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豪华车,有空调,车窗不能开,他听不见,我急,大叫,他还听不见。他拿出
手机,我们隔着车窗通电话。我把手贴在窗玻璃上,他也把手贴上来。我有要哭的
感觉,但眼泪没有掉下来,我想大概还没到那个程度吧。Queen 又递上一本影集,
是他们在青岛照的。海滩,巉岩,吊带衫,“经典”的时装美人造型,风姿绰约,
甜笑迷人。最后一面?还是每天打电话。后来突然他“失踪”了一个星期。终于又
接到他的电话,我问怎么啦,他说他妈病了,很忙。我相信了。但是从此他不再每
天给我电话了。我知道,我们的未来很渺茫。曾经他想到南京来寻求发展,但是他
的文凭太低了,高中,立足就不容易,更不用说发展了。但是就一点可能都没有吗?
过了两个月,我实在受不了了,给他写了一封信,希望他给我一个明白。他没有任
何反应。我又寄了很多东西给他,他还是没有反应。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这样下去,很辛苦,但对自己喜欢的人说再见,又不忍,不如什么都不说。但
我不喜欢这样,要么爱得轰轰烈烈,要么就明明白白说分手。我得见他!我为去见
他列出了一条条理由,说服自己、说服他。最后一个理由,可能是一个极幼稚极可
笑的理由——
—
我来收账了!他答应要说100遍“我爱你”,说完之后还要再说千千万万个
“我爱你”的!我一定要去!我烦不了那么多了!买车票,请假,和家人撒谎。我
家人知道了会气死的,我家人知道了会吓死的!我不会对不起我家人,我也不能对
不起我自己!反正我就是要去!做准备工作的时候憋着一股劲,背着行李到了车站,
感觉自己那么孤独,还是夜班车,要十几个小时,我一个小女孩,是不是精神病?!
我特别紧张,但是已经到车站了,去吧!预先我没告诉他。到了天津,我找了个酒
店住下来,收拾收拾,往他单位打电话,正好是他接的。他问你干吗呢,我说我在
外面,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在上班,我说我打了试试。我说我饿死了,吃了饭再给你
打电话。吃了饭,我打了个车找到他酒店——
—
噢,他在酒店工作。到前台问小姐:“peter 在吗?”一边问一边四处看。楼
上拐角处有个人穿着工作服,好像是他,光线暗,看不清。感觉他也在看我。我没
听到前台小姐在说什么,走过去。对方也走过来。近了,看清了,是他。他瞪大了
眼睛:“你真的来了?!”他的生日是9月30日,我说我把来天津给你一个惊喜,
作为你迟到的生日礼物。他在上班。他在地图上划划划,划了几个地方,让我自己
先到市区逛一逛。我出来就去吃狗不理包子,我早就想吃了!他提早再提早,狂奔
而来。我们盘腿坐在床上谈我们的事。他说太远了,我说既然这样,以后不要再作
为恋人相处了,就做一般朋友。讲着讲着,正好Aaron 给他打电话,我接过来跟他
讲话,他大叫:“你真来啦?!”晚上他们要请我吃饭。Aaron 说他们靠海边,请
我吃海鲜吧。Peter 说:“嘛,到海边得坐两小时车,想投海的坐两小时车到了那
边就不想死了!” 我不会吃海鲜,Peter 一个个掰好了给我。10月,正打世界
杯外围赛。吃了饭,几个人都要去看电视。我问Peter :“你去吗?”他把头一昂
:“看嘛?我最不爱足球了!”陪我。第二天,他们说去哪玩,去北京吧?我没想
到他们会带我去北京。在车上,我说我是第一回到首都耶,你们怎么不激动啊?!
他们说,哎,激动激动!吃什么?当然吃烤鸭!Peter 真的会照顾人,包好一张饼
就给我,我吃完了他又包了一张给我,我幸福得没法说!去长城,激动死了,心脏
不胜负荷!Peter 说:“找回了在黄山的感觉!”几个朋友一起送我上火车。我说,
我回了南京,一下火车就要打电话给所有的朋友,告诉他们我多快乐!火车要开了,
这一次我泪如雨下!Aaron 说:“没事没事,我们会到南京看你的!”可是我的眼
泪止不住地流。Aaron 他们先下车了,让Peter 单独跟我说说话。Peter 贴着我的
耳朵说:“别哭了别哭了,你一哭,车上人都知道你一个女孩子没有伴了,危险!”
我说:“我不知道这一走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回来,打电话、写信,现在还是
这样。他呀,是越来越懒,信渐渐不写了,过好久才打一个电话…………不管怎么
样,第一,他没伤害过我,我们很纯洁,第二,我觉得他对我真心好过。“这是最
后一本!”Queen 拖长了腔调,把第三本影集一直送到我的鼻子底下,遮着我的采
访本。那是他们从天津到北京一路的留影。离开天津前,Aaron 和她开玩笑:“你
们的感情历程是三部曲,黄山,海边,最后你要去江边!”Queen 说,她不会投长
江的,她说她 还小,不敢说一生只爱这一次,但爱得这样强烈这样真挚,大概不
会有几次吧?尽管只是曾经的,恋爱着是快乐的,就够了。 李晶晶告知她还没满
20周岁的时候,我的第一个感觉是,这么小?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好几岁;
第二个感觉是,这么小?大概她的故事算不得什么故事。“讲什么呢?讲讲我的恋
爱史吧?”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都忍不住笑了:“恋爱‘史’?你才20岁
哎!”她说,跟第一个男朋友讲自己的身世的时候,他泪流满面,但比起和他的恋
爱经历,小时候受的那些委屈根本算不得什么了。谈话中间,她一直称秦玉峰为
“男朋友”或“我男朋友”。我跟他们吵:“我自己的事不用你们管!”我是19
83年出生的,我们农村习惯记农历生日。上初中的时候,我在新华书店里看到一
本万年历,查了一下,我的生日公历是2月14日,情人节。不知道是不是注定了
我一生都要为情所困!18周岁成人,我在快要到18周岁生日的时候认识了我男
朋友。当时我在外打工,2001年春节前,我回家,上了火车,车厢里只有两个
空位了,一个靠门口,冷,我就要坐到里面的一个空位上。空位旁那人,就是秦玉
峰,很不情愿地挪了挪,让我坐到靠窗口的地方——
—
靠窗口冷。他长得很帅气,我当时从农村出来不久,很土,他
一个20岁女孩的“恋爱史”觉得我坐他旁边不舒服。坐车没事,就聊聊天。
他到了,我还要转车。他帮我拿行李去汽车站。他说他有妹妹,他能想象一个小姑
娘出门在外,有个人帮帮,总是高兴的。没车了,我还没有身份证,也不好住店。
我急得不得了,他问我信不信他,如果放心,可以到他干妈家去,他干妈就一个孤
老太太。那时候我还小,自己不坏,不知道别人会坏,就跟他去了。安顿好,他回
家了,说明天一早来送我。半夜,他来敲门,说他怕明天早晨误点儿,不放心,干
脆过来了。炕头暖和,他干妈让我睡炕头,她睡炕尾,他就睡我和他干妈中间。一
下子睡不着,就聊天。我13岁的时候,爸爸妈妈离婚了。我爸回了黑龙江老家,
我妈跟我继父去了继父的老家辽宁。当时大姐已经结婚了,二姐和我没人要,后来
还是跟了我妈。他和他妹也是他妈一个人带大的,我们觉得自己的妈妈都不容易,
以后要好好孝敬自己的妈妈。共同语言多了。我想一个孝顺的人不会坏吧。聊得晚,
第二天起迟了,又没赶上车,又在他干妈家住了一天。其实与其说没赶上,还不如
说两个人都不愿意去赶。如果不是多停留那么一天,也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了,我
就不会遭那么多罪了。白天,到哪都以为我是他女朋友。晚上,又去他干妈家睡觉。
天冷,被子薄,他说人家说女孩子身上暖和,你愿不愿意“收留”我?长这么大,
我还没喜欢过谁,当时觉得蛮喜欢他的,就给他搂在怀里。那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去车站。我表不准,他说路上怎么把握时间呢?我说没事,我的表快一小
时零三分,我减一下就行了。他把他一块仿雷达表摘下来递给我,我说不太好吧,
我们刚认识。他说没关系,我有个哥哥就在你们那儿,等我去的时候你还给我。我
蛮感动的。他把我送上车,我说正月初三是我18岁生日,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
给我过过生日,每次都是自己在想——
—
今天是我生日。他说那今年我去 给你过生日吧。我很感动。我说不用了,他
说我去拿我的表。后来他说,他就抓住了我的心理,他知道我这样的女孩子,拿了
别人的手表不会不再联系的,“不拿那块表,现在你不会跟我在一起的!”所以我
想,如果一个人跟爱他的人撒了谎,就要瞒她一辈子,不然会伤了她的心,让她觉
得你卑鄙;不能瞒一辈子,你就不要撒谎。我妈希望我在农村找个婆家,因为我在
中考前跟我妈闹矛盾,辍学了,不像我二姐读了大学。我回到家,就有媒人来提亲。
我没敢跟我妈讲我认识了秦玉峰,而且我也想,刚认识他,也不能算谈对象。我妈
让我去相对象,我就很不情愿地去了。讲好年初三要到市里和秦玉峰碰头的,但我
们那儿风俗,年初二男的要接对象回家住几天。那人来接我,我不肯去,又不好说。
到他家熬到初四,我死活要回家。回家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市里。我以为秦玉峰会在
市里等我的,找了一天,没找到。我打电话给他,他说他以为我不会去的,他就没
来。我说那我们没缘吧,我明天早晨回家了。他求我给他一次机会,他第二天赶过
来。第二天中午有一趟回家的车,我想那就再等他一个上午吧。他来了,见了面,
一把抱住我。我很矛盾。我告诉他,我已订了对象了。他装作很老实的样子,只是
说,他干妈很想我,他来的时候,答应他干妈带我去看她的。我跟他去了,他就不
让我走:“让你走了你就不会来了!”虽然强制了我,我还是挺高兴的。呆了两天,
我怕我妈担心,一定要走。他披着一件大衣,坐床上不动,很伤心的样子。我走到
门口了,他还不动,我就回去摇摇他的胳膊,他“哇”地大叫一声。我掀开大衣一
看,他把一把刀扎在腿上!我想一个人不喜欢你,怎么会这样伤害自己呢?我说我
回去退亲,你等我。回到家,我说我要退亲,我妈流泪:“妈妈欠你的最多,妈妈
就怕你再受苦,你还是呆在农村吧,安生!”看着我妈的眼泪,我心又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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