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一把刀 就在这个时候,我接到校长的电话:“刘文杰,你干什么去了?你……马上给 我回来!!!”校长大声地吼叫着,我从来没有见过校长发这么大的火。听那声音 好像发生了天塌地陷的大事。我只是应了一声,还没有来得及再回话,他就把电话 挂了。 刚刚放下电话,校长的电话又打过来:“这样吧,明天早晨你再过来吧。早一 点过来,有个事咱们好好谈一谈!!!刘文杰呀刘文杰,你叫我怎么说你呀!”我 的嘴还没张开,电话又挂了。 这个电话,让我一夜没有睡好。我不知道学校又因为我而发生了什么事,还是 什么事情惹恼了校长? 平时,校长对我很好的。不用说,我当代课教师被辞退的时候,他求爷爷告奶 奶地找乡长,受了那些怨屈。就说我在学校工作这段时间,他又给了多少帮助啊。 记得一个星期五的傍晚,我自行车坏了,带扎了,气没了,又急着回家,找来 胶水和工具,自己修补,撅屁股,弯腰,大汗直冒,费尽牛劲,外带都没扒下来, 气得摔扳子,敲车把,砸车带。校长笑着走过来,大声地喊:“小刘老师,干嘛呀, 又跟车子又过不去啦?”我只是从着校长傻笑。校长夺过扳子和改锥,推了我一把, 说:“去球的吧,小笨蛋,一边呆一会儿去。看咱的。”他说着,摁着轮胎,扳子 把插进去,顺着轮胎,轻轻地一捋,外带的一边就出来了,手指伸进去,里带勾出 来,打上气,放进水盆,水泡带着响声,刺刺地冒出来。看着冒出的水泡,他非常 有趣地笑着说:“哈哈,讨气的家伙,在这儿啦。”他笑着,从盆中,取出带,擦 干水,拿过锉,前推后拽,噌噌几下,锉出了一块“净土”,剪刀在一块废里带上 转了一小圈,又是噌噌几锉。挫好的胶片放在手心。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沾上胶水, 在上面抹了抹。噗噗,他摇着头,打着圈,吹了两口。稍等片刻,轻轻一摁,胶片 就沾在那块“净土”上。“哈哈,好了。怎么样?小刘老师,咱的艺儿怎么样?不 错吧。”他得意地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可是上好带,打好气,这活本来就完了, 他又推起车子晃了晃说:“哎呀,这车把太活了。”说着,他拿过扳子,挽起胳膊, 拧了两把。还是不放心,非要在院子里骑骑试试,看哪儿还有毛病。没想到一个学 生跑过来,眼看要撞着他,他车子一歪,倒在地上。胳膊肘摔破了。我走过去,看 到地下的那块砖上有一小片鲜红的东西,天啊,那是他的一块带血的肉皮。我说: “校长,去上点药吧。”他笑了笑:“呵呵,这点屁事。不值。” 这么好脾气的校长今天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哇?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也不 对。记得我刚到这学校来的时候,他听了我的一节课。那节课糟透了。我意为他会 大发雷霆。哪知道,他却笑眯眯地说:“小刘老师,来,看我给你讲一节。” 那节课他讲的真好,整个课堂的气氛也是那么活跃。他和学生的距离,拉得那 么近。这个老家伙,竟然像个慈祥的老妈妈。下课的钟声响了,他戛然而止,走下 讲台,拍拍我的肩膀,又是那句亲切的话:“小刘老师,怎么样?”我说:“好, 高。”“好什么,高什么?别乱拍马屁。我问的是时间。看表,45分钟,就讲这些 内容,不拖泥,不带水。不多用一分钟,也不少用一分钟。课堂上讲的东西,让他 们当堂消化。讲课,就这样,抓住学生的兴趣,把他们引进知识的迷宫。只要学生 入了迷,上了套,你就是一个好教师,你就是一个成功者。小刘老师,你别光笑。 你理解我说话的意思吗?我是说,一个好教师,提高教育质量,就要向45分钟要效 率。课下备得好,课上讲得精。”我说“知道。”嘴上这么说,其实后来真正明白 这句话,还是后来的一个晚上。那个夜晚,县里放影队下乡送温暖,来到村里放电 影,影幕就挂在学校旁的大操场里。那个晚上学校的老师们都去了。我当然也去了, 可是我看到校长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光。电影演到一大半,我看到校长的办公室灯 光依旧。我竟然冒出了一个怪念头,想看看校长在干什么。别人都说,那个年轻美 貌的女教师小王老往他的屋里钻,我是想看看这个老家伙是不是真的跟她有一腿。 于是我悄悄地走到他的窗下。哈哈,这个老家伙终于让我逮了个正着,因为我听到 了他在轻轻地说话,那么那个听他说话的人是谁?一定是那个女教师小王。哈哈, 校长啊,你个老家伙,心真花,你个老家伙,缘福不浅。我得好好看看了。我得饱 饱眼福了。我走过去了,腿轻轻,步悄悄,心痒痒,走到了他的门下。然后低着头, 猫着腰,踮着脚,挪到那个窗台下,手摸玻璃,身藏窗下,头贴窗沿,眼睛跃上了 窗台,往里一瞧:我的老天爷啊,这个老家伙太让我太失望了。原来我看到的是: 这个老家伙正躺在床上,一边看着手表,一边凝神思索,嘴里还不停地发出轻轻的 声音。我明白了,这个老家伙,正在“演电影”,“演”给学生讲课的电影。“演” 着“演”着,这个老家伙也许是太激动,竟然像个精神失常的病人,跳下床来,大 声地演讲起来,那声音,那神情,那动作,犹如学生们就站他的面前。“演”完一 遍,可能觉得不满意,再“演”第二遍、第三遍……就在那天晚上,我在他的窗下, 站了一个小时,因为“失望”之后,我太激动了。可能就是因为站得时间太长,我 冻病了,第二天发起了高烧。他拿来注射药,吸进针管,就来扒我的裤子。吓得我 直叫:“校长,你要干什么?!”他又大笑:“小刘老师,怕什么,我扒你的裤子 是给你打针,干嘛吓得猫一样地叫。哈哈哈!”他笑出了眼泪。我死死地拉着裤子, 不让他扒。我说:“校长啊,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你又不是医生,怎么能打针?” “哈哈,打针,我是高手了。从前,我常给自己打针,还不能给你打?过来吧。” 他说着,把我的裤子扒下了,一针头就攮进去。攮得准极了,快极了,一点感觉也 没有。注入药水,针头拔出来,他用药棉花在我的屁股针眼处摁了摁,又是那句差 不多的话:“小刘老师,我这个大夫过不过关?”我说:“你还行。”他说:“不 是吹,干这个不是行,而是棒。给你说,我得过肺结核。那时常打针,老跑医院, 耽误工作,又麻烦人,便想了一个自我解决的方案:一边看药书,一边试着自己打 针。告诉你,这打针,就跟教书一样,第一次哆嗦,第二次还怕,第三次就原来如 此了。告诉你,我给自己打针,比给你打还利索,裤子一扒,手在屁股蛋子上摁一 摁,头也不回,一针就攮进去。告诉你,稳准狠。哈哈!!”他又是那么爽朗地笑。 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么一个富有人格魅力的好校长,怎么突然间对我火冒三丈? 痛苦地熬过了这一夜,第二天,我起了大早,就到学校去了。 走进校长的办公室,校长正在做饭。校长是个单职工,离家远,事又多,平时 不能回家,学校又没有伙房,不得不自己做饭。他打开煤气炉,在锅里添上两碗水, 又在小塑料袋里抓上一把小米,放进锅里,手伸进那个破橱子,拿出两个裂了大纹 的干巴馒头,放在小锅的箅子上,盖上锅,生上火,下一步的活就是光等着就着老 咸菜吃饭了。 “小刘老师,今天来得真早,还没有吃饭吧。”平时校长也总爱说这句话,可 总是那么笑容可掬的样子,今天不知怎么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好象要哭。 “吃了。”我木然地说。 “吃啥了?我还不知道你啊。就在我这里吃吧。我做的小米粥可好吃了。”他 的脸上似乎有了点笑容,可我分明地看到那是假装出来的笑容。 “不了,校长。我真的吃饭了。”我一边应付着校长的话,一边猜测着校长的 心情为什么这样不好,猜测着校长昨天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 饭熟了,校长盛了一碗粥,又拿了一个馒头递到我的手里,说:“吃。跟我还 不好意思?文杰,把这碗粥给我喝了。把这个馒头给我消灭了。不吃不行。” 我只得接过粥和馍大口地吃起来。 “有事啊?校长。”一口馒头还没有咽下去,我已经迫不及待地问出这句话。 校长说:“闭下嘴,先吃饭。吃饱了再说话。” 校长越这样,我的心里越急。看着他半秃的头顶,看着他不自然的表情,总觉 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所以,还没有等我坐下去,就把那个馒头几口吞进肚子里, 然后,端起那碗粥,一直脖一仰脸,就灌进嘴里了。 这个时候,我看到校长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和无奈。他又给我倒了一杯热水,把 仅有的那点茶叶末也放了进去,然后向我苦苦地笑了笑,拍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 又把那杯热水端到我的跟前。 我坐了下来,没有喝校长给我倒的水,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着他不 停地在我的眼前来回晃动。 他饭也不吃了,点了一支烟,不停地吸着。吸了一会儿,才在我的面前坐下来。 可他只是那样坐着,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才开口说话:“文杰, 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混一辈子都不容易。有些事情,想做的不一定能做到,兢兢业 业地工作,辛辛苦苦地追求,到头来,可能都是一场空。我知道你的困境,理解你 的难处,从你当代课教师到今天,你付出得太多,吃得苦太多,你走的弯路可以写 一本非常感人的故事。正因为我理解你,同情你,才做出了那么愚蠢的决定,才帮 你找人代课,让你准备考研。可是你哪里知道,这最后的结果,是我害了你,也害 了我自己。因为这件事,学校里的老师们议论纷纷,说长道短。我给你找的代课教 师又把课代得一塌糊涂。学生家长意见大啦。告状信告到了乡政府,告到了县教育 局。头几天乡长急了,给我拍桌子瞪眼睛,问我这个校长还干不干。后来县教育局 局长也急了,在全县教育干部大会上点了咱。局长说,以后不能再有这种事,一个 乡下的初中教师考的什么研?还说,这个刘文杰究竟是干什么吃的,竟敢自己不上 班,找人代课去考研。问问他,教师还想不想当。要是想当就老老实实地教好他的 书,不能再这么想入非非。要是不想当,马上给我写辞职报告。报告写了,我马上 就批。不知道县长怎么也听说了这件事,把县教育局局长喊去,一阵好撸。县长说, 这是教育系统滋生的腐败,像这样的问题不解决,全县的教育形象在老百姓的心中 算个啥啊?文杰啊,昨天,县纪检会和县教育局的领导专门下来调查这件事啦。本 来是想和你见面的,可是你不在。这真是雪上加霜,人家说你是无组织无纪律,说 我治校不严。你也真是的,有天大的事,离开这儿,也得跟我说一声吧。这下可完 了,县纪检会和县教育局的人走了以后,没几个小时,你被辞退的通知书就正式下 达了。文杰,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把你的事办好哇!” 校长的话在我的头上泼了一盆冰一样的冷水,从头顶一直凉到我的脚后跟。那 不是凉水,那是一把锋利的钢刀,一直扎到我的心里。钢刀拔出来,从我的心里涌 出的都是血,我的肠子,我的心肝也都带出来。我就要死了。我的大脑也失去了控 制。 天啊,怎么会这样啊。我被辞退了。不,应该是开除了,我的名字从全县公历 教师的花名册中就这样被抹掉了。这是我个人的耻辱,也是全县教师的耻辱。我给 我的爹娘丢了人,给校长丢了人,也给全县的教师丢了人。相当年,我当代课教师, 曾经被春草的叔叔卡回家去。到如今,我好不容易当上一个正式的公历教师,却又 让县里辞退了,叫人家开除了。我人生的路哇,怎么会是这么曲折? 离开学校的时候,我的心情比上次代课教师被辞退的时候,更沉重更难受。所 以,我没有走进教室,没有最后一次向学生告别。傍晚,太阳快落下去的时候,我 便像个贼似的遛出学校。在学校的大门口,我站住了。头顶在大门的墙上呆了一会 儿,两手抓住大门的铁栅栏,痴呆呆地望着校园发愣:我看着教室的门前,从前, 在那儿,牵牛花、杜鹃花、水仙花、秋海棠、君子兰、夜来香,我都领着学生们种 过的。春夏秋各种不同的季节的花都开得那么好看,那么迷人。如今所有的花都谢 了。连个衰败的花瓣也不见了。教室门前的果树从前也是那么美,春日里,树上的 花开了,鸟儿登上枝头,扑扇着翅膀,扯开喉咙,尽情地欢唱,夏秋之间,那么多 的苹果、桃、梨、石榴,沉甸甸地挂在枝头,让人的心醉了。如今,这树上连个鸟 毛都没有,连片败叶都不见。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摆着,一片萧瑟,一片荒凉。 那个操场里,平时下了课,我的学生们都像一个个活兔子,在那儿蹦,在那儿跳, 像麻雀一样,在那儿闹,在那儿叫,围着我,打着圈地跑,扯着我的衣服,拉着我 的手,抱着我的腿。我像个孩子一样,和他们一起打球、跳高,一起玩耍、欢笑。 如今我的学生们都躲在教室里,静静地坐着,看书,听课,写作业。没有人知道我 就这样离开他们。 不过,学校的甬路两旁的冬青还是那么绿,那么美,那么生机盎然,在凛冽的 寒风中,不低头,不弯腰,硬朗朗的,从从容容的,挺着胸,昂着头。 我想起《闪闪的红星》中那位老爷爷和潘冬子的一段对话:“冬子,这青松硬 朗不硬朗?”“硬朗。”“这青松坚强不坚强?”“坚强。”“它硬朗,它坚强, 它在寒风中从来不低头。我们就要像这青松一样。” 是啊,面对人生,我应该像这冬青一样,像潘冬子一样,像那位老爷爷一样, 挺直腰杆做人,勇敢地走出困境。我深深地透了一口气,挥起拳头,在那个大门上 砸了一下子,转过身,一步步,缓缓地离开这儿。 一路上,我一遍又一遍地想着,这事回去,怎么跟爹娘说。这种事,在我们这 个家,在爹娘的眼里,可能是比天还要大的事了。我不能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告诉爹 娘。不能吓住他们。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对了。我要先告诉二哥。先跟二哥商 量一下,这事怎么跟爹娘说。 走进二哥的院子。二哥正挥舞着一根粗棍棒,砸院子里的棒子穗。小侄女正坐 在门前的台阶上看小花书,调皮的小侄子在逗小狗玩:掰着小狗的嘴,摸着小狗的 毛,跟小狗说话,和它交朋友。看我来了,侄子只说了句:“爸爸,叔来了。”站 起来,从屋里拿了块干粮,就领着小狗跑。小狗跟在他的屁股后边,围着他跳,一 圈圈地转,不停地叫。他把干粮放到嘴里,嚼了嚼,吐出一口,在小狗的跟前,高 高地举起来,小狗的前腿抬起,身子直立起来了。侄子手里的食往前移动,小狗的 后腿也就和人走路一样,一步步地往前挪。二哥大声地向侄子喊:“离远一点,小 心棒子粒崩到头上,打着眼!”二哥喊着,一棍子砸在那堆棒子穗上。棒子粒就像 水花一样飞溅起来。小侄子便抱着脑袋远远地跑了。 我看了一眼二哥。二哥的脸上挂着汗珠。身上挂满了草屑和玉米毛毛。 我说:“二哥,等一会儿干吧,有个事,想跟你说。” 我把二哥拉到大门楼下。 二哥说:“兄弟,你的脸怎么这么黄,出什么事了?” 我说:“二哥,真的出事了。我又被人家辞退了。” 二哥满脸的惊讶:“什么?你是正式教师,哪能说辞退就辞退哇。倒底因为个 啥呀?” 我说:“二哥,我考研,私雇代课,让人告了。” 二哥慌了手脚:“怎么会出这事?这可怎么办?要这样,咱爹咱娘怎么受得了?” 我说:“哥,我就是和你商量这事的。咱俩商量商量这事怎么跟爹娘说。” 二哥说:“是得商量商量,特别是爹,那暴脾气,肯定受不了。兄弟,我看这 样,你先稳住神。既然事情发生了,咱就得面对。先想想还有没有法挽回。” 我说:“没有办法了。” 二哥说:“那么,咱就得想想怎么挺过去。兄弟,人生不顺的事都会有,遇上 了,咱就得挺。首先你自己得挺住。在爹娘面前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要表 现出超常的自信和从容,这样才能给爹娘减轻压力。还有给爹娘说这事的时候,要 讲究个策略。” 我说:“哥,你说吧,怎么讲究?” 二哥说:“先告诉娘吧。娘的心胸宽广,能装事。爹的心眼小,爱发脾气。” 我说:“行,那我就先告诉娘。” 走进家门,娘正切菜。娘围着一个白裙子站在案板旁,手里的菜刀在案板上哒 哒地响着。 看到儿子回来了,娘慈祥地笑了:“儿啊,怎么回来了?今天不是礼拜天,回 来干什么?” 我说:“我想家了。就回家来看看。” 娘说:“我的儿啊,行啊,知道想家,知道想娘,娘算没白疼你个秃小子。” 娘说着,放下菜刀,走到我的身边,又像平常那样在我的头上摸了摸,在我的脸上 瞅了瞅。 我说:“娘,有什么活?我帮你干。” “小子,什么时候变得勤快了?知道给娘干活了。行,把那两根大葱剥一剥, 等一会儿,娘炒菜,用它做葱花。” 我给娘剥着葱说:“娘,有个事,我想给你说。先说好,这事不要太当事。没 什么大不了的。” 娘说:“什么呀?还没大不了的?说吧,跟娘这么严肃干嘛?” 我说:“娘,教师,我不想当了。” “为什么?” “娘,不为什么,只是不想干了。” “儿啊,又说啥傻话,这么好的工作,哪能说不干就不干?” “真的,娘,我想找个别的活。” “再好的活,也比不过有个正式工作哇。儿呀,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 么事?” “娘,我要告诉你。你不要难受。这事没什么。儿子不在乎,你也别在乎。” “儿啊,你娘多大的风浪没见过?你就说吧。” “娘,我的教师让人辞退了。”我把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娘。 娘听了好象很镇定。娘摸了摸我的头说:“儿子,丢了一个正式教师的职业也 没什么了不起,这么个教师,咱不当就不当。儿啊,相信自己。将来你会有更好的 工作的。” 听娘这样说,我的心里亮堂了许多。 可是娘说完了,就不再说什么,低下头去切菜。看得出,娘的心里一定很难受。 突然,我听到娘哎呀一声,原来娘的刀切在手指头上了。娘食指的一块肉带着 血,落在了案板上。 “娘啊!”我叫了一声。 娘又笑了笑:“儿子,别怕,没事。娘的肉皮活,过两天就会好的。”娘说着, 到外面的水盆里洗了洗,上了一点消炎粉,裹上一小条布,用线缠了缠,又回到伙 房切起菜来。 等到娘慢慢地把这事说给爹,爹却惊呆了。 爹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紧紧地皱着眉。过了一会儿,他骑上那辆破车子奔 县里去了。可是爹这样一个土老帽,一个土瘪庄稼人,去县里又有什么用啊。 爹去了县政府。在政府办公室里,爹先见到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任苦口婆心 地劝他:这是组织决定的事,不能再办回去了。爹不听,口口声声要见县长。可是 县长的事那么多,怎么会随便见爹这样一个小人物。可是爹有爹的办法,爹有爹的 策略。他竟然那样在县政府的楼道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待了三天三夜。最后县 主管教育的副县长见了他,县长也见了他,给他讲政策,说好话,又派专车,把他 送回了家。就这样,这事已成定局,再也无法挽回。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