傻瓜,不是每天晚上都有人在隔壁讲故事的。” 矫楠不说话了,在桌旁的板凳上坐下来。宗玉苏在他侧面坐下,悄声低语地 问: “我听说,因为……因为抓‘黑鳗鱼’这件事儿,秦桂萍不理你了?” 岂止是不理他。矫楠想说,但没讲出口。事后秦桂萍责怪他为啥不说实话, 不讲要抓杀人犯。言下之意是,他若讲了实情,她也会帮助他,助他一臂之力的。 这以后她还想重归于好,但在矫楠上铁路工地这件事发生后,他们终于分手了。 她让矫楠不要到铁路工地上来,她说她爸爸妈妈的工厂会在这段时期内招工,她 说铁路工地的活儿很重,生活条件很差,他会吃不消……不能说她的话没有道理。 可矫楠没有听她的,还是来了。他们的关系就算完了。她没送他上车,等他到了 工地,收到她一封信,他们短暂的罗曼史彻底地画了句号。矫楠不想把这一整个 过程都讲出来,似乎也没有必要。 宗玉苏又说话了:“如果真是这样,那……那太对不起了……” 她说得断断续续,含含糊糊。矫楠还是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他望着她。她 的目光脉脉含情地回望着他,他觉得她的这双眼睛深不可测。他有点儿怕瞅这双 眼睛。 轰隆隆,一声闷雷,接着又一声闷雷。 屋外,像有人往砖铺的马哨街上倾倒千万盆水似的,雨越下越大了。 苗家裁缝屋头那个故事还在往下讲:“……九哥总算找到机会同杨欧姑娘对 歌了,他唱的是:哪方的画眉鸟,飞到我面前来叫,叫得我心头直跳,装着放牛 四处把你找,真想把你关进我编的笼里,又怕抓你时弄乱你的羽毛……” 闷雷阵阵,把讲故事的声音淹没了。 倏地,什么预感也没有,电灯熄了。小屋子里漆黑一片,啥也看不见。隔壁 房东家响起一阵嘈杂欢快的短呼尖叫,矫楠断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