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爱的变奏(69) 大家比较信服的,还是杨文河讲的话:“作为同学、作为朋友,我们至多只 是劝劝而已。不过,我有话在先,多半是白劝一场。矫楠这家伙我知道,认定了 的事是一定要干的,爱上了的人是非要娶的。他爱上宗玉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他太健忘,太健忘最终总要使他吃亏的。现在宗玉苏答应嫁给他,纯粹是因为 他俩目前地位相等、身份相当。爱情使他昏了头,使他忘记了,他俩之间的结合, 仅仅是插队落户造成的。要是宗玉苏仍在上海,要是她家不受冲击,她永远也不 会嫁给矫楠。中学里,我们到他们两家都去过,差别多大啊。你们想嘛,鸡笼里 怎么养得住金丝雀? ” 杨文河话里的弦外之音,我们都是听得出的。是啊,他的话有道理,余云同 郁强恋爱,都要遭到郁强母亲的强烈反对,直到现在,郁家像遭劫一样被毁灭性 抄了家,郁强的母亲甚至还比不上每月能在服务站支几十元工资的余云母亲,郁 家仍反对他俩相恋呢。矫楠家父母,仅仅是两个普通小职工,住的又是福安里这 种蹩脚弄堂,想要同住在十九号大院二号楼里的宗家攀亲,怎么可能。不是上山 下乡把他俩抛到农村广阔的天地里来,不是宗玉苏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只怕他俩 要保持同学关系接触接触,也难上加难哩。第三章燃烧的野火 小引 刀不大,放在薄薄的棉涤裤兜里,路人谁也不会注意到。可他走在人行道上, 右手总忍不住伸进裤兜里把刀柄按住,同时左右环顾一眼匆匆而过的路人,唯恐 被人窥视出蹊跷来。 没有犹豫,没有迷乱,没有惶惑。 他的心头始终是坚定的。 且这一念头久久地萦绕在他的脑子里,如若不采取行动,不去砍她这一刀, 他会坐卧不安、狂暴烦躁、恍恍惚惚终无宁日的。就如同闸门已开,洪水非要奔 腾狂泻地冲出来一样。 “矫楠!”有人在喊他,声音非常熟悉。 他没有答应,只是站停下来循声望去,沿街楼房旁的人行道上,坐了六七个 他当年的伙伴“插兄”。有男有女的,坐了一大圈。他眨了眨眼,记忆中这里原 来是一家煤球店,他们这几位怎会坐到煤球店门口来乘凉呢? 胃口真好。 他镇定一下,朝伙伴们走过去。走出福安里之前,他使劲在脸上按摩揉搓了 一阵,放松脸部肌肉,为的是别让路人看出他一脸杀气。这会儿,想必还能掩饰 过去。 “走快点啊,慢吞吞的怕踏死蚂蚁啊! ”这会儿他听清了,是杨文河在催他。 他走近乘凉的伙伴们,嗬,不仅仅是乘凉,还有一张小小的四方桌子,桌上 摆一把茶壶,七八只小茶杯,桌旁还有一只大号热水瓶。开起乘凉晚会来了。他 插队时的伙伴差不多都在,郁强、余云、杨文河、丁萌萌、聂洁,令他吃惊的, 是早在贵阳市郊小河工厂里得到归宿的秦桂萍也坐在个子高高的聂洁身侧。他不 觉一愣。秦桂萍也在用不大自然的眼角瞥他。 “秦桂萍是回上海来探亲的。”郁强看出他俩在对视,故意解释,“余云把 她拉来了。难得聚聚。晓得你矫楠近来不愉快,没邀你。” 他点点头,表示谅解,眼睛望着秦桂萍道:“你父母亲不都在那儿嘛,还探 亲? ” “探姐姐。自费。”秦桂萍简单答着,仅勉强在嘴角挤出一丝笑纹,“你呢, 同宗玉苏过得还好吧。” 他的脸色陡地沉下来,他不知道秦桂萍对他和宗玉苏的事情是一无所知还是 明知故问,反正他同宗玉苏在闹离婚其他知青都已听说了,这类消息传起来是比 风还快的,况且谁都愿当免费的宣传员。他不想发作也不想答理秦桂萍,管她是 讽刺他还是关心他。他把脸转向郁强和余云: “你们怎么样? ” 郁强推过一只小板凳来,拍拍凳面,道:“你坐下,站着像插电线杆,碍手 碍脚的。你是问我们分到工作没有,还是问我的家庭承认了我们的恋爱关系没有, 不管你问啥吧,现在这两个问题变成一桩事了。” “新鲜。”他看看表,七点一刻,从这里走到丁字口小花园,十五分钟足够 了,和宗玉苏约定的是八点,还能在这里坐半个钟头,“怎么合二而一了? ” “里弄里、街道上负责分配回沪知青的老阿姨说,我们家落实民族资产阶级 政策,光现款存折还了几十万,吃利息也吃不完。工作嘛,先照顾那些家庭经济 困难的吧。她们真会做工作,还对我说,插队落户辛苦了,正好趁现在有钱又没 工作,爽爽快快地白相一阵。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