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无月无星,这是黑暗世界本来的颜色,生活在这里三年多、快四年的时间, 墨白渐渐习惯了没有晴朗的日子,只是夜黑如墨,总是让他无法不去想念从前,怀 念江湖上飘荡的生活。 琴音缈缈,似有还无。 “得到了想要的,怎么还是不开心?”凉凉的声音,打破了夜的沉寂。 “你来做什么?”低轻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 “来看看你死了没有?”一身紫衣的男子,瞬间出现在琴台里,手里不知从哪 里拿来的杯子,杯子里面盛满了酒,仅仅只有小小的一杯,味道却弥散在空中,酒 香浓郁,“这是酒鬼老头新酿的一日醉,要不要尝尝” 说话间,杯子已经掷向琴后面的人,力到刚猛,速度快的让立在一旁的墨白眼 花。 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弦,已经到面前的酒杯,硬生生的改变了方向,比先前还快 的速度回到紫衣人手中。 “你的功力又加深了”紫衣人饮下杯中酒,视线落在墨白身上。“你真厉害, 竟将是非剑收为己有” 墨白肯定自己不认识来人,可他却好象很清楚他的底细。 “墨白剑,断是非,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白道豪侠居然会在冥王城做客,来来, 我们切磋一下” 不给人表态的机会,一道强劲的掌风直冲墨白而来。 飞身退后,躲开一掌,接连数掌,墨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被罩在了一张无形网 中,想冲破却找不到出口,应付的越来越吃力。 琴声响起,缓慢舒张,听起来只是一般的弹奏,墨白却觉得有无数的力量不断 注入身体,而对方出招的速度明显减弱,好象被牵制住了,不能完全发挥,“不打 了,不打了”紫衣人突然弹开,抱怨的瞪着琴台上的人,“北冥,你使诈,竟用《 六音绝曲》消耗的我真气。” 琴音依旧,只是少了几分力道,“他不是你狐面圣君的对手” 听到北冥独尊吐出的名字,墨白看向一旁的紫衣人,狐面圣君,四十年前成名 于江湖,亦正亦邪,在武林大会时打败群雄,却不接任盟主之位,从此绝迹江湖。 可是此人看上去四十还不到,他成名时究竟多大? “没想到啊,没想到,冥王尊居然也有为他人说话,出手救人的一天”讪笑的 声音清晰可闻,人却已经不在视野之内。 千里传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果然。 噗的一声,墨白调转视线看向琴台。 “你……” “别出声……”声音低轻,气息微乱。 墨白飞身回到琴台,只见北冥独尊的嘴角不断流出鲜血,雪白的衣衫前襟已经 殷红一片。 “你还好吧”墨白身手握住北冥独尊的手腕,北冥独尊却收回自己的手臂。 已经阂起的狭眸瞬间睁大,墨白对上那一点儿情绪都没有的眸子,不明白他为 什么又突然睁开眼睛,不是要闭目盘膝调养吗? 北冥独尊站起身,像没事人一样,缓步走下琴台,没有理会身后的墨白。 立在琴台下面的残阳,在北冥独尊脚步踉跄时伸手扶住他的手臂,“主上” 没有挥开他的搀扶,北冥独尊随着他走向寝楼。 看了眼自己的手,墨白直直的站在琴台上,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 “墨大侠”去而复返,残阳提了壶酒,走上琴台,来到墨白身边,“要不要喝 两杯” 看了眼残阳手中的酒壶,墨白转身坐到石桌旁。 “这是酒鬼新酿的露酒,主上都还没有喝过,我们想尝尝鲜”边说边为墨白倒 满杯子。 残阳,冥王城总使大人,地位仅次于冥王——北冥独尊,在冥王城声望很高, 一张俊美非凡的面容总是挂着温和、轻佻的笑,他的武功有多高,墨白无从知道, 因为几年来,他从来没有看见残阳与谁动手。 即使有刺客袭击北冥独尊,他也只是像他一样站在一旁,根本不会加入战局, 就像刚刚一样,北冥独尊受了伤,他也不会出手。 不过对于残阳的袖手旁观,墨白到是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毕竟狂妄如北冥独尊, 他根本不能允许自己被属下护着,更不会在属下面前失利。 “墨大侠,为何不喝?”残阳的声音,唤醒了墨白的失神。 大侠,心里泛着冷笑,他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配得起侠字,墨白觉得大侠两个 字,真不是一般的刺耳。 “总使大人还是叫唤我的名字吧” 抬头看了墨白一眼,残阳饮下杯中酒,随波逐流的点点头,“那墨白,你也不 要叫我的职务,就只唤我的名字” 说完,示意墨白干杯。 迟疑了下,墨白喝了下杯子里的佳酿,馨香的酒气,绕舌良久,绵绵不断,忍 不住赞叹,“好酒” 举起酒壶,残阳语带自豪,“酒鬼老头儿的酿酒功夫天下无双,不论江湖还是 宫廷,谁都企望着尝上一点儿,可惜那老头儿倔的很,能尝到他的酒的人可是寥寥 无几。” 为墨白填满,残阳的动作可不象这酒有多珍贵,而他知道北冥独尊向来只喝酒 鬼酿的酒,那么,“酒鬼大师在冥王城”语气里还有一些怀疑。 酒鬼,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只知他酿酒一绝,品酒一绝,脾气古怪一绝, 江湖人称他酒鬼三绝,至于他的背景,更是个迷,他居无定所,他怎么会成了冥王 城的人。 “他不在冥王城,他不喜欢冥王城的味道”血腥味太浓的地方,酿出的酒都带 腥味,这是那老鬼说的话。 不过他真正离开,死活不留在这里的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残阳在心里补充,这些话他并打算让墨白知晓。 在冥王城,墨白是个特殊的存在,没有职位,身为是非剑却伴在冥王左右,冥 王城里的人虽然疑惑,却没有人议论什么,因为冥王的事,从来都是不能涉及的范 围。 对于残阳的回答,墨白是懂非懂,不过,能喝到美酒就好,其他的有什么好在 乎的,而他又能在乎什么。 “他的伤…”才开口,接收到残阳的视线,墨白住了嘴,没了声音。 “墨公子担心主上的伤,为何不去探望。”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残阳闲散的说。 将残阳的话听在耳里,墨白却没有任何举动,默默的为自己倒满杯,无月的夜, 静静的品着难得的露酒,他什么都不想想。 心中只是希望他的上不要太重才好,留香还需要他诊治。 琴声飘荡,悠悠扬扬,张驰间平和坦荡,扣人心弦。 “你还有心思弹琴?”残阳走上琴台,就见北冥独尊神情平静的抚琴。 北冥独尊瞄了眼向来无礼的残阳,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似乎也默默放任了他的 不知礼数。而残阳只有在私下才会这样无礼,语气强硬,态度甚至有些嚣张。 “毒王已经下了战书,势要得到七彩蟠龙玉和《六音绝曲》琴谱”在北冥独尊 面前,残阳习惯了自说自话,因为北冥独尊很少会和他谈论什么。 ——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安稳的坐在上面,我定让他们永不安宁。 微微蹙眉,你真的那么恨吗? “主上,你打算怎么做?”这三年来,在内,暗算袭击的人层出不穷,搅得冥 王城不得安宁。在外,不断有外人闯进冥王城,显然外界已经知道了冥王城所在, 如果他们真的有心要攻打这里,纵使冥王城再强,面对黑白两道潮水般的人海战术, 冥王城能坚持多久。内忧外患下,身为总使,他要如何不担忧,如何不着急。 北冥独尊缓缓起身,阎王殿坐落在全城最高处,琴台建在阎王殿的最高点,从 这里可以俯瞰全城的景色。 伸手探入怀中,一块血红的赤玉出现在白皙的手掌里。 看着那像血一样闪闪发光的玉石,残阳觉得它是世上最恐怖的东西。 “主上,墨公子求见”侍卫立在琴台下通报,琴台是不许人随便上的。 残阳柳眉轻挑,看了眼没有表情的人,视线投住在琴台下面人的身上,这还是 第一次听见他主动求见。 轻轻颔首,示意侍卫让人进来,北冥独尊看着那敦厚的脸不似平常那样死板, 墨白此刻看起来有些急迫。 “我要离开”飞身来到琴台,墨白直视琴台后面的人。 抚琴的手顿了下,北冥独尊看着琴弦,慢吞吞的开口,“理由” 墨白咬了咬牙,却不得不回答,“墨家堡有事情需要我回去处理”很含糊的答 案,作为墨家堡少主,回堡主事,天经地义,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曾经的承诺,却 忽略了自己的态度和语气。 狭长的半月眸看了眼对面的人,修长的手指胡乱的拨弄着琴弦,铮铮铮,“备 马” 残阳黝黑的眸子,诧异的看着主子,抬手阻止住下人的脚步,阻挠了命令执行。 没有动怒的迹象,北冥独尊看了眼残阳,再次开口,声音很轻,但是每个人都 感觉出他的魄力。 “把夜星牵来”听见北冥独尊提到夜星,残阳没有再阻拦,只是俊美的脸,眉 头皱起。 “主子”想说什么,却见北冥独尊举起右手,根本不让他开口。 “快去” 这次,残阳一点意见都不表,只是静静的走到北冥独尊身边,有意无意的看了 眼他身旁神色焦急的人,扬长离开。 夜星是一匹少见的宝马,通体黝黑,没有一丝杂毛,骨骼粗大结实,四肢矫健, 指高气昂的立在空地上,很是精神。 一席白衣出现,骄傲的夜星顿时扬起四蹄,奔向主人。 北冥独尊抚摩夜星的鬃毛,动作缓慢,看起来竟有种温柔的感觉。 一定是错觉,墨白不认为一个杀人不眨眼,连血亲都不放过的人能够有温柔的 一面。 长长的舌头舔着白皙的手掌心,北冥独尊转身拉过墨白的手,放到夜星的鼻子 前。 开始夜星明显的抗拒,不停的用鼻子喷气,表示自己的不满。 “夜星”简单的两个字,夜星就像听懂人话一样,顿时变得乖乖的,甚至伸出 舌头,舔了舔墨白的手指。 看着这一切的变化,墨白更加确信夜星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扬蹄长啸,雄姿英发,墨白喜欢这匹通人性的马儿。 “上来”端坐在马上,北冥独尊对站在地上的墨白伸出坐臂。 “我自己回去”这个恶魔同他回去,他的心脏要承受多少负荷。 “上来”没有改变姿势,北冥独尊无波的面容紧紧的盯着墨白。 暗暗叹了口气,自己怎么忘记了这个人的固执,自己又有什么能耐打破他的坚 持。 看了眼那只伸向自己的手臂,墨白利落的翻身做到北冥独尊身后,根本没有借 助北冥独尊的帮助。 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与他共乘一骑,只是将自由卖给他四年,没有办法不听 从北冥独尊的安排。 收回手,北冥独尊拉紧缰绳,夜星毫不费力的载着两人,离开阎王殿,奔出冥 王城。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