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放的生命 我不再听他们的糊言乱语,半躺下来,充分利用了麻子给挤出的那块地方,依 靠在自己潮湿的被褥上,看起书来。 电灯的光不算亮,但能看清书上的字。看着考研的书,我突然想起童年的向往, 想起少年的梦,想起在小学、中学、师专学院里走过的人生路,禁不住一阵心酸, 一阵郁闷,一阵茫然。我真有些不知道我的将来是什么。但我坚信,我不可能像现 在这样,白白花掉了爹娘那么多的活命钱,却和这些小学、初中文化程度的人一样 仍然是个打工的。 这个时候,我又想起亲娘来: 我想起出门打工的那一天,亲娘去送我。 我背着背包,手里提着一个布兜,兜子装着一只白磁碗,一双筷子,一双黄球 鞋,还有一些亲娘亲手给我准备的干粮,再就是几本子书。兜子挎在脖子里。 我就像个即将去服刑的罪犯似的站在那儿。凉飕飕的风裹着尘土,吹打着我秃 驴子一般的脸,吹打着我散乱的头发,吹打着我又脏又旧的衣服。 娘走到我跟前嘱咐着:“儿啊,路上不要吃凉干粮,不要喝凉水。” “娘,我知道。” “儿啊,要想着买一条手巾。” “娘,我知道。” “儿啊。到了干活的地方, 晚上睡觉小心别着凉,要把被子盖好。” “娘,我知道。” 娘站在我的跟前一遍遍细心地打量着我,摸摸我的脸,拍拍我身上的土,抻抻 我的衣袖。 我看见娘在流泪,看见娘眼里的泪水流到她的衣衬上。 我向娘摆摆手,转身向远处走去。 走出很远,我回过头来,见娘还站在村头,向我走去方向望着。 凉风吹打着娘那满是皱纹的脸,吹动着娘那苍白的头发。娘站在那儿,一动不 动地站在那儿,娘穿着那身黑粗布衣服,背已经有些驼了。 “娘啊!”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这个时候,我的眼里已经含着泪。因为我又想起那一日,我的代课教师已经被 辞退,亲娘为了儿子的一线希望,又到春草的叔叔那里去求情。像我一样受尽了侮 辱,我这个做儿子的,不仅没向娘说过一句安慰的话,还那样向娘耍脾气。我说: 娘啊,你的儿子够丢人的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还这样低三下四地去求人。你还 闲你儿子的脸没丢够哇。娘说:给人说句好话,这丢什么人?娘的话又让我想起我 在春草的叔叔家受的窝囊气,我不知道这样善良的亲娘又受了人家什么样的侮辱。 一时怒气攻心,浑身发抖,我大叫了一声:娘啊,咱活得窝囊呀!这样叫着,把那 个破碗摔在了娘的脚下。真是对不住亲娘啊。 想到这儿,我的心酸酸的,眼里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滚出来。我紧紧地咬着下嘴 唇,从内心深处呼叫了一声:亲娘啊,我的亲娘!!! 这个时候,我在心里说:娘啊,过去儿子对不住娘,儿子没给娘争气。以后儿 子一定要给娘长脸的。儿子一定要考研,一定会考上研的。到那时,儿子不会再是 现在的儿子,儿子会在大学里攻读研究生,戴着眼镜,捧着书本,漫步在知识分子 成堆的地方。将来,儿的将来是什么?是硕士、博士,还是专家教授?都不是,应 该是中国的爱因斯坦和阿基米德!!!到那时,儿子不会为找不到工作而发愁,不 会因为生活问题而发愁,儿子要让大企业的老板来找我,把我请到最高档的酒店里, 用最高贵的小姐伺候着,喝下那杯最美的酒,我要用蔑视的眼光看着老板,签下那 份高要求的合同。到那时,儿子会有一份高收入的工作,有汽车,有大楼,有一个 幸福美好的安乐窝,有心爱的人儿和我在一起。有了大楼,我得先让爹娘住进去, 有了汽车,我得先让爹娘坐一坐。不,还有亲爱的二哥,还有亲爱的妹妹,也要让 他们住进去,也要让他们坐上我的车。 我又回到现实中来。天啊,现在只有用苦力去拼搏,拼搏,拼搏啊!这个时候, 我是多么向往在学校里那些无忧无虑的生活,多么希望那些美好的时光能够再回来 啊。可是失去的永远不可能再来了。只有这个时候才明白“假如时光可以倒流,世 上将有一半的人成为伟人”这句话的真谛。 在这备考黑夜,在这样的环境中,没有我这样的考研生活的人不容易理解其中 的种种滋味。我一开始就感到学习真的艰难,数学不会做,专业课看不懂,没有人 可以问。我没有朋友的帮助,没有亲人的鼓励。所有的只是这工棚里一身臭汗一身 泥的粗人。面对一个个解不出答案的题目,面对厚厚的书,面对别人的快乐,面对 未卜的前程,我仍然充满着希望、信心和勇气。 黑夜里,我看着书,疲惫地睡着了。当我又一次在夜里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应 急灯即将耗尽了它体内的电能,钟表的时间已经显示出凌晨一点,翻开的书,仍捧 在手中。半梦半醒之间,我坐起身来,走到窗前,那鼾声如雷的工棚让我震惊,那 冰凉如水的夜给了我勇气。我坚信,希望就在这漫漫无边的夜中慢慢地积蓄着,而 终将爆发于沉默之后的朗朗清晨。 我再一次钻进冰冷的被窝里,默念着那首诗: 曾经多少次跌倒在路上, 曾经多少次折断过翅膀, 如今我已不再感到彷徨, 我想超越这平凡的生活!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就象飞翔在辽阔的天空, 就象穿行在无边的旷野, 拥有挣脱一切的力量!!! 曾经多少次失去了方向, 曾经多少次扑灭了梦想, 如今我已不再感到迷茫, 我要我的生命得到解放!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就象矗立在彩虹之颠, 就象穿行璀璨的星河, 拥有超越平凡的力量!!! 这样默念着,心中的热血再一次涌动起来,我用力地捧着我的书,那双眼睛又 钉子一般地扎进书本里。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