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杜拉斯:有种爱至死方休(2) 吻在身体上,催人泪下。也许有人说那是慰藉。我变老了。我突然发现我变 老了。 很多年后,杜拉斯在自传性的《情人》里这样写道。 抵死缠绵,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百叶窗外面是来来往往的中国人,说着一种费解的语言。嘀嘀咕咕,像咒语, 一段没有出路的爱情。 吊扇绝望地挥动着扇叶。 两个没有出路的人。 他注定是要娶一个中国妻子,他注定离了他父亲的钱什么也不是。 她注定要回到法国,她注定要成为作家。她注定要在绝望的毒汁中度过一生。 既然有了悲凉做底,什么都无所畏惧。 纵欲吧,像明天就是末日一样。 欢爱吧,像明天就要离弃一样。 一个夏天,在他人便是一生。怎能不老? 她丢尽了白人的脸,做了一个黄种人的情人。虽然他有钱。她的两个哥哥和 母亲一边吃中国情人的大餐,一边鄙夷黄种人。她的母亲骂她是小娼妇,可是她 不在乎,她很快乐。 后来,1943年她第一次用玛格丽特·杜拉斯的笔名发表小说,书名就叫《无 耻之徒》。对于一个无力得到幸福的人来说,寻求快乐也许是无罪的。 中国情人为他们一家买了回法国的船票。他的黑色轿车停在路灯杆的后面, 她知道他凝望着她,撕心裂肺。 这一去,就是万重山,千重水。 她却并不觉得凄凉,这样的离弃是早就知道的。她自己的一生她也是早就知 道的。笃定地向着绝望的远方前行。 她的父亲和母亲当年被法国政府" 忽悠" 了,到" 殖民地" 去发财。在她7 岁的时候,父亲死了。母亲带着三个孩子滞留在越南。寡母弱子任人欺,倾尽20 年的积蓄买了一块地。结果是一块每年被太平洋淹没6 个月的盐碱地。她的母亲 筑起堤坝来阻挡太平洋的海水。 一个西西弗斯式的女人。精卫填海只是一个美丽的神话。 1950年她发表的小说《抵挡太平洋的堤坝》,就是解读她人生的钥匙。一个 瘦弱无助的母亲与太平洋搏斗,想从它的口里夺回自己的粮食。这是怎样的一种 坚韧和绝望。 宿命和大海一样强有力。 直到后来,她的母亲回到了法国,衣食无忧,还在不停地储存面包和苹果, 她害怕饥饿和贫穷再次卷土重来,就像杰克·伦敦小说里的淘金者。这是一种怎 样的绝望和恐惧。 杜拉斯18岁时来到巴黎求学,获巴黎大学法学学士和政治学学士学位,从1935 年到1941年在法国移民部担任秘书。 后来成为作家。 其实15岁在西贡就已经老了。那是心老。 她用纵欲和酗酒很早就摧毁了自己的容颜。她每天要喝5 公升酒。喝得昏迷、 瘫痪。她不再是那个渡船上光彩夺目的白人少女。 1939年她同罗贝尔·昂泰尔姆结婚。1944年昂泰尔姆被捕,她加入了法国共 产党,而且还参加了后来成为法国总统的弗朗索瓦·密特朗领导的抵抗纳粹的活 动。两人成为终身的朋友。 丈夫回来了,她却有了情人D. 马斯科洛,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她唯一的 一个儿子。 曾有一张照片,她和丈夫、情人一起野餐,其乐融融。 他们三个人生活在一起。 1950年,她被开除出法国共产党。 在她生命的最后16年,陪伴她的是雅恩·安德烈亚。 他守她一直到她死,然后他就神秘失踪了。过了6 年,他才出现在公众面前, 写了两本书《我的情人杜拉斯》和《我,杜拉斯的情人》(又译《那场爱情啊… …》)。 遇到杜拉斯的时候,他才27岁,而且还是一个同性恋。杜拉斯已经66岁了。 法新社、路透社、美联社的记者曾经在描写杜拉斯的相貌时大拼文采。 一个说:她像一只猫头鹰。 一个说:三个字来形容她,矮,丑,怪。 一个说:她脸上的皱纹就像被子弹击中的汽车挡风玻璃。 总之,这个时候的她太丑。 年轻的时候,尤瑟纳尔戴着名贵的皮帽子照了一张照片,光芒四射,富贵嫣 然。杜拉斯在越南和同学一起,穿着越南的衣服,把头发紧紧地梳到脑后,一副 小家碧玉的模样。老了,尤瑟纳尔,高大肥胖,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而杜拉 斯却干成了一朵暗黄的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