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接下来的日子,我领着梦阳参观了长春的著名旅游景点伪皇宫。我对她说,溥 仪曾经就住在这里。她笑着说她知道。我还领她去了长影世纪城、南湖公园、净月 潭。在莲花山滑雪场,我和梦阳还有十多个不认识的人坐在一个巨大的冰车上从山 顶滑下来,无比刺激。我领着她把长春所有好玩的地方都去了一遍,我都不知道该 领她去哪儿了。这时,她对我说,她想去我当年念的小学看看。我对她说,我也想 回去看看,但是我当年念的小学已经黄了,那个位置已经变成了一家生产塑料门窗 的工厂。她说那我就去你当年念的初中看看。我笑着对她说,真不好意思,我当年 是住在我大舅家念的初中,那个初中叫电力子弟学校,随着我大舅所在的电力公司 的改制,那个学校也黄了。那个位置好几年前我去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家大型洗浴 中心,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再变。梦阳看着我,笑着说,你可真惨啊。 那就去你当年念的高中吧。我苦笑着说,我当年余的高中县长春第十一中学. 是全国有名的高中,它不可能黄,但是也早已盖了新的校舍,我当年念书时候的旧 校舍也扒了。而我从来没有在新校舍里待过,所以这个高中对我而言也算是消失了。 梦阳想了一会儿,然后坚决地说,那你就领我回你念的大学去看看吧。 我当年高中不好好学习,考入了一所很一般的大学。我没有去念,而是复读了 一年,这一年我很刻苦,成绩也追了上来,可偏偏就在高考的那一次考试中发挥失 常,这次更离谱,连上次那个大学都没有考上,而是考上了那所大学下面的一个二 级学院,这个二级学院以前就是一个中专。这个学校除了牌子换了,里面的一切设 施都保留着一个中专的痕迹。学校很小,绕着围墙走一圈不会超过十五分钟。围墙 的外面有三面是玉米地,一面是远郊公路。与公路一起把学校夹在当中的那一面玉 米地的尽头是一座山,叫二郎山。到了夏天,时常有追求刺激的学生到玉米地里和 山上去做爱,在当时这两个野外的地方几乎成了我们学校最时尚的做爱地点。我和 史磊在玉米地里做过,也在山上做过。我们在山上做爱,史磊还看见过一架飞机从 头顶上飞过。 我不是很想领一个正在中国人民大学读书的女朋友去参观我的大学,不仅是因 为那儿很破,还因为那里有着太多我和史磊疯狂的记忆。 但是梦阳执意要去,我只好领她去。那天很冷,下着鹅毛般的大雪。我和梦阳 坐着一辆破得不能再破的公交车前往位于郊区的大学。因雪天路滑,一个小时的车 程用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下了车,让我不敢相信的是,我在学校门口看见了一座二 十多层高的大楼,它很气派。梦阳也仰头看着那个大楼,对我说,你们学校挺漂亮 的啊。 我很激动,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盖的。我领着梦阳走了进去,学生们早就放假 了,校园里很空旷。 我领着她逛了一圈,原来学校新盖了两个楼,一个是刚才在门口看见的那个, 一个就是新的图书馆。我牵着梦阳的手站在图书馆的门前,站了很久。我没有告诉 梦阳,这个图书馆所在的地方,以前其实是一个电影院。 梦阳想让我领她去我们上课的教室,我就领着她进入了那座从外表看起来已经 快倒塌的管理楼,从左边的楼梯上去,左手边的第三个屋子,就是我们班固定的教 室,我领着梦阳走进去,对于这间昏暗的教室,我印象深刻。不是因为我在这里上 了多少节课,而是因为我和史磊在这里做过爱。我盯着靠墙最后的那张桌子看了一 会儿,它和一张普通的桌子没有什么区别,但如果它一直在这里的话,史磊曾经在 上面躺过。梦阳问我当年坐哪儿。我想了很久,才告诉她一个我应该坐过的位置。 梦阳就笑呵呵地跑过去,坐在那里,看着黑板。 外面的雪仍然下得很大,从窗户看出去,能看见不远的另一座很破的二层小楼, 那个小楼一楼是超市和洗衣店,二楼是食堂。那个食堂里面有包间,我和史磊在洗 衣店上方的那个包间里,也做过爱。想一想当年,即使是那个伫立在操场的角落象 征着我们学校未来的铜马雕像,我和史磊也曾经在一个夏夜站在它的阴影里做过爱。 这个学校的几乎所有地方,都见证过我和史磊的疯狂。而梦阳找寻的我在这个 大学里单独的生活记忆,其实是不存在的。只不过我不忍心把这一点告诉她。 学校很小,很快就逛完了。我领着梦阳坐车回家。在回去的车上,梦阳突然说, 包北宁,如果我当年在这个大学里遇见你,该有多好。我听懂了她这句话中的伤感, 所以什么都没有说。大雪在这一天的晚上终于停住,我们吃完饭,一家人正坐在沙 发上看电视。我妈突然提议说要出去打雪仗。我看梦阳,她有点跃跃欲试。我妈说 她和我爸一伙,我和梦阳一伙。说完就开始穿衣服。很快,我们四个人就站在了院 子里。雪仗突然开始了,我爸和我妈都很猛,那些雪团无情地打在我们的身上。我 方处于弱势,这主要是因为梦阳有些放不开,她很难摆脱心理负担,把那些雪团狠 狠地掷向她未来的公公和婆婆。而我爸和我妈则很放得开,他们像两个回到童年的 小孩子一样,疯狂地向我们进攻。我只好拽着梦阳打游击战。 当年上大学时,几乎每年冬天我们都要打雪仗。雪仗在外语系和管理系之间展 开。外语系大部分是女孩,管理系大部分是男孩。而管理系男孩的女朋友基本都是 外语系的。这使这场规模庞大的雪仗往往陷于混乱。那就是不知道谁和谁是一伙。 很有可能站在你身边的兄弟突然把你摁倒,把冰凉刺骨的雪灌到你的脖子里,仅仅 是因为站在对面的他的女朋友的一个坏坏的眼色。这样的雪仗最后总是变成了无数 对恋人之间的对打。当年我和史磊几乎是所向披靡,其他的任何情侣都不是我们的 对手。我们从来都是只管往上冲,在自己未被击倒之前把对方击倒。后来我们惹了 众怒,所有曾经被我们攻击过的情侣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联合起来围堵我和史磊。我 和史磊只好逃跑,后面的追兵锲而不舍,我领着史磊跳过了围墙,站在冬天收割后 的玉米地里,依然有很多情侣跳过来追我们。我们只好往山上跑,最后我们躲在山 上的一角。我们听着那些无耻的人在远处欢笑,近处只有我和史磊粗重的呼吸。突 然史磊抬起她的手在黑暗中抚摩我的脸,她的眼睛漆黑地看着我,我们谁都没有说 话。史磊的手冰凉,抚摩到我脸上,仔细想想,那是一种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