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对于墓地的迁移,尚进东已经找到了一个他认为非常满意的解决方案,就是给 安息在地下的那些人们,建一座高大的灵塔,让他们统统搬进明亮的楼房里去,也 享受一把锦官城活着的人即将要享受到的美好生活。而且灵塔的名字他也想好了, 就叫凤凰塔。锦官城人不是一直习惯把墓穴叫做凤凰宅吗,那么凤凰塔这个名字, 就再贴切不过了。 公司上市的事已经进入到最后冲刺的阶段,尚进东预测,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 话,三个月后,大东公司将会在香港成功上市。现在,大事如公司上市,已经势如 破竹,即在眼前;小事如蔡雯和武明的婚事,也已经进入了他预设的那条轨道。 一切事情,都在按着他尚进东的设想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眼下唯一有碍他心情 的,就是二哥尚进国。尚进国往外一披露药价虚高的那些背后原因,立即就成了众 矢之的。现在,他没把医院的毒瘤子挖下来,自己倒差点被人挖了根去。尚进东一 直弄不明白,自己说了够一千遍了,尚进国做这些事之前,他怎么就是不用脑子去 想想后果! 做这种事,几个平头百姓为你鼓掌欢呼有什么用? 小顺那样的人物说你 是英雄有什么用? 你就是为此卸了脑袋,血涌出来,也不过是在大海里尿了一泡尿 那样的效果,什么也不会改变。那几个百姓的欢呼既改变不了医疗腐败滋生的土壤 和环境,也改变不了腐败者个人的幸福指数。而那几个百姓所能做的,最多就是对 着各种不平等的制度吐这样一口欢呼的痰,对着各种不平等的待遇惯性地跺一下脚 而已。更或者,他们已经变得麻木的头脑和眼睛,只是像看一场起内讧的戏一样, 盲目而新奇地看着你在那里表演。你在台上演什么,剧情是什么结局,他们都不会 真正地关心,他们最多是在你的戏演到高潮,无意中碰疼他们变得坚硬如石头的眼 泪后,在那里空洞地为你叫上这么几声好。至于好在什么地方,他们可能根本就没 弄明白。 但是,这个执迷不悟的尚进国,他偏偏就是弄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你的能 力既然不能改变周围的大环境,为什么就不能试着改变一下自己,或者干脆回到锦 官城来,协助弟弟为锦官城的人多创造一些财富? 这些日子,尚进东觉得自己都快 被二哥尚进国弄得神经衰弱了。 忙完了桌子上的一摊子事,尚进东就打电话,把大哥尚进荣叫到了自己的办公 室里,和他摊牌商量建灵塔迁移墓地的事项。 尚进荣看着尚进东墙上挂的那些地图,和上面画的那些圈圈点点,没想到尚进 东的脑子里居然能冒出这样的念头。他看了眼尚进东,语气故意迟缓地说:“你最 好别动这样的念头,在那块墓地身上打什么主意。要是那样,锦官城还不炸碎了锅。” “该炸的时候就得炸。”尚进东说,“你这个锦官城一把手的思想都快跟不上 时代的步子了。就现在这个发展趋势和速度,那片墓地迁走是早晚的事。我琢磨多 少遍了,整个锦官城,目前就剩下那块墓地还是个闲场了。 尚进荣犹疑地说:“你想把墓地迁到哪里去? 你也说了,整个锦官城,目前可 没有一块闲着的地方了。” “凭着我这些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只要有钱,世界上就没有解决 不了的问题。”尚进东悠悠地说。 “你也别想得太简单了,迁祖坟可不是一件闹着玩的小事。”尚进荣提醒着尚 进东。 “但也绝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当年上边统一搞副业,栽果树,那些坟还不 是说迁就迁到现在的位置去了。只要政府出面下文件,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你当 了一辈子老百姓,你说老百姓最怕什么? 老百姓最怕的就是上头下来的文件。 你别看它是不起眼的一张纸,这越轻的东西,有时候分量就越重。”尚进东坚 挺着膀子,语气里透着十足的自信。 “那一次的迁,可跟现在这个迁绝对不是一个概念。那次是从乱坟岗子迁到好 地里去,当然谁都愿意。现在锦官城已经没地了,你总不能让各家把死人扒出来, 供在自己屋里吧。” 尚进东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总会有地方安置他们。眼下的政策让锦官城往 小城镇过渡,这对锦官城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不光是我和你,也包括锦官城 所有的人,我们都得把眼光放开了,放长远了,向大城市看齐。” 尚进荣内心里在琢磨着尚进东,觉得尚进东的胃口大得有点吓人了。这一点, 他和二弟尚进国谁都没法比。不过,要是让他们的爹知道了尚进东这个想法,不知 道那戏又是一种什么唱法。 现在,尚进荣好像隐隐地有点明白他爹为什么天天去看墓地了。他猜测老头子 的心里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迟早有一天,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尚进荣说:“你 这个想法首先在老头那里就不能通过。你不会猜不出来,老头的手抖成那样因为什 么,还不就是因为那块墓地? 他担心的,就是死后进不了那块墓地。” 尚进东点着手里的鼠标说:“我不能因为一个爹,就把全盘计划都打乱了吧? 他百年之后,我肯定会找地方给他买块最好的墓地。至于现在这片墓地,迁走肯定 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实话和你说了吧,我已经把报告打上去了,上边基本上同意了 我的想法。” 尚进荣说:“连民也跟我谈过墓地的事,我还是认可连民的意思。” “连民什么意思? ”尚进东有意慢吞吞地问道,心想这小子,在背后里果然有 动作。 “连民的意思,就是保留住墓地,像城里的烈士陵园似的,把它改造成公园的 模式。既可以是墓地,也可以是公园,日后锦官城彻底变了模样,完全像城里一样 了,也好让大家有个休闲游玩的去处。连民说在德国和法国那些欧洲国家,即使一 个村子里只有三户人家,他们也会在村子里建一座教堂和一个广场。” 尚进东在心底里暗暗地冷笑了两声,说:“锦官城也有广场,那就是我们小时 候的打麦场。所以,尚连民还没弄明白,中国的广场,都是和老百姓的温饱紧密联 系在一起的。现在的锦官城,也就他还能想出这样不伦不类的主意。看样子出了一 趟国,到欧洲转了一圈,还真没白转。但他想明白没有,现在的锦官城,还没人能 像他和李蔓那样,提前达到了欧洲人的生活标准,吃着奶酪夹面包,喝着洋酒,还 要有个公园去散心。锦官城人现在需要的是腰里多揣上两毛钱,衣食无忧,而不是 什么休闲场所。” “连民有些地方,和你差不多。”尚进荣说,“你当年修那条宽马路的时候, 还不是说锦官城人眼光狭窄,说你要放开眼光,甩开步子,奔着欧洲的模式去发展 锦官城。” 尚进东笑了笑,说:“人的思路要不断地调整,不断地修正,才能干好一件事。 就跟有些地方瞎吹什么GDP 增长似的,明明只有一个馍馍,他们让它在十个人的碗 里传递了三圈,让每个人买了三次又卖了三次,实质上什么也没改变,它依旧还是 一个馍馍,既没有变成三十个,也没有变成十个。 但是,我们现在的统计局官员却能上对中央。下对老百姓,大言不惭地说我们 的GDP 已经增长为三十个馒头了。而锦官城现在需要的,不是这样虚长的GDP ,而 是适合锦官城发展的自己的公式。 锦官城人腰包里实实在在鼓起来了,各种保障都跟上了,还能出现四傻砸大材 的店那样的事? ” “四傻砸店是个别的情况,这跟腰包里的钱既有关系,但关系又不是很大。过 去锦官城人穷得穿不上裤子,肚子里天天饿得吱吱地唱洋戏,谁像四傻那样吃喝嫖 赌,五毒俱全,无法无天了? 现在全地球的人都在吵着嚷着发展经济,结果全地球 的人都空虚得没了内瓤,都找不到北了。你看美国人,实在没得玩了,就去打伊拉 克玩。这是什么,这就是经济高度膨胀带来的结果。金子从来都是和那些烂泥烂沙 掺杂在一起的,你想捞金子,就得先筛泥筛沙,别怕泥沙磨破了筛子底。” “看来你也与时俱进了。”尚进东瞅着尚进荣说,“既然与时俱进了,那就赶 紧下手,把旧村改造完成了。你不想想,你还能在这个位子上干几年。 测量和规划这些前期工作几年前就准备好了,你们一班子人讨论来讨论去,到 今天还是纸上谈兵。 现在赶快弄,明年春天争取把居民楼建起来,弄出一个居民小区,空出原来老 北庙的地方,抓紧把崇光寺恢复起来。这些都是你的政绩。你和连民不是都想给锦 官城人找个游乐休闲的地方吗,大庙建起来,锦官城人不就有游玩的去处了。这比 到墓地里去转悠,感觉上要舒服多少倍吧,锦官城人的思想还没开放到能把墓地当 公园的水准。过几个月公司就能上市了。公司一上市,我手里的钱就几倍几倍地翻 了,锦官城建小区和建大庙的钱,到时候就全部由大东公司来出。当然,条件还是 把空出来的墓地,让给我建职工宿舍,然后在大庙的边上,建一座九层的灵塔。我 折腾这么大的摊子,最终受益的还不都是锦官城的人? 如果不是想把锦官城变个模 样,我劳这么大的神,开这么大的公司,弄这么多的钱干什么。” 尚进荣说:“建小区和大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舍得花那么多的钱? 建庙 的事,我们已经写好了申请,这两天就准备递到市宗教局去。但是,迁墓地和建灵 塔的事,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尚进荣继续在地图上看着尚进东画的那些圈圈点点,心想你弄来弄去,归根到 底还不是弄给那个小素的爹看的。小素的爹当年看你没顶成班吃上国库粮,就死活 不让小素跟你了。你想弄苗圃场,弄果仁厂,一直到现在把大东公司做得可以上市 了,不都是想证明你自己那点能力。 小素养了两年的蚕,就去了城里的车辆厂。 开始,小素每次从城里回来,都会到尚进东的家里找尚进东谈天说地,给尚进 东讲她在城里的各种见闻,两个人都热切地盼望着尚进东办了顶班手续,然后他们 就正式递柬子定亲,查日子结婚。依着小素的意思,她早就和尚进东订婚了,但小 素的爹娘坚决不同意。小素爹从清水河公社回来,听小素娘说了小素的想法后,就 站在院子里,手背在黑呢子大衣的后头,开始斥责小素:“没出息。二十出头的黄 毛丫头,在城里有体体面面的工作,你慌的什么? ” 小素后来火速地嫁给了供销社里的一个会计,据说是她那个瘸腿的大哥给当的 介绍人。小素结婚后,一次也没回过锦官城的娘家。尚进东后来听说,小素结婚后 五年,她工作的那个车辆厂就散了摊子,小素没了工作,就一直在家里带孩子。又 过了几年,她丈夫工作的那个城区供销社也被撤销了。两口子都没了工作,小素就 拿出了小时候的手艺,摆个煎饼摊子烙煎饼卖。她烙,她丈夫在一边卖。尚进东知 道后,每次到城里去,都想去看看小素,但最后都没去。前几年,尚进东的公司弄 大了,他就暗地里让二哥尚进国去找小素,想把她丈夫弄到大东公司里干个会计之 类的活.也好让小素别烙煎饼了。小素知道了尚进东的意思后,一口回绝了,她当 着尚进国的面给丈夫说:“我们就是在这里烙一辈子煎饼,也不和锦官城再有一丝 瓜葛。” 尚进国回来把小素的意思传达完,尚进东嘴里说他不来没有办法,咱又不能去 捆绑人家,但嗓子眼里却突然蹿出来一股子热热的东西,直往眼睛里顶。小素离开 锦官城十几年了,这些年,尚进东常常是一边挥着刀子杀猪,心里一边在不停地猜 测着小素这些年的心思,不知道小素还会不会记着喂蚕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在桑地 里看见的那片绿色的、明亮的月亮地。听完尚进国的话,尚进东就知道那片绿色的、 明亮的月亮地,也许已经在小素的心里死去多少年了。或许,在小素被逼着结婚的 那一天,她心里的那个月亮就落了。要不。 她怎么一次也不回锦官城呢? 尚进东在电脑上浏览了一阵子,见尚进荣靠在沙 发里不说话,就从电脑上抬起眼睛,扔给尚进荣一盒烟,说你尝尝,纯韩国的,武 明去韩国带回来的。 “武明和蔡雯的事你撮合得怎么样了? ”尚进荣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 吸了一口。 “还能怎么样。正在按部就班地往下发展。 快的话,让他们年底就结婚。” “速度是不是快了点? 那个武明,从美国把心收回来了? 这可不像你做生意, 签个单子就完了。”尚进荣看着电脑后头的尚进东。尚进东现在办什么事,脑子里 都像装进了一台电脑,似乎用手里那个鼠标一点,所有的程序就运转完了,快得让 人有点匪夷所思。 “你办事就是爱瞻前顾后。话说回来,过日子不就是凑合着过吗。从咱们老爷 爷开始,一辈一辈,除了我二哥和连民的婚姻,你数算数算,咱们家还有谁的顺心 ?你当年一心地看着潘红莲好,最后娶了二先生家的闺女;我当年看着小素好,现在 家里床上睡的是丛琳。” “行了吧你。”尚进荣说,“没有丛琳和他爹帮你,你当年能扛着一麻袋钱回 到锦官城来,然后再靠着杀猪的手艺,挣下现在的大东公司? ” “所以我说,过日子就是得凑合着过。既然找不着情投意合的,那就找个过日 子的黄金搭档。 当年扛那十万块钱回来,虽然我在丛琳爹的屠宰场里杀了三年的猪,卖了三年 的苦力,但我还是感谢那个老头慧眼识珠,不但把闺女嫁给了我,还让我背着一麻 袋钱回到锦官城来还债,然后让我顺理成章地回锦官城办起了肉联厂。如果我当时 不回来还债,也就不可能再回到锦官城树起威望来,搞成这么个厂子。当然,也就 不会有今天可以上市的大东集团。这样一分析,你还说我撮合蔡雯的婚事速度快? 古人有古训,讲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演绎一下,就是当快不快,也会反受 其乱。一样的事,你速度慢了,也许就会办得事倍功半,劳神伤脑。 眼前这个时代,用争分夺秒来形容都落后了。” 听见李所长的声音,尚进东收住了脸上的笑,坐在椅子上眼皮抬都没抬,假装 继续看着电脑,说今天星期天,秋高气爽,李所怎么没找个美女陪着钓鱼去? “都 快八月十五了,哪里还有闲屁股坐在那里钓鱼。他奶奶的,一到节前,我们这些孙 子就成了双重的孙子了,这里烧了香,那里还得拜佛,一个小庙烧不到,到时候就 会有一串小鬼在背后鼓捣你。你没看见我这两条腿,都快跑成麻秆了。” 说着,看见尚进荣坐在一旁,就把话题一转,对着尚进荣说:“怎么样大哥, 四傻那个事办得你还满意吧? 这帮难缠的阎王,在锦官城,也就我还能收拾他们。 我说关他仨月,就关他仨月;说关他半年,就关他半年。我那些弟兄们,平常都没 白喂他们。所以,遇上了要我去干的事,只要尚总和大哥你在这里发下一句话,剩 下的事,就是我的了。 我就是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辞。” 尚进东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烟扔过去,说:“尝尝,韩国货。还需要送什么,让 警务室里那几个年轻的到仓库里给你弄去。” 大东公司里现在不仅驻进了几家银行和工商税务等部门的分理处,派出所也在 这里设了个警务室。尚进荣看着李所长把烟点着,又看着他用力地吸了一口,心想 这个东西吸口烟都跟吸了上口没下口似的贪婪,做别的事就更可想而知了。 “那东西,关他两天是为了他好。现在要是不镇压镇压他,往后保准就是个死 刑犯的料。你看他对大材下手下的那个狠劲,纯粹就是一个亡命之徒。”尚进荣把 烟头揿在玻璃烟灰缸里,又在玻璃底上来回地蹭了两下。 “那个大材现在怎么样了,能走路了吧? ”李所长看着尚进荣问。 “走路是能走,但要恢复到原先那么麻利,恐怕够呛。医生说四傻那一铁棍下 去,没把他砸得见了阎王爷,就是大材烧了几辈子高香。” “不过,”李所长往前倾了倾身子,“大材那个兄弟也够狠的,一拳差点没把 四傻的眼珠子捅出来。要不是他在刘秃子那里先下了手,恐怕也没那么快就能抓住 四傻。” “你说小顺? 小顺在锦官城那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他要真犯起横来,两个四 傻捆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当年在他岳父的公司里,三个保镖都没弄过他。”尚进 荣瞅着李所长晃来晃去的脚,窗子外照射进来的一缕阳光,在他晃动的鞋尖上来回 地荡着秋千。心想这狗日的一肚子肮脏东西,鞋倒擦得锃亮。 “锦官城这个地方,还真是藏龙卧虎。以前我怎么就不知道有这个小顺? ”李 所长说。 尚进荣说:“你这是贵人多忘事了。前几年一趟一趟地跑你的派出所,要求把 户口从城里迁回锦官城的那个,不就是这个小顺。” 李所长摇摇头,说:“那都是户籍员经手的,我还真不清楚。前几年就把户口 从城里往农村迁,好像只有广东那些开放的省份才出现过这样的事。这个小顺,是 有点特别。” 尚进东从电脑上抬起眼睛说:“不是一般的特别。这小子到城里去混了几年, 回来就跟那些搞传销的被洗了脑似的,整个人都不是我记忆里那个小顺了。当年跟 着我在果仁厂里干活时,多顺手的一个孩子,说谁牛了,就说牛得像一条牛仔裤。 现在可好,见世面了,手里也有钱了,回到锦官城来,在谁面前都摆着一副玩世不 恭的臭架子。” “所以,还是咱爹说的那句话,人到城里待几年,就会跟地里的泥巴被挖起来 脱成坯子,放到窑里烧成了砖似的,连形状和颜色都变了,哪里还有泥腥味。” “老爷子形容得简直是神了。”李所长看着尚进荣说,“哎,对了,说到土, 我倒想起老爷子的手来了,老爷子的手现在还抖不抖? 我上回听尚总无意中说了, 就找人给讨了个偏方,这两天忙得给忘到脑后头去了。说是挖深一点地里的‘生土 ’,每天用三钱泡在一壶水里,敞着壶盖子,在露地里露上一夜,第二天早上把沉 淀好的水煮开了喝,喝上半年就能治好。这个方子看着不像个药方子,但是他们说 很好使。反正深地里的‘生土’没被污染,又不脏,而且还是沉淀了后再烧水喝。 我想老爷子的手要是还抖的话,就不妨给试试。” 尚进东笑着摇晃了一下头,说:“你这个方子是够偏的,从哪个国家讨来的? 我孤陋寡闻,还从来没听说过有用什么‘生土’治病的,这真成了‘土方子’了。” 李所长说:“从来都是土方子治大病。你忘了,我们小时候疯跑起来磕破了腿, 不都是抓把土捂上,就当消炎粉使了。那腿上的疤照样都长好了,滑滑溜溜的。” “行,那就找地方挖点土试试。万一好了,就托李所长你的福了。”尚进荣说。 “咳,大哥你这么说就远了。老爷子健健康康的,是咱们每个人的福。我自己 没老爹了,心里可一直在把老爷子看做我自己的爹。” 尚进荣看着他不停摇摆着的腿,心里骂道:“狗日的,谁有用都是你爹,你这 样的料也配和我们做弟兄。我们老头子要是有你这么个下作的儿,恐怕早就进天堂 多少年了。” 心里骂完了,尚进荣就站起来,踱到窗子前去看楼下的树。楼下的树依然郁郁 葱葱的,叶子里似乎包满了夏天的雨水。偶尔有一片叶子直直地落到地上去,也落 得悄无声息。尚进荣看了一会,正要收回眼睛来,忽然看见蔡雯和武明从楼里走出 去,肩并肩地走到了树下的阴凉里。秋天的天空和阳光都是清澈的,路面上也是一 片明净。 看着蔡雯和武明,尚进荣的心里竞不由得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